以能挽六十斤弓者为先锋。十队领以一都指挥,令功无相挠,罪有专责,一时称善。   登事母孝,居丧秉礼。能诗,明世武臣无及者。无子,以兄子嵩为子。登谪甘肃,留家京师,嵩窘其衣食。登妾缝纫自给,几殆,弗顾。登还,欲黜之,以其婿于会昌侯,侯尝活己,隐忍不发。及卒,嵩遂袭爵。后以非登嫡嗣,止嵩身。子参降锦衣卫指挥使。   硃谦,夏邑人。永乐初,袭父职,为中都留守左卫指挥佥事。洪熙时,隶阳武侯薛禄,征北有功,进指挥使。宣德元年进万全都指挥佥事。   正统六年,与参将王真巡哨至伯颜山,遇寇击走之。次闵安山,遇兀良哈三百骑,又败之。追至莽来泉,寇越山涧遁去,乃还。时谦已迁都指挥同知,乃以为都指挥使。   八年充右参将,守备万全左卫。明年与杨洪破兀良哈兵于克列苏,进都督佥事。所部发其不法事,帝以方防秋,宥之。复以北征功,进都督同知。   帝北狩,也先拥至宣府城下,令开门。谦与参将纪广、都御史罗亨信不应,遂去。进右都督。与杨洪入卫,会寇已退,追袭之近畿。战失利,洪劾之。兵部并劾洪不救。景帝俱弗问。洪入总京营,廷议欲得如洪者代之,咸举谦。乃进左都督,充总兵官,镇守宣府。   景泰元年四月,寇三百骑入石烽口,复由故道去,降敕切责。逾月,复入犯。谦率兵御之,次关子口。寇数千骑突至,谦拒以鹿角,发火器击之,寇少却,如是数四。谦军且退,寇复来追。都督江福援之,亦失利。谦卒力战,寇不得入。六月复有二千骑南侵。谦遣都指挥牛玺等往御,战南坡。谦见尘起,率参将纪广等驰援。自巳至午,寇败遁。论功,封抚宁伯。是时,寇气甚骄,屡扰宣府、大同,意二城且旦夕下。而谦守宣府,郭登守大同,数挫其众。也先知二人难犯,始一意归上皇。八月,上皇还。道宣府,谦率子永出见,厚犒其使者。既而谦谬报寇五千骑毁墙入。察之,则也先贡使也。诏切责之,谦惶恐谢。明年二月,卒于镇。赠侯。子永袭。   谦在边久,善战。然勇而寡谋,故其名不若杨洪、石亨、郭登之著。成化中,谥武襄。   永,字景昌。伟躯貌,顾盼有威。初见上皇于宣府,数目属焉。景泰中,嗣爵奉朝请。英宗复辟,睹永识之曰:“是见朕宣府者耶?”永顿首谢,即日召侍左右,分领宣威营禁军。天顺四年,宣、大告警,命帅京军巡边。七年统三千营,寻兼神机营。宪宗立,改督团营,领三千营如故。   成化元年,荆、襄盗刘通作乱。命永与尚书白圭往讨。进师南漳,击斩九百有奇。会疾留南漳,而圭率大军破贼。永往会,道遇余贼,俘斩数百人。其秋复进讨石龙、冯喜,皆捷。论功,进侯。   毛里孩犯边,命佩将军印,会彰武伯杨信御之。会遣使朝贡,乃班师。六年,阿罗出寇延绥。复拜将军,偕都御史王越,都督刘玉、刘聚往讨,击败之苏家寨。寇万骑自双山堡分五道至,战于开荒川。寇少却,乘势驰之,皆弃辎重走。至牛家寨,遇都指挥吴瓚兵少,寇围之。指挥李镐、滕忠至,复力战。聚及都指挥范瑾、神英分据南山夹击,寇乃大败。斩首一百有六,获马牛数千,阿罗出中流矢遁。时斩获无多,然诸将咸力战追敌,边人以为数十年所未有。论功,予世侯。   阿罗出虽少挫,犹据河套。明年正月,寇屡入,永所部屡有斩获。三月复以万余骑分掠怀远诸堡。永与越等分兵为五,设伏败之,追至山口及滉忽都河,寇败走。而游击孙钺、蔡瑄别破他部于鹿窖山。捷闻,玺书奖劳。永等再请班师,皆不许。寇复以二万余骑入掠,击退之。岁将尽,乃召永还,留越总制三边。   十四年加永太子太保。明年冬,拜靖虏将军,东伐,以中官汪直监督军务。还,进爵保国公。又明年正月,延绥告警。命永为将军,越提督军务,直仍监督,分道出塞。越与直选轻骑出孤店关,俘寇于威宁海子。而永率大军由南路出榆林,不见寇,道回远,费兵食巨万,马死者五千余匹。于是越得封伯,直廕锡逾等,而永无功,赏不行。久之。进太子太傅。十七年二月,复偕直、越出师大同,御亦思马,获首功百二十,遂赐袭世公。   十九年秋,小王子入边,宣、大告急。越与直已得罪,以永为镇朔大将军,中官蔡新监其军,督诸将周玉、李玙等击败之。还,仍督团营。或投匿名书言永图不轨。永乞解兵柄,不许。其冬,手敕加太傅、太子太师。弘治四年监修太庙成,进太师。   永治军严肃,所至多奏功。前后八佩将军印,内总十二团营兼掌都督府,列侯勋名无与比。九年卒。追封宣平王,谥武毅,子晖嗣。给事中王廷言永功不当公,朝议止予袭一世,后皆侯。诏可。   晖,字东阳。长身美髯,人称其威重类父。又屡从父塞下,历行阵,时以为才。弘治五年授勋卫。年垂五十,始嗣爵,分典神机营。十三年更置京营大帅,命晖督三千营兼领右府事。   火筛入大同,平江伯陈锐等不能御,命晖佩大将军印代之。比至,寇已退,乃还。明年春,火筛连小王子,大入延绥、宁夏。右都御史史琳请济师。复命晖佩大将军印,统都督李俊、李澄、杨玉、马仪、刘宁五将往,而以中官苗逵监其军。至宁夏,寇已饱掠去,乃与琳、逵率五路师捣其巢于河套。寇已徙帐,仅斩首三级,获马驼牛羊千五百以归。未几,寇入固原,转掠平凉、庆阳,关中大震。两镇将婴城不敢战,而晖等畏怯不急赴。比至,斩首十二人,还所掠生口四千,遂以捷闻。   是役也,大帅非制胜才,师行纡回无纪律,边民死者遍野。诸郡困转输饷军,费八十余万。他征发称是,先后仅获首功十五级。廷臣连章劾三人罪,帝不问。已而上捣巢有功将士万余人,尚书马文升、大学士刘健持之,帝先入逵等言,竟录二百十人,署职一级,余皆被赉。及班师,帝犹遣中官赍羊酒迎劳。言官极论晖罪,终不听,以晖总督团营,领三千营右府如故。   武宗即位,寇大入宣府,复命晖偕逵、琳帅师往。寇转掠大同,参将陈雄击斩八十余级,还所掠人口二千七百有奇。晖等奏捷,列有功将士二万余人,兵部侍郎阎仲宇、大理丞邓璋往勘,所报多不实。终以逵故,众咸给赐。刘瑾用事,晖等更奏录功太薄,请依成化间白狐庄例。兵部力争,不纳,竟从晖言,得擢者千五百六十三人,晖加太保。正德六年卒。   子麒,袭侯,尝充总兵官,镇两广。与姚镆平田州,诛岑猛,加太子太保。嘉靖初,召还。久之,守备南京,卒。子岳嗣,亦守备南京。隆庆中卒。四传至孙国弼。天启中,杨涟劾魏忠贤,国弼亦乞速赐处分。忠贤怒,停其岁禄。崇祯时,总督京营。温体仁柄国,国弼抗疏劾之。诏捕其门客及缮疏者下狱,停禄如初。及至南京,进保国公。乃与马士英、阮大铖相结,以讫明亡。   孙镗,字振远,东胜州人。袭济阳卫指挥同知。用硃勇荐,进署指挥使。正统末,擢指挥佥事,充左参将,从总兵官徐恭讨叶宗留。败贼金华,复破之乌龙岭。   英宗北狩,景帝召镗还,超擢都督佥事,典三千营。也先将入犯,进右都督,充总兵官,统京军一万御之紫荆关。将发,寇已入,遂营都城外。寇薄德胜门,为于谦等所却,转至西直门。镗与大战,斩其前锋数人。寇稍北,镗逐之,寇益兵围镗。镗力战不解。高礼、毛福寿来援,礼中流矢。会石亨兵至,寇乃退。诏镗副杨洪追之,战于涿州深沟,颇有斩获。师还,仍典营务。   景泰初,杨洪劾镗下狱。石亨请赦镗,江渊亦言城下之役,惟镗战最力,乃释之。   三年冬充副总兵,协郭登镇大同。登节制严,镗不得逞,欲与分军,且令子百户宏侮登。帝械宏,竟以镗故贳之。召还,典三千营如故。英宗复辟,以“夺门”功封怀宁伯,寻予世券。   天顺初,甘肃告警,诏镗充总兵官,帅京军往讨。将陛辞,病宿朝房。夜二鼓,太监曹吉祥、昭武伯曹钦反。其部下都指挥马亮告变于恭顺侯吴瑾,瑾趋语镗。镗草奏,叩东长安门,自门隙投入内廷,始得集兵缚吉祥,守皇城诸门。镗走太平侯张瑾家,邀兵击贼,瑾不敢出。镗仓猝复走宣武街,急遣二子辅、軏呼征西将士,绐之曰:“刑部囚反狱,获者重赏。”众稍聚至二千人,始语之故。时已黎明,遂击钦。钦方攻东长安门,不得入,转攻东安门。镗兵追及,贼稍散。軏斫钦中膊,軏亦被杀。钦知事不成,窜归其家,犹督众拒镗力战,至晡始定。论功第一,进爵世侯,仍典三千营。赠軏百户,世袭。   镗粗猛善战,然数犯法。初贿太监金英,得迁都督。事觉,论斩,景帝特宥之。天顺末,以受将士贿,屡被劾。不自安,求退。诏解营务及府军前卫事,犹掌左府。   宪宗即位,中官牛玉得罪。镗坐与玉婚,停禄闲住。寻陈情,予半禄。已,复自陈功状,给禄如故。成化七年卒。赠涞国公,谥武敏。   子辅请嗣,吏部言“夺门”功,例不得世传。帝以镗捕反者,予之。传子至孙应爵,正德中总督团营。四传至曾孙世忠。万历中镇守湖广,总督漕运凡二十年。又三传至孙维籓。流贼陷京师,被杀。   镗之冒“夺门”功封伯爵也,都督董兴及曹义、施聚、赵胜等皆乘是时冒封,予世券。兴、义、聚自有传。   赵胜,字克功,迁安人。袭职为永平卫指挥使。正统末,御寇西直门,进都指挥佥事。天顺初,与孙镗等预“夺门”功,超迁都督佥事。又与镗击反者曹钦,进同知。孛来犯甘肃,胜与李杲充左右参将,从白圭西征至固原,击寇,却之。宪宗立,典鼓勇营训练。成化改元,山西告警,拜将军。次雁门,寇已退,乃还。明年复出延绥御寇。会方纳款,遂旋师。寻典耀武营。四年充总兵官,镇辽东。七年召典五军营,已,改三千营。加思兰犯宣府,诏胜为将军,统京兵万人御之,亦以寇遁召还。久之,进左都督,加太子太保。十九年封昌宁伯。   胜初与李杲并有名。后屡督大师,未见敌,无功,夤缘得封,名大损。后加太保,营万贵妃茔,堕崖石间死。赠侯,谥壮敏。弘治初,孙鉴乞袭爵。吏部言胜无功,不当传世,乃授锦衣卫指挥使。   范广,辽东人。正统中嗣世职,为宁元卫指挥佥事,进指挥使。十四年,积功迁辽东都指挥佥事。   广精骑射,骁勇绝伦。英宗北狩,廷议举将材,尚书于谦荐广。擢都督佥事,充左副总兵,为石亨副。也先犯京师,广跃马陷阵,部下从之,勇气百倍。寇退,又追败之紫荆关。录功,命实授。俄进都督同知,出守怀来。寻召还。   景泰元年二月,亨出巡边。时都督卫颖统大营,命广协理。三月,寇犯宣府。敕兵部会诸营将遴选将材,佥举广。命充总兵官偕都御史罗通督兵巡哨,驻居庸关外。数月还京,副石亨提督团营军马。   亨所为不法,其部曲多贪纵,广数以为言。亨衔之,谮罢广,止领毅勇一营。广又与都督张軏不相能。及英宗复辟,亨、軏恃“夺门”功,诬广党附于谦,谋立外籓,遂下狱论死。子升戍广西,籍其家,以妻孥第宅赐降丁。明年春,軏早朝还,途中为拱揖状。左右怪问之,曰:“范广过也。”遂得疾不能睡,痛楚月余而死。成化初,廷臣讼广冤。命子升乃袭世职。   广性刚果。每临阵,身先士卒,未尝败衄。一时诸将尽出其下,最为于谦所信任,以故为侪辈所忌。   赞曰:杨洪、石亨辈,遭时多事,奋爪牙之力,侯封世券,照耀一门,酬庸亦过厚矣。洪知盛满可惧,而亨邪狠粗傲,怙宠而骄,其赤族宜哉。硃谦勇略不及郭登,登乃无后,而谦子永,进爵上公,子孙世侯勿绝。孙镗、范广善战略相等,而广以冤死。所遇有幸有不幸,相去岂不远哉!    列传第六十二   ○史昭刘昭 李达 巫凯曹义 施聚 许贵子宁 周贤子玉欧信 王玺 鲁鉴子麟 孙经 刘宁周玺 庄鉴 彭清 姜汉子奭孙应熊 安国 杭雄   史昭,合肥人。永乐初,积功至都指挥佥事。八年充总兵官,镇凉州。土军老的罕先与千户虎保作乱,虎保败,老的罕就抚。昭上书言其必叛状。未至,而老的罕果叛。昭与都指挥满都等击平之。移镇西宁。   仁宗立,进都督佥事。上言西宁风俗鄙悍,请设学校如中土。报可。宣德初,昭以卫军守御,不暇屯种,其家属愿力田者七百七十余人,请俾耕艺,收其赋以足军食。从之。五年,曲先卫都指挥使散即思邀劫西域使臣,昭率参将赵安偕中官王安、王瑾讨之。长驱至曲先,散即思望风遁,擒其党答答不花等,获男女三百四十人,马驼牛羊三十余万,威震塞外。捷闻,玺书慰劳,赏赉加等。   七年春,以征西将军镇宁夏。孛的达里麻犯边,遣兵击之。至阔台察罕,俘获甚众。进都督同知。   正统初,昭以宁夏孤悬河外,东抵绥德二千里,旷远难守,请于花马池筑哨马营,增设烽堠,直接哈剌兀速之境。边备大固。寻进右都督。时阿台、朵儿只伯数寇边。诏昭与甘肃守将蒋贵、赵安进剿。并无功,被昭切责,贬都督佥事。三年复右都督,八年以老召还。明年卒。   昭居宁夏十二年,老成持重,兵政修举,亦会敌势衰弱,边境得无事。兵部尚书王骥、宁夏参将王荣尝举其过。朝议,以昭守边久,习兵事,不易也。而与昭并为边将最久、有勋绩可称者,都督同知刘昭镇西宁二十年;都指挥李达镇洮州至四十年。并为蕃汉所畏服。   刘昭,全椒人。永乐五年以都指挥同知使朵甘、乌思藏,建驿站。还至灵藏,番贼邀劫,昭败之。进都指挥使,镇河州。宣德二年,副陈怀讨平松潘寇。累进都督同知,移西宁。复镇河州,兼辖西宁。罕东酋札儿加邀杀中官使西域者,夺玺书金币去。命昭副甘肃总兵官刘广讨之。札儿加请还所掠书币,贡马赎罪。帝以穷寇不足深治,命昭等还。   李达,定远人。累官都督佥事。正统中,致仕。   巫凯,句容人。由庐州卫百户积功至都指挥同知。永乐六年以从英国公张辅平交阯功,迁辽东都指挥使。十一年召帅所部会北京。明年从征沙漠,命先还。凯言诸卫兵宜以三之二守御,而以其一屯粮,开原市马悉给本卫乘操。从之。   宣宗立,以都督佥事佩征虏前将军印,代硃荣镇辽东。时中国人自塞外脱归者,令悉送京师,俟亲属赴领。凯言远道往来,恐致失所,阻远人慕归心。乃更令有马及少壮者送京师,余得自便。敌掠西山,凯击败之,尽得所掠者,降敕褒勉。   帝尝遣使造舟松花江招诸部。地远,军民转输大困,多逃亡。会有警,凯力请罢其役,而逃军入海西诸部者已五百余人。既而造舟役复兴,中官阮尧民、都指挥刘清等董之。多不法,致激变。凯劾尧民等,下之吏。   英宗登极,进都督同知,上言边情八事。请厚恤死事者家,益官吏折俸钞,岁给军士冬衣布棉,军中口粮刍粟如旧制,且召商实边。俱允行。未几,为兵部尚书王骥所劾。朝廷知凯贤,令凯自陈。并谕廷臣,文武官有罪得实始奏,诬者罪不贷。凯由是得行其志。正统三年十二月有疾,命医驰视,未至而卒。   凯性刚毅,饶智略,驭众严而有恩。在辽东三十余年,威惠并行,边务修饬。前后守东陲者,曹义外皆莫及。   义,字敬方,仪真人。以燕山左卫指挥佥事累功至都督佥事,副凯守辽东。凯卒,代为总兵官。凯,名将,义承其后,廉介有守,辽人安之。兀良哈犯广宁前屯,诏切责,命王翱往饬军务,劾义死罪。顷之,义获犯边孛台等,诏戮于市。自是义数与兀良哈战。正统九年,会硃勇军夹击。斩获多,进都督同知,累官左都督。义在边二十年,无赫赫功,然能谨守边陲。其麾下施聚、焦礼等皆至大将。英宗复辟,特封义丰润伯,聚亦封怀柔伯。居四年,义卒,赠侯,谥庄武。继室李氏殉,诏旌之。   施聚,其先沙漠人,居顺天通州。父忠为金吾右卫指挥使,从北征,阵殁,聚嗣职。宣德中,备御辽东,累擢都指挥同知。以义荐,进都指挥使。义与兀良哈战,聚皆从。也先逼京师,景帝诏聚与焦礼俱入卫。聚恸哭,即日引兵西。部下进牛酒,聚挥之曰:“天子安在?吾属何心飨此!”比至,寇已退,乃还。聚以勇敢称,官至左都督。值英宗推恩,得封伯。后义二年卒,赠侯,谥威靖。义三传至栋,聚四传至瑾,吏部皆言不当复袭,世宗特许之。传爵至明亡。   许贵,字用和,江都人,永新伯成子也。袭职为羽林左卫指挥使。安乡伯张安举贵将才,试骑射及策皆最,擢署都指挥同知。寻以武进伯硃冕荐擢山西行都司,督操大同诸卫士马。   正统末,守备大同西路。也先入寇,从石亨战阳和后口,败绩,贵力战得还。英宗北狩,边城悉残破,大同当敌冲,人心尤恟惧。贵以忠义激战士。敌来,击败之。进都指挥使。   景泰元年春,充右参将。敌寇威远,追败之浦州营,夺还所掠人畜。敌万骑逼城下,御却之。再迁都督同知。大同乏马,命求民间,得八百余匹。所司不给直,贵为请,乃予之。尝募死士入贼垒,劫马百余,悉畀战士,士皆乐为用。分守中官韦力转淫虐,众莫敢言,贵劾奏之。三年,疾还京。英宗复辟,命理左府事,寻调南京。   松潘地杂番苗,密迩董卜韩胡,旧设参将一人。天顺五年,守臣告警,廷议设副总兵,以贵镇守。未抵镇而山都掌蛮叛,诏便道先翦之。贵分两哨直抵其巢,连破四十余寨。斩首千一百级,生擒八百余人,余贼远遁。贵亦感岚气,未至松潘卒。帝为辍朝一日,赐赙及祭葬如制。   子宁,字志道。正统末,自以舍人从军有功,为锦衣千户。贵殁,嗣指挥使。用荐擢署都指挥佥事,守御柴沟堡。   成化初,充大同游击将军。寇入犯,与同官秦杰等御之小龙州涧,擒其右丞把秃等十一人。改督宣府操练,移延绥。地逼河套,寇数入掠孤山堡。宁提孤军奋击之,三战皆捷,寇渡河走。明年复以三千骑入沙河墩,与总兵官房能御之。寇退,复掠康家岔。宁出塞百五十里,追与战,获马牛羊千余而还。   时能守延绥,无将略,巡抚王锐请济师。诏大同巡抚王越帅众赴,越遣宁出西路。破敌黎家涧,进都指挥同知。复遣宁与都指挥陈辉追寇,获马骡六百。朝廷以阿罗出复入河套,频扰边,命越与硃永御,而以宁才,擢都督佥事,佩靖虏副将军印,代能充总兵官。宁起世胄,不十年至大将,同列推让不及,父友多隶部下,亦不以为骤。逾月,寇大入,永遣宁及游击孙钺御之。至波罗堡,相持三日夜,寇乃解去。亡失多,宁以力战得出,卒被赏。至冬,贼入安边,宁追击有功。   七年又与诸将孙钺、祝雄等败寇于滉忽都河,玺书褒奖。迤北开元王把哈孛罗屡欲降,内惧朝廷见罪,外畏河罗出仇之,彳旁徨不决。宁请抚慰以固其心,卒降之。明年,参将钱亮败绩于师婆涧。士卒死者十三四,宁与越等俱被劾。帝不罪。时满都鲁等屡犯延绥,宁帅镇兵力战。寇不得志,乃出西路,直犯环庆、固原。宁将轻骑夜袭之鸭子湖,夺马畜而还。又明年,寇入榆啉涧,与巡抚余子俊败之。满都鲁等大入西路,留其家红盐池。越乘间与宁及宣府将周玉袭破其巢。进署都督同知。与子俊筑边墙,增营堡,寇患少衰。   十八年,寇分数道入,宁蹙之边墙,获级百二十。予实授。时越方镇大同,命宁与易镇。至则与镇守太监汪直不协。巡抚郭镗以闻,调直南京。小王子大入。宁知敌势盛,欲持重俟隙,乃敛兵守,而别遣将刘宁、董升与周玺相犄角。寇大掠,焚代王别堡。王趣战,使众哭于辕门。宁愤,与镗等营城外。寇以十余人为诱,太监蔡新部骑驰击。宁将士争赴之,遇伏大败,死者千余人。宁奔夏米庄,镗、新驰入城。会玺等来援,寇乃退。宁还,阵亡家妇子号呼诟詈,掷以瓦砾,宁大丧气。已而寇复入,刘宁、宋澄、庄鉴等御之。十战,少利,寇退。宁等掩其败,更以捷闻。巡按程春震发之,与镗、新俱下狱。镗降六官,新以初任降三官,宁降指挥同知闲住。   弘治中,用荐署都指挥使,分领操练。十一年十二月卒。赠都督佥事。   宁束发从军,大小百十余战,身被二十七创。性沉毅,守官廉,待士有恩,不屑干进。刘宁、神英、李杲皆出麾下。子泰,自有传。   周贤,滁人,袭宣府前卫千户。景泰初,累功至都指挥佥事,守备西猫儿峪,助副总兵孙安守石八城。寻充右参将,代安镇守。兀良哈入寇,总兵官过兴令宣府副将杨信及贤合击。贤不俟信,径击败之。信被劾,都御史李秉言信缓师,贤亦弃约。帝两宥之。   天顺初,总兵官杨能奏贤擢都督佥事。寇驻塞下,能檄贤与大军会,失期,征下狱。以故官赴宁夏,隶定远伯石彪。寇二万骑入安边营。彪率贤等击之,连战皆捷,追至野马涧、半坡墩,寇大败。而贤追不已,中流矢卒。诏赠都督同知。贤初下吏,自以不复用,及得释,感激誓死报,竟如其志。   子玉,字廷璧,当嗣指挥使。以父死事,超二官为万全都司都指挥同知,督理屯田。进都指挥使,充宣府游击将军。   成化九年,会昌侯孙继宗等奉诏举将才,玉为首。诏率所部援延绥,从王越袭红盐池。进署都督佥事,还守宣府。寇入马营、赤城,击败之。兵部言宣府诸大帅无功,玉所部三千人能追敌出境,请加一秩酬其劳,乃予实授。寻充宣府副总兵。   十三年佩征朔将军印,镇宣府。破敌红崖,追奔至水磨湾。进署都督同知。十七年五月,寇复入犯,参将吴俨、少监崖荣追出塞,至赤把都,为所遮,兵分为三,皆被围。俨、荣走据北山,因甚。守备张澄率兵进,力战,解二围。抵北山下,俨、荣已夜遁。澄拔其众而还,死者过半。澄所部七百人,亦多战死。诏录澄功,治俨等罪。玉先以葛谷堡、赤城频受掠,凡三被论,至是复以节制不严见劾。帝皆置不问。   十九年,小王子犯大同。败总兵官许宁。入顺圣川大掠,以六千骑寇宣府。玉将二千人前行,巡抚秦纮兵继进,至白腰山击败之。指挥曹洪邀击至西阳河,都指挥孙成亦败寇七马房。时寇乘胜,气甚锐,竟为玉等所挫,一时称其功。未几,寇复入,玉伏兵败之。硃永至大同,复会玉军击败之鹁鸽峪。进署右都督。   余子俊筑边墙,玉不为力,且与纮不相能。子俊恶之,奏与宁夏神英易镇。久之,复移镇甘肃。孝宗嗣位,实授右都督。   玉督边墙工峻急,部卒张伏兴等以瓦石投之。兵部言,悍卒渐不可长,遂戮伏兴,戍其党。   土鲁番贡狮子,愿献还哈密成及金印,赎所留使者。玉为之奏,帝命与巡抚王继经画。既果来归,玉等皆受赉。七年,病归,寻卒。谥武僖。   玉初为偏裨,及镇宣府,甚有名。后莅甘肃,部下屡失事,又侵屯田。死后事发,子袭职,降二等。   欧信,嗣世职金吾右卫指挥使。景泰三年以广东破贼功,擢都指挥同知。已,命守备白羊口,迁大宁都指挥使。   天顺初,以都督佥事充参将,守备广东雷、廉诸府。巡抚叶盛荐其廉勇。进都督同知,代副总兵翁信。两广瑶僮陷开建,杀官吏,帝趣进兵。信破贼化州之马里村,再破之石城,击斩海南卫反者邵瑄。   时所在盗群起,将吏不能定。广西参将范信守浔、梧,瑶尽在境内,阴纳瑶赂,纵使越境流劫,约毋犯己。于是雷、廉、高、肇悉被寇。帝命广西总兵官陈泾及信合剿。时有斩馘,而贼势不衰,朝廷犹倚范信。会泾以罪征,乃擢范信都督佥事充副总兵,镇广东,而命信佩征蛮将军印,代泾镇广西。   成化元年,贼掠英德诸县,信讨斩五百余人,夺还人口。韩雍督师,令信等分五哨,攻破大藤峡。已而余贼复入浔州,信被劾获宥,召还,理前府事。   七年春,充总兵官,镇守辽东,累败福余三卫。言者谓信已老,请召还。巡抚彭谊奏:“官军耆老五千余人,皆言信忠谨有谋勇,累立战功,威镇边陲。年六旬,骑射胜壮士,不宜召回。”乃留镇如故。久之,陈钺代谊。钺贪功,信不能违,十四年为巡按王崇之所劾。其冬,乃召归。寻遣中官汪直等往按,直右钺,归罪信等。下狱,镌一官闲住,饮恨而卒。   范信既徙广东,贼势愈盛,劫掠不止,乃语人曰:“今贼仍犯广东,亦我遣之耶。”而是时都督颜彪佩征夷将军印,讨贼久无功,滥杀良民报捷。岭南人咸疾之。   王玺,太原左卫指挥同知也。成化初,擢署都指挥佥事,守御黄河七墅。巡抚李侃荐于朝。阿鲁出寇延绥,命充游击将军赴援,战孤山堡,败之。寇再入,战漫天岭、刘宗坞及漫塔、水磨川,皆有功。进都指挥同知,充副总兵,镇守宁夏。九年以将才与周玉同荐。十二年擢署都督佥事,充总兵官,镇守甘肃。   黄河以西,自庄浪抵肃州南山,其外番人阿吉等二十九族所居也。洪武间,立石画界,约樵牧毋越疆,岁久湮废,诸番往往阑入,而中国无赖人又潜与交通为边患。玺请“复画疆域,召集诸番,谕以界石废,恐官军欺凌诸部,今复立之,听界外驻牧,互市则入关。如此,番人必听命,可潜消他日忧。”帝称善,从之。   十七年进署都督同知。时玺以都督佥事为总兵官,而鲁鉴以署都督同知为参将,玺恐难于节制,乞解兵柄,故有是命。   初,哈密为土鲁番所扰,使其将牙兰守之。都督罕慎寄居苦峪口,近赤斤、罕东,数相攻,罕慎势穷无援。朝议敕玺筑城苦峪,别立哈密卫以居之。玺遣谍者间牙兰。牙兰不听,得其所羁掠九十余人以归,具悉虚实。十七年召集赤斤、罕东将士,犒以牛酒,令助罕慎。罕慎合二卫兵,夜袭哈密及剌木等八城,遂复其地,仍令罕慎居之。事闻,奖劳,赉金币。已,罕东入寇,玺御却之,请兴师以讨。帝念其常助罕慎,第遣使责谕。明年,北寇杀哨卒,玺率参将李俊及赤斤兵击之于狼心山、黑河西,多所斩获。   二十年移镇大同。玺有复哈密功,官不进,陈于朝,乃实授都督同知。   玺习韬略,谙文事,勇而有谋。廷臣多称之。在边二十余年,为番人所惮。弘治元年卒。赐祭葬,赠恤有加。   鲁鉴,其先西大通人。祖阿失都巩卜失加,明初率部落归附,太祖授为百夫长,俾统所部居庄浪。传子失加,累官庄浪卫指挥同知。正统末,鉴嗣父职。久之,擢署都指挥佥事。   成化四年,固原满四反,鉴以土兵千人从征。诸军围石城,日挑战,鉴出则先驱,入则殿后,最为贼所惮。贼平,进署都督同知。寻充左参将,分守庄浪。命其子麟为百户,统治土军。十七年坐寇入境,戴罪立功。寻充左副总兵,协守甘肃。寇犯永昌。被劾。鉴疏辨,第停其俸两月。俄命充总兵官,镇守延绥。自陈往功,予实授。   孝宗立,得疾,致仕。弘治初,命麟袭指挥使,加都指挥佥事。已,进同知,充甘肃游击将军。   鲁氏世守西陲,有捍御功,至鉴官益显,其世业益大,而所部土军生齿又日盛。麟既移甘肃,帝以土军非鉴不能治,特起治之,且命有司建坊旌其世绩。鉴乃条上边务四事,多议行。鉴有材勇,遇敌辄冒矢石,数被伤不为沮,故能积功至大将。十五年以旧创疾发,卒。赠右都督,赐恤如制。   时麟已由甘肃参将擢左副总兵,豪健如其父,而恭顺不如。先为游击时,寇入永昌,失律,委罪副将陶祯。下御史按,当戍边,但贬一秩,游击如故。暨为副将,调韦州御寇。寇大入不能击,遣都指挥杨琳邀之孔坝沟。琳大败,不救,连被劾。麟自醖,止停俸二月。时已授麟子经官,令约束土军。而麟奏经幼,土人不受要束,乞归治之。不俟报,径归。帝用刘大夏言,从其请。武宗立,甘肃巡抚毕亨荐经及麟谋勇,令率所部协战守。正德二年,经既袭指挥使,自陈尝随父有功,乃以为都指挥佥事。未几,麟卒,赠都督佥事。赐祭葬。故事,都指挥无恤典,以经乞,破例予之。   经积战功,再迁都指挥使充左参将,分守庄浪。复自陈功阀,兵部执不可。帝特命为署都督佥事。世宗立,乞休。巡抚许凤翔言经力战被创,疾行愈,且世将敢战,知名异域,今边患棘,不宜听其去。帝乃谕留,且劳以银币。寻充副总兵分守如故。嘉靖六年冬,以都督同知充总兵官,镇守延绥。大学士杨一清言:“经守庄浪二十余载,屡立战功,其部下土军非他人所能及。虽其子瞻已为指挥佥事,奉命统辖,然年尚少。今陕西总兵官张凤乃延绥世将,若调凤延绥,而改经陕西,自可弹压庄浪,无西顾患。”帝立从之。居二年,竟以疾致仕。   久之,命瞻以本官守备山丹。经奏言:“自臣高祖后,世守兹土。今臣家居,瞻又移他镇,土军皇皇,不欲别附,若因此生他患,是隳先业而负世恩也,乞令守故业。”可。   二十二年,宣、大有警,诏经简壮士五千赴援。至而边患已息,乃遣还。以经力疾趋召,厚赉之。明年瞻卒。经以次子及孙皆幼,请得自辖土军。诏许之。   经骁勇,奉职寡过,继祖父为大帅,保功名,称良将。三十五年卒。赐恤如制。   刘宁,字世安,其先山阳人。袭世职,为永宁卫指挥使。勇敢善战。自以冗散无所见,会延绥用兵,疏请效死。尚书白圭许之。屡以功迁都指挥使,充宣府游击将军。   周玺,字廷玉,迁安人。嗣职为开平卫指挥使。负气习兵书,善骑射。以征北功,擢署都指挥佥事充右参将,分守阳和,敕部兵三千训肄听调。成化十六年,从王越征威宁海子,累进都指挥使。   时边寇无虚岁。十八年分道入掠,玺与游击董昇战黑石崖,宁战塔儿山,皆有功。玺进署都督佥事,迁大同副总兵。宁进都督佥事,改左参将,分守阳和。   十九年秋,亦思马因大入。大同总兵官许宁分遣玺守怀仁,宁与董昇营西山,自将中军,击之夏米庄,败绩。宁、昇被围数重,几陷。亟发巨砲击之,敌多死,围乃解。玺闻中军失利,亟还兵援。夜遇敌,乘胜前,锐甚。玺厉将士曰:“今日有进无退!”大呼陷阵,敌少却。久之,短兵接。臂中流矢,拔镞战益急,与子鹏及麾下壮士击杀数十人。会宁兵至,中军溃卒亦稍集,敌乃退,许宁等亦还。无何复入掠。宁将兵三千,遇之聚落站西,连战败之。复败之白登、柳林,又追败之小鹁鸽谷。而大同西路参将庄鉴亦邀其归路,战于牛心山,敌遂遁。时诸将多失利,许宁以下获罪,而玺以功予实授,宁超迁都督同知,庄鉴以所部无失亡,亦赉银币。   鉴,辽东人。天顺中,袭定辽右卫指挥使。骁猛有胆决。遇贼辄奋,数有功,累官都督佥事,掌左府。弘治十一年佩镇朔将军印,镇宣府。以才与大同总兵官张俊易镇。兵部侍郎熊绣奏其经画功,进都督同知。   玺寻以右副总兵分守代州,兼督偏头诸关,而改宁左副总兵,协守大同。二人并著功北边,称名将。玺以偏头去太原远,请改分守为镇守,又以镇守不当听节制,乞易总兵衔。宪宗皆曲从之。弘治初,移镇陕西,讨平扶风诸县附籍回回。三年佩征西将军印,镇守宁夏,甫一岁卒。且死,召诸子曰:“吾佩印分阃,分已足,独未尝大破敌,抱恨入地矣。”连呼“杀贼”而瞑。子鹏,累官锦衣卫指挥佥事。   玺殁后三年,而宁佩平羌将军印,镇甘肃。其冬,寇犯凉州,宁与战抹山墩,擒斩五十余,相持至暮,收辎重南行。寇复来袭,擒其长一人。明日,参将颜玉来援,副将陶祯兵亦至,寇乃遁。俘其稚弱,获马驼牛羊二千,进右都督。明年,与巡抚许进袭破土鲁番于哈密,进左都督,增俸百石,以疾还京。十三年,大同告警,命宁为副总兵,从平江伯陈锐御之。锐无将略,与宁不协,止毋战,寇遂得志去,坐停半俸闲住。寻以参将赞画硃晖军务,亦无功。宁自陈哈密功,乞封伯,诏还全俸。   宁有胆智,为大同副将时,入贡者数万人怀异志。宁率二十骑直抵其营,众骇愕。有部长勒马引弓出。宁前下马,与诸部长坐,举策指画,宣天子威德。一人语不逊,宁掴其面,奋臂起,其长叱之退。宁复坐与语,呼酒欢饮,皆感悟,卒如约。尝仿古番上法,以五十八人为队,队伍重为阵,建五色帜。又各建五巨帜于中军,中帜起,五阵各视其色应之,循环无端,每战用是取胜。晚再赴大同,已老病,帅又怯懦,故无成功,然孝宗朝良将称宁。十七年卒,赠广昌伯。   彭清,字源洁,榆林人。初袭绥德卫指挥使,以功擢都指挥佥事。弘治初,充右参将,分守肃州。寇入犯,率兵蹑之,获马驼器仗及所掠人畜而还。寻与巡抚王继恢复哈密有功。   清虽位偏校,而好谋有勇略,名闻中朝,尤为尚书马文升所器。尝引疾乞休,文升力言于朝,慰留之。八年,甘肃有警,以文升荐,擢左副总兵,仍守甘肃。未几,巡抚许进乞移清凉州。而是时哈密复为土鲁番所据,文升方密图恢复,倚清成功,言“肃州多故,而清名著西域,不可易”,乃寝。   文升既得杨翥策,锐欲捣哈密袭牙兰,乃发罕东、赤斤暨哈密兵,令清统之为前锋,从许进潜往。行半月,抵其城下,攻克之。牙兰已先遁,乃抚安哈密遗种,全师而还。是役也,文升授方略,拟从间道往,而进仍由故道,牙兰遂逸去,斩获无几。然番人素轻中国,谓不能涉其地,至是始知畏。清功居多,稍迁都指挥使。   十年,总兵官刘宁罢,擢清都督佥事代之。其冬,土鲁番归哈密忠顺王陕巴,且乞通贡,西域复定。屡辞疾,请解兵柄,不允。十五年卒。   清御士有恩,久镇西陲,威名甚著,番夷惮之。性廉洁,在镇遭母及妻妹四丧,贫不能归葬。卒之日,将士及庶民妇竖皆流涕。遗命其子不得受赙赠,故其丧亦不能归。帝闻之,命抚臣发帑钱,资送归里,赐祭葬如制。   姜汉,榆林卫人。弘治中,嗣世职,为本卫指挥使。御史胡希颜荐其材勇,进都指挥佥事,充延绥游击将军。十八年春,寇犯宁夏兴武营。汉帅所部驰援,遇于中沙墩,击败之。赐敕奖劳。武宗嗣位,寇大举犯宣、大,汉偕副总兵曹雄、参将王戟分道援,有功。寻代雄为副总兵,协守延绥。正德三年移守凉州。明年冬,擢署都督佥事,充总兵官,镇宁夏。   汉驭军严整,得将士心。甫数月而安化王寘鐇谋逆,置酒召汉及巡抚安惟学等宴。酒半,其党何锦等率众入,即座上执汉。汉奋起,怒骂不屈,遂杀之。子奭逃免。贼平,讼于朝。诏赐祭葬。有司为立祠,春秋祭之。嘉靖时,复从巡抚张珩请,赐额“悯忠”。   奭当嗣职,帝以汉死事,特进一官,为都指挥佥事。十一年,回贼魏景阳作乱,华阴诸县悉被害,巡抚萧翀檄奭讨之,获景阳。进署都指挥同知,充右参将守肃州。嘉靖二年,擢右副总兵,分守凉州,进署都督佥事,充总兵官,镇甘肃。   回贼犯甘州,奭与战张钦堡,败走之。未几,西海贼八千骑犯凉州。奭率游击周伦等袭击于苦水墩,大败之,斩首百余级,歼其长,还所掠人口千二百、畜产二千。都指挥张锦亦战死。录功,进署都督同知。吉囊他部寇庄浪,奭与遇分水岭,再胜之。遂至平岭。敌骑大集,奭伏兵诱之,复斩其长一人,获首功七十,予实授。十六年春,寇大入甘州,不能御,贬二秩戴罪。寻以永昌破敌功,复署都督佥事。其冬,坐前罪罢。久之,以荐擢副总兵,协守大同,为总督翁万达劾罢,卒。   子应熊,嗣指挥使,擢宣府西路参将。二十七年春,俺答寇大同,总兵官周尚文战曹家庄,应熊从万达自怀来鼓噪扬尘而西。寇不测众寡,遂遁。累进都督佥事,充总兵官,镇守宁夏。三十二年,套寇数万骑屯贺兰山,遣精骑掠红井。应熊戒将士固守以缀敌,而潜师攻敌营,斩首百四十级,进都督同知。越二年,套寇数万踏冰西渡,由宁夏山后直抵庄凉。应熊等掩击,获首功百余,进右都督。御史崔拣劾其纵寇,褫职逮问,充为事官,赴塞上立功。四十年秋,寇六万余骑犯居庸岔道口,应熊被围于南沟,中五枪堕马,参将胡镇杀数人夺之归。其冬,复为右都督,充总兵官,镇守大同。以招徠塞外人口,增俸一级。   四十二年,寇大举犯畿辅,诏应熊等入援,诸镇兵尽集,见敌势盛,不敢击。给事中李瑜遂劾应熊及宣大总督江东、保定总兵官祝福坐视胡镇被围,一卒不发。帝怒,降敕严责。会寇将遁,应熊御之密云,颇有斩获。寇退,帝令江东第诸将功,以应熊为首,诏增其祖职二级。已,录防秋劳,进左都督。总督赵炳然劾其纵寇互市,残害朔州,坐戍边。穆宗立,赦还。   子显祚袭职,累官署都督佥事,总兵官,历镇山西、宣府。子弼,亦至都督佥事,为援辽总兵官。姜氏为大将,著边功,凡五世。   安国,字良臣,绥德卫人。初为诸生,通《春秋》子史,知名里中。后袭世职,为指挥佥事。正德三年中武会举第一,进署指挥使,赴陕西三边立功。刘瑾要贿,国同举六十人咸无赀,瑾乃编之行伍,有警听调,禁其擅归。六十人者悉大窘,侪于戍卒,不聊生。而边臣惮瑾,竟无有收恤之者。寘鐇反,肆赦,始放还。通政丛兰请收用,瑾怒,讽给事中张瓚等劾诸人皆庸才,悉停其加官。瑾诛,始以故官分守宁夏西路。寻进署都指挥佥事,充右参将,擢右副总兵,协守大同,徙延绥。   十一年冬,寇二万骑分掠偏头关诸处,国偕游击杭雄驰败之岢岚州,斩首八十余级,获马千余匹。寇遂遁。初,寇大入白羊口,帝遣中官张忠、都督刘晖、侍郎丁凤统京军讨之,比至,已饱掠去。忠、晖耻无功,纪功御史刘澄甫攘国等功归之,大行迁赏,忠等悉增禄,予世廕。尚书王琼亦加少保,廕子锦衣。国时以署都督佥事为宁夏总兵官,仅予实授,意不平,不敢自列,乃具疏力辞,为部卒重伤者乞叙录。琼请再叙国功,始进都督同知。   当是时,佞幸擅朝,债帅风大炽,独国以材武致大将。端谨练戎务,所至思尽职,推将材者必归焉。在镇四年卒。特谥武敏。   杭雄,字世威,世为绥德卫总旗。雄承廕,数先登,积首功,六迁至指挥使。   正德七年进署都指挥佥事,剿贼四川,寻守备西宁。用尚书杨一清荐,擢延绥游击将军。从都御史彭泽经略哈密,偕副将安国破敌岢岚,进都督佥事。改参将,擢都督同知,统边兵操于西内。武宗幸宣府、大同,雄扈从,即拜大同总兵官。   嘉靖初,汰传奉官,雄当贬,以方守边,命署都督佥事,镇守如故。小王子万余骑入沙河堡,雄战却之。未几,复大入,不能御,求罢不许。移延绥,召佥书后军都督府。   三年秋,土鲁番侵甘肃,诏尚书金献民视师,以雄佩平虏大将军印,充总兵官,提督陕西、延绥、宁夏、甘肃四镇军务。列侯出征,始佩大将军印,无授都督者,至是特以命雄。甫至,寇已破走,而雄亦得廕锦衣千户。既班师,复出镇宁夏。吉囊大入,总督王宪檄雄等破之,进都督同知。寇八千骑乘冰犯宁夏。雄及副总兵赵镇御之,前锋陷伏中,雄等皆败。总督王琼劾之,夺官闲住。明年卒。   雄敢战。尝以数骑行边,敌麕至。乃下马积鞍为垒,跪而射之。敌退,解衣,腋凝血,乃知中飞矢。武宗在大同,见雄氈帷敝甚,曰:“老杭穷乃尔。”寇至,帝将亲击。雄叩马谏曰:“主人畜犬,不使吠盗,奚用犬为?愿听臣等效力。”帝笑而止。少役延绥巡抚行台,既贵,每至台议事,不敢正席坐,曰:“此当年役所也。”正德、嘉靖间,西北名将,马永而下称雄云。   赞曰:时平则将略无由见。或绾符出镇,守疆御侮,著有劳效,以功名终,亦足尚矣。许贵、周贤、鲁鉴、姜汉家世为将,勋阀相承,而贤与汉死事尤烈。彭清、杭雄之清节,斯又其最优者欤。    列传第六十三   ○卫青子颖 董兴 何洪刘雄 刘玉 仇钺 神英子周 曹雄子谦 冯祯 张俊李鋐 杨锐崔文   卫青,字明德,松江华亭人。以蓟州百户降成祖,积功至都指挥佥事,莅中都留守司事,改山东备倭。   永乐十八年二月,浦台妖妇林三妻唐赛儿作乱。自言得石函中宝书神剑,役鬼神,剪纸作人马相战斗。徒众数千,据益都卸石栅寨。指挥高凤败殁,势遂炽。其党董彦昇等攻下莒、即墨,围安丘。总兵官安远侯柳升帅都指挥刘忠围赛儿寨。赛儿夜劫官军。军乱,忠战死,赛儿遁去。比明,升始觉,追不及,获贼党刘俊等及男女百余人。而贼攻安丘益急,知县张CM、丞马捴死战,贼不能下,合莒、即墨众万余人以攻。青方屯海上,闻之,帅千骑昼夜驰至城下。再战,大败之,城中亦鼓噪出,杀贼二千,生擒四千余,悉斩之。时城中旦夕不能支,青救稍迟,城必陷。比贼败,升始至,青迎谒。升怒其不待己,捽之出。是日,鰲山卫指挥王真亦以兵百五十人歼贼诸城,贼遂平。而赛儿卒不获。帝赐书劳青,切责升。尚书吴中等劾升,且言升媢青功。于是下升狱,而擢青山东都指挥使,真都指挥同知,CM、捴左右参议,赏赉有差。青还备倭海上。寻坐事系狱。宣德元年,帝念其功,释之,俾复职。时京师营缮役繁,调及防海士卒。青以为言,得番代。英宗立,进都督佥事,寻卒。   青有孝行,善抚士卒,居海上十余年,海滨人思之,请于朝,立祠以祀。   次子颖,正统初,袭济南卫指挥使。景帝立,奉诏入卫,再迁至都指挥同知。以石亨荐,擢署都督佥事,管五军营右哨。论黄花镇、白羊口及西直门御寇功,累进都督同知。景泰三年协镇宣府。逾年,召还。天顺元年,以“夺门”功封宣城伯,予世券,出镇甘肃。孛来入犯,不能御,为有司所劾,诏不问。亨败,颖以守边故得无夺。宪宗即位,廷议以颖不胜任,乃召还。会尽革“夺门”世爵,颖以天顺间征西番马吉思、冬沙诸族功自醖,诏如故。成化二年为辽东总兵官,寻引疾罢。给事中陈钺等劾之,下狱,寻宥之。弘治中卒。赠侯,谥壮勇。   传子至孙錞。嘉靖时,督神机营,屡加太保兼太子太师。四传至时泰。崇祯时,掌后府。京师陷,怀铁券,阖门十七人皆赴井死。   董兴,长垣人。初为燕山右卫指挥使,累迁署都指挥同知。正统中,新建伯李玉等举兴将才,进署都指挥使,京营管操。复用荐,擢署都督佥事,充右参将,从宁阳侯陈懋讨邓茂七,破余党于建宁,进都督同知。   南海贼黄萧养围广州,安乡伯张安、都指挥王清战死,贼众攻城益急。诏拜兴左副总兵,调江西、两广军往讨,而以侍郎孟鉴赞理军务。兴用天文生马轼自随。兴果锐,不能戢下,轼戒之。景泰元年二月,师至广州。贼舟千余艘,势甚炽,而征兵未至,诸将请济师。轼曰:“广民延颈久矣,即以狼兵往击,犹拉朽耳。”兴从之。既而兵大集,进至大洲击贼,杀溺死者万余人,余多就抚。萧养中流矢死,函首以献,俘其父及子等,余党皆伏诛。论功,进右都督,留镇广东。给事中黄士俊劾兴宽纵,降其官。明年复职。   久之,召还,分督京营。与曹吉祥结姻,冒“夺门”功,封海宁伯。未几,充总兵官,镇辽东,予世券。议革“夺门”者爵,兴以守边得免。吉祥诛,乃夺兴爵,仍右都督,发广西立功。以锦衣李贵荐,复爵,总兵宣府,再予世券。宪宗嗣位,罢还。已,停世袭。家居十余年卒。   何洪,全椒人。嗣世职,为成都前卫指挥使。正统中,从征麓川。景泰末,从征天柱、铜鼓。皆有功。屡迁都指挥使,掌四川都司事,与平东苗。宪宗即位,论功,擢都督佥事。巡抚汪浩乞留洪四川,许之。   德阳人赵鐸反,自称赵王,汉州诸贼皆归之。连番众,数陷城,杀将吏。遣其党何文让及僧悟升掠安岳诸县。洪斩悟升,生擒文让。鐸将逼成都,官军分三路讨。洪偕都指挥宁用趋彰明,贼引去。追至梓潼硃家河,力战,贼少却。洪乘胜陷阵,后军不继,为贼所围,左右跳荡,杀贼甚众,力竭而死。   洪勇敢,善抚士,号令严,蜀将无及之者。既死,官军夺气。而四川都指挥佥事临淮刘雄亦战死。雄刚劲,遇敌辄前,尝捕贼汉州,生擒七十余人。及鐸乱,追之罗江大水河,手馘数人,贼连败。千户周鼎伤,雄前救之,径奔贼阵,丛刺死。诏赠洪都督同知,予祭葬,子节袭都指挥佥事。雄赠都指挥同知,赐祭,命子袭职,超二官。   洪虽死,绵竹典史萧让帅乡兵击鐸,破之。官兵频进击,其党稍散去。鐸势孤,帅余贼趋彰明。千户田仪等设伏梓潼,而参将周贵直捣其巢。贼大败,夜奔石子岭。仪亟进,斩鐸,贼尽平。成化元年五月也。   刘玉,字仲玺,磁州人。生有膂力,给侍曹吉祥家。从征麓川,授副千户,积功至都指挥佥事,天顺元年以“夺门”功进都督佥事,寻充右参将,守备浔州。庆远蛮剽博白及广东之宁川,玉偕左参将范信邀击,败之。俄命分守贵州。从方瑛讨东苗,歼干把猪。讨西堡苗,絷其魁楚得。先后斩首千级,毁其巢而还。旋改右副总兵,镇守贵州。吉祥诛,玉下吏当斩。以道远不与谋,免死,谪海南副千户。   六年,帝将以谷登为甘肃副总兵。李贤言登不任,玉老成。乃复以为都督佥事、右副总兵,镇守凉州。咎咂族叛,会兵平之,进都督同知。   成化四年,满俊乱固原,白圭举玉为总兵官,统左右参将夏正、刘清讨之,兵分为七。玉与总督项忠抵石城,贼已数败。会毛忠死,玉亦被围,中流矢,力战得出。相持两月,大小百十战,竟平之。进左都督,掌右府事。自醖前西堡功,命增俸百石,掌耀武营。六年充左副总兵,从硃永出延绥。五月,河套部入犯,玉帅众御却之。逾年卒。赠固原伯,谥毅敏。   玉虽起仆隶,勇决过人,善抚士,所至未尝衄。满俊之叛,据石城险,屡败官军,玉战最力。及论功,只赐秩一级,时惜其薄。子文,袭指挥使。   仇钺,字廷威,镇原人。初以亻庸卒给事宁夏总兵府,大见信爱。会都指挥佥事仇理卒,无嗣,遂令钺袭其世职,为宁夏前卫指挥同知。理,江都人,故钺自称江都仇氏。再以破贼功,进都指挥佥事。   正德二年用总制杨一清荐,擢宁夏游击将军。五年,安化王寘鐇及都指挥何锦、周昂,指挥丁广反。钺时驻城外玉泉营,闻变欲遁去。顾念妻子在城中,恐为所屠灭,遂引兵入城。解甲觐寘鐇,归卧家称病,以所将兵分隶贼营。锦等信之,时时就问计。钺亦谬输心腹。而阴结壮士,遣人潜出城,令还报官军旦夕至。钺因绐锦、广,宜急出兵守渡口,遏东岸兵,勿使渡河。锦、广果倾营出,而昂独守城。寘鐇以祃牙召钺,钺称病亟。昂来视,钺方坚卧呻吟。伏卒猝起,捶杀昂。钺乃被甲横刀,提其首,跃马大呼,壮士皆集,径驰诣寘鐇第,缚之。传寘鐇令,召锦等还,而密谕其部曲以擒寘鐇状。众遂大溃。锦、广单骑走贺兰山,为逻卒所获,举事凡十八日而败。   先是,中朝闻变,议以神英为总兵官,而命钺为副。俄传钺降贼,欲追敕还。大学士杨廷和曰:“钺必不从贼,令知朝廷擢用,志当益坚。不然,弃良将资敌人耳。”乃不追。事果定。而刘瑾暱陕西总兵官曹雄,尽以钺功归之,钺竟无殊擢。巡按御史阎睿讼其功,诏夺俸三月。瑾诛,始进署都督佥事,充宁夏总兵官。寻论功,封咸宁伯,岁禄千石,予世券。明年冬,召掌三千营。   七年二月拜平贼将军,偕都御史彭泽讨河南盗刘惠、赵鐩,以中官陆訚监其军。未至,而参将冯祯战死洛南,贼势益炽。已,闻官军将至,遂奔汝州。又闻官军扼要害,乃走宝丰,复由舞阳、遂平转掠汝州东南,败奔固始,抵颍州,屯硃皋镇。永顺宣慰彭明辅等击之,贼仓猝渡河,溺死者二千人。余众走光山,钺追及之。命诸将神周、姚信、时源、金辅左右夹击,贼大败,斩首千四百有奇。湖广军亦破其别部贾勉儿于罗田。贼沿途溃散。自六安陷舒城,复还光山,至商城。官军追之急,贼复南攻六安。将陷,时源等涉河进,败之七里冈。贼趋庐州,至定远西又败。还至六安,分其众为二。刘惠与赵鐩二弟鐇、镐帅万余人,北走商城。而鐩道遇其徒张通及杨虎遗党数千人,势复振,掠凤阳,陷泗、宿、睢宁、定远。于是泽与钺计,使神周追鐩,时源、金辅追惠,姚信追勉儿。勉儿、鐩复合,周信连败之宿州,追奔至应山,其众略尽。鐩薙发怀度牒,潜至江夏。饭村店,军士赵成执送京师,伏诛。源、辅追刘惠,连战皆捷。惠窘走南召,指挥王谨追及于土地岭,射中惠左目,自缢死。勉儿数为都指挥硃忠、夏广所败,获之项城丁村。余党邢本道、刘资及杨寡妇等先后皆被擒。凡出师四月,而河南贼悉平。   赵鐩,一名风子,文安诸生也。刘七等乱起,鐩挈家匿渚中,贼驱之登陆,将污其妻女。鐩素骁健,有膂力,手格杀二贼。贼聚执之,遂入其党为之魁。贼专事淫掠,鐩稍有智计,定为部伍,劝其党无妄杀。移檄府县,约官吏师儒毋走避,迎者安堵。由是横行中原,势出刘六等上。尝攻钧州五日,以马文升方家居,舍之去。有司遣人赍招抚榜至,鐩具疏附奏言:“今群奸在朝,舞弄神器,浊乱海内,诛戮谏臣,屏弃元老,举动若此,未有不亡国者。乞陛下睿谋独断,枭群奸之首以谢天下,即枭臣之首以谢群奸。”其桀黠如此。   钺既平河南贼,移师会陆完,共灭刘七等于江北。论功,进世侯,增禄百石,仍督三千营。   八年,大同有警,命充总兵官,统京军御之。钺上五事,中请遣还京操边军,停京军出征,以省公私之扰,尤切时弊。时不能用。钺既至,值寇犯万全沙河。击之,斩首三级,而军士亡者二十余人,寇亦引去。奏捷蒙赉,朝论耻之。   帝诏诸边将入侍豹房。钺尝一入,后辄力辞。十年冬,称疾解营务。诏给军三十人役其家。世宗立,再起督三千营,掌前府事。未上卒,年五十七。谥武襄。   子昌以病废,孙鸾嗣侯。世宗时,怙宠通边,磔死,爵除。   神英,字景贤,寿州人。天顺初,袭父职,为延安卫指挥使,守备宁塞营,屡将骑兵,从都督张钦等征讨有功。   成化元年,尚书王复行边,荐英有谋勇,进都指挥佥事。以从征满四功,迁都指挥使,充延绥右参将。屡败加思兰兵,进署都督佥事。巡抚余子俊筑边墙,命英董役,工成受赉。久之,充总兵官,镇守宁夏,移延绥,复移宣府。弘治改元,移大同。十一年,马市开,英违禁贸易,寇掠蔚州又不救,言官连劾,召还闲住。寻起督果勇营。尝充右参将,从硃晖御寇延绥。武宗立,寇犯宣府,与李俊并充左参将,帅京军以援。寻以都督同知佥事左府,剿近畿剧贼,进右都督。   正德五年,给事中段豸劾英老,命致仕。当是时,刘瑾窃政。总兵官曹雄等以附瑾得重权。英素习瑾,厚贿之。因自陈边功,乞叙录,特诏予伯爵。吏、兵二部持之,下廷议。而廷臣希谨指,无不言当封者,遂封泾阳伯,禄八百石。未几,寘鐇反,命充总兵官讨之。未至,贼已灭。其秋,瑾败,为言官所劾。诏夺爵,以右都督致仕。越二年卒。   子周,输粟为指挥佥事。累官都指挥使,充延绥右参将。正德六年命以所部兵讨河南流贼,数有功,再进都督同知。贼平,遂以副总兵镇山西。九年秋,寇大入宁武关,躏忻、定襄、宁化。周拥兵不战,军民死者数千。诏巡抚官执归京师。周潜结贵近,行至易州,伪称病,自陈战功。帝乃宥周罪,尽削其秩,为总旗,而输粟指挥如故。已,夤缘江彬入豹房,骤复都督,赐国姓,典兵禁中。遂与彬相倚为声势,纳贿不赀。彬败,周亦下狱,伏诛。   曹雄,西安左卫人。弘治末,历官都指挥佥事,为延绥副总兵。武宗即位,用总督杨一清荐,擢署都督佥事,充总兵官,镇固原。以瑾同乡,自附于瑾。瑾欲广树党,日相亲重。   正德四年,雄上言:“故事,布、按二司及兵备道臣文移达总兵官者,率由都司转达。今边务亟,征调不时,都司远在会城,往返千里,恐误军机。乞如巡抚大同例,径呈总兵官便。”兵部尚书曹元希瑾意,覆如其言。既复受瑾属,奏雄镇守未佩印,宜如各边例,特赐印以重其权。乃进雄署都督同知,以延绥总兵官吴江所佩征西将军印佩之,而别铸靖虏将军印予江。及总督才宽御寇沙窝为所杀,雄拥兵不救。佯引罪,乞解兵柄,令子谧赍奏诣京师。瑾异谧貌,妻以从女,而优诏褒雄,令居职如故,纠者反被责。   寘鐇反宁夏,雄闻变,即统兵压境上。令都指挥黄正以兵三千入灵州,固士卒心,约邻境刻期讨。密焚大、小二坝积草,与守备史镛等夺河西船,尽泊东岸。贼党何锦惧,急帅兵出守大坝,以防决河。雄乃令镛潜通书仇钺,俾从中举事,贼遂成擒。是役也,功虽成于钺,而居外布置,贼不内顾,雄有劳焉。捷闻,瑾以平贼功归之,进左都督。谧亦官千户。雄不安,引咎自劾,推功诸将,降旨慰劳。未几,瑾败,言官交劾。降指挥佥事,寻征下狱,以党逆论死,籍其家。诏宥之,与家属永戍海南,遇赦不原。   雄长子谦,读书能文,有机略,好施予。故参政李仑、主事孔琦家贫甚,雄请周恤其妻子,以劝廉吏,谦意也。御史高胤先被逮,无行赀。谦为治装,并恤其家。受业杨一清,闻一清将起用,贻书止之曰:“近日关中人材,连茹而起,实山川不幸。独不留三五辈为后日地耶?”时陕人率附瑾以进,故谦云然。雄下狱,谦亦被系,为怨家箠死。   冯祯、绥德卫人。起家卒伍,累功为本卫指挥佥事。弘治末,擢署都指挥佥事,守备偏头关。寻充参将,分守宁夏西路,以勇敢闻。寘鐇反,驰奏告变。事平,进署都指挥同知。已,擢副总兵,协守延绥。   正德六年七月,盗起中原。诏以所部千五百人入讨。至阜城,遇贼。祯令军中毋顾首级、贪虏获,遂大败贼。逐北数十里,俘斩八百六十有奇。进解曹州围,执其魁硃谅。录功,进都督佥事。   明年春,刘惠、赵鐩乱河南,连陷鹿邑、上蔡、西平、遂平、舞阳、叶,纵掠南顿、新蔡、商水、襄城,复还,驻西平。祯偕副总兵时源,参将神周、金辅击败之。贼奔入城,官军塞其门。乘夜焚死千余人,斩首称是,余贼溃而西。巡抚邓璋等朝崇王于汝宁,宴饮连日。贼招散亡,势复振,陷鄢陵、荥阳、汜水、巩。围河南府三日,诸军始集。贼屯洛南,觇官军饥疲,迎战。右哨金辅不敢渡洛,祯及源、周方阵,而后哨参将姚信所部京军先驰,失利,遽遁。阵乱,贼乘之。祯下马殊死斗,援绝死焉。赠洛南伯,赐祭葬,授其子大金都督佥事。后贼平,论功,复廕一子世百户。明年是日,祯死所风霾大作,又明年,亦如之。伊王奏闻,敕有司建祠,岁以死日致祭。寻用给事中李鐸言,岁给米二石,帛二疋,赡其家。   张俊,宣府前卫人。嗣世职,为本卫指挥使。累擢大同游击将军。弘治十二年以功进都指挥同知。火筛入大同左卫,大掠八日。俊遣兵三百邀其前,复分兵三百为策应,而亲御之荆东庄。依河结营,击却三万余骑。帝大喜,立擢都督佥事。未几,总兵官王玺失事被征,即命俊代之。其冬,以寇入戴罪,寻移镇宣府。中官苗逵督师延绥,檄大同、宣府卒为探骑。俊持不遣,逵遂劾俊。帝宥俊,而命发卒如逵言。   武宗初立,寇乘丧大入,连营二十余里。俊遣诸将李稽、白玉、张雄、王镇、穆荣各帅三千人,分扼要害。俄,寇由新开口毁垣入,稽遽前迎敌;玉、雄、镇、荣各帅所部拒于虞台岭。俊急帅三千人赴援,道伤足,以兵属都指挥曹泰。泰至鹿角山,被围。俊力疾,益调兵五千人,持三日粮,驰解泰围,复援出镇。又分兵救稽、玉,稽、玉亦溃围出。独雄、荣阻山涧,援绝死。诸军已大困,收兵还。寇追之,行且战,仅得入万全右卫城,士马死亡无算。俊及中官刘清、巡抚李进皆征还。御史郭东山言,俊扶病驰援,劝惩不宜偏废,乃许赎罪。   正德五年,起署都督同知,典神威营操练。明年六月,贼杨虎等自山西十八盘还,破武安,掠威、曲周、武城、清河、故城、景州,转入文安,与刘六等合。都指挥桑玉屡败,佥事许承芳请济师。乃命俊充副总兵,与参将王琮统京军千人讨之。往来近畿数月,不能创贼。已,朝议调边军协守,贼遂连败。明年三月,刘六、刘七、齐彦名、庞文宣等败奔登、莱海套。陆完檄俊军莱州,合诸将李钅宏等邀之。贼遂北走,转掠宝坻、香河、玉田,俊急偕许泰、郤永遏之。帝喜,劳以白金。贼由武清西去。未几,得疾召还。后贼平,实授都督同知。久之,卒。   俊为边将,持廉,有谋勇。其殁也,家无赢资。   李鋐,大同右卫人。世指挥同知,累功进都指挥佥事,充参将,协守大同。山东盗起,诏改游击将军,寻充副总兵,与俊等邀贼,复与刘晖部将傅铠、张椿等数立功。贼平,进都指挥同知,充总兵官,镇凤阳诸府。寻以江西盗猖獗,擢署都督佥事,与都御史俞谏同提督军务。贼王浩八据裴源山,凭高发矢石,官军几不支。鋐下马持刀,督将士殊死斗,贼乃走。追数十里,擒之。复以次讨平刘昌三、胡浩三等。移驻余干,将击遗贼之未下者,疽发背,卒于军。诏赠右都督,廕子都指挥佥事。   杨锐,字进之,萧县人。嗣世职,为南京羽林前卫指挥使。正德初,以才擢掌龙江右卫事,督造漕舟于淮安。   宁王宸濠有异谋,王琼以安庆居要害,宜置戍,乃进锐署都指挥佥事,守备其地。锐与知府张文锦治战舰,日督士肄水战。十四年六月丙子,宸濠反。东下,焚彭泽、湖口、望江。己丑,奄至安庆城下,舟五十余艘。锐、文锦与指挥崔文、同知林有禄、通判何景暘、怀宁知县王诰等御之江浒。已,收兵入城,被围。锐、文军城西,文锦、有禄军城北,景抃、诰军东南。城西尤要冲,锐昼夜拒战,杀伤贼二百余,斩其间谍,乃稍却。   七月丁酉,贼悉兵至,号十万,舳舻相衔六十余里。宸濠乘黄舰,泊黄石矶,身自督战。江西佥事潘鹏在贼军,安庆人也,宸濠令谕降。呼锐及文锦语,众心颇摇。吏黄洲者,以大义责数之,鹏惭而退。既复持伪檄至,其家僮见,遥呼之,锐腰斩以徇。将射鹏,鹏遁去,众心乃定。贼怒,围城数周,攻益急。锐等殊死战。贼云楼数十瞰城中,城中亦造飞楼射贼,夜缒人焚贼楼。贼置天梯,广二丈,高于城,版蔽之,前后有门,伏兵其中,轮转以薄城。城上束苇沃膏,燃其端,梯稍近即投之,须臾尽焚,贼多死。时军卫卒不满百,乘城皆民兵。老弱妇女馈饷,人运石一二,数日积如山。贼攻城,城上或投石,或沸汤沃之,贼辄伤。锐等射书贼营,谕令解散,有亡去者。乃募死士夜劫贼营,贼大惊扰,比晓稍定。宸濠惭愤,谓其下曰:“安庆且不克,安望南都。”会闻伍文定等破南昌,遂解围去。文出城袭击,又破之,旬有八日而围解。   事闻,武宗大喜,擢锐参将,分守安徽池、太、宁国及九江、铙、黄。锐荐郑岳、胡世宁,帝即召用。世宗立,论功,擢都督佥事,廕子世千户。再迁佥书左府,改南京右府。充总兵官,镇辽东。改督漕运,镇淮安。嘉靖十年为巡按御史李循义劾罢,逾年卒。   崔文,世为安庆卫指挥使,守城劳亚于锐。世宗录其功,超三阶为都指挥使,廕子世百户。江、淮多盗,廷议设总兵官,督上下江防,擢文都督佥事任之。改莅南京前府,专督操江、久之,卒。   赞曰:卫青等当承平时,不逞窃发,列城扰攘,赖其戡定。虽所敌非坚,然勇敢力战,功多可纪。或遂身膏原野,若何洪、刘雄、冯祯辈,壮节有足惜者。钺以心计定乱,锐以城守摧逆,干城之寄,克称庙谟。神英、曹雄亦有劳绩,而以附阉损名,且获罪。为将者其以跅弛为戒哉。    列传第六十四   ○李贤 吕原子常 岳正 彭时 商辂 刘定之   李贤,字原德,邓人。举乡试第一,宣德八年成进士。奉命察蝗灾于河津,授验封主事,少师杨士奇欲一见,贤竟不往。   正统初,言:“塞外降人居京师者盈万,指挥使月俸三十五石,实支仅一石,降人反实支十七石五斗,是一降人当京官十七员半矣。宜渐出之外,省冗费,且消患未萌。”帝不能用。时诏文武臣诰敕,非九年不给。贤言:“限以九年,或官不能满秩,或亲老不待,不得者十八九,无以劝臣下。请仍三年便。”从之。迁考功郎中,改文选。扈从北征,师覆脱还。   景泰二年二月上正本十策,曰勤圣学,顾箴警,戒嗜欲,绝玩好,慎举措,崇节俭,畏天变,勉贵近,振士风,结民心。帝善之,命翰林写置左右,备省览。寻又陈车战火器之利,帝颇采纳。是冬,擢兵部右侍郎,转户部。也先数贡马,贤谓辇金帛以强寇自弊,非策。因陈边备废驰状,于谦请下其章厉诸将。转吏部,采古二十二君行事可法者。曰《鉴古录》,上之。   英宗复位,命兼翰林学士,入直文渊阁,与徐有贞同预机务。未几,进尚书。贤气度端凝,奏对皆中机宜,帝深眷之。山东饥,发帑振不足,召有贞及贤议,有贞谓颁振多中饱。贤曰:“虑中饱而不贷,坐视民死,是因噎废食也。。”遂命增银。   石亨、曹吉祥与有贞争权,并忌贤。诸御史论亨、吉祥,亨、吉祥疑出有贞、贤意,诉之帝,下二人狱。会有风雷变,得释,谪贤福建参政。未行,王翱奏贤可大用,遂留为吏部左侍郎。逾月,复尚书,直内阁如故。亨知帝向贤,怒,然无可如何,乃佯与交欢。贤亦深自匿,非宣召不入,而帝益亲贤,顾问无虚日。   孛来近塞猎。亨言传国玺在彼,可掩而取,帝色动。贤言衅不可启,玺不足宝,事遂寝。亨益恶贤。时帝亦厌亨、吉祥骄横,屏人语贤曰:“此辈干政,四方奏事者先至其门,为之奈何?”贤曰:“陛下惟独断,则趋附自息。”帝曰:“向尝不用其言,乃怫然见辞色。”贤曰:“愿制之以渐。”当亨、吉祥用事,贤顾忌不敢尽言,然每从容论对,所以裁抑之者甚至。及亨得罪,帝复问贤“夺门”事。贤曰:“‘迎驾’则可,‘夺门’岂可示后?天位乃陛下固有,‘夺’即非顺。且尔时幸而成功,万一事机先露,亨等不足惜,不审置陛下何地!”帝悟曰:“然。”贤曰:“若郕王果不起,群臣表请陛下复位,安用扰攘为?此辈又安所得邀升赏,招权纳贿安自起?老成耆旧依然在职,何至有杀戮降黜之事致干天象?《易》曰‘开国承家,小人勿用’,正谓此也。”帝曰:“然。”诏自今章奏勿用“夺门”字,并议革冒功者四千余人。至成化初,诸被革者诉请。复以贤言,并夺太平侯张瑾、兴济伯杨宗爵,时论益大快之。   帝既任贤,所言皆见听。于谦尝分遣降人南征,陈汝言希宦官指,尽召之还。贤力言不可。帝曰:“吾亦悔之。今已就道,后当听其愿去者。”帝忧军官支俸多,岁入不给。贤请汰老弱于外,则费省而人不觉。帝深纳焉。时岁有边警,天下大水,江南北尤甚。贤外筹边计,内请宽百姓,罢一切征求。帝用其言,四方得苏息。七年二月,空中有声,帝欲禳之,命贤撰青词。贤言君不恤民,天下怨叛,厥有鼓妖。因请行宽恤之政,又请罢江南织造,清锦衣狱,止边臣贡献,停内外采买。帝难之。贤执争数四,同列皆惧。贤退曰:“大臣当知无不言,可卷舌偷位耶?”终天顺之世,贤为首辅,吕原、彭时佐之,然贤委任最专。   初,御史刘濬劾柳溥败军罪,触帝怒。贤言御史耳目官,不宜谴。石亨谮贤曲护。帝浸疏贤,寻悟,待之如初。每独对,良久方出。遇事必召问可否,或遣中官就问。贤务持大体,尤以惜人才、开言路为急。所荐引年富、轩輗、耿九畴、王竑、李秉、程信、姚夔、崔恭、李绍等,皆为名臣。时劝帝延见大臣,有所荐,必先与吏、兵二部论定之。及入对,帝访文臣,请问王翱;武臣,请问马昂。两人相左右,故言无不行,而人不病其专,惟群小与为难。   曹钦之反也,击贤东朝房,执将杀之,逼草奏释己罪。赖王翱救,乃免。贤密疏请擒贼党。时方扰攘,不知贤所在。得疏,帝大喜。裹伤入见,慰劳之,特加太子太保。贤因言,贼既诛,急宜诏天下停不急务,而求直言以通闭塞。帝从之。   门达方用事,锦衣官校恣横为剧患。贤累请禁止,帝召达诫谕之。达怙宠益骄,贤乘间复具陈达罪,帝复召戒达。达衔次骨,因袁彬狱陷贤,贤几不免,语载达传。   帝不豫,卧文华殿。会有间东宫于帝者,帝颇惑之,密告贤。贤顿首伏地曰:“此大事,愿陛下三思。”帝曰:“然则必传位太子乎?”贤又顿首曰:“宗社幸甚。”帝起,立召太子至。贤扶太子令谢。太子谢,抱帝足泣,帝亦泣,谗竟不行。   宪宗即位,进少保、华盖殿大学士,知经筵事。是年春,日黯无光,贤偕同官上言:“日,君象。君德明,则日光盛。惟陛下敬以修身,正以御下,刚以断事,明以察微,持之不怠,则天变自弭,和气自至。”翌日又言:“天时未和,由阴气太盛。自宣德至天顺间,选宫人太多,浣衣局没官妇女愁怨尤甚,宜放还其家。”帝从之,中外欣悦。五月大雨雹,大风飘瓦,拔郊坛树。贤言:“天威可畏,陛下当凛然加省,无狎左右近幸。崇信老成,共图国是。”有司请造卤簿。贤言:“内库尚有未经御者,今恩诏甫颁,方节财用,奈何复为此。”帝即日寝之。每遇灾变,必与同官极陈无隐,而于帝初政,申诫尤切。   门达既窜,其党多投匿名书构贤。贤乞罢,有诏慰留。吴后废,言官请诛牛玉,语侵贤,又有造蜚语构贤者。帝命卫士宿贤家,护出入。成化二年三月遭父丧,诏起复。三辞不许,遣中官护行营葬。还至京,又辞。遣使宣意,遂视事。其年冬卒,年五十九。帝震悼,赠太师,谥文达。   贤自以受知人主,所言无不尽。景帝崩,将以汪后殉葬,用贤言而止。惠帝少子幽禁已六十年,英宗怜欲赦之,以问贤。贤顿首曰:“此尧、舜用心也!天地祖宗实式凭之。”帝意乃决。帝尝祭山川坛,以夜出未便,欲遣官代祀。贤引祖训争之,卒成礼而还。尝言内帑余财,不以恤荒济军,则人主必生侈心,而移之于土木祷祠声色之用。前后频请发帑振贷恤边,不可胜计。故事,方面官敕三品京官保举。贤患其营竞,令吏部每缺举二人,请帝简用。并推之例始此。   自三杨以来,得君无如贤者。然自郎署结知景帝,超擢侍郎,而所著书顾谓景帝为荒淫。其抑叶盛,挤岳正,不救罗伦,尤为世所惜云。   吕原,字逢原,秀水人。父嗣芳,万泉教谕。兄本,景州训导。嗣芳老,就养景州,与本相继卒。贫不能归葬,厝于景,原时至墓恸哭。久之,奉母南归,家益贫。知府黄懋奇原文,补诸生,遣入学,举乡试第一。   正统七年,进士及第,授编修。十二年,与侍讲裴纶等十人同选入东阁肄业,直经筵。景泰初,进侍讲,与同官倪谦授小内侍书于文华殿东庑。帝至,命谦讲《国风》。原讲《尧典》,皆称旨。问何官,并以中允兼侍讲对。帝曰:“品同耳,何相兼为?”进二人侍讲学士,兼中允。寻进左春坊大学士。   天顺初,改通政司右参议,兼侍讲。徐有贞、李贤下狱之明日,命入内阁预机务。石享、曹吉祥用事,贵倨,独敬原。原朝会衣青袍,亨笑曰:“行为先生易之。”原不答。寻与岳正列亨、吉祥罪状,疏留中。二人怒,摘敕谕中语,谓阁臣谤讪。帝大怒,坐便殿,召对,厉声曰:“正大胆敢尔!原素恭谨,阿正何也?”正罢去,原得留。李贤既复官入阁柄政,原佐之。未几,彭时亦入,三人相得甚欢。贤通达,遇事立断。原济以持重,庶政称理。其年冬,进翰林院学士。   六年,遭母丧,水浆不入口三日。诏葬毕即起视事。原乞终制。不允。乃之景州,启父兄殡归葬,舟中寝苫哀毁。体素丰,至是羸瘠。抵家甫襄事而卒,年四十五。赠礼部左侍郎,谥文懿。   原内刚外和,与物无竞。性俭约,身无纨绮。归装惟赐衣数袭,分禄恤宗姻。   子常,字秉之。以廕补国子生,供事翰林,迁中书舍人。疏乞应试,所司执故事不许。宪宗特许之,遂举顺天乡试。舍人得赴试自常始。累迁礼部郎中,好学能文,谙掌故。琉球请岁一入贡,回回贡使乞道广东归国,皆以非制格之。以荐进南京太仆寺少卿。故事,太仆马数,不令他官知。以是文籍磨灭,登耗无稽。常曰:“他官不与闻,是也;当职者,可贸贸耶?”议请三年一校勘,著为例。累迁南京太常卿,辑《典故因革》若干卷。正德初,致仕归。   岳正,字季方,漷县人。正统十三年会试第一,赐进士及第,授编修,进左赞善。   天顺初,改修撰,教小内侍书。阁臣徐有贞、李贤下狱,帝既用吕原预政,顷之,薛瑄又致仕,帝谋代者。王翱以正荐,遂召见文华殿。正长身美须髯,帝遥见,色喜。既登陛,连称善。问年几何,家安在,何年进士,正具以对。复大喜曰:“尔年正强仕,吾北人,又吾所取士,今用尔内阁,其尽力辅朕。”正顿首受命。趋出,石亨、张軏遇之左顺门,愕然曰:“何自至此?”比入,帝曰:“朕今日自择一阁臣。”问为谁,帝曰:“岳正。”两人阳贺。帝曰:“但官小耳,当与吏部左侍郎兼学士。”两人曰:“陛下既得人,俟称职,加秩未晚。”帝默然,遂命以原官入阁。   正素豪迈,负气敢言。及为帝所拔擢,益感激思自效。掌钦天监侍郎汤序者,亨党也,尝奏灾异,请尽去奸臣。帝问正,正言:“奸臣无指名。即求之,人人自危。且序术浅,何足信也。”乃止。有僧为妖言,锦衣校逻得之,坐以谋反。中官牛玉请官逻者,正言:“事纵得实,不过坐妖言律,逻者给赏而已,不宜与官。”僧党数十人皆得免。或为匿名书列曹吉祥罪状,吉祥怒,请出榜购之。帝使正撰榜格,正与吕原入见曰:“为政有体,盗贼责兵部,奸宄责法司,岂有天子出榜购募者?且事缓之则自露,急之则愈匿,此人情也。”帝是其言,不问。亨从子彪镇大同,献捷,下内阁问状。使者言捕斩无算,不能悉致,皆枭置林木间。正按地图指诘之,曰:“某地至某地,皆沙漠,汝枭置何所?”其人语塞。   时亨、吉祥恣甚,帝颇厌之。正从容言:“二人权太重,臣请以计间之。”帝许焉。正出见吉祥曰:“忠国公常令杜清来此何为者?”吉祥曰:“辱石公爱,致诚款耳。”正曰:“不然,彼使伺公所为耳。”因劝吉祥辞兵柄。复诣亨,谕令自戢。亨、吉祥揣知正意,怒。吉祥见帝,免冠,泣请死。帝内愧,慰谕之,召正责漏言。   会承天门灾,正极言亨将为不轨,且言:“陈汝言,小人。今既为尚书,可用卢彬为侍郎。二人者俱谲悍,若同事必相齮龁,乘其隙可并去之。”徐有贞再下狱,复云:“用有贞则天变可弭。”帝皆不纳。及敕谕廷臣,命正视草。正草敕曰:“乃者承天门灾,朕心震惊,罔知所措。意敬天事神,有未尽欤?祖宗成宪有不遵欤?善恶不分,用舍乖欤?曲直不辨,刑狱冤欤?征调多方,军旅劳欤?赏赉无度,府库虚欤?请谒不息,官爵滥欤?贿赂公行,政事废欤?朋奸欺罔,附权势欤?群吏弄法,擅威福欤?征敛徭役太重,而闾阎靡宁欤?谗谄奔竞之徒幸进,而忠言正士不用欤?抑有司阘茸酷暴,贪冒无厌,而致军民不得其所欤?此皆伤和致灾之由,而朕有所未明也。今朕省愆思咎,怵惕是存。尔群臣休戚惟均,其洗心改过,无蹈前非,当行者直言无隐。”敕下,举朝传诵。而亨、吉祥构蜚语,谓正卖直谤讪。帝怒,命仍授内侍书。明日,谪钦州同知。道漷,以母老留旬日。陈汝言令巡校言状,且言正尝夺公主田。遂逮系诏狱,杖百,戍肃州。行至涿,夜宿传舍。手拲急,气奔且死。涿人杨四醉卒酒,脱正拲,刳其中,且厚赂卒,乃得至戍所。亨、吉祥既诛,帝谓李贤曰:“岳正固尝言之。”贤曰:“正有老母,得放归田里,幸甚。”乃释为民。   宪宗立,御史吕洪等请复正与杨瑄官,诏正以原官直经筵,纂修《英宗实录》。初,正得罪,都督佥事季鐸乞得其宅,至是敕还正。正还朝,自谓当大用,而贤欲用为南京祭酒,正不悦。忌者伪为正劾贤疏草,贤嗛之。   成化元年四月,廷推兵部侍郎清理贴黄,以正与给事中张宁名并上。诏以为私,出正为兴化知府,而宁亦补外。正至官,筑堤溉田数千顷,节缩浮费,经理预备仓,欲有所兴革。乡士大夫不利其所为,腾谤言。正亦厌吏职,五年入觐,遂致仕。又五年卒,年五十五。无子,大学士李东阳、御史李经,其婿也。   正博学能文章,高自期许,气屹屹不能下人。在内阁才二十八日,勇事敢言,便殿论奏,至唾溅帝衣。有规以信而后谏者,慨然曰:“上顾我厚,惧无以报称,子乃以谏官处我耶?”英宗亦悉其忠,其在戍所,尝念之曰:“岳正倒好,只是大胆。”正闻自为像赞,述帝前语,末言:“臣尝闻古人之言,盖将之死而靡憾也。”其自信不回如此。然意广才疏,欲以纵横之术离散权党,反为所噬,人皆迂而惜之。嘉靖中,追赠太常寺卿,谥文肃。   彭时,字纯道,安福人。正统十三年进士第一,授修撰。明年,郕王监国,令同商辂入阁预机务。闻继母忧,力辞,不允,乃拜命。释褐逾年参大政,前此未有也。寻进侍读。   景泰元年,以兵事稍息,得请终制。然由此忤旨。服除,命供事翰林院,不复与阁事。易储,迁左春坊大学士。《寰宇通志》成,迁太常寺少卿。俱兼侍读。   天顺元年,徐有贞既得罪,岳正、许彬相继罢。帝坐文华殿召见时,曰:“汝非朕所擢状元乎?”时顿首。明日仍命入阁,兼翰林院学士。阁臣自三杨后,进退礼甚轻。为帝所亲擢者,唯时与正二人。而帝方向用李贤,数召贤独对。贤雅重时,退必咨之。时引义争可否,或至失色。贤初小忤,久亦服其谅直,曰:“彭公,真君子也。”慈寿皇太后上尊号,诏告天下。时欲推恩,贤谓一年不宜再赦。时曰:“非赦也,宜行优老典。朝臣父母七十与诰敕,百姓八十给冠带,是‘老吾老以及人之老’也。”贤称善,即奏行之。   帝爱时风度,选庶吉士。命贤尽用北人,南人必若时者方可。贤以语时。俄中官牛玉宣旨,时谓玉曰:“南士出时上者不少,何可抑之?”已,选十五人,南六人与焉。   门达构贤,帝惑之,曰:“去贤,行专用时矣。”或传其语,时矍然曰:“李公有经济才,何可去?”因力直之。且曰:“贤去,时不得独留。”语闻,帝意乃解。   帝大渐,口占遗命,定后妃名分,勿以嫔御殉葬,凡四事,付阁臣润色。时读竟,涕下,悲怆不自胜。中官复命,帝亦为陨涕。   宪宗即位,议上两宫尊号。中官夏时希周贵妃旨,言钱后久病,不当称太后。而贵妃,帝所生母,宜独上尊号。贤曰:“遗诏已定,何事多言。”时曰:“李公言是也。朝廷所以服天下,在正纲常。若不尔,损圣德非小。”顷之,中官复传贵妃旨:“子为皇帝,母当为太后,岂有无子而称太后者?宣德间有故事。”贤色变,目时。时曰:“今日事与宣德间不同。胡后表让位,退居别宫,故在正统初不加尊。今名分固在,安得为比?”中官曰:“如是何不草让表?”时曰:“先帝存日未尝行,今谁敢草?若人臣阿意顺从,是万世罪人也。”中官厉声怵以危语。时拱手向天曰:“太祖、太宗神灵在上,孰敢有二心!钱皇后无子,何所规利而为之争?臣义不忍默者,欲全主上圣德耳。若推大孝之心,则两宫并尊为宜。”贤亦极言之,议遂定。及将上宝册,时曰:“两宫同称则无别,钱太后宜加两字,以便称谓。”乃尊为慈懿皇太后,贵妃为皇太后。越数日,中官覃包至内阁曰:“上意固如是。但迫于太后,不敢自主,非二公力急,几误大事。”时阁臣陈文默无语,闻包言,甚愧。礼成,进吏部右侍郎,兼学士,同知经筵。   成化改元,进兵部尚书,兼官如故。明年秋,乞归省。三年二月诏趣还朝,《英宗实录》成,加太子少保。兼文渊阁大学士。   四年,慈懿太后崩,诏议山陵。时及商辂、刘定之言:“太后作配先帝,正位中宫,陛下尊为太后,诏示天下。先帝全夫妇之伦,陛下尽母子之爱,于义俱得。今梓宫当合葬裕陵,主当祔庙,此不易之礼。比闻欲别卜葬地,臣等实怀疑惧。窃谓皇上所以迟疑者,必以今皇太后万寿后,当与先帝同尊,自嫌二后并配,非祖宗制。考之于古,汉文帝尊所生母薄太后,而吕后仍祔长陵。宋仁宗追尊生母李宸妃,而刘后仍祔太庙。今若陵庙之制稍有未合,则有乖前美,贻讥来叶。”于是诸大臣相继言之。帝犹重违太后意,时偕朝臣伏文华门泣请。帝与太后皆感动,始从时议。   彗见三台,时等言:“外廷大政固所当先,宫中根本尤为至急。谚云‘子出多母’。今嫔嫱众多,维熊无兆。必陛下爱有所专,而专宠者已过生育之期故也。望均恩爱,为宗社大计。”时帝专宠万贵妃,妃年已近四十,时故云然。又言:“大臣黜陟,宜断自宸衷,或集群臣佥议。不可悉委臣下,使大权旁落。”帝虽不能从,而心嘉其忠。   都御史项忠讨满四不利。朝议命抚宁侯硃永将京军往赴。永故难其行,多所邀请。时恶其张大,且度军可无行,第令整装待。会忠驰奏,已围贼石城。帝遣中官怀恩、黄赐偕兵部尚书白圭、程信等至阁议。时曰:“贼四出攻剽,锋诚不可当。今入石城自保,我军围甚固,此困兽易擒耳。”信曰:“安知忠不退师?”时曰:“彼部分已定,何故自退?且今出师,度何时到?”信曰:“来春。”时曰:“如此,益缓不及事。事成败,冬月决矣。”信忿,出危言曰:“忠若败,必斩一二人,然后出师。”众危之,问时何见。曰:“观忠疏曲折,知其能。若闻别遣禁军,将退避不敢任,贼不可知矣。”时惟商辂然其言。至冬,贼果平,人乃大服。改吏部尚书。   五年得疾在告。逾三月,帝趣赴阁视事,免朝参。是冬,无雪。疏言:“光禄寺采办,各城门抽分,掊克不堪。而献珍珠宝石者,倍估增直,渔竭帑藏。乞革其弊,以惠小民。”帝优诏褒纳。畿辅、山东、河南旱,请免夏税盐钞,及太仆寺赔课马。京师米贵,请发仓储五十万石平粜。并从之。时以旧臣见倚重,遇事争执无所避。而是时帝怠于政,大臣希得见。万安同在阁,结中贵戚畹,上下壅隔,时颇怀忧。   七年,疾复作,乞致仕。帝慰留之,不得去。冬,彗复见,时言政本七事:一,毋惑佛事,糜金钱;二,传旨专委司礼监,毋令他人,以防诈伪;三,延见大臣议政事;四,近幸赐予太多,工匠冒官无纪,而重囚死徙者,法不蔽罪。宜戒淫刑僭赏;五,虚怀受谏,勿恶切直;六,戒廷臣毋依违,凡政令失当,直言论奏;七,清理牧马草地,减退势要庄田。皆切中时弊。   宁晋伯刘聚为从父太监永诚请封谥,且乞祠额,礼部执故事却之。帝特赐额曰“褒功”,命内阁拟封谥。时等言:“即予永诚,将来守边内臣皆援此陈乞,是变祖宗法自今日始。”或言宋童贯封王,时曰:“贯封王在徽宗末年,岂盛世事耶?”乃寝。   时每因灾变上言,或留中,或下所司,多阻隔,悒悒不得志。五年以后,凡七在告,帝辄命医就视,数遣内臣赐赉。十一年正月,以秩满进少保。逾月卒,年六十。赠太师,谥文宪。   时立朝三十年,孜孜奉国,持正存大体,公退未尝以政语子弟。有所论荐,不使其人知。燕居无惰容,服御俭约,无声乐之奉,非其义不取,有古大臣风。   商辂,字弘载,淳安人。举乡试第一。正统十年,会试、殿试皆第一。终明之世,三试第一者,辂一人而已。除修撰,寻与刘俨等十人进学东阁。辂丰姿瑰伟,帝亲简为展书官。郕王监国,以陈循、高谷荐入内阁,参机务。徐珵倡南迁议,辂力沮之。其冬,进侍读。景泰元年遣迎上皇于居庸,进学士。   三年,锦衣指挥卢忠令校尉上变,告上皇与少监阮浪、内使王瑶图复位。帝震怒,捕二人下诏狱,穷治之。忠筮于术者同寅,寅以大义折之,且曰:“此大凶兆,死不足赎。”忠惧,佯狂以冀免。辂及中官王诚言于帝曰:“忠病风,无足信,不宜听妄言,伤大伦。”帝意少解。乃并下忠狱,坐以他罪,降为事官立功。杀瑶,锢浪于狱,事得不竟。   太子既易,进兵部左侍郎,兼左春坊大学士如故,赐第南薰里。塞上腴田率为势豪侵据,辂请核还之军。开封、凤阳诸府饥民流济宁、临清间,为有司驱逐。辂忧其为变,请招垦畿内八府闲田,给粮种,民皆有所归。钟同、章纶下狱,辂力救得无死。《寰宇通志》成,加兼太常卿。   景帝不豫,群臣请建东宫,不许。将继奏,辂援笔曰:“陛下宣宗章皇帝之子,当立章皇帝子孙。”闻者感动。以日暮,奏未入,而是夜石亨辈已迎复上皇。明日,王文、于谦等被收,召辂与高谷入便殿,温旨谕之,命草复位诏。亨密语辂,赦文毋别具条款。辂曰:“旧制也,不敢易。”亨辈不悦,讽言官劾辂朋奸,下之狱。辂上书自诉《复储疏》在礼部,可覆验,不省。中官兴安稍解之,帝愈怒。安曰:“向者此辈创议南迁,不审置陛下何地。”帝意渐释,乃斥为民。然帝每独念“辂,朕所取士,尝与姚夔侍东宫”,不忍弃之。以忌者,竟不复用。   成化三年二月召至京,命以故官入阁。辂疏辞,帝曰:“先帝已知卿枉,其勿辞。”首陈勤学、纳谏、储将、防边、省冗官、设社仓、崇先圣号、广造士法凡八事。帝嘉纳之。其言纳谏也,请召复元年以后建言被斥者。于是罗伦、孔公恂等悉复官。   明年,彗星见,给事中董旻、御史胡深等劾不职大臣,并及辂。御史林诚诋辂曾与易储,不宜用,帝不听。辂因求罢。帝怒,命廷鞫诸言者,欲加重谴。辂曰:“臣尝请优容言者,今论臣反责之,如公论何?”帝悦,旻等各予杖复职。寻进兵部尚书。久之,进户部。《宋元通鉴纲目》成,改兼文渊阁大学士。皇太子立,加太子少保,进吏部尚书。十三年进谨身殿大学士。   辂为人,平粹简重,宽厚有容,至临大事,决大议,毅然莫能夺。   仁寿太后庄户与民争田,帝欲徙民塞外。辂曰:“天子以天下为家,安用皇庄为?”事遂寝。乾清宫门灾,工部请采木川、湖。辂言宜少缓,以存警畏,从之。   悼恭太子薨,帝以继嗣为忧。纪妃生皇子,六岁矣,左右畏万贵妃,莫敢言。久之,乃闻于帝。帝大喜,欲宣示外廷,遣中官至内阁谕意。辂请敕礼部拟上皇子名,于是廷臣相率称贺。帝即命皇子出见廷臣。越数日,帝复御文华殿,皇子侍,召见辂及诸阁臣。辂顿首曰:“陛下践祚十年,储副未立,天下引领望久矣。当即立为皇太子,安中外心。”帝颔之。是冬,遂立皇子为皇太子。   初,帝召见皇子留宫中,而纪妃仍居西内。辂恐有他患,难显言,偕同官上疏曰:“皇子聪明岐嶷,国本攸系。重以贵妃保护,恩逾己出。但外议谓皇子母因病别居,久不得见。宜移就近所,俾母子朝夕相接,而皇子仍藉抚育于贵妃,宗社幸甚。”由是纪妃迁永寿宫。逾月,妃病笃。辂请曰:“如有不讳,礼宜从厚。”且请命司礼监奉皇子,过妃宫问视,及制衰服行礼。帝皆是之。   帝将复郕王位号,下廷议。辂极言王有社稷功,位号当复,帝意遂决。帝建玉皇阁于宫北,命内臣执事,礼与郊祀等,辂等争罢之。黑眚见,疏弭灾八事,曰:番僧国师法王,毋滥赐印章;四方常贡外,勿受玩好;许诸臣直言;分遣部使虑囚,省冤狱;停不急营造,实三边军储;守沿边关隘;设云南巡抚。帝优诏褒纳。   中官汪直之督西厂也,数兴大狱。辂率同官条直十一罪,言:“陛下委听断于直,直又寄耳目于群小如韦瑛辈。皆自言承密旨,得颛刑杀,擅作威福,贼虐善良。陛下若谓擿奸禁乱,法不得已,则前此数年,何以帖然无事?且曹钦之变,由逯杲刺事激成,可为惩鉴。自直用事,士大夫不安其职,商贾不安于途,庶民不安于业,若不亟去,天下安危未可知也。”帝愠曰:“用一内竖,何遽危天下,谁主此奏者?”命太监怀恩传旨,诘责厉甚。辂正色曰:“朝臣无大小,有罪皆请旨逮问,直擅抄没三品以上京官。大同、宣府,边城要害,守备俄顷不可缺。直一日械数人。南京,祖宗根本地,留守大臣,直擅收捕。诸近侍在帝左右,直辄易置。直不去,天下安得无危?”万安、刘珝、刘吉亦俱对,引义慷慨,恩等屈服。辂顾同列谢曰:“诸公皆为国如此,辂复何忧。”会九卿项忠等亦劾直,是日遂罢西厂。直虽不视厂事,宠幸如故。谮辂尝纳指挥杨晔贿,欲脱其罪。辂不自安,而御史戴缙复颂直功,请复西厂,辂遂力求去。诏加少保,赐敕驰传归。辂既去,士大夫益俯首事直,无敢与抗者矣。   钱溥尝以不迁官,作《秃妇传》以讥辂。高瑶请复景帝位号,黎淳疏驳,极诋辂。辂皆不为较,待之如平时。万贵妃重辂名,出父像,属为赞,遗金帛甚厚。辂力辞,使者告以妃意。辂曰:“非上命,不敢承也。”贵妃不悦,辂终不顾。其和而有执如此。   及谢政,刘吉过之,见其子孙林立,叹曰:“吉与公同事历年,未尝见公笔下妄杀一人,宜天之报公厚。”辂曰:“正不敢使朝廷妄杀一人耳。”居十年卒,年七十三。赠太傅,谥文毅。   子良臣,成化初进士,官翰林侍讲。   刘定之,字主静,永新人。幼有异禀。父授之书,日诵数千言。不令作文,一日偶见所为《祀灶文》。大异之。举正统元年会试第一,殿试及第,授编修。   京城大水,应诏陈十事,言:“号令宜出大公,裁以至正,不可苟且数易。公卿侍从,当数召见,察其才能心术而进退之。降人散处京畿者,宜渐移之南方。郡县职以京朝官补,使迭相出入,内外无畸重。荐举之法,不当拘五品以上。可仿唐制,朝臣迁秩,举一人自代,吏部籍其名而简用之。武臣子孙,教以韬略。守令牧养为先务,毋徒取干办。群臣遭丧,乞永罢起复以教孝。僧尼蠹国当严绝。富民输粟授官者,有犯宜追夺。”疏入留中。十三年,弟寅之与乡人相讦,辞连定之。下狱,得白。秩满,进侍讲。   景帝即位,复上言十事,曰:   自古如晋怀、愍、宋徽、钦,皆因边塞外破,籓镇内溃,救援不集,驯致播迁。未有若今日以天下之大,数十万之师,奉上皇于漠北,委以与寇者也。晋、宋遭祸乱,弃故土,偏安一隅,尚能奋于既衰,以御方张之敌。未有若今日也先乘胜直抵都城。以师武臣之众,既不能奋武以破贼,又不能约和以迎驾。听其自来而自去者也。国势之弱,虽非旦夕所能强,岂可不思自强之术而力行之。臣愚敢略陈所见。   近日京军之战,但知坚壁持重,而不能用奇制胜。至前败而后不救,左出而右不随。谓宜仿宋吴玠、吴璘三叠阵法,互相倚恃,迭为救护。至铁骑冲突,必资刀斧以制之。郭子仪破安禄山八万骑,用千人执长刀如墙而进。韩世忠破兀术拐子马,用五百人执长斧,上揕人胸,下斫马足。是刀斧挥霍便捷,优于火枪也。   紫荆、居庸二关,名为关塞,实则坦途。今宜增兵士,缮亭障,塞蹊隧。陆则纵横掘堑,名曰“地网”。水则氵猪泉令深,名曰“水柜”。或多植榆柳,以制奔突,或多招乡勇,以助官军。此皆古所尝为,已有明效。   往者奉使之臣,充以驿人驵夫,招衅启戎,职此之故。今宜择内蕴忠悃,外工专对,若陆贾、富弼其人者,使备正介之选,庶不失辞辱国。   臣于上皇朝,乞徙漠北降人,知谋短浅,未蒙采纳。比乘国衅,奔归故土,寇掠畿甸者屡见告矣。宜乘大兵聚集时,迁之南方。使与中国兵民相错杂,以牵制而变化之。且可省俸给,减漕輓,其事甚便。   天下农出粟,女出布,以养兵也。兵受粟于仓,受布于库,以卫国也。向者兵士受粟布于公门,纳月钱于私室。于是手不习击刺之法,足不习进退之宜。第转货为商,执技为工,而以工商所得,补纳月钱。民之膏血,兵之气力,皆变为金银以惠奸宄。一旦率以临敌,如驱羊拒狼,几何其不败也!今宜痛革其弊,一新简练之政,将帅踵旧习者诛毋赦。如是而兵威不振者,未之有也。   守令朘民,犹将帅之剥兵也。宜严纠考,慎黜陟。犯赃者举主与其罚,然后贪墨者寡,荐举者慎,民安而邦本固矣。   古贩缯屠狗之夫,俱足助成帝业。今于谦、杨善亦非出自将门。然将能知将,宜令各举所知,不限门阀。公卿侍从,亦令举勇力知谋之士,以备将材。庶搜罗既广,御侮有人。   昔者汉图恢复,所恃者诸葛亮。南宋御金,所恃者张浚。彼皆忠义夙著,功业久立。及街亭一败,亮辞丞相。符离未捷,浚解都督,何则?赏罚明则将士奋也。昨德胜门下之战,未闻摧陷强寇,但迭为胜负,互杀伤而已。虽不足罚,亦不足赏。乃石亨则自伯进侯,于谦则自二品迁一品。天下未闻其功,但见其赏,岂不怠忠臣义士之心乎?可令仍循旧秩,勿躐新阶,他日勋名著而爵赏加,正未为晚。夫既与不忍夺者,姑息之政;既进不肯退者,患失之心。上不行姑息之政,下不怀患失之心,则治平可计日而望也。   向者御史建白,欲令大臣入内议政,疏寝不行。夫人主当总揽威权,亲决机务。政事早朝未决者,日御便殿,使大臣敷奏。言官察其邪正而纠劾之,史官直书简册,以示惩劝。此前代故事,祖宗成法也,愿陛下遵而行之。若仅封章入奏,中旨外传,恐偏听独任,致生奸乱,欲治化之成难矣。   人主之德,欲其明如日月以察直枉,仁如天地以覆群生,勇如雷霆以收威柄。故司马光之告君,以仁明武为言,即《中庸》所谓知仁勇也。知仁勇非学而能之哉?夫经莫要于《尚书》、《春秋》,史莫正于《通鉴纲目》。陛下留心垂览。其于君也,既知禹、汤、文、武之所以兴,又知桀、纣、幽、厉之所以替,而趋避审矣。于驭内臣也,既知有吕强、张承业之忠,又知有仇士良、陈弘志之恶;于驭廷臣也,既知有萧、曹、房、杜之良,又知有李林甫、杨国忠之奸,而用舍当矣。如是则于知仁勇之德,岂不大有助哉。苟徒如向者儒臣进讲,诵述其善,讳避其恶,是犹恐道路之有陷阱,闭目而过之,其不至于冥行颠仆者几何。   今天下虽遭大创,尚如金瓯之未缺。诚能本圣学以见之政治,臣见国势可强,仇耻可雪,兄弟之恩可全,祖宗之制可复,亦何惮而不为此。   书奏,帝优诏答之。   三年迁洗马。也先使者乞遣报使,帝坚不许。定之疏引故事以请,帝下廷议,竟不果遣。久之,迁右庶子。天顺改元,调通政司左参议,仍兼侍讲。寻进翰林学士。宪宗立,进太常少卿,兼侍读学士,直经筵。   成化二年十二月,以本官入直文渊阁,进工部右侍郎,兼翰林学士。江西、湖广灾,有司方征民赋。定之言国储充积,仓庾至不能容。而此张口待哺之氓,乃责其租课,非圣主恤下意。帝感其言,即命停征。四年进礼部左侍郎。万贵妃专宠,皇后希得见,储嗣未兆。郕王女及笄未下嫁。定之因久旱,并论及之。且请经筵兼讲太祖御制诸书,斥异端邪教,勿令害政耗财。帝留其疏不下。五年卒官。赠礼部尚书,谥文安。   定之谦恭质直,以文学名一时。尝有中旨命制元宵诗,内使却立以俟。据案伸纸,立成七言绝句百首。又尝一日草九制,笔不停书。有质宋人名字者,就列其世次,若谱系然,人服其敏博。   赞曰:英宗之复辟也,当师旅饥馑之余,民气未复,权奸内讧,柱石倾移,朝野多故,时事亦孔棘矣。李贤以一身搘拄其间,沛然若有余。奖厉人材,振饬纲纪。迨宪、孝之世,名臣相望,犹多贤所识拔。伟哉宰相才也。彭时、商辂侃侃守义,尽忠献纳,粹然一出于正。其于慈懿典礼,非所谓善成君德者欤?辂科名与宋王曾、宋庠埒,德望亦无愧焉。吕原、岳正、刘定之虽相业未优,而原之行谊,正之气概,定之之建白,咸有可称,故以时次,并列于篇。    列传第六十五   ○王翱 年富 王竑 李秉 姚夔 王复 林聪 叶盛   王翱,字九皋,盐山人。永乐十三年,初会试贡士于行在。帝时欲定都北京,思得北士用之。翱两试皆上第,大喜,特召赐食。改庶吉士,授大理寺左寺正,左迁行人。   宣德元年,以杨士奇荐,擢御史,时官吏有罪,不问重轻,许运砖还职。翱请犯赃吏但许赎罪,不得复官,以惩贪黩。帝从之。五年巡按四川。松潘蛮窃发,都督陈怀驻成都,相去八百余里,不能制。翱上便宜五事:请移怀松籓;而松茂军粮于农隙齐力起运,护以官军,毋专累百姓,致被劫掠。吏不给由为民蠹,令自首毋隐;州县土司遍设社学,会川银场岁运米八千余石给军,往返劳费,请令有罪者纳粟自赎。诏所司议详运粮事,而迁蠹吏北京,余悉允行。   英宗即位,廷议遣文武大臣出镇守。擢翱右佥都御史,偕都督武兴镇江西,惩贪抑奸,吏民畏爱。正统二年召还院。四年,处州贼流劫广信,命翱往捕,尽俘以还。是年冬,松潘都指挥赵谅诱执国师商巴,掠其财,与同官赵得诬以叛。其弟小商巴怒,聚众剽掠。命翱及都督李安军二万征之。而巡按御史白其枉,诏审机进止。翱至,出商巴于狱,遣人招其弟,抚定余党,而劾诛谅,戍得,复商巴国师。松潘遂平。六年代陈镒镇陕西,军民之借粮不能偿者,核免之。   七年冬,提督辽东军务。翱以军令久驰,寇至,将士不力战,因诸将庭谒,责以失律罪,命左右曳出斩之。皆惶恐叩头,愿效死赎。翱乃躬行边,起山海关抵开原,缮城垣,浚沟堑。五里为堡,十里为屯,使烽燧相接。练将士,室鳏寡。军民大悦。又以边塞孤远,军饷匮,缘俗立法,令有罪得收赎。十余年间,得谷及牛羊数十万,边用以饶。   八年以九载满,进右副都御史。指挥孙璟鞭杀戍卒,其妻女哭之亦死。他卒诉璟杀一家三人。翱曰:“卒死法,妻死夫,女死父,非杀也。”命璟偿其家葬薶费,璟感激。后参将辽东,追敌三百里,事李秉为名将。   十二年与总兵曹义等出塞,击兀良哈,擒斩百余人,获畜产四千六百,进右都御史。十四年,诸将破敌广平山,进左。脱脱不花大举犯广宁,翱方阅兵,寇猝至,众溃。翱入城自保。或谓城不可守,翱手剑曰:“敢言弃城者斩。”寇退,坐停俸半载。   景泰三年,召还掌院事。易储,加太子太保。浔、梧瑶乱,总兵董兴、武毅推委不任事,于谦请以翁信、陈旺易之,而特遣一大臣督军务,乃以命翱。两广有总督自翱始。翱至镇,将吏詟服,推诚抚谕,瑶人向化,部内无事。明年召入为吏部尚书。初,何文渊协王直掌铨,多私,为言官攻去。翱代,一循成宪。   天顺改元,直致仕,翱始专部事。石亨欲去翱,翱乞休。已得请,李贤力争乃留。及贤为亨所逐,亦以翱言留,两人相得欢甚。帝每用人必咨贤,贤以推翱,以是翱得行其志。   帝眷翱厚,时召对便殿,称“先生”不名。而翱年几八十,多忘,尝令郎谈伦随入。帝问故,翱顿首曰:“臣老矣,所聆圣谕,恐遗误,令此郎代识之,其人诚谨可信也。”帝喜,吏部主事曹恂已迁江西参议,遇疾还。翱以闻,命以主事回籍。恂怒,伺翱入朝,捽翱胸,掴其面,大声诟詈。事闻,下诏狱。翱具言恂实病,得斥归,时服其量。   五年加太子少保。成化元年进太子太保,雨雪免朝参。屡疏乞归,辄慰留,数遣医视疾。三年,疾甚,乃许致仕。未出都卒,年八十有四。赠太保,谥忠肃。   翱在铨部,谢绝请谒,公余恒宿直庐,非岁时朔望谒先祠,未尝归私第。每引选,或值召对,侍郎代选。归虽暮,必至署阅所选,惟恐有不当也。论荐不使人知,曰:“吏部岂快恩怨地耶。”自奉俭素。景帝知其贫,为治第盐山。孙以廕入太学,不使应举,曰:“勿妨寒士路。”婿贾杰官近畿,翱夫人数迎女,杰恚曰:“若翁典铨,移我官京师,反手尔。何往来不惮烦也!”夫人闻之,乘间请翱。翱怒,推案,击夫人伤面。杰卒不得调。其自辽东还朝也,中官同事者重翱,赆明珠数颗,翱固辞。其人曰:“此先朝赐也,公得毋以赃却我乎。”不得已,纳而藏焉。中官死,召其从子还之。为都御史时,夫人为娶一妾,逾半岁语翱。翱怒曰:“汝何破我家法!”即日具金币返之。妾终不嫁,曰:“岂有大臣妾嫁他人者?”翱卒,妾往奔丧,其子养之终身。李贤尝语人曰:“皋陶言九德,王公有其五:乱而敬,扰而毅,简而廉,刚而塞,强而义也。”然性颇执。尝有诏举贤良方正、经明行修及山林隐逸士。至者率下部试,翱黜落,百不取一二。性不喜南士。英宗尝言:“北人文雅不及南人,顾质直雄伟,缓急当得力。”翱由是益多引北人。晚年徇中官郭聪嘱,为都御史李秉所劾,翱自引伏,盖不无小损云。子孙世官锦衣千户。   年富,字大有,怀远人。本姓严,讹为年。以会试副榜授德平训导。年甫逾冠,严重如老儒。宣德三年课最,擢吏科给事中。纠正违失,务存大体。帝以六科任重,命科择二人掌其事,乃以富与贾铨并掌刑科。都御史顾佐等失入死罪十七人,富劾之。帝诘责佐等。   英宗嗣位,上言:“永乐中,招纳降人,縻以官爵,坐耗国帑,养乱招危,宜遣还故土。府军前卫幼军,本选民间子弟,随侍青宫。今死亡残疾,佥补为扰。请于二十五所内,以一所补调,勿更累民。军民之家,规免税徭,冒僧道者累万,宜悉遣未度者复业。”议多施行。   迁陕西左参政,寻命总理粮储。陕西岁织绫绢毼九百余匹。永乐中,加织驼毼五十匹,富请罢之。官吏诸生卫卒禄廪,率以边饷减削,富请复其旧。诸边将校占垦腴田有至三四十顷者,富奏每顷输赋十二石。都督王祯以为过重,疏争之。廷议减三之二,遂为定额。又会计岁用,以筹军饷,言:“臣所部岁收二税百八十九万石,屯粮七十余万石。其间水旱流移,蠲逋负,大率三分减一,而岁用乃至百八十余万,入少出多。今镇守诸臣不量国计,竞请益兵,饷何由给?请减冗卒,汰驽马,杜侵耗之弊。”帝可其奏。三边士马,供亿浩繁,军民疲远输,豪猾因缘为奸利。富量远近,定征科,出入慎钩考,宿弊以革,民困大苏。富遇事,果敢有为,权势莫能挠,声震关中。然执法过严,侥幸者多不悦,以是屡遭诬谤。陕西文武将吏恐失富,咸上章陈其劳,乃得停俸留任。   九载满,迁河南右布政使。复有言富苛虐者,帝命核举主,将坐之。既知举富者,少师杨溥也,意乃解。富至河南,岁饥,流民二十余万,公剽掠。巡抚于谦委富辑之,皆定。土木败后,边境道阻,部檄富转饟,无后期者,进左。   景泰二年春,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大同,提督军务。时经丧败,法弛,弊尤甚。富一意拊循,奏免秋赋,罢诸州县税课局,停太原民转饷大同。武清侯石亨、武安侯郑宏、武进伯硃瑛,令家人领官库银帛,籴米实边,多所乾没。富首请按治。诏宥亨等,抵家人罪。亨所遣卒越关抵大同,富复劾亨专擅。亨输罪。已,削襄垣王府菜户,又杖其厨役之署教授事者。又劾分守中官韦力转、参将石彪及山西参政林厚罪。是时,富威名重天下,而诸豪家愈侧目,相与摭富罪。于谦方当事,力保持之。帝亦知富深,故得行其志。林厚力诋富,帝曰:“厚怨富、诬富耳。朕方付富边事。岂轻听人言加辱耶。”削厚官。   六年,母忧,起复。七年,富上言:“诸边镇守监枪内官增于前,如阳和、天城,一城二人,扰民殊甚,请减汰。”事格不行。又言:“高皇帝定制,军官私罪收赎,惟笞则然。杖即降授,徒流俱充军,律明甚。近犯赃者,轻皆复职,重惟立功。刑不足惩,更无顾惮。此皆法官过也。”下廷议,流徒输赎如故,惟于本卫差操,不得领军。英国公张懋及郑宏各置田庄于边境,岁役军耕种,富劾之,还军于伍。   天顺元年革巡抚官,富亦罢归。顷之,石彪以前憾劾富,逮下诏狱。帝问李贤,贤称富能祛弊。帝曰:“此必彪为富抑,不得逞其私耳。”贤曰:“诚如圣谕,宜早雪之。”谕门达从公问事。果无验,乃令致仕。   明年,以廷臣荐,起南京兵部右侍郎,未上,改户部,巡抚山东。道闻属邑蝗,驰疏以闻。改左副都御史,巡抚如故。官吏习富威名,望之詟服,豪猾屏迹。   四年春,户部缺尚书,李贤举富。左右巧阻之。帝语贤曰:“户部非富不可,人多不喜富,此富所以为贤也。”特召任之。富酌赢缩,谨出纳,躬亲会计,吏不能欺。事关利害者,僚属或不敢任,富曰:“第行之,吾当其责,诸君毋署名可也。”由是部事大理。丁父忧,夺哀如初。   宪宗立,富以陕西频用兵,而治饷者非人,请黜左布政孙毓,用右布政杨璿、参政娄良、西安知府余子俊。吏部尚书王翱论富侵官,请下于理。富力辩曰:“荐贤为国,非有所私也。”因乞骸骨。帝慰留之,为黜毓。顷之,病疽卒。赐谥恭定。   富廉正强直,始终不渝,与王翱同称名臣。初,英宗尝谕李贤曰:“户部如年富不易得。”贤对曰:“若他日继翱为吏部,非富不可。”然性好疑,尤恶干请。属吏黠者,故反其意尝之。欲事行,故言不可,即不行,故言可。富辄为所卖。   王竑,字公度,其先江夏人。祖俊卿,坐事戍河州,遂著籍。竑登正统四年进士。十一年授户科给事中,豪迈负气节,正色敢言。   英宗北狩,郕王摄朝午门,群臣劾王振误国罪。读弹文未起,王使出待命。众皆伏地哭,请族振。锦衣指挥马顺者,振党也,厉声叱言者去。竑愤怒,奋臂起,捽顺发呼曰:“若曹奸党,罪当诛,今尚敢尔!”且骂且啮其面,众共击之,立毙。朝班大乱。王恐,遽起入,竑率群臣随王后。王使中官金英问所欲言,曰:“内官毛贵、王长随亦振党,请置诸法。”王命出二人。众又捶杀之,血渍廷陛。当是时,竑名震天下,王亦以是深重竑。且召诸言官,慰谕甚至。   王即帝位,也先犯京师,命竑与王通、杨善守御京城,擢右佥都御史,督毛福寿、高礼军。寇退,诏偕都指挥夏忠等镇守居庸。竑至,简士马,缮厄塞,劾将帅不职者,壁垒一新。   景泰元年四月,浙江镇守中官李德上言:“马顺等有罪,当请命行诛。诸臣乃敢擅杀。非有内官拥护,危矣。是皆犯阙贼臣。不宜用。”章下廷议。于谦等奏曰:“上皇蒙尘,祸由贼振。顺等实振腹心。陛下监国,群臣共请行戮,而顺犹敢呵叱。是以在廷文武及宿卫军士忠愤激发,不暇顾忌,捶死三人。此正《春秋》诛乱贼之大义也。向使乘舆播迁,奸党犹在,国之安危殆未可知。臣等以为不足问。”帝曰:“诛乱臣,所以安众志。廷臣忠义,朕已知之,卿等勿以德言介意。”八月,竑以疾还朝。寻命同都督佥事徐恭督漕运,治通州至徐州运河。明年,尚宝司检顺牙牌不得,顺子请责之竑,帝许焉。诸谏官言:“顺党奸罪重,廷臣共除之,遑问牙牌。且非竑一人事,若责之竑,忠臣惧矣。”乃寝前旨。是年冬,耿九畴召还,敕竑兼巡抚淮、扬、庐三府,徐、和二州,又命兼理两淮盐课。   四年正月,以灾伤叠见,方春盛寒,上言:“请敕责诸臣痛自修省,省刑薄敛,罢无益之工,严无功之赏,散财以收民心,爱民以植邦本。陛下益近亲儒臣,讲道论德,进君子,退小人,以回天意。”且引罪乞罢。帝纳其言,遂下诏修省,求直言。   先是,凤阳、淮安、徐州大水,道殣相望。竑上疏奏,不待报,开仓振之。至是山东、河南饥民就食者坌至,廪不能给。惟徐州广运仓有余积,竑欲尽发之,典守中官不可。竑往告曰:“民旦夕且为盗。若不吾从,脱有变,当先斩若,然后自请死耳。”中官惮竑威名,不得已从之。竑乃自劾专擅罪,因言“广运所储仅支三月,请令死罪以下,得于被灾所入粟自赎。”帝复命侍郎邹干赍帑金驰赴,听便宜。竑乃躬自巡行散振,不足,则令沿淮上下商舟,量大小出米。全活百八十五万余人。劝富民出米二十五万余石,给饥民五十五万七千家。赋牛种七万四千余,复业者五千五百家,他境流移安辑者万六百余家。病者给药,死者具槥,所鬻子女赎还之,归者予道里费。人忘其饥,颂声大作。初,帝闻淮、凤饥,忧甚。及得竑发广运仓自劾疏,喜曰:“贤哉都御史!活我民矣。”尚书金濂、大学士陈循等皆称竑功。是年十月,就进左副都御史。时济宁亦饥,帝遣尚书沈翼赍帑金三万两往振。翼散给仅五千两,余以归京库。竑劾翼奉使无状,请仍易米备振,从之。   明年二月上言:“比年饥馑荐臻,人民重困。顷冬春之交,雪深数尺,淮河抵海冰冻四十余里,人畜僵死万余,弱者鬻妻子,强者肆劫夺,衣食路绝,流离载途。陛下端居九重,大臣安处廊庙,无由得见。使目击其状,未有不为之流涕者也。陛下嗣位以来,非不敬天爱民,而天变民穷特甚者,臣窃恐圣德虽修而未至,大伦虽正而未笃,贤才虽用而未收其效,邪佞虽屏而未尽其类,仁爱施而实惠未溥,财用省而上供未节,刑罚宽而冤狱未伸,工役停而匠力未息,法制颁而奉行或有更张,赋税免而有司或仍牵制。有一于此,皆足以干和召变。伏望陛下修厥德以新厥治。钦天命,法祖宗,正伦理,笃恩义,戒逸乐,绝异端,斯修德有其诚矣。进忠良,远邪佞,公赏罚,宽赋役,节财用,戒聚敛,却贡献,罢工役,斯图治有其实矣。如是而灾变不息,未之有也。”帝褒纳之,敕内外臣工同加修省。   六年,霍山民赵玉山自称宋裔,以妖术惑众为乱,竑捕获之。先后劾治贪浊吏,革粮长之蠹民者,民大称便。   英宗复辟,革巡抚官,改竑浙江参政。数日,石亨、张軏追论竑击马顺事,除名,编管江夏。居半岁,帝于宫中得竑疏,见“正伦理,笃恩义”语,感悟。命遣官送归田里,敕有司善视之。   天顺五年,孛来寇庄浪,都督冯宗等出讨。用李贤荐,起竑故官,与兵部侍郎白圭参赞军务。明年正月,竑与宗击退孛来于红崖子川。圭等还,竑仍留镇。至冬,乃召还。明年春,复令督漕抚淮、扬。淮人闻竑再至,欢呼迎拜,数百里不绝。   宪宗即位,给事中萧斌、御史吕洪等,共荐竑及宣府巡抚李秉堪大用。下廷议,尚书王翱、大学士李贤请从其言。帝曰:“古人君梦卜求贤,今独不能从舆论所与乎?”即召竑为兵部尚书,秉为左都御史。命下,朝野相庆。   时将用兵两广,竑举韩雍为总督。雍新得罪,众难之。竑曰:“天子方弃瑕录用,雍有罪不当用,竑非罪废者耶?”卒用雍。竑条上进剿事宜,且言将帅征讨,毋得奏携私人,妄冒首功。又请复京营旧额,禁势家豪帅擅役禁军。于是命竑同给事中、御史六人简阅十二营军士。竑以择兵不若择将,共奏罢营职八十余人,而慎简材武补之。   兵部清理贴黄缺官,竑偕诸大臣举修撰岳正、都给事中张宁,为李贤所沮,竟出二人于外,并罢会举例。竑愤然曰:“吾尚可居此耶?”即引疾求退。帝方向用竑,优诏慰留,日遣医视疾。竑请益切。九月命致仕去。竑为尚书一年,谢病者四月,人以未竟其用为惜。既去,中外荐章百十上,并报寝。   初,竑号其室曰“戆庵。”既归,改曰“休庵。”杜门谢客,乡人希得见。时李秉亦罢归,日出入里闬,与故旧谈笑游燕。竑闻之曰:“大臣何可不养重自爱?”秉闻之,亦笑曰:“所谓大臣,岂以立异乡曲、尚矫激为贤哉。”时两称之。竑居家二十年,弘治元年十二月卒,年七十五。正德间,赠太子少保,益庄毅。淮人立祠祀之。   李秉,字执中,曹县人。少孤力学,举正统元年进士,授延平推官。沙县豪诬良民为盗而淫其室,秉捕治豪。豪诬秉,坐下狱。副使侯軏直之,论豪如法,由是知名。徵入都察院理刑,将授御史,都御史王文荐为本院经历,寻改户部主事。宣府屯田为豪占,秉往视,归田于民,而请罢科索,边人赖之。两淮盐课弊觉,逮数百人。秉往核,搜得伪印,逮者以白。   景帝立,进郎中。景泰二年命佐侍郎刘琏督饷宣府,发琏侵牟状。即擢右佥都御史代琏,兼参赞军务。宣府军民数遭寇,牛具悉被掠。朝廷遣官市牛万五千给屯卒。人予直,市谷种。琏尽以畀京军之出守者,一不及屯卒,更停其月饷,而徵屯粮甚急。秉尽反琏政,厚恤之。军卒自城守外,悉得屯作。凡使者往来及宦官镇守供亿科敛者,皆奏罢,以官钱给费。寻上边备六事,言:“军以有妻者为有家,月饷一石,无者减其四。即有父母兄弟而无妻,概以无家论,非义。当一体增给。”从之。时宣府亿万库颇充裕,秉益召商中盐纳粮,料饬戎装,市耕牛给军,军愈感悦。   三年冬命兼理巡抚事。顷之,又命提督军务。秉尽心边计,不恤嫌怨。劾都指挥杨文、杨鉴,都督江福贪纵,罪之。论守独石内官弓胜田猎扰民,请徵还。又劾总兵官纪广等罪,广讦秉自解。帝召秉还,以言官交请,乃命御史练纲、给事中严诚往勘,卒留秉。时边民多流移,秉广行招徠,复业者奏给月廪。瘗土木、鹞儿岭暴骸,乞推行诸塞。军家为寇所杀掠无依者,官为养赡,或资遣还乡。厘诸弊政,所条奏百十章,多允行。谍报寇牧近边,廷议遣杨俊会宣府兵出剿。秉曰:“塞外原诸部牧地,非犯边也。掩杀幸功,非臣所敢闻。”乃止。诸部质所掠男妇求易米,朝议成丁者予一石,幼者半之。诸部概乞一石,镇将不可。秉曰:“是轻人重粟也。”如其言予之。自请专擅罪,帝以为识体。   天顺初,罢巡抚官,改督江南粮储。初,江南苏、松赋额不均。陈泰为巡抚,令民田五升者倍征,官田重者无增耗,赋均而额不亏。秉至,一守其法。寻坐举知府违例被逮,帝以秉过微,宥之。复任,请浒墅关税悉征米备荒。又发内官金保监淮安仓科索罪。   御史李周等左迁,秉疏救。帝怒,将罪之。会廷议复设巡抚,大臣荐秉才,遂命巡抚大同。都指挥孙英先以罪贬职还卫,总兵李文妄引诏书,令复职。秉至,即斥之。裨将徐旺领骑卒操练,秉以旺不胜任,解其官。未几,天城守备中官陈例久病,秉请易以罗付。帝责秉专擅,徵下诏狱。指挥门达并以前举知府、救御史及斥孙英等为秉罪。法司希旨,斥为民。居三年,用阁臣荐,起故官,莅南京都察院。宪宗立,进右副都御史,复抚宣府。数月,召拜左都御史。   成化改元,掌大计,黜罢贪残,倍于其旧。明年秋,命整饬辽东抵大同边备。至即劾镇守中官李良、总兵武安侯郑宏失律罪,出都指挥裴显于狱,举指挥崔胜、傅海等,击敌凤皇山。捷闻,玺书嘉劳。秉乃往巡视宣府、大同,更将帅,申军令而还。未几,命为总督,与武清伯赵辅分五道出塞,大捷。帝劳以羊酒,赐麒麟服,加太子少保。   三年冬,吏部尚书王翱致仕,廷推代者,帝特擢秉任之。秉锐意澄仕路。监生需次八千余人,请分别考核。黜庸劣者数百人,于是怨谤纷起。左侍郎崔恭以久次当得尚书,而秉得之,颇不平。右侍郎尹旻尝学于秉,秉初用其言,既而疏之。侍读彭华附中贵,数以私干秉,秉不听。胥怨秉。御史戴用请两京堂上官及方面正佐,如正统间例,会廷臣保举;又吏部司属与各部均升调,不得久擅要地,且骤迁。语侵吏部,吏部持之。帝令两京官四品以上,吏部具缺,取上裁。而御史刘璧、吴远、冯徽争请仍归吏部。帝怒,诘责言者。会朝觐考察,秉斥退者众,又多大臣乡故,众怨交集。而大理卿王概亦欲去秉代其位,乃与华谋,嗾同乡给事中萧彦庄劾秉十二罪,且言其阴结年深御史附己以揽权。帝怒,下廷议。恭、旻辄言“吾两人谏之不听”,刑部尚书陆瑜等附会二人意为奏。帝以秉徇私变法,负任使,落秉太子少保致仁。所连鲍克宽、李冲调外任;丘陵、张穆、陈民弼、孙遇、李龄、柳春皆罢。命彦庄指秉所结御史,不能对。久之,以璧等三人名上,遂俱下诏狱,出之外。陵等实良吏,有名,以谗黜,众议不平。陵尤不服,连章讦彦庄。廷讯,陵词直。帝恶彦庄诬罔。谪大宁驿丞。   方秉之被劾也,势汹汹,且逮秉。秉谓人曰:“为我谢彭先生,秉罪惟上所命。第毋令入狱,入则秉必不出,恐伤国体。”因具疏引咎,略不自辨。时天下举子方会试集都下,奋骂曰:“李公天下正人,为奸邪所诬。若罪李公,愿罢我辈试以赎。”及帝薄责秉,乃已。秉行,官属饯送,皆欷歔,有泣下者。秉慷慨揖诸人,登车而去。秉去,恭遂为尚书。   秉诚心直道。夷险一节,与王竑并负重望。家居二十年,中外荐疏十余上,竟不起。弘治二年卒。赠太子太保。后谥襄敏。   子聪、明、智,孙邦直,皆举乡试。聪,南宫知县,以彦庄劾罢归。明,建宁府同知。智,南阳府知府。邦直,宁波府同知,彦庄谪后,署大宁县,以科敛为盗所杀。   姚夔,字大章,桐庐人。孝子伯华孙也。正统七年进士,乡、会试皆第一。明年授吏科给事中,陈时政八事。又言:“预备仓本振贫民。而里甲虑贫者不能偿,辄隐不报。致称贷富室,倍称还之。收获甫毕,遽至乏绝。是贫民遇凶年饥,丰年亦饥也。乞敕天下有司。岁再发廪,必躬勘察,先给其最贫者。”帝立命行之。   景帝监国,诸大臣议劝即位,未决。以问诸言官,夔曰:“朝廷任大臣,正为社稷计,何纷纷为?”议遂定。也先薄京城,请急征宣府、辽东兵入卫。景泰元年,超擢南京刑部右侍郎。四年就改礼部,奉敕考察云南官吏。还朝,留任礼部。   景帝不豫,尚书胡濙在告,夔强起之,偕群臣疏请复太子。不允。明日,夔欲率百官伏阙请,而石亨辈已奉上皇复位,出夔南京礼部。英宗雅知夔,及闻复储议,驿召还,进左侍郎。天顺二年改吏部。知府某以贪败,贿石亨求复,夔执不可,遂止。七年代石瑁为礼部尚书。   成化二年,帝从尚书李宾言,令南畿及浙江、江西、福建诸生,纳米济荒得入监。夔奏罢之。四年以灾异屡见,疏请“均爱六宫,以广继嗣。乞罢西山新建塔院,斥远阿叱哩之徒。劝视经筵,裁决庶政。亲君子,远小人,节用度,爱名器。服食言动,悉遵祖宗成宪,以回天意。”且言“今日能守成化初政足矣。”帝优旨答之。他所请十事,皆立报可。   慈懿太后崩,中旨议别葬,阁臣持不可,下廷议。夔言:“太后配先帝二十余年,合葬升祔,典礼具在。一有不慎,违先帝心,损母后之德。他日有据礼议改者,如陛下孝德何?”疏三上,又率群臣伏文华门哭谏。帝为固请周太后,竟得如礼。后孝宗见夔及彭时疏,谓刘健曰:“先朝大臣忠厚为国乃如此!”彗星见,言官连劾夔,夔求去,不允。帝信番僧,有封法王、佛子者,服用僭拟无度。奸人慕之,竞为其徒。夔力谏,势稍减。   五年代崔恭为吏部尚书。雨雪失时,陈时弊二十事。七年加太子少保。彗星见,复偕群臣陈二十八事,大要以绝求请,禁采办,恤军匠,减力役,抚流民,节冗费为急。帝多采纳。明年九月,南畿、浙江大水。夔请命廷臣共求安民弭患之术。每遇灾异,辄请帝振恤,忧形于色。明年卒,赠少保,谥文敏。   夔才器宏远,表里洞达。朝议未定者,夔一言立决。其在吏部,留意人才,不避亲故。初,王翱为吏部,专抑南人,北人喜之。至夔,颇右南人,论荐率能称职。   子璧,由进士历官兵部郎中。项忠劾汪直,璧预其谋。直构忠,连璧下狱,谪广西思明同知,谢病归。   夔从弟龙,与夔同举进士,除刑部主事,累官福建左布政使。右布政使刘让同年不相能。让粗暴,龙亦乏清操。成化初入觐,王翱两罢之。   王复,字初阳,固安人。正统七年进士。授刑科给事中。声容宏伟,善敷奏。擢通政参议。   也先犯京师,邀大臣出迎上皇。众惮行,复请往。乃迁右通政,假礼部侍郎,与中书舍人赵荣偕。敌露刃夹之,复等不为慑。还仍莅通政事,再迁通政使。天顺中,历兵部左右侍郎。   成化元年,延绥总兵官房能奏追袭河套部众,有旨奖劳。复以七百里趋战非宜,且恐以侥幸启衅,请敕戒谕,帝是之。进尚书。锦衣千户陈珏者,本画工。及卒,从子锡请袭百户。复言:“袭虽先帝命,然非军功,宜勿许。”遂止。   毛里孩扰边,命复出视陕西边备。自延绥抵甘肃,相度形势,上言:“延绥东起黄河岸,西至定边营,接宁夏花马池,索纡二千余里。险隘俱在内地,而境外乃无屏障,止凭墩堡以守。军反居内,民顾居外。敌一入境,官军未行,民遭掠已尽矣。又西南抵庆阳,相去五百余里,烽火不接。寇至,民犹不知。其迤北墩堠,率皆旷远,非御边长策。请移府谷、响水等十九堡,置近边要地。而自安边营接庆阳,自定边营接环州,每二十里筑墩台一,计凡三十有四。随形势为沟墙,庶息响相闻,易于守御。”其经略宁夏,则言:“中路灵州以南,本无亭燧。东西二路,营堡辽绝,声闻不属,致敌每深入。亦请建置墩台如延绥,计为台五十有八。”   其经略甘肃,则言:“永昌、西宁、镇番、庄浪俱有险可守。惟凉州四际平旷,敌最易入。又水草便利,辄经年宿留。远调援军,兵疲锐挫,急何能济。请于甘州五卫内,各分一千户所,置凉州中卫,给之印信。其五所军伍,则于五卫内余丁选补。且耕且练,斯战守有资,兵威自振。”又言:“洪武间建东胜卫,其西路直达宁夏,皆列烽堠。自永乐初,北寇远遁,因移军延绥,弃河不守。诚使兵强粮足,仍准祖制,据守黄河,万全计也。今河套未靖,岂能遽复?然亦宜因时损益。延绥将校视他镇为少,调遣不足,请增置参将二人,统军九千,使驻要地,互相援接,实今日急务。”奏上,皆从之。   复在边建置,多合机宜。及还朝,言者谓治兵非复所长。特命白圭代之,改复工部。谨守法度,声名逾兵部。时中官请修皇城西北回廊,复议缓其役。给事中高斐亦言灾沴频仍,不宜役万人作无益。帝皆不许。中官领腾骧四卫军者,请给胖袄鞋裤。复执不可,曰:“朝廷制此,本给征行之士,使得刻日戒途,无劳缝纫。京军则岁给冬衣布棉,此成宪也,奈何渝之?”大应法王札实巴死,中官请造寺建塔。复言:“大慈法王但建塔,未尝造寺。今不宜创此制。”乃止命建塔,犹发军四千人供役云,十四年加太子少保。   复好古嗜学,守廉约,与人无城府,当官识大体。居工部十二年,会灾异,言官言其衰老,乞休。不许。居二月,汪直讽言官更劾复及邹干、薛远。乃传旨,并令致仕归。久之,卒。赠太子太保,谥庄简。   林聪,字季聪,宁德人。正统四年进士。授吏科给事中。景泰元年进都给事中。时方多故,聪慷慨论事,无所讳。中官金英家人犯法,都御史陈镒、王文治之,不罪英。聪率同列劾镒、文畏势从奸,并及御史宋瑮,谢琚,皆下狱。已而复职。聪又言瑮、琚不任风纪,二人竟调外。中官单增督京营有宠,朝士稍忤者辄遭辱;家奴白昼杀人,夺民产,侵商税。聪发其奸,下诏狱。获宥。增自是不敢肆。   三年春,疏言:“臣职在纠察刑狱。妖僧赵才兴之疏族百口,律不当坐,而抄提至京。叛人王英,兄不知情,家口律不当逮,而俱配流所。虽终见原,然其始受害已不堪矣。湖广巡抚蔡锡以劾副使邢端,为所讦,系狱经年,而端居职如故。侍郎刘琏督饷侵隐,不为无罪。较沈固、周忱乾没万计,孰为轻重?琏下狱追征,而固、忱不问。犯人徐南与子中书舍人颐,俱坐王振党当斩,乃论南大辟,颐止除名。皆刑罚之失平者。”帝是之。端下狱,琏得释,南亦减死,除名。   东宫改建,聪有异论,迁春坊司直郎。四年春,学士商辂言聪敢言,不宜置之散地,乃复为吏科都给事中。上言夺情非令典,请永除其令。帝纳之。初,正统中,福建银场额重,民不堪。聪恐生变,请轻之。时弗能用,已果大乱。及是复极言其害,竟得减免。   五年三月,以灾异偕同官条上八事,杂引五行诸书,累数千言。大略以绝玩好,谨嗜欲,为崇德之本。而修人事,在进贤退奸。武清侯石亨、指挥郑伦身享厚禄,而多奏求田地;百户唐兴多至一千二百余顷,宜为限制。余如罢斋醮、汰僧道,慎刑狱,禁私役军士,省轮班工匠,皆深中时弊。帝多采纳。   先是,吏部尚书何文渊以聪言下狱,致仕去。及是,吏部除副使罗{⺮虎}为按察使,参政李辂、佥事陈永为布政使。聪疏争之,并言山西布政使王瑛老,宜罢。{⺮虎}等遂还故官,瑛致仕。御史白仲贤以久次,擢广东按察使。聪言仲贤奔竞,不当超擢,乃迁镇江知府。兵部主事吴诚夤缘得吏部,聪劾之,遂改工部。诸司惮聪风裁,聪所言,无敢不奉行者,吏部尤甚。内阁及诸御史亦并以聪好论建,弗善也。   其年冬,聪甥陈和为教官,欲得近地便养。聪为言于吏部。御史黄溥等遂劾聪挟制吏部;并前劾仲贤为私其乡人参政方员,欲夺仲贤官予之;与吴诚有怨,辄劾诚;福建参政许仕达嘱聪求进,聪举仕达堪巡抚。并劾尚书王直阿聪。章下廷讯,坐专擅选法,论斩。高谷、胡濙力救。帝亦自知聪,止贬国子学正。   英宗复辟,超拜左佥都御史,出振山东饥,活饥民百四十五万。还进右副都御史,捕江、淮盐盗。以便宜,擒戮渠魁数人,余悉解散,而奏籍指挥之受盗赂者。母忧起复,再辞。不许。   天顺四年,曹钦反。将士妄杀,至割乞儿首报功,市人不敢出户。聪署院事,急令获贼者必生致,滥杀为止。锦衣官校恶钦杀指挥逯杲,悉捕钦姻识。千户龚遂荣及外舅贺三亦在系中。人知其冤,莫敢直,聪辨出之。其他湔雪者甚众。七年冬,以刑部囚自缢,诸给事中劾纪纲废弛,与都御史李宾俱下狱。寻释。   成化二年,淮南、北饥,聪出巡视。奏贷漕粮及江南余粮以振,民德之如山东。明年偕户部尚书马昂清理京军,进右都御史。七年代王越巡抚大同。岁余,遇疾致仕。再岁,以故官起掌南院。前掌院多不乐御史言事,聪独奖励之。或咎聪,聪曰:“己既不言,又禁他人言,可乎?”   十三年秋,召拜刑部尚书,寻加太子少保。聪以旧德召用,持大体,秉公论,不严而肃,时望益峻。十五年,偕中官汪直、定西侯蒋琬按辽东失事状。直庇巡抚陈钺,聪不能争,论者惜焉。十八年乞归不得,卒于位,年六十八。赠少保,谥庄敏。   聪为谏官,严重不可犯。实恂恂和易,不为崭绝之行。以故不肖者畏之,而贤者多乐就焉。景泰时,士大夫激昂论事,朝多直臣,率聪与叶盛为之倡。   叶盛,字与中,昆山人。正统十年进士,授兵科给事中。师覆土木,诸将多遁还,盛率同列请先正扈从失律者罪,且选将练兵,为复仇计。郕王即位,例有赏赉,盛以君父蒙尘辞。不许。   也先迫都城,请罢内府军匠备征操。又请令有司储粮科给战士,遣散卒取军器于天津,以张外援。三日间,章七八上,多中机宜。寇退,进都给事中。言:“劝惩之道,在明赏罚。敢战如孙镗,死事如谢泽、韩青,当赏。其他守御不严,赴难不力者,皆当罚。”大臣陈循等议召还镇守居庸都御史罗通,并留宣府都督杨洪掌京营。盛言:“今日之事,边关为急。往者独石、马营不弃,驾何以陷土木?紫荆、白羊不破,寇何以薄都城?今紫荆、倒马诸关,寇退几及一月,尚未设守御。宣府为大同应援,居庸切近京师,守之尤不可非人。洪等既留,必求如洪者代之,然后可以副重寄而集大功。”帝是之。寻命出安集陈州流民。   景泰元年还朝,言:“流民杂五方,其情不一。虽幸成编户,而斗争仇杀时时有之,宜专官绥抚。”又言:“畿辅旱蝗相仍,请加宽恤。”帝多采纳。京卫武臣及其子弟多骄惰不习兵。盛请简拔精壮,备操守京城。勋戚所置市廛,月征税。盛以国用不足,请籍其税佐军饷。皆从之。明年,上弭灾防患八事。帝以兵革稍息,颇事宴游,盛请复午朝故事,立报可。当是时,帝虚怀纳谏,凡六科联署建请,多盛与林聪为首。廷臣议事,盛每先发言,往复论难。与议大臣或不悦曰:“彼岂少保耶?”因呼为“叶少保”。然物论皆推盛才。   擢右参政,督饷宣府。寻以李秉荐,协赞都督佥事孙安军务。初,安尝领独石、马营、龙门卫、所四城备御,英宗即北狩,安以四城远在塞外,势孤,奏弃之内徙。至是廷议命安修复。盛与辟草莱,葺庐舍,庀战具,招流移,为行旅置爰铺,请帑金买牛千头以赋屯卒,立社学,置义冢,疗疾扶伤。两岁间,四城及赤城、雕鹗诸堡次第皆完,安由是进副总兵。而守备中官弓胜害安,奏安疾宜代。帝以问盛,言:“安为胜所持,故病。今诸将无逾安者。”乃留安,且遣医视疾。已又劾胜,卒调之他镇。   英宗复位,盛遭父忧,奔丧。天顺二年召为右佥都御史,巡抚两广。乞终制,不许。泷水瑶凤弟吉肆掠,督诸将生擒之。时两广盗蜂起,所至破城杀将。诸将怯不敢战,杀平民冒功,民相率从贼。盛以蛮出没不常,请自今攻劫城池者始以闻,余止类奏。疏至兵部,驳不行。盛与总兵官颜彪破贼寨七百余所。彪颇滥杀,谤者遂以咎盛。六年命吴祯抚广西,而盛专抚广东。   宪宗立,议事入都,给事中张宁等欲荐之入阁。以御史吕洪言遂止,而以韩雍代抚广东。初,编修邱濬与盛不相能。大学士李贤入濬言,及是草雍敕曰:“无若叶盛之杀降也。”盛不置辨。稍迁左佥都御史,代李秉巡抚宣府。请量减中盐米价,以劝商裕边。复举官牛官田之法,垦田四千余顷。以其余积市战马千八百匹,修堡七百余所,边塞益宁。   成化三年秋,入为礼部右侍郎,偕给事毛弘按事南京。还改吏部。出振真定、保定饥,议清庄田,分养民间种马,置仓涿州、天津,积粟备荒,皆切时计。   满都鲁诸部久驻河套,兵部尚书白圭议以十万众大举逐之,沿河筑城抵东胜,徙民耕守。帝壮其议。八年春,敕盛往会总督王越,巡抚马文升、余子俊、徐廷璋详议。初,盛为谏官,喜言兵,多所论建。既往来三边,知时无良将,边备久虚,转运劳费,搜河套复东胜未可轻议。乃会诸臣上疏,言“守为长策。如必决战,亦宜坚壁清野,伺其惰归击之,令一大创,庶可遏再来。又或乘彼入掠,遣精卒进捣其巢,令彼反顾,内外夹击,足以有功。然必守固,而后战可议也。”帝善其言,而圭主复套。师出,竟无功。人以是服盛之先见。   八年转左侍郎。十年卒,年五十五。谥文庄。   盛清修积学,尚名检,薄嗜好,家居出入常徒步。生平慕范仲淹,堂寝皆设其像。志在君民,不为身计,有古大臣风。   赞曰:天顺、成化间,六部最称得人。王翱等正直刚方,皆所谓名德老成人也。观翱与李秉、年富之任封疆,王竑之击奸党、活饥民,王复之筹边备,姚夔之典秩宗,林聪、叶盛之居言路,所表见,皆自卓卓。其声实茂著,系朝野重望,有以哉。    列传第六十六   ○项忠 韩雍 余子俊阮勤 硃英 秦纮   项忠,字荩臣,嘉兴人。正统七年进士。授刑部主事,进员外郎。从英宗陷于瓦剌,令饲马,乘间挟二马南奔。马疲,弃之,徒跣行七昼夜,始达宣府。   景泰中,由郎中迁广东副使。按行高州,谍报贼携男女数百剽村落。忠曰:“贼无携家理,必被掠良民也。”戒诸将毋妄杀。已,讯所俘获,果然,尽释之。从征泷水瑶有功,增俸一秩。   天顺初,历陕西按察使。母忧归,部民诣阙乞留,诏起复。时陕西连岁灾伤,忠发廪振,且请轻罪纳米,民赖以济。   七年以大理卿召,民乞留如前,遂改右副都御史,巡抚其地。洮、岷羌叛,忠疏言:“羌志在劫掠,尽诛则伤仁,遽抚则不威,请听臣便宜从事。”报可。乃发兵据险,扬声进讨,众尽降。西安水泉卤不可饮,为开龙首渠及皁河,引水入城。又疏郑、白二渠,溉泾阳、三原、醴泉、高陵、临潼五县田七万余顷,民祠祀之。   陕西数苦兵。成化元年上言:“三边大将遇敌逗留,虽云才怯,亦由权轻。士卒畏敌不畏将,是以战无成功。宜许以军法从事。庙堂举将才,逾年不闻有一人应诏。陕西风土强劲,古多名将,岂无其人?但格于不能答策耳。今天下学校生徒善答策者百不一二,奈何责之武人。”帝善其言,而所司守故事不能用。   毛里孩寇延绥,诏忠偕彰武伯杨信御之,无功。明年,信议大举搜河套,敕忠提督军务。忠方赴延绥,而寇复陷开城,深入静宁、隆德六州县,大掠而去。兵部劾忠,帝特宥之,搜套师亦不出。又明年,召理院事。   四年,满俊反。满俊者,亦名满四。其祖巴丹,自明初率所部归附,世以千户畜牧为雄长。仍故俗,无科徭。其地在开城县之固原里,接边境。俊犷悍,素藏匿奸盗,出边抄掠。会有狱连俊,有司迹逋至其家,多要求。俊怒,遂激众为乱。守臣遣俊侄指挥璹往捕。俊杀其从者,劫璹叛,入据石城。石城,即唐吐番石堡。城称险固,非数万人不能克者也。山上有城寨,四面峭壁,中凿五石井以贮水,惟一径可缘而上。俊自称招贤王,有众四千。都指挥邢端等御之,败绩。不再月,众至二万,关中震动。乃命忠总督军务,与监督军务太监刘祥、总兵官都督刘玉帅京营及陕西四镇兵讨之。师未行,而巡抚陈价等先以兵三万进讨,复大败。贼因官军器甲,势益张。朝议欲益兵。忠虑京军脆弱不足恃,且更遣大将挠事权,因上言:“臣等调兵三万三千余人,足以灭贼。今秋深草寒,若更调他军,恐往复需时,贼得远遁。且边兵不能久留,益兵非便。”大学士彭时、商辂主其议,京军得毋遣。   忠遂与巡抚都御史马文升分军七道,抵石城下,与战,斩获多。伏羌伯毛忠乘胜夺其西北山,几破,忽中流矢死。玉亦被围。诸军欲退,忠斩一千户以徇。众力战,玉得出,乃列围困之。适有星孛于台斗,中朝多言“占在秦分,师不利”。忠曰:“李晟讨硃泚,荧惑守岁,此何害。”日遣兵薄城下,焚刍草,绝汲道。贼窘欲降,邀忠与文升相见。忠偕刘玉单骑赴之,文升亦从数十骑至,呼俊、璹谕以速降。贼遥望罗拜,忠直前挟璹以归。俊气沮,犹豫不出。忠命缚木为桥,人负土囊填濠堑,击以铜砲,死者益众。贼倚爱将杨虎狸为谋主,夜出汲被擒。忠贳其死,谕以购贼赏格。示之金,且赐金带钩。纵归,使诱俊出战,伏兵擒焉。急击下石城,尽获余寇。毁其城,凿石纪功。增一卫于固原西北西安废城,留兵戍之而还。   初,石城未下,天甚寒,士卒颇困。忠虑贼奔突,乘冻渡河与套寇合,日夜治攻具。身当矢石不少避,大小三百余战。彭时、商辂知忠能办贼,不从中制,卒用殄贼。论功,进右都御史,与林聪协掌院事。   白圭既平刘通,荆、襄间流民屯结如故。通党李胡子者名原,伪称平王,与小王洪、王彪等掠南漳、房、内乡、渭南诸县。流民附贼者至百万。六年冬,诏忠总督军务,与湖广总兵官李震讨之。忠乃奏调永顺、保靖土兵。而先分军列要害,多设旗帜钲鼓,遣人入山招谕。流民归者四十余万,彪亦就擒。时白圭为兵部,遣锦衣百户吴绶赞参将王信军。绶欲攘功,不利贼瓦解。纵流言,圭信之,止土兵毋调。忠疏争,且劾绶罪,帝为召绶还,而听调土兵如故。合二十五万,分八道逼之,流民归者又数万。贼潜伏山寨,伺间出劫。忠命副使余洵、都指挥李振击之,遇于竹山。乘溪涨半渡截击,擒李原、小王洪等,贼多溺死。忠移军竹山,捕余孽。复招流民五十万,斩首六百四十,俘八百有奇,家口三万余人。户选一丁,戍湖广边卫,余令归籍给田。疏陈善后十事,悉允行。   忠之下令逐流民也,有司一切驱逼。不前,即杀之。民有自洪武中占籍者,亦在遗中。戍者舟行多疫死。给事中梁璟因星变求言,劾忠妄杀。白圭亦言流民既成业者,宜随所在著籍,又驳忠所上功次互异。帝皆不听。进忠左都御史。廕子绶锦衣千户,诸将录功有差。   忠上疏言:“臣先后招抚流民复业者九十三万余人,贼党遁入深山,又招谕解散自归者五十万人。俘获百人,皆首恶耳。今言皆良家子,则前此屡奏猖獗难御者,伊谁也?贼党罪固当死,正因不忍滥诛,故令丁壮谪发遣戍。其久附籍者,或乃占山四十余里,招聚无赖千人,争斗劫杀。若此者,可以久居故不遣乎?臣揭榜晓贼,谓已杀数千,盖张虚势怵之,非实事也。且圭固尝身任其事,今日之事又圭所遗。先时,中外议者谓荆、襄之患何日得宁。今幸平靖,而流言沸腾,以臣为口实。昔马援薏苡蒙谤,邓艾槛车被征。功不见录,身更不保。臣幸际圣明,愿赐骸骨,勿使臣为马、邓之续。”帝温诏答之。   八年召还,与李宾协掌院事。后二年拜刑部尚书,寻代圭为兵部。   汪直开西厂,恣横,忠屡遭侮不能堪。会大学士商辂等劾直,忠亦倡九卿劾之。奏留中,而西厂遂罢,直深恨之。未几,西厂复设,直以吴绶为腹心,绶挟前憾,伺忠益急。忠不自安,乞归治病。未行,而绶嗾侦事者诬忠罪。给事中郭镗、御史冯贯等复交章劾忠,事连其子经、太监黄赐、兴宁伯李震、彰武伯杨信等。诏法司会锦衣卫廷鞫,忠抗辩不少屈。然众知出直意,无敢为之白者,竟斥为民,赐与震等亦得罪。直败,复官,致仕。家居二十六年,至弘治十五年乃卒,年八十二。赠太子太保,谥襄毅。   忠倜傥多大略,练戎务,强直不阿,敏于政事,故所在著称。   子经,经子锡,锡子治元,皆举进士。经,江西参政。锡,南京光禄寺卿。治元,员外郎。   韩雍,字永熙,长洲人。正统七年进士。授御史。负气果敢,以才略称。录囚南畿。砀山教谕某笞膳夫,膳夫逃匿,父诉教谕杀其子,取他尸支解以证。既诬服,雍踪迹得之,白其冤。出巡河道。已,巡按江西,黜贪墨吏五十七人。庐陵、太和盗起,捕诛之。   十三年冬,处州贼叶宗留自福建转犯江西。官军不利,都督佥事陈荣、指挥刘真遇伏死。诏雍及镇守侍郎杨宁督军民协守。会福建巡按御史汪澄牒邻境会讨贼邓茂七,俄以贼议降,止兵。雍曰:“贼果降,退未晚也。”趋进,贼已叛,澄坐得罪死。人以是服雍识。   景泰二年擢广东副使。大学士陈循荐为右佥都御史,代杨宁巡抚江西。岁饥,奏免秋粮。劾奏宁王不法事,王府官皆得罪。时雍年甫三十,赫然有才望,所规画措置,咸可为后法。   天顺初,罢天下巡抚官,改山西副使。宁王以前憾劾其擅乘肩舆诸事,下狱,夺官。起大理少卿。寻复为右佥都御史,佐寇深理院事。石亨既诛,锦衣指挥刘敬坐饭亨直房,用朋党律论死。雍言:“律重朋党,谓阿比乱朝政也。以一饭当之,岂律意?且亨盛时大臣朝夕趋门,不坐,独坐敬何也?”深叹服,出之。母忧,起复。四年,巡抚宣府、大同。七年议事入觐,帝壮其貌,留为兵部右侍郎。   宪宗立,坐学士钱溥累,贬浙江左参政。广西瑶、僮流剽广东,残破郡邑殆遍。成化元年正月大发兵,拜都督赵辅为总兵官,以太监卢永、陈瑄监其军。兵部尚书王竑曰:“韩雍才气无双,平贼非雍莫可。”乃改雍左佥都御史,赞理军务。   雍驰至南京,集诸将议方略。先是,编修邱濬上书大学士李贤,言贼在广东者宜驱,在广西者宜困。欲宿兵大藤峡,扼其出入,蹂其禾稼,期一二年尽贼。贤善之,献于朝,诏录示诸将。诸将主其说,请令游击将军和勇率番骑趋广东,而大军直趋广西,分兵扑灭。雍曰:“贼已蔓延数千里,而所至与战,是自敝也。当全师直捣大藤峡。南可援高、肇、雷、廉;东可应南、韶;西可取柳、庆;北可断阳峒诸路。首尾相应,攻其腹心。巢穴既倾,余迎刃解耳。舍此不图,而分兵四出,贼益奔突,郡邑益残,所谓救火而嘘之也。”众曰“善。”辅亦知雍才足办贼,军谋一听雍。   雍等遂倍道趋全州。阳峒苗掠兴安,击破之。至桂林,斩失机指挥李英等四人以徇。按地图与诸将议曰:“贼以修仁、荔浦为羽翼,当先收二县以孤贼势。”乃督兵十六万人,分五道,先破修仁贼,穷追至力山。擒千二百余人,斩首七千三百级。荔浦亦定。   十月至浔州,延问父老,皆曰:“峡,天险,不可攻,宜以计困。”雍曰:“峡延广六百余里,安能使困?兵分则力弱,师老则财匮,贼何时得平?吾计决矣。”遂长驱至峡口。儒生、里老数十人伏道左,愿为向导。雍见即骂曰:“贼敢绐我!”叱左右缚斩之,左右皆愕,既缚,而袂中利刃出。推问,果贼也。悉支解刳肠胃,分挂林箐中,累累相属。贼大惊曰:“韩公天神也!”雍令总兵官欧信等为五哨,自象州、武宣攻其北;身与辅督都指挥白全等为八哨,自桂平、平南攻其南;参将孙震等为二哨,从水路入;而别分兵守诸隘口。贼魁侯大狗等大惧,先移其累重于桂州横石塘,而立栅南山,多置滚木、礧石、镖枪、药弩拒官军。   十二月朔,雍等督诸军水陆并进,拥团牌登山,殊死战。连破石门、林峒、沙田、古营诸巢,焚其室庐积聚,贼皆奔溃。伐木开道,直抵横石塘及九层楼诸山。贼复立栅数重,凭高以拒。官军诱贼发矢石,度且尽,雍躬督诸军缘木攀藤上。别遣壮士从间道先登,据山顶举砲。贼不能支,遂大败。先后破贼三百二十四寨,生擒大狗及其党七百八十人,斩首三千二百有奇,坠溺死者不可胜计。峡有大藤如虹,横亘两厓间。雍斧断之,改名断藤峡,勒石纪功而还。分兵击余党,郁林、阳江、洛容、博白次第皆定。   帝大喜,赐敕嘉劳,召辅等还,迁雍左副都御史,提督两广军务。雍乃散遣诸军,以省馈饷。而遗孽侯郑昂等遂乘虚陷浔州及洛容、北流二县。雍被劾引罪,帝宥之。雍益发兵扑讨。时诸贼所在蜂起,思恩、浔、宾、柳城悉被扰掠。流劫至广东,钦、化二州皆应时破殄。   四年春,雍以两广地大事殷,请东西各设巡抚,帝可之。命陈濂抚广东,张鹏抚广西,而雍专理军事。寻以忧归。明年,两广盗复起,佥事陶鲁言:“两广地势错互,当如臂指相使,不可离析。近贼犯广西,臣与广东三司议调兵,匝月未决,盗贼无所惮。乞仍命大臣总督便。”会佥事林锦、巡按御史龚晟亦以为请。乃罢两巡抚,而起复雍右都御史,总督如故。又明年正月,雍疏辞新命,乞终制,不许。雍抵任,遣参将张寿、游击冯昇等分道讨贼,忻州八寨蛮及诸山瑶、僮掠州县者,皆摧破之。蛮民素慑雍威,寇盗浸息。   九年,柳、浔诸蛮复叛,参将杨广等俘斩九百人。方更进,而贼破怀集县。兵部劾雍奏报不实。广西镇守中官黄沁素憾雍抑己,因讦雍,且言其贪欲纵酒,滥赏妄费。帝遣给事中张谦等往勘。而广西布政使何宜、副使张斅衔雍素轻己,共酝酿其罪。谦还奏,事虚实交半,竟命致仕去。   雍洞达闿爽,重信义。抚江西时,请追谥文天祥、谢枋得。诏谥天祥忠烈、枋得文节。有雄略,善断,动中事机。临战,率躬亲矢石,不目瞬。自奉尊严,三司皆长跪白事。军门设铜鼓数十,仪节详密。裨将以下,绳柙无所假。两地镇守宦官素骄恣,亦惕息无敢肆。疾恶严,坦中不为崖岸,挥斥财帛不少惜。故虽令行禁止,民得安堵,而谤议亦易起。为中官所齮龁,公论皆不平。两广人念雍功,尤惜其去,为立祠祀焉。家居五年卒,年五十七。正德间,谥襄毅。   初以军功予一子锦衣百户,雍以授其弟睦。至是,录一子国子生。   余子俊,字士英,青神人。父祥,户部郎中。子俊举景泰二年进士,授户部主事,进员外郎。在部十年,以廉干称。出为西安知府。岁饥,发廪十万石振贷。区画以偿,官不损而民济。   成化初,所司上治行当旌者,知府十人,而子俊为首。以林聪荐,为陕西右参政,岁余擢右布政使。六年转左,调浙江。甫半载,拜右副都御史,巡抚延绥。   先是,巡抚王锐请沿边筑墙建堡,为久远计,工未兴而罢。子俊上疏言:“三边惟延庆地平易,利驰突。寇屡入犯,获边人为导,径入河套屯牧。自是寇顾居内,我反屯外,急宜于沿边筑墙置堡。况今旧界石所在,多高山陡厓。依山形,随地势,或铲削,或垒筑,或挑堑,绵引相接,以成边墙,于计为便。”尚书白圭以陕民方困,奏缓役。既而寇入孤山堡,复犯榆林,子俊先后与硃永、许宁击败之。   是时,寇据河套,岁发大军征讨,卒无功。八年秋,子俊复言:“今征套士马屯延绥者八万,刍茭烦内地。若今冬寇不北去,又须备来年军资。姑以今年之数约之,米豆需银九十四万,草六十万。每人运米豆六斗、草四束,应用四百七万人,约费行资八百二十五万。公私烦扰至此,安得不变计。臣前请筑墙建堡,诏事宁举行。请于明年春夏寇马疲乏时,役陕西运粮民五万,给食兴工,期两月毕事。”圭犹持前议阻之。帝是子俊言,命速举。   子俊先用军功进左副都御史。明年,又用红盐池捣巢功,进右都御史。寇以捣巢故远徙,不敢复居套。内地患稍息,子俊得一意兴役。东起清水营,西抵花马池,延袤千七百七十里,凿崖筑墙,掘堑其下,连比不绝。每二三里置敌台崖寨备巡警。又于崖寨空处筑短墙,横一斜二如箕状,以敌避射。凡筑城堡十一,边墩十五,小墩七十八,崖寨八百十九,役军四万人,不三月而成。墙内之地悉分屯垦,岁得粮六万石有奇。十年闰六月,子俊具上其事,因以母老乞归,慰留不许。   初,延绥镇治绥德州,属县米脂、吴堡悉在其外。寇以轻骑入掠,镇兵觉而追之,辄不及,往往得利去。自子俊徙镇榆林,增卫益兵,拓城置戍,攻守器毕具,遂为重镇,寇抄渐稀,军民得安耕牧焉。十二年十二月移抚陕西。子俊知西安时,以居民患水泉咸苦,凿渠引城西潏河入灌,民利之。久而水溢无所泄。至是,乃于城西北开渠泄水,使经汉故城达渭。公私益便,号“余公渠”。又于泾阳凿山引水,溉田千余顷。通南山道,直抵汉中,以便行旅。学校、公署圮者悉新之。奏免岷、河、洮三卫之戍南方者万有奇。易置南北之更戍者六千有奇,就戍本土。岷州栗林羌为寇,子俊潜师设伏击走之。   十三年召为兵部尚书。奏申明条例十事,又列上军功赏格,由是中外有所遵守。缅甸酋卜剌浪欲夺思洪发贡章地,设词请于朝。子俊言不宜许,乃谕止之。贵州巡抚陈俨等以播州苗窃发,请调湖广、广西、四川兵五万,合贵州兵会剿。子俊言贼在四川,而贵州请讨,是邀功也,奏寝其事。初,子俊论陈钺掩杀贡夷罪,帝以汪直故宥之。钺多方构子俊于直,会母忧归,得免。   子俊之筑边墙也,或疑沙土易倾,寇至未可恃。至十八年,寇入犯,许宁等逐之。寇扼于墙堑,散漫不得出,遂大衄,边人益思子俊功。   服阕,拜户部尚书,寻加太子太保。二十年命兼左副都御史,总督大同、宣府军务。其冬还朝。明年正月,星变,陈时弊八事,帝多采纳。未几,复出行边。   初,子俊巡历宣、大,请以延绥边墙法行之两镇,因岁歉而止。比复出,锐欲行之。言东起四海冶,西抵黄河,延袤千三百余里,旧有墩百七十,应增筑四百四十,墩高广皆三丈,计役夫八万六千,数月可成。诏明年四月即工。然是时,岁比不登,公私耗敝,骤兴大役,上下难之。子俊又欲责成于边臣,而己不亲其事。谤议由是起。至冬,疏请还京。帝入蜚语,命改左都御史,巡抚大同。中官韦敬谗子俊假修边多侵耗,又劾子俊私恩怨,易将帅。兵部侍郎阮勤等为白。帝怒,让勤等。而给事、御史复交章劾,中朝多欲倾子俊。工部侍郎杜谦等往勘,平情按之。还奏易置将帅如勤等言,所费无私。然为银百五十万,米菽二百三十万,耗财烦民,不得无罪。遂落太子太保,致仕去,时二十二年二月也。   明年正月,兵部缺尚书。帝悟子俊无罪,复召任之,仍加太子太保。孝宗嗣位,以先朝老臣,待之弥厚。弘治元年疏陈十事,已,又上边防七事,帝多允行。明年,疾亟,犹手削奏稿,陈救荒弭盗之策,甫得请而卒,年六十一。赠太保,谥肃敏。   子俊沉毅寡言,有伟略。凡奏疏公移,必自属草,每夜分方寝。尝曰:“大臣谋国,当身任利害,岂得远怨市恩为自全计。”故榆林始事,怨讟丛起,子俊持之益坚,竟以成功,为数世利。性孝友,居母忧时,令子寘毋会试,曰:“虽无律令,吾心不忍也。”尝廕子,移以廕弟。   子寰,举进士,终户部员外郎。寘,就武廕为锦衣千户,终指挥同知。曾孙承勋、承业,皆进士。承勋,翰林修撰。承业,云南佥事。   阮勤,本交阯人,其父内徙,占籍长子。勤举景泰五年进士。历台州知府。清慎有惠政,赐诰旌异。以右副都御史巡抚陕西。筑墩台十四所,治垣堑三十余里。岁饥,奏免七府租四十余万石。入为侍郎,调南京刑部。蛮邦人著声中国者,勤为最。   硃英,字时杰,桂阳人。五岁而孤。力学,举正统十年进士,授御史。浙、闽盗起,简御史十三人与中官分守诸府,英守处州。而叶宗留党四出剽掠,处州道梗。英间道驰至,抚降甚众,戮贼首周明松等,贼散去乃还。   景泰初,御史王豪尝以勘陈循争地事,忤循,为所讦。至是,循草诏,言风宪官被讦者,虽经赦宥,悉与外除。于是豪当改知县,英言:“若如诏书,则凡遭御史抨击之人,皆将挟仇诬讦,而御史愈缄默不言矣。”章下法司,请如英言,乃复豪职。未几,出为广东右参议。过家省母,橐中惟赐金十两。抵任,抚凋瘵流亡。立均徭法,十岁一更,民称便。   天顺初,两广贼愈炽,诸将多滥杀冒功。巡抚叶盛属英督察。参将范信诬宋泰、永平二乡民为贼,屠戮殆尽,又欲屠进城乡。英驰讯,悉纵去。信忿,留师不还。英密请于盛,檄信班师,一方始靖。潮州贼罗刘宁等流劫远近,屡挫官兵。英会师破灭之。还所掠人口数千,别置一营以处妇女,人莫敢犯。   官参议十年,进右参政。遭母忧。成化初服阕,补陕西。大军讨满四,英主馈饷有功。历福建、陕西左、右布政使,皆推行均徭法。十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抚甘肃,先后陈安边二十八事。其请徙居戎、安流离、简贡使,于时务尤切。明年冬,两广总督吴琛卒,廷议以英前在广东有威信,遂以代琛。   自韩雍大征以来,将帅喜邀功,利俘掠,名为“雕剿”。英至,镇以宁静,约饬将士。毋得张贼声势,妄请用师。招抚瑶、僮效顺者,定为编户,给复三年。于是马平、阳朔、苍梧诸县蛮悉望风附。而荔波贼李公主有众数万,久负固,亦遣子纳款。为置永安州处之,俾其子孙世吏目。自是归附日众,凡为户四万三千有奇,口十五万有奇。帝甚嘉之。   镇守中官与督抚、总兵官坐次,中官居中,总督居总兵官左。时总兵官陈政以伯爵欲抑英居右,英不可,奏乞裁定。命解英总督,止为巡抚,居政下。尚书余子俊言英招徠功多,当增秩褒赏,乃反削其事权,恐无以镇诸蛮。乃擢英右都御史仍总督,位次如故。   田州酋黄明烝其知府岑溥祖母,欲杀溥。溥出走思恩,明因肆屠戮。英将进讨,檄溥族人恩城知州岑钦杀明雪耻。钦遂诛明并其族属,传首军门。   英淳厚,然持法无所假借。与市舶中官韦眷忤,眷摭奏英专权玩贼。浔州知府史芳以事见责,亦讦英奸贪欺罔。按皆无验,乃镌芳二官,谕眷协和共事。   十六年,交阯攻老挝,议者恐其内寇,诏问英处置之宜。英对言:“彼不过争瓯脱耳,谕之当自悔惧。”帝从其言,果上表谢。浔、梧、高、廉贼起,偕政等分道击之。再战,俘斩甚众。十九年,桂林平乐蛮攻城杀将,英、政复分兵十二道击破之。   明年入掌都察院事,寻加太子少保。又明年正月,星变,疏陈八事:请禁边将节旦献马;镇守中官、武将不得私立庄田,侵夺官地;烧丹符咒左道之人,当置重典;四方分守监枪内官勿进贡品物;罢撤仓场、马房、上林苑增设内侍;召还建言得罪诸臣;清内府收白粮积弊;治奸民投献庄田及贵戚受献者罪。权幸皆不便,执政多持之不行。英造内阁力争,竟不能尽从也。时流民集京师者多,英请人给米月三斗,幼者半之,报许。其年秋卒。赠太子太保。   英为总督承韩雍、吴琛后。雍虽有大功,恢廓自奉,赠遗过侈,有司困供亿,公私耗竭;而琛务谨廉;至英益持清节,仅携一苍头之官。先后屡赐玺书、金币,英藏玺书,贮金币于库。其威望不及雍,而惠泽过之。在甘肃积军储三十万两,广四十余万,皆不以闻。或问之,答曰:“此边臣常分,何足言。”人服其知大体。正德中,追谥恭简。   子守孚,进士,刑部郎中。   秦纮,字世缨,单人。景泰二年进士。授南京御史。劾治内官傅锁儿罪,谏止江南采翠毛、鱼䴙等使。权贵忌之,蜚语闻。会考察,坐谪湖广驿丞。   天顺初,以御史练纲荐,迁雄县知县。奉御杜坚捕天鹅暴横,纮执杖其从者,坐下诏狱。民五千诣阙讼,乃调知府谷。宪宗即位,迁葭州知州,调秦州。母丧去官,州人乞借纮,服阕还故任。寻擢巩昌知府,改西安,迁陕西右参政。岷州番乱,提兵三千破之,进俸一级。   成化十三年擢右佥都御史,巡抚山西,奏镇国将军奇涧等罪。奇涧父庆成王钟镒为奏辩,且诬纮。帝重违王意,逮纮下法司治。事皆无验,而内官尚亨籍纮家,以所得敝衣数事奏。帝叹曰:“纮贫一至此耶?”赐钞万贯旌之。于是夺奇涧等三人爵,王亦削禄三之一,而改纮抚河南。寻复调宣府。   小王子数万骑寇大同,长驱入顺圣川,掠宣府境。纮与总兵官周玉等邀击,遁去。寻入掠兴宁口,连战却之,追还所掠,玺书劳焉。进左佥都御史,巡抚如故。未几,召还理院事,迁户部右侍郎。万安逐尹旻,诬纮旻党,降广西右参政。进福建左布政使。   弘治元年以王恕荐,擢左副都御史,督漕运。明年三月进右都御史,总督两广军务。奏言:“中官、武将总镇两广者,率纵私人扰商贾,高居私家。擅理公事,贼杀不辜,交通土官为奸利。而天下镇守官皆得擅执军职,受民讼,非制,请严禁绝。总镇府故有赏功所,岁储金钱数万,费出无经,宜从都御史勾稽。广、潮、南、韶多盗,当设社学,编保甲,以绝盗源。”帝悉从其请。恩城知州岑钦攻逐田州知府岑溥,与泗城知州岑应分据其地。纮入田州逐走钦,还溥于府,留官军戍之,乱遂定。复遣将讨平黎贼陵水,瑶贼德庆。   纮之初莅镇也,劾总兵官安远侯柳景贪暴,逮下狱。景亦讦纮,勘无左证,法司当景死。景连姻周太后家,有奥援,讦纮不已。诏并逮纮,廷鞫卒无罪。诏宥景死,夺爵闲住,而纮亦罢归。大臣王恕等请留纮,不纳。廷臣复连章言纮可大用。居数月,起南京户部尚书。十一年引疾去。   十四年秋,寇大入花马池,败官军孔坝沟,直抵平凉。言者谓纮有威名,虽老可用。诏起户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,总制三边军务。纮驰至固原,按行败所。躬祭阵亡将士,掩其骼。奏录死事指挥硃鼎等五人,恤军士战殁者家。劾治败将杨琳等四人罪,更易守将。练壮士,兴屯田,申明号令,军声大振。   初,寇未入河套,平凉、固原皆内地,无患。自孛来往牧后,固原当兵冲,为平、庆、临、巩门户。而城隘民贫,兵力单弱,商贩不至。纮乃拓治城郭,招徠商贾,建改为州,而身留节制之。奏言:“固原主、客兵止万八千人,散守城堡二十四。势分力弱,宜益兵。旧临、巩、秦州诸军岁赴甘、凉备御。及他方有警,又调兵甘、凉,或发京军征讨。夫京师天下本,边将手握重兵,而一遇有事辄请京军,非强干弱枝之道。请自今京兵毋轻发,临、巩、甘、凉诸军亦宜各还本镇。但选知兵宿将一二人各守其地,人以戍为家,军以将为命,自乐趋役,而有战心,计之得者也。”纮见固原迤北延袤千里,闲田数十万顷,旷野近边,无城堡可依。议于花马池迤西至小盐池二百里,每二十里筑一堡,堡周四十八丈,役军五百人。固原迤北诸处亦各筑屯堡,募人屯种,每顷岁赋米五石,可得五十万石。规画已定,而宁夏巡抚刘宪为梗。纮乃奏曰:“窃见三边情形,延绥、甘、凉地虽广,而士马精强。宁夏怯弱矣,然河山险阻。惟花马池至固原,军既怯弱,又墩台疏远,敌骑得长驱深入,故当增筑墩堡。韦州、豫望城诸处亦然。今固原迤南修筑将毕,惟花马池迤北二百里当筑十堡。而宪危言阻众,且废垂成之功。乞令宪制三边,而改臣抚宁夏,俾得终边防,于事为便。”帝下诏责宪,宪引罪,卒行纮策。修筑诸边城堡一万四千余所,垣堑六千四百余里,固原屹为重镇。纮又以意作战车,名“全胜车”,诏颁其式于诸边。在事三年,四镇晏然,前后经略西陲者莫及。   十七年加太子少保,召还视部事。以年老连章力辞,乞致仕。诏赐敕乘传归,月廪岁隶如制。明年九月卒,年八十。赠少保,谥襄毅。   纮廉介绝俗,妻孥菜羹麦饭常不饱。性刚果,勇于除害,不自顾虑,士大夫识与不识称为伟人。在两广被逮时,方议讨后山贼。治军事毕,从容就道,仪卫驺从不贬损。既逾岭,始囚服就系。谓官校曰:“两广蛮夷杂处,总制体尊,遽就拘执,损国威。今既逾岭,真囚矣。”其严重得体如此。正德五年,刘瑾乱政。纮家奴憾纮妇弟杨瑾,以纮所遗火砲投缉事校尉,诬瑾畜违禁军器。刘瑾怒,归罪于纮。籍其家,无所得。言官张九叙、涂敬等复希瑾意劾纮,士类嗤之。   赞曰:项忠、韩雍皆以文学通籍,而亲提桴鼓,树勋戎马之场。其应机决胜,成画远谋,虽宿将殆无以过,岂不壮哉!赏不酬劳,谣诼继起,文法吏从而绳其后,功名之士所为发愤而太息也。余子俊尽心边计,数世赖之。硃英廉威名粤峤,秦纮经略著西陲,文武兼资,伟哉一代之能臣矣!    列传第六十七   ○罗伦涂棐 章懋从子拯 黄仲昭 庄昶邹智 舒芬崔桐 马汝骥   罗伦,字彝正,吉安永丰人。五岁尝随母入园,果落,众竞取,伦独赐而后受。家贫樵牧,挟书诵不辍。及为诸生,志圣贤学,尝曰:“举业非能坏人,人自坏之耳。”知府张瑄悯其贫,周之粟,谢不受。居父母丧,逾大祥,始食盐酪。   成化二年,廷试,对策万余言。直斥时弊,名震都下。擢进士第一,授翰林修撰。逾二月,大学士李贤奔丧毕,奉诏还朝。伦诣贤沮之,不听。乃上疏曰:   臣闻朝廷援杨溥故事,起复大学士李贤。臣窃谓贤大臣,起复大事,纲常风化系焉,不可不慎。曩陛下制策有曰:“朕夙夜拳拳,欲正大纲,举万目,使人伦明于上,风俗厚于下。”窃谓明人伦,厚风俗,莫先于孝。在礼,子有父母之丧,君三年不呼其门。子夏问:“三年之丧,金革无避,礼欤?”孔子曰:“鲁公伯禽有为为之也。今以三年之丧从其利者,吾弗知也。”陛下于贤,以为金革之事起复之欤?则未之有也。以大臣起复之欤?则礼所未见也。   夫为人君,当举先王之礼教其臣;为人臣,当守先王之礼事其君。昔宋仁宗尝起复富弼矣,弼辞曰:“不敢遵故事以遂前代之非,但当据《礼经》以行今日之是。”仁宗卒从其请。孝宗尝起复刘珙矣,珙辞曰:“身在草土之中,国无门庭之寇,难冒金革之名,私窃利禄之实。”孝宗不抑其情。此二君者,未尝以故事强其臣。二臣者。未尝以故事徇其君。故史册书之为盛事,士大夫传之为美谈。无他,君能教臣以孝,臣有孝可移于君也。自是而后,无复礼义。王黼、史嵩之、陈宜中、贾似道之徒,皆援故事起复。然天下坏乱,社稷倾危,流祸当时,遗讥后代。无他,君不教臣以孝,臣无孝可移于君也。陛下必欲贤身任天下之事,则贤身不可留,口实可言。宜降温诏,俾如刘珙得以言事。使贤于天下之事知必言,言必尽。陛下于贤之言闻必行,行必力。贤虽不起复,犹起复也。苟知之而不能尽言,言之而不能力行,贤虽起复无益也。   且陛下无谓庙堂无贤臣,庶官无贤士。君,盂也;臣,水也。水之方圆,盂实主之。臣之直佞,君实召之。陛下诚于退朝之暇,亲直谅博洽之臣,讲圣学君德之要,询政事得失,察民生利病,访人才贤否,考古今盛衰。舍独信之偏见,纳逆耳之苦言。则众贤群策毕萃于朝,又何待违先王之《礼经》,损大臣之名节,然后天下可治哉。   臣伏见比年以来,朝廷以夺情为常典,缙绅以起复为美名,食稻衣锦之徒,接踵庙堂,不知此人于天下之重何关耶?且妇于舅姑,丧亦三年;孙于祖父母,服则齐衰。夺情于夫,初无预其妻;夺情于父,初无干其子。今或舍馆如故,妻孥不还,乃号于天下曰:“本欲终丧,朝命不许”,虽三尺童子,臣知其不信也。为人父者所以望其子之报,岂拟至于此哉。为人子者所以报其亲之心,岂忍至于此哉。枉己者不能直人,忘亲者不能忠君。陛下何取于若人而起复之也。   今大臣起复,群臣不以为非,且从而赞之;群臣起复,大臣不以为非,且从而成之。上下成俗,混然同流,率天下之人为无父之归。臣不忍圣明之朝致纲常之坏、风俗之弊一至此极也。愿陛下断自圣衷,许贤归家持服。其他已起复者,仍令奔丧,未起复者,悉许终制。脱有金革之变,亦从墨衰之权,使任军事于外,尽心丧于内。将朝廷端则天下一,大臣法则群臣效,人伦由是明,风俗由是厚矣。   疏入,谪福建市舶司副提举。御史陈选疏救,不报。御史杨琅复申救,帝切责之。尚书王翱以文彦博救唐介事讽贤,贤曰:“潞公市恩,归怨朝廷,吾不可以效之。”亡何,贤卒。明年以学士商辂言召复原职,改南京。居二年,引疾归,遂不复出。   伦为人刚正,严于律己。义所在,毅然必为,于富贵名利泊如也。里居倡行乡约,相率无敢犯。衣食粗恶。或遗之衣,见道殣,解以覆之。晨留客饮,妻子贷粟邻家,及午方炊,不为意。以金牛山人迹不至,筑室著书其中,四方从学者甚众。十四年卒,年四十八。嘉靖初,从御史唐龙请,追赠左春坊谕德,谥文毅。学者称一峰先生。   方伦为提举时,御史丰城涂棐巡按福建。司礼中官黄赐,延平人也,请见,棐不可。泉州知府李宗学以受赇为棐所按,讦棐自解,赐从中主其奏。棐、宗学俱被征,词连伦,当并逮。镇抚司某曰:“罗先生可至此乎?”即日鞫成上之。伦得免,棐亦复官。   涂棐,天顺四年进士。成化中尝言:“祖宗朝,政事必与大臣面议。自先帝幼冲,未能裁决,柄国者虑其缺遗,假简易之辞,以便宣布。凡视朝奏事,谕旨辄曰:“所司知之”。此一时权宜,非可循为定制。况批答多参以中官,内阁或不与,尤乖祖制。乞复面议,杜蔽壅之弊。”宪宗不能用。终广东副使。   章懋,字德懋,兰溪人。成化二年会试第一,成进士,改庶吉王。明年冬,授编修。   宪宗将以元夕张灯,命词臣撰诗词进奉。懋与同官黄仲昭、检讨庄昶疏谏曰:“顷谕臣等撰鰲山烟火诗词,臣等窃议,此必非陛下本怀,或以两宫圣母在上,欲备极孝养奉其欢心耳。然大孝在乎养志,不可徒陈耳目之玩以为养也。今川东未靖,辽左多虞,江西、湖广赤地数千里,万姓嗷嗷,张口待哺,此正陛下宵旰焦劳,两宫母后同忧天下之日。至翰林官以论思为职,鄙俚之言岂宜进于君上。伏读宣宗皇帝御制《翰林箴》有曰‘启沃之言,唯义与仁。尧、舜之道,邹、鲁以陈。’张灯岂尧、舜之道,诗词岂仁义之言?若谓烟火细故不足为圣德累,则舜何必不造漆器,禹何必不嗜旨酒,汉文何必不作露台?古帝王慎小谨微必矜细行者,正以欲不可纵,渐不可长也。伏乞将烟火停止,移此视听以明目达聪,省此资财以振饥恤困,则灾祲可销,太平可致。”帝以元夕张灯,祖宗故事,恶懋等妄言,并杖之阙下,左迁其官。修撰罗伦先以言事被黜,时称“翰林四谏”。   懋既贬临武知县,未行,以给事中毛弘等论救,改南京大理左评事。逾三年,迁福建佥事。平泰宁、沙、尤贼,听福安民采矿以杜盗源,建议番货互通贸易以裕商民,政绩甚著。满考入都,年止四十一,力求致仕。吏部尚书尹旻固留之,不可。   既归,屏迹不入城府。奉亲之暇,专以读书讲学为事,弟子执经者日益进。贫无供具,惟脱粟菜羹而已。四方学士大夫高其风,称为“枫山先生”。家居二十余年,中外交荐,部檄屡起之,以亲老坚不赴。   弘治中,孝宗登用群贤。众议两京国学当用名儒,起谢鐸于北监。及南监缺祭酒,遂以懋补之。懋方遭父忧不就。时南监缺司业且二十年,诏特以罗钦顺为之,而虚位以待懋。十六年,服阕,懋复固辞。不允,始莅任。六馆士人人自以为得师。监生尤樾母病,例不得归省,昼夜泣。懋遣之归,曰:“吾宁以违制获罪。”武宗立,陈勤圣学、隆继述、谨大婚、重诏令、敬天戒五事。正德元年乞休,五疏不允。复引疾恳辞,明年三月始得请。五年起南京太常卿,明年又起为南京礼部右侍郎,皆力辞不就。言者屡陈懋德望,请加优礼,诏有司岁时存问。世宗嗣位,即家进南京礼部尚书,致仕。其冬,遣行人存问,而懋已卒,年八十六。赠太子少保,谥文懿。   懋为学,恪守先儒训。或讽为文章,曰:“小技耳,予弗暇。”有劝以著述者,曰:“先儒之言至矣,芟其繁可也。”通籍五十余年,历俸仅满三考。难进易退,世皆高之。   生三子,兼令业农。县令过之,诸子释耒跪迎,人不知其贵公子也。子省懋于南监,徒步往,道为巡检所笞,已知而请罪,懋慰遣之。晚年,三子一孙尽死。年八十二生少子接,后以廕为国子生。   从子拯,字以道。幼从懋学,登弘治十五年进士,为刑部主事。正德初,忤刘瑾,下诏狱,谪梧州府通判。谨诛,擢南京兵部郎中。嘉靖中,累官工部尚书。桂萼欲复海运,延公卿议得失,拯曰:“海运虽有故事,而风涛百倍于河。且天津海口多淤,自古不闻有浚海者。”议遂寝。南北郊议起,拯言不可,失帝意。寻坐郊坛祭器缺供,落职归。久之复官。致仕,卒。   黄仲昭,名潜,以字行,莆田人。祖寿生,翰林检讨,有学行。父嘉,束鹿知县,以善政闻。   仲昭性端谨,年十五六即有志正学。登成化二年进士,改庶吉士,授编修。与章懋、庄昶同以直谏被杖,谪湘潭知县。在道,用谏官言,改南京大理评事。两京诸司隶卒率放还而取其月钱,为故事,惟仲昭与罗伦不敢。御史纵子弟取赂,刑部曲为地,仲昭驳正之。有群掠民妇转鬻者,部坐首恶一人,仲昭请皆坐。连遭父母丧,不离苫塊者四年。服除,以亲不逮养,遂不出。   弘治改元,御史姜洪疏荐,吏部尚书王恕檄有司敦趣。比至,恕迓之大门外,揖让升堂,相向再拜,世两高之。除江西提学佥事,诲士以正学。久之再疏乞休,日事著述。学者称“未轩先生”。卒年七十四。   仲昭兄深,御史。深子乾亨,行人。使满剌加,殁于海。乾亨子如金,广西提学副使,希雍,苏州同知。仲昭孙懋,南京户部侍郎。   庄昶,字孔抃,江浦人。自幼豪迈不群,嗜古博学。举成化二年进士,改庶吉士,授翰林检讨。与编修章懋、黄仲昭疏谏内廷张灯,忤旨廷杖二十,谪桂阳州判官。寻以言官论救,改南京行人司副。居三年,母忧去。继丁父忧,哀毁,丧除不复出。卜居定山二十余年,学者称“定山先生”。巡抚王恕尝欲葺其庐,辞之。   昶生平不尚著述,有自得,辄见之于诗。荐章十余上,部檄屡趣,俱不赴。大学士邱濬素恶昶,语人曰:“率天下士背朝廷者,昶也。”弘治七年有荐昶者,奉诏起用。昶念濬当国,不出且得罪,强起入都。大学士徐溥语郎中邵宝曰:“定山故翰林,复之。”濬闻曰:“我不识所谓定山也。”乃复以为行人司副。俄迁南京吏部郎中。得风疾。明年乞身归,部臣不为奏。又明年京祭,尚书倪岳以老疾罢之。居二年卒,年六十三。天启初,追谥文节。   邹智,字汝愚,合州人。年十二能文。家贫,读书焚木叶继晷者三年。举成化二十二年乡试第一。   时帝益倦于政,而万安、刘吉、尹直居政府,智愤之。道出三原,谒致仕尚书王恕,慨然曰:“治天下,在进君子退小人。方今小人在位,毒痡四海,而公顾屏弃田里。智此行非为科名,欲上书天子,别白贤奸,拯斯民于涂炭耳。”恕奇其言,笑而不答。明年登进士。改庶吉士。遂上疏曰:   陛下于辅臣,遇事必咨,殊恩异数必及,亦云任矣。然或进退一人,处分一事,往往降中旨,使一二小人阴执其柄,是既任之而又疑之也。陛下岂不欲推诚待物哉?由其进身之初,多出私门,先有以致陛下之厌薄。及与议事,又唯诺惟谨,伈伈伣伣,若有所不敢,反不如一二俗吏足以任事。此陛下所为疑也,臣窃以为过矣。昔宋仁宗知夏竦怀诈则黜之,知吕夷简能改过则容之;知杜衍、韩琦、范仲淹、富弼可任则不次擢之。故能北拒契丹,西臣元昊。未闻一任一疑,可以成天下事也。愿陛下察孰为竦,孰为夷简,而黜之容之,孰为衍、琦、仲淹、弼而擢之,日与讲论治道,不使小人得参其间,则天工亮矣。   臣又闻天下事惟辅臣得议,惟谏官得言。谏官虽卑,与辅臣等。乃今之谏官以躯体魁梧为美,以应对捷给为贤,以簿书刑狱为职业。不畏天变,不恤人穷。或以忠义激之,则曰:“吾非不欲言,言出则祸随,其谁吾听?”呜呼!既不能尽言效职,而复引过以归于上。有人心者固如是乎?臣愿罢黜浮冗,广求风节之臣。令仗下纠弹,入阁参议。或请对,或轮对,或非时召对,霁色接之,温言导之,使得毕诚尽蕴,则天听开矣。   臣又闻汲黯在朝,淮南寝谋,君子之有益人国也大矣。以陛下之聪明,宁不知君子可任而故屈抑之哉?乃小人巧谗间以中伤之耳。今硕德如王恕,忠鲠如强珍,亮直刚方如章懋、林俊、张吉,皆一时人望,不宜贬锢,负上天生才之意。陛下诚召此数人,置要近之地,使各尽其平生,则天心协矣。   臣又闻高皇帝制阍寺,惟给扫除,不及以政。近者旧章日坏,邪径日开,人主大权尽出其手。内倚之为相,外倚之为将,籓方倚之为镇抚,伶人贱工倚之以作奇技淫巧,法王佛子倚之以恣出入宫禁,此岂高皇帝所许哉!愿陛下以宰相为股肱,以谏官为耳目,以正人君子为腹心,深思极虑,定宗社长久之计,则大纲正矣。   然其本则在陛下明理何如耳。窃闻侍臣进讲无反复论辨之功,陛下听讲亦无从容沃心之益。如此而欲明理以应事,臣不信也。愿陛下念义理之难穷,惜日月之易迈,考之经史,验之身心,使终岁无间,则圣学明而万事毕治,岂特四事之举措得其当已耶。   疏入,不报。   智既慷慨负奇,其时御史汤鼐、中书舍人吉人、进士李文祥亦并负意气,智皆与之善。因相与品核公卿,裁量人物。未几,孝宗嗣位,弊政多所更。智喜,以为其志且得行,乃复因星变上书曰:   伏读明诏云“天下利弊所当兴革,所在官员人等条具以闻”。此殆陛下知前日登极诏书为奸臣所误,禁言官毋风闻挟私言事,物论嚣然,故复下此条自解耳。夫不曰“朕躬有过,朝政有阙”,而曰“利弊当兴革”;不曰“许诸人直言无隐”,而曰“官员人等条具以闻”。陛下所以求言者,已不广矣。今欲兴天下之利,革天下之弊,当求利弊之本原而兴且革之,不当毛举细故,以为利弊在是也。   本原何在?阁臣是已。少师安持禄怙宠,少保吉附下罔上,太子少保直挟诈怀奸,世之小人也。陛下留之,则君德必不就,朝政必不修,此弊所当革者也。致仕尚书王恕忠亮可任大事,尚书王竑刚毅可寝大奸,都御史彭韶方正可决大疑,世之君子也。陛上用之,则君德开明,朝政清肃,此利所当兴也。   然君子所以不进,小人所以不退,大抵由宦官权重而已。汉元帝尝任萧望之、周堪矣,卒制于弘恭、石显。宋孝宗尝任刘俊卿、刘珙矣,卒间于陈源、甘昇。李林甫、牛仙客与高力士相附和,而唐政不纲。贾似道、丁大全与董宋臣相表里,而宋室不振。君子小人进退之机,未尝不系此曹之盛衰。愿陛下鉴既往,谨将来,揽天纲,张英断。凡所以待宦官者,一以高皇帝为法,则君子可进,小人可退,而天下之治出于一矣。以陛下聪明冠世,岂不知刑臣不可委信,然而不免误用者,殆正心之学未讲也。心发于天理,则耳目聪明,言动中节,何宦官之能惑。发于人欲,则一身无主,万事失纲,投间抵隙,蒙蔽得施。虽有神武之资,亦将日改月化而浸失其初。欲进君子退小人,兴天下之利,革天下之弊,岂可得哉?   帝得疏,颔之。居无何,安、直相继罢斥。而吉任寄如故,衔智刺骨。   鼐常朝当侍班,智告之曰:“祖宗盛时,御史侍班,得面陈政务得失,立取进止。自后惟退而具疏,此君臣情意所由隔也。君幸值维新之日,盍仿先朝故事行之。”及恕赴召至京,智往谒曰:“后世人臣不获时见天子,故事多苟且。愿公且勿受官,先请朝见,取时政不善者历陈之,力请除革,而后拜命,庶其有济。若先受官,无复见天子之日矣。”鼐与恕亦未能用其言。   会刘概狱起,吉使其党魏璋入智名,遂下诏狱。智身亲三木,仅属喘息,慷慨对簿曰:“智见经筵以寒暑辍讲,午朝以细事塞责,纪纲废驰,风俗浮薄,生民憔悴,边备空虚,私窃以为忧。与鼐等往来论议诚有之,不知其他。”谳者承吉意,竟谪广东石城所吏目,事具《汤鼐传》。   智至广东,总督秦纮檄召修书,乃居会城。闻陈献章讲道新会,往受业,自是学益粹。弘治四年十月得疾遽卒,年二十有六。同年生吴廷举为顺德知县,殓而归其丧。天启初,追谥忠介。   舒芬,字国裳,进贤人。年十二,献《驯雁赋》于知府祝瀚,遂知名。正德十二年举进士第一,授修撰。   时武宗数微行,畋游无度。其明年,孝贞皇后崩甫逾月,欲幸宣府。托言往视山陵,罢沿道兵卫。芬上言:“陛下三年之内当深居不出,虽释服之后,固俨然茕疚也。且自古万乘之重,非奔窜逃匿,未有不严侍卫者。又等威莫大于车服,以天子之尊下同庶人,舍大辂衮冕而羸车亵服是御,非所以辨上下、定礼仪。”不听。   孝贞山陵毕,迎主祔庙,自长安门入。芬又言:“孝贞皇后作配茂陵,未闻失德。祖宗之制,既葬迎主,必入正门。昨孝贞之主,顾从陛下驾由旁门入,他日史臣书之曰“六月己丑,车驾至自山陵,迎孝贞纯皇后主入长安门”,将使孝贞有不得正终之嫌,其何以解于天下后世?昨祔庙之夕,疾风迅雷甚雨,意者圣祖列宗及孝贞皇后之灵,儆告陛下也。陛下宜即明诏中外,以示改过。”不报。遂乞归养,不许。   又明年三月,帝议南巡。时宁王宸濠久蓄异谋,与近幸相结,人情惶惧。言官伏阙谏,忤旨被责让。芬忧之,与吏部员外郎夏良胜、礼部主事万潮、庶吉士汪应轸要诸曹连章入谏,众许诺。芬遂偕编修崔桐,庶吉士江晖、王廷陈、马汝骥、曹嘉及应轸上疏曰:   “古帝王所以巡狩者,协律度,同量衡,访遗老,问疾苦,黜陟幽明,式序在位,是以诸侯畏焉,百姓安焉。若陛下之出,不过如秦皇、汉武,侈心为乐而已,非能行巡狩之礼者也。博浪、柏谷,其祸亦可鉴矣。近者西北再巡,六师不摄,四民告病。哀痛之声,上彻苍昊。传播四方,人心震动。故一闻南巡诏书,皆鸟惊兽散。而有司方以迎奉为名,征发严急,江、淮之间萧然烦费。万一不逞之徒,乘势倡乱,为祸非细。且陛下以镇国公自命,苟至亲王国境,或据勋臣之礼以待陛下,将北向朝之乎,抑南面受其朝乎?假令循名责实,深求悖谬之端,则左右宠幸无死所矣。尚有事堪痛哭不忍言者:宗籓蓄刘氵鼻之衅,大臣怀冯道之心。以禄位为故物,以朝署为市廛,以陛下为弈棋,以革除年间为故事。特左右宠幸知术短浅,无能以此言告陛下耳。使陛下得闻此言,虽禁门之外,亦将警跸而出,尚敢轻骑慢游哉?”   疏入,陆完迎谓曰:“上闻有谏者辄恚,欲自引决。诸君且休,勿归过君上,沽直名。”芬等不应而出。有顷,良胜、潮过芬,扼腕恨完。芬因邀博士陈九川至,酌之酒曰:“匹夫不可夺志,君辈可遂已乎?”明日遂偕诸曹连疏入。帝大怒,命跪阙下五日,期满复杖之三十。芬创甚,几毙,舁至翰林院中。掌院者惧得罪,命摽出之,芬曰:“吾官此,即死此耳。”竟谪福建市舶副提举,裹创就道。   世宗即位,召复故官。嘉靖三年春,昭圣太后寿旦,诏免诸命妇朝贺。芬言:“前者兴国太后令旦,命妇朝贺如仪。今遇皇太后寿节,忽行传免,恐失轻重之宜。乞收成命,以彰圣孝。”帝怒,夺俸三月。时帝欲尊崇本生,芬偕其僚连章极谏。及张璁、桂萼、方献夫骤擢学士,芬及同官杨维聪、编修王思羞与同列,拜疏乞罢。未几,复偕同官杨慎等伏左顺门哭争。帝怒,下狱廷杖,夺俸如初。旋遭母丧归,卒于家,年四十四。世称“忠孝状元”。   芬丰神玉立,负气峻厉,端居竟日无倦容,夜则计过自讼。以倡明绝学为己任。其学贯串诸经,兼通天文律历,而尤精于《周礼》。尝曰:“《周礼》视《仪礼》、《礼记》,犹蜀之视吴、魏也。贾氏谓《仪礼》为本,《周礼》为末,妄矣。硃子不加是正,何也?”疾革,其子请所言,惟以未及表章《周礼》为恨。学者称“梓溪先生”。万历中,追谥文节。先是,修撰罗伦以谏谪福建提举,逾六十年而芬继之。与伦同乡同官,所谪地与官又同,福建士大夫遂祀芬配伦云。   崔桐,字来凤,海门人。乡试第一,与芬同进士及第。授编修。既谏南巡,并跪阙下,受杖夺俸。嘉靖中,以侍读出为湖广右参议,累擢国子祭酒,礼部右侍郎。   马汝骥,字仲房,绥德人。正德十二年进士。改庶吉士。偕芬等谏南巡,罚跪受杖。教习期满,当授编修,特调泽州知州。惩王府人虐小民。比王有所属,辄投其书椟中不视。陵川知县贪,汝骥欲黜之。巡按御史为曲解,汝骥不听,竟褫其官。世宗立,召复编修,寻录直谏功,增秩一等。预修《武宗实录》,进修撰。历两京国子司业,擢南京右通政,就改国子祭酒,召拜礼部右侍郎。尚书严嵩爱重汝骥,入阁称之,帝特加侍读学士。汝骥行己峭厉,然性故和易,人望归焉。卒赠尚书,谥文简。   应轸等自有传。   赞曰:词臣以文学侍从为职,非有言责也。激于名义,侃侃廷诤,抵罪谪而不悔,岂非皎然志节之士欤?夺情之典不始李贤,然自罗伦疏传诵天下,而朝臣不敢以起复为故事,于伦理所裨,岂浅鲜哉。章懋等引宣宗箴,明国家设官意,不为彰君之过。邹智指列贤奸,矫拂媮末。舒芬危言耸切,有爰盎揽辔之风。况夫清修峻节,行无瑕尤,若诸子者,洵足以矫文士浮夸之习矣。    列传第六十八   ○张宁 王徽王渊等 毛弘 邱弘 李森 魏元康永韶等 强珍王瑞张稷 李俊 汪奎从子舜民 崔升等 汤鼐吉人 刘 董杰姜绾余濬等 姜洪欧阳旦 畅亨 曹璘 彭程 庞泮吕献 叶绅胡献武衢等 张弘至 屈伸王献臣吴一贯 余濂   张宁,字靖之,海盐人。景泰五年进士。授礼科给事中。七年夏,帝从唐瑜等奏,考核南京大小诸臣。宁言:“京师尤根本地,不可独免。”又言:“京卫带俸武职,一卫至二千余人,通计三万余员。岁需银四十八万,米三十六万,并他折俸物,动经百万。耗损国储,莫甚于此。而其间多老弱不娴骑射之人。莫若简可者,补天下都司、卫所缺官,而悉汰其余。”议格不行。   帝得疾,适遇星变,诏罢明年元会,百官朝参如朔望。宁言:“四方来觐,不得一睹天颜,疑似之际,必至讹言相惊,愿勉循旧典,用慰人心。”帝疾不能从,而“夺门”之变作。   天顺中,曹、石窃柄。事关礼科者,宁辄裁损,英宗以是知宁。朝鲜与邻部毛怜卫仇杀,诏宁同都指挥武忠往解。宁辞义慷慨,而忠骁健,张两弓折之,射雁一发坠,朝鲜人大惊服,两人竟解其仇而还。中官覃包邀与相见,不往。寻擢都给事中。   宪宗初御经筵,请日以《大学衍义》进讲。是年十月,皇太后生辰,礼部尚书姚夔仍故事,设斋建醮,会百官赴坛行香。宁言无益,徒伤大体,乞禁止。帝嘉纳之。未几,给事中王徽以牛玉事劾大学士李贤,得罪。宁率六科论救,由是浸与内阁忤。会王竑等荐宁堪佥都御史清军职贴黄,与岳正并举。得旨,会举多私,皆予外任。宁出为汀州知府,以简静为治,期年善政具举。   宁才高负志节,善章奏,声称籍甚。英宗尝欲重用之,不果。久居谏垣,不为大臣所喜。既出守,益郁郁不得志,以病免归。家居三十年,言者屡荐,终不复召。   无子。有二妾。宁没,剪发誓死,楼居不下者四十年。诏旌为“双节”。   王徽,字尚文,应天人。天顺四年进士。除南京刑科给事中。宪宗即位数月,与同官王渊、硃宽、李翔、李钧疏陈四事。末言:“自古宦官贤良者少,奸邪者多。若授以大权,致令败坏,然后加刑,是始爱而终杀之,非所以保全之也。愿法高皇帝旧制,毋令预政典兵,置产立业。家人义子,悉编原籍为民。严禁官吏与之交接。惟厚其赏赉,使得丰足,无复他望。此国家之福,亦宦官之福也。”   其冬,帝入万妃谮,废吴后,罪中官牛玉擅易中宫,谪之南京,徽复与渊等劾之曰:   陛下册立中宫,此何等事,而贼臣牛玉乃大肆奸欺!中宫既退,人情咸谓玉必万死。顾仅斥陪京,犹全首领,则凡侍陛下左右者将何所忌惮哉?内阁大臣,身居辅弼,视立后大事漠然不以加意。方玉欺肆之初,婚礼未成,礼官畏权,辄为阿附。及玉事发之后,国法难贷,刑官念旧,竟至苟容。而李贤等又坐视成败,不出一言。党恶欺君,莫此为甚。请并罪贤等,为大臣不忠者戒。   臣等前疏请保全宦官,正欲防患于未萌。乃处置之道未闻,牛玉之祸果作。然往不可谏,来犹可追。臣等不敢远引,请以近事征之。正统末,有王振矣,讵意复有曹吉祥。天顺初,有吉祥矣,讵意复有牛玉。若又不思预防,安知后不有甚于牛玉者哉?夫宦者无事之时似乎恭慎,一闻国政,即肆奸欺。将用某人也,必先卖之以为己功;将行某事也,必先泄之以张己势。迨趋附日众,威权日盛,而祸作矣。此所以不可预闻国政也。内官在帝左右,大臣不识廉耻,多与交结。馈献珍奇,伊优取媚,即以为贤,而朝夕誉之。有方正不阿者,即以为不肖,而朝夕谗谤之,日加浸润,未免致疑。由是称誉者获显,谗谤者被斥。恩出于内侍,怨归于朝廷,此所以不可许其交结也。内官弟侄授职任事,倚势为非,聚奸养恶。广营财利,奸弊多端。身虽居内,心实在外。内外交通,乱所由起,此所以不可使其子侄在外任职营立家产也。   臣等职居言路,不为苟容,虽死无悔,惟陛下裁察。   诏谓“妄言邀誉”,欲加罪。诸给事、御史交章论救,乃并谪州判官。徽得贵州普安,渊茂州,宽潼川,翔宁州,钧绥德。奏盖钧笔也。侍郎叶盛、编修陈音相继请留,不纳。最后御史杨琅言尤切,几得罪。   微至普安,兴学校教士,始有举于乡者。却土官陇畅及白千户贿,治甚有声。居七年,弃官归,言者屡荐,终以宦官恶之不复录。徽尝曰:“今仕者以刚方为刻,怠缓为宽。学者以持正为滞,恬软为通。为文以典雅为肤浅,怪异为古健。”其论治,尝诵张宣公语“无求办事之人,当求晓事之人”,时皆服其切中。   弘治初,吏部尚书王恕荐起陕西左参议。逾年,谢病还,卒,年八十三。子韦,见《文苑传》。   王渊,浙江山阴人。天顺元年进士,除南京吏科给事中。素伉直,终顺天府治中。   硃宽,莆田人,李翔,大足人,皆天顺元年进士。李钧,永新人,景泰二年进士。宽为南京礼科给事中,翔兵科,钧工科。既被谪,宽进表入京,道卒。翔、钧皆以判官终。   毛弘,字士广,鄞人。登天顺初进士。六年授刑科给事中。成化三年夏,偕六科诸臣上言:“比塞上多事,正陛下宵衣旰食时。乃闻退朝之暇,颇事逸游。砲声数闻于外,非禁城所宜有。况灾变频仍,两畿水旱,川、广兵草之余,公私交困。愿省游戏宴饮之娱,停金豆、银豆之赏。日御经筵,讲求正学,庶几上解天怒,下慰人心。”御史展毓等亦以为言,皆嘉纳。   帝从学士商辂请,改元后建言罢官者悉录用。弘请断自践阼而后,召还给事中王徽等,不许。慈懿太后崩,诏别葬。弘偕魏元等疏谏,未得请。朝罢,弘倡言曰:“此大事,吾辈当以死谏,请合大小臣工伏阙固争。”众许诺。有退却者,给事中张宾呼曰:“君辈独不受国恩乎,何为首鼠两端。”乃伏哭文华门,竟得如礼。   弘在垣中所论列最多,声震朝宁。帝颇厌苦之,尝曰:“昨日毛弘,今日毛弘。”前后所陈,或不见听,而弘慷慨论议无所屈。钦天监正谷滨受赇当除名,命输赎贬秩。正一真人张元吉有罪论死,诏系狱。弘等皆固争,终不听。三迁至都给事中。得疾,暴卒。   邱弘,字宽叔,上杭人。天顺末进士。授户科给事中。数陈时政。成化四年春,偕同官上言:“洪武、永乐间,以畿辅、山东土旷人稀,诏听民开垦,永不科税。迩者权豪怙势,率指为闲田,朦胧奏乞。如嘉善长公主求文安诸县地,西天佛子札实巴求静海县地,多至数十百顷。夫地逾百顷,古者百家产也。岂可徇一人之私情而夺百家恒产哉?”帝纳其言,诏自今请乞,皆不许,著为令。札实巴所乞地,竟还之民。弘再迁,至都给事中。   六年夏,山东、河南大旱,弘请振。因言:“四方告灾,部臣拘成例,必覆实始免。上虽蠲租,下鲜实惠。请自今遇灾,抚按官勘实,即与蠲除。”从之。   万贵妃有宠,中官梁芳、陈喜争进淫巧;奸人屠宗顺辈日献奇异宝石,辄厚酬之,糜帑藏百万计。有因以得官者。都人仿效,竞尚侈靡,僭拟无度。弘偕同官疏论宗顺等罪,请追还帑金,严禁侈俗。事下刑部,尚书陆瑜因请置宗顺等于理,没其赀以振饥民。帝不许,但命僭侈者罪无赦,然竟不能禁也。   京师岁歉米贵,而四方游僧万数,弘请驱逐,以省冗食。又请发太仓米,减价以粜,给贫民最甚者。帝悉从之。复言:“在京百兽房及清河寺诸处,所育珍禽野兽,日饲鱼肉米菽,乞并纵放,以省冗费。”报闻。明年使琉球,道卒。   弘与毛弘同居言路,皆敢言,人称“二弘”云。   李森,字时茂,历城人。天顺元年进士。授户科给事中。负气敢言。   宪宗立,上疏请禁朝觐官科敛征求为民害者。吏部尚书王翱请从其言,帝为下诏禁止。顷之,言:“近有无功而晋侯、伯、都督者;有无才德而位九列者;有以画、弈、弹琴、医、卜技能而得官职者。名爵日轻,廪禄日费,是玩天下之公器,弃国家之大柄也。自今宜择人授,毋令匪才竞进。”且请严军官黜陟,核逃伍虚粮。皆报可。御史谢文祥以劾姚夔下狱,森偕同官救之,不纳。   明年夏,日食,琼山县地震,森疏陈十事。未几,以贵幸侵夺民产,率诸给事言:“昔奉先帝敕,皇亲强占军民田者,罪毋赦,投献者戍边。一时贵戚莫敢犯。比给事中丘弘奏绝权贵请乞,陛下亦既俯从。乃外戚锦衣指挥周彧求武强、武邑田六百余顷,翊圣夫人刘氏求通州、武清地三百余顷,诏皆许之,何其与前敕悖也!彼溪壑难厌,而畿内膏腴有限,小民衣食皆出于此,一旦夺之,何以为生。且本朝百年来户口日滋,安得尚有闲田不耕不稼?名为奏求,实豪夺而已。”帝善其言,而已赐者仍不问。山西灾,山东及杭、绍、嘉、湖大水,森等请蠲振,帝并从之。   时帝未有储嗣,而万贵妃专宠,后宫莫得进。言者每劝上普恩泽,然未敢显言妃妒也。惟森抗章为言,帝心愠。森已再迁左给事中,会户科都给事中缺,吏部列森名上,诏予外任。部拟兴化知府,不允,乃出为怀庆通判。未几,投劾归,不复出。   魏元,字景善,朝城人。天顺元年进士。授礼科给事中。成化初,万贵妃兄弟骄横,元疏劾之。四年,慈懿太后崩,将别葬。元偕同官三十九人抗章极谏,御史康永韶亦偕同官四十一人争之,伏哭文华门,竟得如礼。   其年九月,彗星见。元率诸给事上言:   入春以来,灾异叠至,近又彗星见东方,光拂台垣,皆阴盛阳微之证。臣闻君之与后,犹天之与地,不可得而参贰也。传闻宫中乃有盛宠,匹耦中宫。尚书姚夔等向尝言之,陛下谓“内事朕自裁置”。屏息倾听,将及半载,而昭德宫进膳未闻少减,中宫未闻少增。夫宫闱虽远,而视听犹咫尺,衽席之微,谪见玄象,不可不惧。且陛下富有春秋,而震位尚虚。岂可以宗社大计一付之爱专情一之人,而不求所以固国本安民心哉。愿明伉俪之义,严嫡妾之防。俾尊卑较然,各安其分。本支百世之基,实在于此。   四方旱涝相仍,民困日棘,荆、襄流民告变。陛下作民父母,初无亻敬惕,仅循故事,付部施行。而户部尚书马昂,凡有奏报,遇上意喜,则曰“移所司处置”;遇上意怒,则曰“事窒难行”;微有利害,即乞圣裁。首鼠依违,民更何望。惟亟罢征税,发内帑,遣官振赡,庶可少慰人心。   陛下崇信异教,每遇生愍之辰,辄重糜资财,广建斋醮。而西僧札实巴等,至加法王诸号,赐予骈蕃。出乘棕舆,导用金吾仗,缙绅避道,奉养过于亲王。悖理乱纪,孰甚于此。乞革夺名号,遣还其国,追录横赐,用振饥民。仍敕寺观,永不得再讲斋醮,以橐国用。   天下之财,不在官则在民。今公私交困,由玩好太多,赏赉无节。或营立塔寺,或购市珍奇。一物之微,累价巨万,国帑安得不绌?愿屏绝淫巧,停罢宴游,诸银场及不急务悉为禁止。   至两京文武大臣,不乏奸贪,争为蒙蔽。陛下勿谓其位高而不忍遽去,勿谓其旧臣而姑且宽容。宜令各自陈免,用全大体。其贪位不去者,则言官纠劾。而臣等滥居言路,无补于时,亦望罢归,为不职戒。   帝优诏褒答之,然竟不能用。   元屡迁都给事中,出为福建右参政。巡视海道,严禁越海私贩。巨商以重宝赂,元怒叱出之。母忧归,庐墓三年,服除,起江西参政,卒。   康永韶,字用和,祁门人。举于乡,入国学,选授御史。成化初,巡按畿辅,劾尚书马昂抑市民地。四年偕同官胡深、郑己等争慈懿太后山陵事。彗星见,复偕同官上言八事,大旨与元前疏相类。两京大臣考察庶寮,去留多不当。永韶等复劾大臣行私,且摘刑部主事余志等十二人罪,为志所讦,俱下诏狱。永韶谪顺昌知县,再调福清、惠安。久之,有荐其知天文者,中旨召还,授钦天监正,进太常少卿,掌监事。永韶为御史有直声,及是乃更迎合取宠,占候多隐讳,甚者以灾为祥。陕西大饥,永韶言:“今春星变当有大咎,赖秦民饥死,足当之,诚国家无疆福。”帝甚悦,中旨擢礼部右侍郎,仍掌监事。坐历多讹字,落职归。   胡深,定远卫人。天顺未进士。既争慈懿太后山陵事,复与同官陈宏、郑己、何纯、方昇、张进禄上疏请斥奸邪,痛诋学士商辂、尚书程信、姚夔、马昂。帝不纳。翌日给事中董旻、陈鹤、胡智亦劾辂等,疏呈御前。故事,谏官弹章非大廷宣读则封进,未有不读而面呈者。帝不悦,曰:“大臣进退有体,旻等敢不循旧章乱朝仪耶?”辂等乞休,帝惟听昂去。夔愤甚,连疏求去。深、旻等复合辞攻,而诋夔甚力。帝怒,下深等九人狱。先是,御史林诚亦尝劾辂,不纳,引病去,帝并属诚吏。毛弘等皆论救,辂亦请宽之,乃各杖二十,复其官。未几,深坐按陕时杖杀诉冤者,谪黔阳丞,稍迁郁林知州,卒。   郑己,山海卫人。成化二年进士。巡按陕西,请蠲边地逋赋,分别边兵,命壮者战守,老弱耕牧,章下所司。定西侯蒋琬镇甘肃,己欲按其罪,语泄,为所劾,戍宣府。己性矜傲,时论不甚惜。   董旻,乐平人。成化二年进士。历吏科都给事中。为吏所讦,下诏狱,谪石臼知县。孝宗时,卒官四川参议。   强珍,字廷贵,沧州人。成化二年进士。除泾县知县。请减额赋,民德之。擢御史。   初,辽东巡抚陈钺启衅召敌,敌至,务为蔽欺。巡按御史王崇之劾钺,钺大恐。谋之汪直,诬逮崇之下诏狱,输赎,调延安推官。及直、钺用兵,方论功而敌大入,中官韦朗、总兵官缑谦等匿不以闻。珍往巡按,请正钺罪。兵部尚书余子俊等奏钺累犯重辟,不当贷。帝弗从。未几,指挥王全等诱杀朵颜卫人,珍发其状,全等俱获罪。直方自矜有大功,闻珍疏怒。适巡边还,钺郊迎五十里,诉珍诬已,直益怒,奏珍所劾皆妄。诏遣锦衣千户萧聚往勘,械赴京。比至,直先榜掠,然后奏闻,坐奏事不实,当输赎。诏特谪戍辽东,而责兵部及言官先尝劾钺者。居三年,直败,复珍官,致仕。   弘治初,起山东副使,擢大理少卿。明年,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。时缑谦已罢,珍奏留谦才力可用。给事中言谦数失机,珍不应奏保,遂改南京右通政。寻以母老乞休,久之卒。   王瑞,字良璧,望江人。成化五年进士。授吏科给事中。尝于文华殿抗言内宠滋甚,词气鲠直。帝震怒,同列战栗,瑞无惧色。十五年疏请天下进表官各陈地方利病,帝恶其纷扰,杖之。   湖广、江西抚、按官以所部灾伤盗起,请免有司朝觐。瑞等言:“岁侵民困,由有司不职,正当加罪,乃为请留。正官既留,则人才进退,何由审辨?是朝觐、考察两大典,皆从此废坏矣。”帝然其言,即命吏部禁之。进都给事中,言:“三载黜陟,朝廷大典。今布、按二司贤否,由抚、按牒报,其余由布、按评覆。任情毁誉,多至失真。举劾谬者,请连坐。”十九年冬,瑞以传奉冗员淆乱仕路,率同官奏曰:“祖宗设官有定员,初无幸进之路,近始有纳粟冠带之制,然止荣其身,不任以职。今幸门大开,鬻贩如市。恩典内降,遍及吏胥。武阶廕袭,下逮白丁。或选期未至,超越官资;或外任杂流,骤迁京职。以至厮养贱夫、市井童稚,皆得攀援。妄窃名器,逾滥至此,有识寒心。伏睹英庙复辟,景泰幸用者卒皆罢斥。陛下临御,天顺冒功者一切革除。乞断自宸衷,悉皆斥汰,以存国体。”御史宝应张稷等亦言:“比来末流贱伎妄厕公卿,屠狗贩缯滥居清要。文职有未识一丁,武阶亦未挟一矢。白徒骤贵,间岁频迁,或父子并坐一堂,或兄弟分踞各署。甚有军匠逃匿,易姓进身;官吏犯赃,隐罪希宠。一日而数十人得官,一署而数百人寄俸。自古以来,有如是之政令否也?”帝得疏,意颇动。居三日,贬李孜省、凌中等四人秩,夺黄谦、钱通等九人官。人心快之。   明年正月,太监尚铭罢斥,而其党李荣、萧敬等犹用事。瑞等复奏劾之,不从。   瑞居谏垣十余年,迁湖广右参议,谢病归,卒。   李俊,字子英,岐山人。成化五年进士。除吏科给事中,屡迁都给事中。十五年,帝以李孜省为太常寺丞,俊偕同官言:“孜省本赃吏,不宜玷清班,奉郊庙百神祀。”会御史亦有言,乃改上林监副。   时汪直窃柄,陷马文升、牟俸遣戍。帝责言官不纠,杖俊及同官二十七人,御史王濬等二十九人。当是时,帝耽于燕乐,群小乱政,屡致灾谴。至二十一年正月朔申刻,有星西流,化白气,声如雷。帝颇惧,诏求直言,俊率六科诸臣上疏曰:   今之弊政最大且急者,曰近幸干纪也,大臣不职也,爵赏太滥也,工役过烦也,进献无厌也,流亡未复也。天变之来,率由于此。   夫内侍之设,国初皆有定制。今或一监而丛一二十人,或一事而参五六七辈;或分布籓郡,享王者之奉;或总领边疆,专大将之权;或依凭左右,援引憸邪;或交通中外,投献奇巧。司钱谷则法外取财,贡方物则多端责赂,兵民坐困,官吏蒙殃。杀人者见原,偾事者逃罪。如梁芳、韦兴、陈喜辈,不可枚举。惟陛下大施刚断,无令干纪,奉使于外者悉为召还,用事于内者严加省汰;则近幸戢而天意可回矣。   今之大臣,其未进也,非夤缘内臣则不得进;其既进也,非依凭内臣则不得安。此以财贸官,彼以官鬻财,无怪其渔猎四方,而转输权贵也。如尚书殷谦、张鹏、李本,侍郎艾福、杜铭、刘俊,皆既老且懦。尚书张蓥、张瑄,侍郎尹直,大理卿田景旸,皆清论不惬。惟陛下大加黜罚,勿为姑息,则大臣知警而天意可回矣。   夫爵以待有德,赏以待有功也。今或无故而爵一庸流,或无功而赏一贵幸。祈雨雪者得美官,进金宝者射厚利。方士献炼服之书,伶人奏曼延之戏。掾史胥徒皆叨官禄,俳优僧道亦玷班资。一岁而传奉或至千人,数岁而数千人矣。数千人之禄,岁以数十万计。是皆国之命脉,民之脂膏,可以养贤士,可以活饥民,诚可惜也。方士道流如左通政李孜省、太常少卿邓常恩辈,尤为诞妄,此招天变之甚者。乞尽罢传奉之官,毋令污玷朝列,则爵赏不滥而天意可回矣。   今都城佛刹迄无宁工,京营军士不复遗力。如国师继晓假术济私,糜耗特甚,中外切齿。愿陛下内惜资财,外惜人力,不急之役姑赐停罢,则工役不烦而天意可回矣。   近来规利之徒,率假进奉以耗国财。或录一方书,市一玩器,购一画图,制一簪珥,所费不多,获利十倍。愿陛下洞烛此弊,留府库之财为军国之备,则进献息而天意可回矣。   陕西、河南、山西赤地千里。尸骸枕籍,流亡日多,萑苻可虑。愿体天心之仁爱,悯生民之困穷,追录贵幸盐课,暂假造寺资财,移振饥民,俾苟存活,则流亡复而天意可回矣。   夫天下譬之人身。人主,元首也;大臣,股肱也;谏官,耳目也;京师,腹心也;籓郡,躯干也。大臣不职则股肱痿痹,谏官缄默则耳目涂塞,京师不职则腹心受病,籓郡灾荒则躯干削弱,元首岂能宴然而安哉?伏望陛下听言必行,事天以实。疏斥群小,亲近贤臣。咨治道之得失,究前代之兴亡。以圣贤之经代方书,以文学之臣代方士。则必有正谊足以广圣学,谠论足以究天变。而手足便利,耳目聪明,腹心安泰,躯干强健,元首于是乎大明矣。   帝优诏答之。降孜省上林丞,常恩本寺丞,继晓革国师为民,令巡按御史追其诰敕。制下,举朝大悦。五月,俊出为湖广布政司参议。弘治中,屡官山西参政,卒。   汪奎,字文灿,婺源人。成化二年进士。为秀水知县,擢御史。   二十一年,星变,偕同官疏陈十事,言:   建言贬谪诸臣,效忠于国,宜复其职。妖僧继晓结中官梁芳,耗竭内藏,乞治芳罪,斩继晓都市。传奉官顾贤等皆中官恒从子而冒锦衣,李孜省小吏而授通政,宜尽斥以清仕路。尚书殷谦、李本,侍郎杜铭、尹直,皆素乏清誉,尚书张鹏、张蓥、张瑄,侍郎杜谦、艾福、马显、刘俊,大理卿宋钦,巡抚都御史鲁能、马驯,皆老懦无能,侍郎谈伦奔竞无耻,巡抚赵文博粗鄙妄为,大理卿田景旸素行不谨,宜令致仕。镇守、守备内官视天顺间逾数倍,作威福,凌虐有司。浙江张庆、四川蔡用得逮治四品以下官,尤伤国体,宜悉撤还。内外坐营、监枪内官增置过多,皆私役军士,办纳月钱,多者至二三百人。武将亦皆私役健丁,行伍惟存老弱。勋戚、内官奏乞盐利,满载南行,所至张钦赐黄旗,商旅不行,边储亏损,并宜严禁。陕西、山西、河南频年水旱,死徙大半,山、陕之民仅存无几。宜核被灾郡县,概与蠲除。给事张善吉先坐罪谪官,考绩至京,昏夜乞怜,得授兹职,大玷清班,宜罢斥。山、陕、河、洛饥民多流郧、襄,至骨肉相啖。请大发帑庾振济,消弭他变。”当是时,帝以灾变求言,奎疏入,虽触帝忌,未加谴。无何,有御史失仪,奎当面纠,退朝乃奏。帝以其怠缓,杖之于廷。居数月,复出为夔州通判,讨平云阳剧贼。   孝宗立,量移叙州同知。以荐,擢成都知府。岁饥多盗,振救多复业。三迁广西左布政使。弘治十四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抚贵州。未浃岁,普安贼妇米鲁作乱,被劾致仕。正德六年卒。   从子舜民,字从仁。成化十四年进士。授行人,擢御史,出按甘肃。劾中官将帅失事,陈边计,章数十上。先是,奎杖阙下,舜民扶掖之,帝闻而怒。至是,奏狱情词不当,贬蒙化卫经历。   弘治初,迁知东莞,未上,擢江西佥事。善谳狱,剖析如流。其清军法,后人遵守之。改云南屯田副使。田为势要夺者,厘而归之官。麓川遗孽思禄渡金沙江,据孟密,承檄抚定之。母忧归。服除,适淮、扬大饥,以故官奉命振济。用便宜发粟,奏停不急务,活饥民百二十万人,流冗复业者八千余户。进福建按察使。盗窃福清县库,或诬其怨家,已成狱。舜民廉得真盗,脱三十人于死,抵诬者罪。岁旱,祷不应。躬莅福州狱,释枉系轻罪者,所部有司皆清狱,遂大雨。历河南左、右布政使。正德二年以右副都御史抚治郧阳。甫一月,罢天下巡抚官,改莅南京都察院,道卒。   奎性简静,不苟取与,以笃实见称。而舜民好学砥行,矫矫持风节,尤负时望。   方星变求言时,九卿各条奏数事,率有所避,无甚激切者,唯奎与李俊等言最直。而武选员外郎崔升、彭纲,主事苏章,户部主事周轸,刑部主事李旦皆有言。升、章言宦官妖僧罪,请亟诛窜,而尚书王恕今伊、傅,不宜置南京。纲斥李孜省、继晓,请诛之以谢天下。轸亦请诛梁芳、李孜省,并汰内侍,罢方书。旦陈十事,且言:“神仙、佛老、外戚、女谒,声色货利,奇技淫巧,皆陛下素所惑溺,而左右近习交相诱之。”言甚切。帝以方修省,皆不罪。后以吏盗鬻旧赐外蕃故敕事,下纲、章吏,贬之外。而密谕吏部尚书尹旻出旦等,且书六十人姓名于屏,俟奏迁则贬远恶地。旦乃与给事中卢瑀、秦昇、童柷同日俱谪。部臣见远谪者多,有应迁者辄故迟之。升、轸遂得免。   崔升,字廷进,本乐安人。父为彰德库大使,因家焉。成化五年进士。由工部主事改兵部。稍迁延安知府,四川参政。守官廉,居常服布袍,家童拾马矢给爨。家居三十年,年八十八卒。子铣,自有传。   彭纲,清江人。与苏章、周轸、秦昇、童柷皆成化十一年进士。贬永宁知州,改汝州。凿渠溉田数千亩。再迁云南提学副使。   苏章,余干人。贬姚安通判,再迁延平知府。有政绩。终浙江参政。   周轸,莆田人,副使瑛从子。后进郎中,终山东运使。   李旦,字启东,献县人。成化十七年进士。贬镇远通判,未几卒。   卢瑀,鄞县人。成化五年进士。为刑科给事中,疏蠲淮、扬逋课十余万,清西北勒市战马宿弊。尝触帝怒,杖之。迁工科都给事中,与昇、柷皆因星变陈言,获谴。瑀贬长沙通判,终广平知府。   秦昇,南昌人,贬广安州同知。   童柷,兰溪人,贬兴国州同知,终袁州知府。   是时,崔升以请召王恕忤旨,而工部主事王纯亦以谏罢王恕被杖谪官。纯,仙居人。成化十七年进士。贬思南推官。弘治中,屡迁湖广提学佥事。   汤鼐,字用之,寿州人。成化十一年进士。授行人,擢御史。   孝宗嗣位,首劾大学士万安罔上误国。明日,宣至左顺门。中官森列,令跪。鼐曰:“令鼐跪者,旨耶,抑太监意耶?”曰:“有旨。”鼐始跪。及宣旨,言疏已留中。鼐大言:“臣所言国家大事,奈何留中?”已而安斥,鼐亦出畿辅印马,驰疏言:“陛下视朝之余,宜御便殿,择侍臣端方谨厚若刘健、谢迁、程敏政、吴宽者,日与讲学论道,以为出治之本。至如内阁尹直、尚书李裕、都御史刘敷、侍郎黄景,奸邪无耻,或夤缘中官进用,或依附佞幸行私。不早驱斥,必累圣明。司礼中官李荣、萧敬曩为言官劾罢,寻夤缘复入。遂摭言官过,贬窜殆尽,致士气委靡。宜亟正典刑,勿为姑息。诸传奉得官者,请悉编置瘴乡,示天下戒。且召致仕尚书王恕、王竑,都御史彭韶,佥事章懋等,而还建言得罪诸臣,以厉风节。”报闻。   弘治元年正月,鼐又劾礼部尚书周洪谟,侍郎倪岳、张悦,南京兵部尚书马文升,因言:“少傅刘吉,与万安、尹直奸贪等耳。安、直斥,而吉独进官,不以为耻。请大申黜陟,明示劝惩。”又劾李荣、萧敬,而荐谪降进士李文祥为台谏。尚书王恕以盛暑请辍经筵,鼐极言不可,语侵恕。   当是时,帝更新庶政,言路大开。新进者争,欲以功名自见。封章旁午,颇伤激讦,鼐意气尤锐。其所抨击,间及海内人望,以故大臣多畏之,而吉尤不能堪。使人啖御史魏璋曰:“君能去鼐,行佥院事矣。”璋欣然,日夜伺鼐短。未几,而吉人之狱起。   吉人者,长安人。成化末进士,为中书舍人。四川饥,帝遣郎中江汉往振。人言汉不胜任,宜遣四使分道振,且择才能御史为巡按,庶荒政有裨。因荐给事中宋琮、陈璚、韩鼎,御史曹璘,郎中王沂、洪钟,员外郎东思诚,评事王寅,理刑知县韩福及寿州知州刘概可使,而巡按则鼐足任之。璋遂草疏,伪署御史陈景隆等名,言吉人抵抗成命,私立朋党。帝怒,下人诏狱,令自引其党。人以鼐、璘、思诚、概、福对。璋又嗾御史陈璧等言:“璘、福、思诚非其党,其党则鼐、概及主事李文祥、庶吉士邹智、知州董亻桀是也。概尝馈鼐白金,贻之书,谓夜梦一人骑牛几堕,鼐手挽之得不仆,又见鼐手执五色石引牛就道。因解之曰:‘人骑牛谓硃,乃国姓。意者国将倾,赖鼐扶之,而引君当道也。’鼐、概等自相标榜,诋毁时政,请并文祥、智、亻桀逮治。”疏上,吉从中主之,悉下诏狱,欲尽置之死。   刑部尚书何乔新、侍郎彭韶等持之,外议亦汹汹不平。乃坐概妖言律斩;鼐受贿,戍肃州;人欺罔,削籍;智、文祥、亻桀皆谪官。吏部尚书王恕奏曰:“律重妖言,谓造作符谶类耳。概书词虽妄,良以鼐数言事不避利害,因推诩之。今当以妖言,设有如造亡秦谶者,更何以罪之?”帝得疏意动,命姑系狱。既而热审,乔新等言:“概本不应妖言律。且概五岁而孤,无兄弟,母孙氏守节三十年,曾被旌,老病且贫。概死,母必不全,祈圣恩矜恤。”乃减概死,戍海州。   ,济宁人。成化二十年进士。除寿州知州,毁境内淫祠几尽,三年教化大行。弘治初上言:“刑赏予夺,人主大柄,后世乃有为女子、小人、强臣、外戚所攘窃者,由此辈心险术巧,人主稍加亲信,辄堕计中。爱者,乘君之喜而游言以扬之;恶者,乘君之怒而微言以中之,使贤人君子卒受暖昧而去。卿相缺人,则迁延饵引,待有交通请属软美易制之人,然后荐用。其刚正不阿者,辄媒孽而放弃之,俟其气衰虑易,不至大立异同,乃更收录。巧计既行,刑赏予夺虽名人主独操,实一出于其所簸弄。迨党立势成,复恐一旦败露,则又极意以排谏诤之士。务使其君孤立于上,耳无闻,目无见,以图便其私,不至其身与国俱败不止。故夫刑赏予夺,必由大臣奏请、台谏集议而后可行。或有矫诬,穷治不轻贷,则谗佞莫能间,而权不下移矣。”考绩赴都,遂遇祸,竟卒于戍所。   鼐既戍,无援之者,久之始释归。   董亻桀,泾县人。成化末进士。鼐之论暑月辍讲也,亻桀方谒选,亦抗疏争,由是知名。授沔阳知州,甫数月,逮系诏狱,谪四川行都司知事,历迁河南左布政使。所在尽职业,为民所怀。正德六年,江西盗起,巡抚王哲兵败召还,擢杰右副都御史代之。未几卒。   璋既为吉心腹,果擢大理寺丞。坐事下狱,黜为九江同知,悒悒死。   姜绾,字玉卿。弋阳人。成化十四年进士。由景陵知县擢南京御史。弘治初,陈治道十事。又言午朝宜论大政,毋泛陈细故,皆报闻。   二年二月,南京守备中官蒋琮以芦场事下绾覆按,琮嘱绾求右己。绾疏言:“琮以守备重臣与小民争利,假公事以适私情。用揭帖而抗诏旨,扬言阴中,胁以必从。其他变乱成法,厥罪有十。以内官侵言官职,罪一。妒害大臣,妄论都御史秦纮,罪二。怒河闸官失迎候,欲奏罢之,罪三。受民词不由通政,罪四。分遣腹心,侵渔国课,罪五。按季收班匠工银,罪六。擅收用罢闲都事,罪七。官僚忤意,辄肆中伤,罪八。妄奏主事周琦罪,欺罔朝廷,罪九。保举罢斥内臣,窃天子威柄,罪十。”事下南京三法司。既,复特遣官覆治以奏。   先是,御史余濬劾中官陈祖生违制垦后湖田,湖为之淤。奏下南京主事卢锦勘报。锦故与祖生有隙。而给事中方向尝率同官缪樗等劾祖生及文武大臣不职状,又因雷震孝陵柏,劾大学士刘吉等十一人,而诋祖生益力。祖生衔向切骨。时向方监后湖黄册,祖生遂揭向、锦实侵湖田。诏下法司勘。勘未上,而琮为绾所劾。于是琮、祖生及吉合谋削锦籍,谪向官,复逮绾及同官孙纮、刘逊、金章、纪杰、曹玉、谭肃、徐礼、余濬,给事中缪樗,赴京论鞫,皆谪为州判官。   绾谪判桂阳,量移宁国同知,迁庆远知府。斩剧贼韦七旋、韦万妙。其党纠贼数万攻城,绾坚守,檄民兵夹击,破走之。东兰诸州蛮悉归侵地。总督刘大夏奇其材,荐为右江兵备副使。思恩知府岑濬逐田州知府岑猛,绾献策总督潘蕃。蕃令与都指挥金堂合诸路兵大破贼,思恩平。绾条二府形势,请改设流官,比中土,廷议从之。绾引疾还。俄起河南按察使,寻复以疾归,卒于家。   余濬,慈溪人。成化十七年进士。孝宗初,疏请永除纳粟入监令。又劾浙江镇守中官张庆、广东镇守中官韦眷,因荐王恕堪内阁,马文升、彭韶、张悦、阮勤、黄孔昭堪吏部。后湖之勘,自濬启之。贬平度州判官,终知府。   方向,字与义,桐城人。成化十七年进士。谪云南多罗驿丞,历官琼州知府。入觐时,仆私市一珠,索而投诸海。   缪樗,字全之,溧阳人。成化十一年进士。孝宗初,陈时政八事。因劾大学士尹直等,时号“敢言”。终营州判官。   孙纮,字文冕,鄞人。成化十四年进士。谪胶州判官,迁广德知州,卒官。纮少贫,亻庸书市肉以养母。既通籍,终身不食肉。   刘逊,安福人。成化十四年进士。谪澧州判官,迁武冈知州。岷王不检下,逊裁抑之,又欲损其岁禄。王怒,奏于朝,征下诏狱,贬四川行都司断事,历湖广副使。刘瑾征贿不得,坐缺军储被逮,已而释之。再坐断狱稽延,罚米百石。先是,荣王乞辰州、常德田二千顷、山场八百里、民舍市廛千余间,逊与巡抚韩重持勿予。至是,瑾悉予之。部议补逊琼州副使,瑾勒令致仕。瑾诛,起官,历福建按察使。   金章等无他表见。   姜洪,字希范,广德人。成化十四年进士。除卢氏知县。单骑劝农桑。民姜仲礼愿代父死罪,洪奏免之。征拜御史。   孝宗即位,陈时政八事。历诋太监萧敬,内阁万安、刘吉,学士尹直,侍郎黄景、刘宣,都御史刘敷,尚书李裕、李敏、杜铭,大理丞宋经,而荐致仕尚书王恕、王竑、李秉,去任侍郎谢鐸,编修张元祯,检讨陈献章,佥事章懋,评事黄仲昭,御史强珍、徐镛、于大节,给事中王徽、萧显、贺钦,员外林俊,主事王纯及现任尚书余子俊、马文升,巡抚彭韶,侍郎张悦,詹事杨守陈。且言指挥许宁、内官怀恩,并拔出曹辈,足副任使。他所陈,多斥近幸,疏辞几万言。帝嘉纳之。为所斥者憾不置。   弘治元年,出按湖广,与督漕都御史秦纮争文移,被劾。所司白洪无罪。刘吉欲中之,再下礼部会议,遂贬夏县知县。御史欧阳旦请召还洪及畅亨等,不纳。迁桂林知府。瑶、僮侵扰古田,请兵讨平之,擢云南参政。土官陶洪与八百媳妇约为乱,洪乘间翦灭。历山东左参政。正德二年迁山西布政使。刘瑾索贺印钱,不应。四年二月,中旨令致仕。瑾诛,起山东左布政使。七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山西,未满岁卒。   洪性廉直,身后丧不能举。天启初,追谥庄介。   欧阳旦,安福人。成化十七年进士。由休宁知县擢御史。尝请逐刘吉,罢皇庄。历湖广佥事、浙江副使,终南京右副都御史。   畅亨,字文通,河津人。成化十四年进士。由长垣知县擢御史,巡按浙江。岁饥,奏罢上供绫纱等物。弘治元年二月,景宁县屏风山异兽万余,大如羊,白色,衔尾浮空去。亨请罢温、处银课,而置镇守中官张庆于法。章下所司,银课得减,责庆陈状。庆因讦亨考察不公,停亨俸三月。亨又劾佥事邹滂,滂亦讦亨。庆等构之,逮亨,谪泾阳知县。给事中庞泮上疏争,不听。   曹璘,字廷晖,襄阳人。成化十四年进士。授行人。久之,选授御史。   孝宗嗣位,疏言:“梓宫发引,陛下宜衰绖杖履送至大明门外,拜哭而别,率宫中行三年丧。贵妃万氏有罪,宜告于先帝,削其谥,迁葬他所。”帝纳其奏,而戒勿言贵妃事。顷之,请进用王恕等诸大臣,复先朝言事于大节等诸臣官,放遣宫中怨女,罢撤监督京营及镇守四方太监。又言:“梁芳以指挥袁辂献地建寺,请令袭广平侯爵。以数亩地得侯,勋臣谁不解体,宜亟为革罢。”疏奏,帝颇采焉。   弘治元年七月上言:“近日星陨地震,金木二星昼现,雷击禁门,皇陵雨雹,南京内园灾,狂夫叫阍,景宁白气飞腾,而陛下不深求致咎之由,以尽弭灾之实。经筵虽御,徒为具文。方举辄休,暂行遽罢,所谓‘一日暴之,十日寒之’者。愿日御讲殿与儒臣论议,罢斥大学士刘吉等,以消天变。臣昨冬曾请陛下墨衰视政,今每遘节序,辄渐御黄衮,从官硃绯。三年之间,为日有几,宜但御浅服。且陛下方谅阴,少监郭镛乃请选妃嫔。虽拒勿纳,镛犹任用,何以解臣民疑。祖宗严自宫之禁,今此曹干进纷纭,当论罪。朝廷特设书堂,令翰林官教习内使,本非高皇帝制。词臣多夤缘以干进,而内官亦且假儒术以文奸,宜速罢之。诸边有警,辄命京军北征,此辈骄惰久,不足用。乞自今勿遣,而以出师之费赏边军。”帝得疏,不喜,降旨谯让。   已,出按广东,访陈献章于新会,服其言论,遂引疾归。居山中读书,三十年不入城市。   彭程,字万里,鄱阳人。成化末进士。弘治初,授御史,巡视京城。降人杂处畿甸多为盗,事发则投戚里、奄竖为窟穴。程每先机制之,有发辄得。巡盐两浙,代还,巡视光禄。   五年上疏言:“臣适见光禄造皇坛器。皇坛者,先帝修斋行法之所。陛下即位,此类废斥尽,何复有皇坛烦置器?光禄金钱,悉民膏血。用得其当,犹恐病民,况投之无用地。顷李孜省、继晓辈倡邪说,而先帝笃信之者,意在远希福寿也。今二人已伏重辟,则祸患之来,二人尚不能自免,岂能福寿他人。倘陛下果有此举。宜遏之将萌。如无,请治所司逢迎罪。”帝初无皇坛造器之命,特光禄姑为备。帝得程奏大怒,以为暴扬先帝过,立下锦衣狱。给事中丛兰亦巡视光禄,继上疏论之。帝宥兰,夺光禄卿胡恭等俸,付程刑部定罪。尚书彭韶等拟赎杖还职。帝欲置之死,命系之。韶等复疏救,程子尚三上章乞代父死,终不听。   是时巡按陕西御史嵩县李兴亦坐酷刑系狱。及朝审,上兴及程罪状。诏兴斩,程及家属戍隆庆。文武大臣英国公张懋等合疏言:“兴所毙多罪犯,不宜当以死。程用谏为职,坐此戍边,则作奸枉法者何以处之?”尚书王恕又特疏救。乃减兴死,杖之百,偕妻子戍宾州,程竟无所减。程母李氏年老无他子,叩阙乞留侍养。南京给事中毛珵等亦奏曰:“昔刘禹锡附王叔文当窜远方,裴度以其母老为请,得改连州。陛下圣德,非唐中主可比,而程罪亦异禹锡。祈少矜怜,全其母子。”不许。子尚随父戍所,遂举广西乡试。明年,帝念程母老,放还。其后,刘瑾乱政,追论程巡盐时稍亏额课,勒其家偿。程死久矣,止遣一孙女。罄产不足,则并女鬻之,行道皆为流涕。   庞泮,字元化,天台人。成化二十年进士。授工科给事中。弘治中,中旨取善击铜鼓者,泮疏谏。屡迁刑科都给事中。副使杨茂元被逮,泮率同列救之,茂元得薄谴。   九年四月,帝以岷王劾武冈知州刘逊,命逮之。泮率同官吕献等言:“锦衣天子视军,非不轨及妖言重情不可轻遣。逊所坐微,而王奏牵左证百人,势难尽逮。宜敕抚、按官体勘。”疏入,忤旨,下泮等四十二人及御史刘绅等二十人诏狱。六科署空,吏部尚书屠滽请令中书代收部院封事。御史张淳奉使还,耻独不与,抗疏论之。考功郎中储巏亦谏,滽等复率九卿救之。帝乃释泮等,皆停俸三月。   中官何鼎以直言下狱,杨鹏、戴礼夤缘入司礼监。泮等言:“鼎狂直宜容。鹏等得罪先朝,俾参机密,害非小。”会御史黄山、张泰等亦以为言。帝怒,诘外廷何由知内廷事,令对状,停泮等俸半岁。威宁伯王越谋起用,中官蒋琮、李广有罪,外戚周彧、张鹤龄纵家奴杀人,泮皆极论,直声甚著。   十一年擢福建右参政。中官夺宋儒黄幹宅为僧庵,泮改为书院以祀幹。迁河南右布政使。中旨取洛阳牡丹,疏请罢之。转广西左布政使,致仕。   吕献,浙江新昌人。成化二十年进士。授刑科给事中。坐事,杖阙廷。弘治时,诏选驸马。李广受富人金,阴为地,为献所发,有直声。正德中,终南京兵部右侍郎。   叶绅,字廷缙,吴江人。成化末进士。除户科给事中,改吏科,历礼科左给事中。   弘治十年,太子年七岁,犹未出閤,绅请择讲官教谕。寻以修省,陈八事。斥中官李广,又劾尚书徐琼、童轩、侯瓚,侍郎郑纪、王宗彝,巡抚都御史刘瓛、张诰、张岫等二十人,乞赐罢斥。而末言“去大奸”,则专劾李广八大罪:“诳陛下以烧炼,而进不经之药,罪一。为太子立寄坛,而兴暖疏之说,罪二。拨置皇亲,希求恩宠,罪三。盗引玉泉,经绕私第,罪四。首开幸门,大肆奸贪,罪五。太常崔志端、真人王应裿辈称广为教主真人,广即代求善官,乞赐玉带,罪六。假果户为名,侵夺畿民土地,几至激变,罪七。四方输纳上供,威取势逼,致民破产,罪八。内而皇亲驸马事之如父,外而总兵镇守称之为公。陛下奈何养此大奸于肘腋,而不思驱斥哉!”御史张缙等亦以为言。帝曰:“姑置之。”逾数月,广竟得罪饮酖死。   绅又极陈大臣恩廕葬祭之滥。下所司议,颇有减损。擢尚宝少卿,卒。   胡献,字时臣,扬州兴化人。弘治九年进士。改庶吉士,授御史。逾月,即极论时政数事,言:“屠滽为吏部尚书,王越、李蕙为都御史,皆交通中官李广得之。广得售奸,由陛下议政不任大臣,而任广辈也。祖宗时,恒御内阁商决章奏,经筵日讲悉陈时政得失,又不时接见儒臣,愿陛下追复旧制。京、通二仓总督、监督内臣,每收米万石勒白金十两。以岁运四百万石计之,人四千两。又各占斗级二三百人,使纳月钱。夫监督仓储,自有户部,焉用中官?愿赐罢遣。京操军士自数千里至,而总兵、坐营等官各使分属办纳月钱,乞严革以苏其困。陛下遇灾修省,去春求言,谏官及郎中王云凤、主事胡爟皆有论奏,留中不报,云凤寻得罪。如此,则与不修省何异?愿断自圣心,凡利弊当兴革者,即见施行。东厂校尉,本以缉奸,迩者但为内戚、中官泄愤报怨。如御史武衢忤寿宁侯张鹤龄及太监杨鹏,主事毛广忤太监韦泰,皆为校尉所发,推求细事,诬以罪名。举朝皆知其枉,无敢言者。臣亦知今日言之,异日必为所陷,然臣弗惧也。”疏入,鹤龄与泰各疏辨。会给事中胡易劾监库中官贺彬贪黩八罪,彬亦讦易。帝遂下献、易诏狱,谪献蓝山丞。久之,释易。献未赴官,迁宜阳知县。马文升数荐于朝,迁南都察院经历。武宗即位,擢广西提学佥事,迁福建提学副使,未任卒。   武衢,沂水人,成化二十年进士,以御史谪云南通海主簿,终汾州知州。毛广,平湖人。成化二十年进士。其事迹无考。胡易,宁都人。弘治三年进士。为吏科给事中。华昶劾程敏政,法司白昂、闵珪据旧章令六科共鞫。东厂劾易等皆昶同僚,不当与讯。得旨下诏狱。昂、珪请罪,皆停俸。比昶狱成,易等犹被系,大臣以为言,始令复职。   当弘治时,言官以忤内臣得罪者,又有任仪、车梁。   任仪,阆中人。成化二十三年进士,为御史。弘治三年秋,诏修斋于大兴隆寺。理刑知县王岳骑过之,中使捽辱岳,使跪于寺前。仪不平,劾中使罪。姓名偶误,乃并仪下吏。出为中部知县,终山西参政。   车梁,山西永宁人。弘治三年进士,为御史。十五年条列时政,中言东厂锦衣卫所获盗,先严刑具成案,然后送法司,法司不敢平反。请自今径送法司,毋先刑讯。章下,未报。主东厂者言梁从父郎中霆先以罪为东厂所发,挟私妄言,遂下梁诏狱。给事御史交章论救,乃得释,终汉阳知府。   张弘至,字时行,华亭人,南安知府弼子也。举弘治九年进士,改庶吉士,授兵科给事中。   十二年冬,陈初政渐不克终八事:“初汰传奉官殆尽;近匠官张广宁等一传至百二十余人,少卿李纶、指挥张已等再传至百八十余人。异初政者一。初追戮继晓,逐番僧、佛子;近斋醮不息。异初政者二。初去万安、李裕辈,朝弹夕斥;近被劾数十疏,如尚书徐琼者犹居位。异初政者三。初圣谕有大政召大臣面议;近上下否隔。异初政者四。初撤增设内官;近已还者复去,已革者复增。异初政者五。初慎重诏旨,左右不敢妄干;近陈情乞恩率俞允。异初政者六。初令兵部申旧章,有妄乞升武职者奏治;近乞升无违拒。异初政者七。初节光禄供亿;近冗食日繁,移太仓银赊市廛物。异初政者八。”帝下所司。   边将王杲、马昇、秦恭、陈瑛失机论死,久系。弘至请速正典刑。亲王之籓者,所次舍率营蓆殿,并从官幕次,俱饰绒毯、锦帛,因弘至言多减省。孝宗晚年,从廷臣请,遣官核腾骧四卫虚冒弊,以太监宁瑾言而止。弘至抗章争,会兵部亦以为言,乃卒核之。   武宗立,以户科右给事中奉使安南。还迁都给事中,母忧归卒。   屈伸,字引之,任丘人。成化末进士。选庶吉士,授礼科给事中。   弘治九年诏度僧,礼部争不得。伸极陈三不可,不纳。京师民讹言寇近边,兵部请榜谕。伸言:“若榜示,人心愈惊。昔汉建始中,都人讹言大水至,议令吏民上城避之。王商不从,顷之果定。今当以为法。”事遂寝。寇犯大同,游击王杲匿败绩状。伸率同官发之,并劾罪总兵官王玺等。   屡迁兵科都给事中。泰宁卫部长大掠辽阳,部议令守臣遗书,称朝廷宽大不究已往,若还所掠,则予重赏。伸等言:“在我示怯弱之形,在彼无创艾之意,非王者威攘之道。前日犯边不以为罪,今日归俘反以为功。诲以为盗之利,启无赖心,又非王者怀柔之道。”帝悟,书不果遣。   已,劾镇守中官孙振、总兵官蒋骥、巡抚陈瑶偾事罪,帝不问。广宁复失事,瑶等以捷闻。伸及御史耿明等交章劾其欺罔,乃按治之。   太监苗逵、成国公硃晖等捣巢获三级,及寇大入固原,不敢救,既而斩获十二级。先后以捷闻。伸等数劾之。及班师,又极论曰:“晖等西讨无功,班师命甫下,将士已入国门,不知奉何诏书。且此一役糜京帑及边储共一百六十余万两,而首功止三级。是以五十万金易一无名之首也,乃所上有功将士至万余人。假使馘一渠魁如火筛,或斩级至千百,将竭天下财不足供费,而报功者不知几万万也。晖、逵及都御史史琳、监军御史王用宜悉置重典。”帝不听。   云南有镇守中官,复遣监丞孙叙镇金腾,伸等极言不可。锦衣指挥孙銮坐罪闲住,中旨复之,令掌南镇抚事。伸等力争,乃命止带俸。中旨令指挥胡震分守天津,伸力争,不听。镇守河南中官刘郎乞皁隶,帝命予五十人。故事,尚书仅十二人,伸等力争,诏止减二十人。自后中官咸援例陈乞,祖制遂坏。   伸居谏垣久,持议侃侃不挠,未及迁而卒。   王献臣,字敬止,其先吴人,隶籍锦衣卫。弘治六年举进士。授行人,擢御史。巡大同边,请亟正诸将姚信、陈广闭营避寇及马昇、王杲、秦恭丧师罪,悉蠲大同、延绥旱伤逋赋,以宽军民。帝多从之。尝令部卒导从游山,为东厂缉事者所发,并言其擅委军政官。征下诏狱,罪当输赎。特命杖三十,谪上杭丞。   十七年,复以张天祥事被逮。天祥者,辽东都指挥佥事斌孙也。斌以罪废,天祥入粟得祖官。有泰宁卫部十余骑射伤海西贡使,天祥出毛喇关掩杀他卫三十八人以归,指为射贡使者。巡抚张鼐等奏捷,献臣疑之。方移牒驳勘,会斌妇弟指挥张茂及子钦与天祥有郤,诈为前屯卫文书呈献臣,具言劫营事。献臣即以闻。未报,而献臣被征。帝命大理丞吴一贯、锦衣指挥杨玉会新按臣余氵廉勘之,尽得其实。斌等皆论死,天祥毙于狱。   天祥叔父洪屡讼冤,帝密令东厂廉其事,还奏所勘皆诬。帝信之,欲尽反前狱,召内阁刘健等,出东厂揭帖示之,命尽逮一贯等会讯阙下。健等言东厂揭帖不可行于外。既退,复争之。帝再召见,责健等。健对曰:“狱经法司谳,皆公卿士大夫,言足信。”帝曰:“法司断狱不当,身且不保,言足信乎?”谢迁曰:“事当从众,若一二人言,安可信?”健等又言众证远,不可悉逮。帝曰:“此大狱,逮千人何恤。苟功罪不明,边臣孰肯效力者?”健等再四争执,见帝声色厉,终不敢深言东厂非。一贯等既至,帝亲御午门鞫之,欲抵一贯死。闵珪、载珊力救,乃谪嵩明州同知,献臣广东驿丞,氵廉云南布政司照磨,茂父子论死,而斌免,洪反得论功。武宗立,献臣迁永嘉知县。   吴一贯,字道夫,海阳人。成化十七年进士。由上高知县擢御史。弘治中,历按浙江、福建、南畿,以强干闻。擢大理右寺丞。畿辅、河南饥,请发粟二十万石以振,又别请二万石给京邑及昌平民。既谪官,正德初,迁江西副使。讨华林贼有功,进按察使。行军至奉新卒,士民立忠节祠祀焉。   余濂,字宗周,都昌人。弘治六年进士。武宗时,终云南副使。   孝宗励精图治,委任大臣,中官势稍绌。而张天祥及满仓儿事皆发自东厂,廷议犹为所挠云。满仓儿事,具《孙磐传》。   赞曰:御史为朝廷耳目,而给事中典章奏,得争是非于廷陛间,皆号称“言路”。天顺以后居其职者,振风裁而耻缄默。自天子、大臣、左右近习无不指斥极言。南北交章,连名列署。或遭谴谪,则大臣抗疏论救,以为美谈。顾其时门户未开,名节自励,未尝有承意指于政府,效搏噬于权珰,如末季所为者。故其言有当有不当,而其心则公。上者爱国,次亦爱名。然论国事而至于爱名,则将惟其名之可取,而事之得失有所不顾,于匡弼之道或者其未善乎。    列传第六十九   ○徐溥 邱濬 刘健 谢迁 李东阳 王鏊 刘忠   徐溥,字时用,宜兴人。祖鉴,琼州知府,有惠政。溥,景泰五年进士及第。授编修。宪宗初,擢左庶子,再迁太常卿兼学士。成化十五年拜礼部右侍郎,寻转左,久之改吏部。孝宗嗣位,兼文渊阁大学士,参预机务。旋进礼部尚书。   弘治五年,刘吉罢,溥为首辅,屡加少傅、太子太傅。溥承刘吉恣睢之后,镇以安静,务守成法。与同列刘健、李东阳、谢迁等协心辅治,事有不可,辄共争之。钦天监革职监正李华为昌国公张峦择葬地,中旨复官。溥等言:“即位以来,未尝有内降。幸门一开,未流安底。臣等不敢奉诏。”八年,太皇太后召崇王来朝,溥等与尚书倪岳谏,帝为请乃已。占城奏安南侵扰,帝欲遣大臣往解。溥等言:“外国相侵,有司檄谕之足矣,无劳遣使。万一抗令,则亏损国体,问罪兴师,后患滋大。”于是罢不遣。   是年十二月,诏撰三清乐章。溥等言:“天至尊无对。汉祀五帝,儒者犹非之,况三清乃道家妄说耳。一天之上,安得有三大帝?且以周柱下史李耳当其一,以人鬼列天神,矫诬甚矣。郊祀乐章皆太祖所亲制,今使制为时俗词曲以享神明,亵渎尤甚。臣等诵读儒书,邪说俚曲素所不习,不敢以非道事陛下。国家设文渊阁,命学士居之,诚欲其谟谋政事,讲论经史,培养本原,匡弼阙失,非欲其阿谀顺旨,惟言莫违也。今经筵早休,日讲久旷,异端乘间而入。此皆臣等无状,不足以启圣心,保初政。忧愧之至,无以自容。数月以来,奉中旨处分未当者封还,执奏至再至三。愿陛下曲赐听从,俾臣等竭驽钝,少有裨益,非但乐章一事而已。”奏入,帝嘉纳之。   帝自八年后,视朝渐晏,溥等屡以为言。中官李广以烧炼斋醮宠。十年二月,溥等上疏极论曰:“旧制,内殿日再进奏,事重者不时上闻,又常面召儒臣,咨访政事。今奏事日止一次,朝参之外,不得一望天颜。章奏批答不时断决,或稽留数月,或竟不施行。事多壅滞,有妨政体。经筵进讲,每岁不过数日,正士疏远,邪说得行。近闻有以斋醮修炼之说进者。宋徽宗崇道教,科仪符箓最盛,卒至乘舆播迁。金石之药,性多酷烈。唐宪宗信柳泌以殒身,其祸可鉴。今龙虎山上清宫、神乐观、祖师殿及内府番经厂皆焚毁无余,彼如有灵,何不自保?天厌其秽,亦已明甚。陛下若亲近儒臣,明正道,行仁政,福祥善庆,不召自至,何假妖妄之说哉!自古奸人蛊惑君心者,必以太平无事为言。唐臣李绛有云:‘忧先于事,可以无忧。事至而忧,无益于事。’今承平日久,溺于晏安。目前视之,虽若无事,然工役繁兴,科敛百出,士马罢敝,闾阎困穷,愁叹之声上干和气,致荧惑失度,太阳无光,天鸣地震,草木兴妖,四方奏报殆无虚月,将来之患灼然可忧。陛下高居九重,言官皆畏罪缄默。臣等若复不言,谁肯为陛下言者。”帝感其言。   三月甲子,御文华殿,召见溥及刘健、李东阳、谢迁,授以诸司题奏曰:“与先生辈议。”溥等拟旨上,帝应手改定。事端多者,健请出外详阅。帝曰:“盍就此面议。”既毕,赐茶而退。自成化间,宪宗召对彭时、商辂后,至此始再见,举朝诩为盛事。然终溥在位,亦止此一召而已。   寻以灾异求言,廷臣所上封事,经月不报,而言官论救何鼎忤旨待罪者久,溥等皆以为言。于是悉下诸章,而罢诸言官弗问。溥时年七十,引年求退,不许。诏风雨寒暑免朝参。   十一年,皇太子出閤,加少师兼太子太师,进华盖殿大学士。以目疾乞归。帝眷留,久之乃许,恩赉有加。逾年卒,赠太师,谥文靖。   溥性凝重有度,在内阁十二年,从容辅导。人有过误,辄为掩覆,曰:“天生才甚难,不忍以微瑕弃也。”屡遇大狱及逮系言官,委曲调剂。孝宗仁厚,多纳溥等所言,天下阴受其福。尝曰:“祖宗法度所以惠元元者备矣,患不能守耳。”卒无所更置。性至孝,尝再庐墓。自奉甚薄,好施予。置义田八百亩赡宗族,请籍记于官,以垂永久,帝为复其徭役。   邱濬,字仲深,琼山人。幼孤,母李氏教之读书,过目成诵。家贫无书,尝走数百里借书,必得乃已。举乡试第一,景泰五年成进士。改庶吉士,授编修。濬既官翰林,见闻益广,尤熟国家典故,以经济自负。   成化元年,两广用兵,濬奏记大学士李贤,指陈形势,纚纚数千言。贤善其计,闻之帝,命录示总兵官赵辅、巡抚都御史韩雍。雍等破贼,虽不尽用其策,而濬以此名重公卿间。秩满,进侍讲。与修《英宗实录》,进侍讲学士。《续通鉴纲目》成,擢学士,迁国子祭酒。时经生文尚险怪,濬主南畿乡试,分考会试皆痛抑之。及是,课国学生尤谆切告诫,返文体于正。寻进礼部右侍郎,掌祭酒事。   濬以真德秀《大学衍义》于治国平天下条目未具,乃博采群书补之。孝宗嗣位,表上其书,帝称善,赉金币,命所司刊行。特进礼部尚书,掌詹事府事。修《宪宗实录》,充副总裁。弘治四年,书成,加太子太保,寻命兼文渊阁大学士参预机务。尚书入内阁者自濬始,时年七十一矣。濬以《衍义补》所载皆可见之行事,请摘其要者奏闻,下内阁议行之。帝报可。   明年,濬上言:“臣见成化时彗星三见,遍扫三垣,地五六百震。迩者彗星见天津,地震天鸣无虚日,异鸟三鸣于禁中。《春秋》二百四十年,书彗孛者三,地震者五,飞禽者二。今乃屡见于二十年之间,甚可畏也。愿陛下体上天之仁爱,念祖宗之艰难,正身清心以立本而应务。谨好尚不惑于异端,节财用不至于耗国,公任使不失于偏听。禁私谒,明义理,慎俭德,勤政务,则承风希宠、左道乱政之徒自不敢肆其奸,而天灾弭矣。”因列时弊二十二事。帝纳之。六年以目疾免朝参。   濬在位,尝以宽大启上心,忠厚变士习。顾性褊隘,尝与刘健议事不合,至投冠于地。言官建白不当意,辄面折之。与王恕不相得,至不交一言。六年大计群吏,恕所奏罢二千人。濬请未及三载者复任,非贪暴有显迹者勿斥,留九十人。恕争之不得,求去。太医院判刘文泰尝往来濬家,以失职讦恕,恕疑文泰受濬指,而言者哗然,言疏稿出濬手。恕竟坐罢,人以是大不直濬。给事中毛珵,御史宋惪、周津等交章劾濬不可居相位,帝不问。逾年,加少保。八年卒,年七十六。赠太傅,谥文庄。   濬廉介,所居邸第极湫隘,四十年不易。性嗜学,既老,右目失明,犹披览不辍。议论好矫激,闻者骇愕。至修《英宗实录》,有言于谦之死当以不轨书者。濬曰:“己巳之变,微于公社稷危矣。事久论定,诬不可不白。”其持正又如此。正德中,以巡按御史言赐祠于乡。曰“景贤”。   刘健,字希贤,洛阳人。父亮,三原教谕,有学行。健少端重,与同邑阎禹锡、白良辅游,得河东薛瑄之传。举天顺四年进士,改庶吉士,授编修。谢交游,键户读书,人以木强目之。然练习典故,有经济志。   成化初,修《英宗实录》,起之忧中,固辞,不许。书成,进修撰,三迁至少詹事,充东宫讲官,受知于孝宗。既即位,进礼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,入内阁参预机务。弘治四年进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,累加太子太保,改武英殿。十一年春,进少傅兼太子太傅,代徐溥为首辅。   健学问深粹,正色敢言,以身任天下之重。清宁宫灾,太监李广有罪自杀。健与同列李东阳、谢迁疏言:“古帝王未有不遇灾而惧者。向来奸佞荧惑圣听,贿赂公行,赏罚失当,灾异之积,正此之由。今幸元恶殄丧,圣心开悟,而余慝未除,宿弊未革。伏愿奋发励精,进贤黜奸,明示赏罚。凡所当行,断在不疑,毋更因循,以贻后悔。”帝方嘉纳其言,而广党蔡昭等旋取旨予广祭葬、祠额。健等力谏,仅寝祠额。南北言官指陈时政,频有所论劾,一切皆不问。国子生江瑢劾健、东阳杜抑言路。帝慰留健、东阳,而下瑢于狱,二人力救得释。   十三年四月,大同告警,京师戒严。兵部请甄别京营诸将,帝召健及东阳、迁至平台面议去留。乃去遂安伯陈韶等三人,而召镇远侯顾溥督团营。时帝视朝颇晏,健等以为言,颔之而已。   十四年秋,帝以军兴缺饷,屡下廷议。健等言:“天下之财,其生有限。今光禄岁供增数十倍,诸方织作务为新巧,斋醮日费钜万。太仓所储不足饷战士,而内府取入动四五十万。宗籓、贵戚之求土田夺盐利者,亦数千万计。土木日兴,科敛不已。传奉冗官之俸薪,内府工匠之饩廪,岁增月积,无有穷期,财安得不匮?今陕西、辽东边患方殷,湖广、贵州军旅继动,不知何以应之。望陛下绝无益之费,躬行节俭,为中外倡,而令群臣得毕献其诚,讲求革弊之策,天下幸甚。”明年四月,以灾异陈勤朝讲、节财用、罢斋醮、公赏罚数事。及冬,南京、凤阳大水,廷臣多上言时务,久之不下。健等因极陈怠政之失,请勤听断以振纪纲,帝皆嘉纳。《大明会典》成,加少师兼太子太师、吏部尚书、华盖殿大学士。与东阳、迁同赐蟒衣。阁臣赐蟒自健等始。   帝孝事两宫太后甚谨,而两宫皆好佛、老。先是,清宁宫成,命灌顶国师设坛庆赞,又遣中官赍真武像,建醮武当山,使使诣泰山进神袍,或白昼散灯市上。帝重违太后意,曲从之,而健等谏甚力。十五年六月诏拟《释迦哑塔像赞》,十七年二月诏建延寿塔朝阳门外,除道士杜永祺等五人为真人,皆以健等力谏得寝。   是年夏,小王子谋犯大同,帝召见阁臣。健请简京营大帅,因言京军怯不任战,请自今罢其役作以养锐气。帝然之。退复条上防边事宜,悉报允。未几,边警狎至,帝惑中官苗逵言,锐欲出师。健与东阳、迁委曲阻之,帝意犹未回。兵部尚书刘大夏亦言京军不可动,乃止。   帝自十三年召对健等后,阁臣希得进见。及是在位久,益明习政事,数召见大臣,欲以次革烦苛,除宿弊。尝论及理财,东阳极言盐政弊坏,由陈乞者众,因而私贩数倍。健进曰:“太祖时茶法始行,驸马欧阳伦以私贩坐死,高皇后不能救。如伦事,孰敢为陛下言者?”帝曰:“非不敢言,不肯言耳。”遂诏户部核利弊,具议以闻。   当是时,健等三人同心辅政,竭情尽虑,知无不言。初或有从有不从,既乃益见信,所奏请无不纳,呼为“先生”而不名。每进见,帝辄屏左右。左右间从屏间窃听,但闻帝数数称善。诸进退文武大臣,厘饬屯田、盐、马诸政,健翊赞为多。   未几,帝疾大渐,召健等入乾清宫。帝力疾起坐,自叙即位始末甚详,令近侍书之。已,执健手曰:“先生辈辅导良苦。东宫聪明,但年尚幼,好逸乐。先生辈常劝之读书,辅为贤主。”健等欷歔,顿首受命而出。翌日帝崩。   武宗嗣位,健等厘诸弊政,凡孝宗所欲兴罢者,悉以遗诏行之。刘瑾者,东宫旧竖也,与马永成、谷大用、魏彬、张永、邱聚、高凤、罗祥等八人俱用事,时谓之“八党”。日导帝游戏,诏条率沮格不举。京师淫雨自六月至八月。健等乃上言:“陛下登极诏出,中外欢呼,想望太平。今两月矣,未闻汰冗员几何,省冗费几何。诏书所载,徒为空文。此阴阳所以失调,雨旸所以不若也。如监局、仓库、城门及四方守备内臣增置数倍,朝廷养军匠费钜万计,仅足供其役使,宁可不汰?文武臣旷职偾事、虚糜廪禄者,宁可不黜?画史、工匠滥授官职者多至数百人,宁可不罢?内承运库累岁支银数百余万,初无文簿,司钥库贮钱数百万,未知有无,宁可不勾校?至如纵内苑珍禽奇兽,放遣先朝宫人,皆新政所当先,而陛下悉牵制不行,何以尉四海之望?”帝虽温诏答之,而左右宦竖日恣,增益且日众。享祀郊庙,带刀被甲拥驾后。内府诸监局佥书多者至百数十人,光禄日供骤益数倍。健等极陈其弊,请勤政、讲学,报闻而已。   正德元年二月,帝从尚书韩文言,畿甸皇庄令有司征课,而每庄仍留宦官一人、校尉十人。健等言“皇庄既以进奉两宫,自宜悉委有司,不当仍主以私人,反失朝廷尊亲之意”,因备言内臣管庄扰民。不省。   吏、户、兵三部及都察院各有疏争职掌为近习所挠。健等拟旨,上不从,令再拟。健等力谏,谓:“奸商谭景清之沮坏盐政,北征将士之无功授官,武臣神英之负罪玩法,御用监书篆之滥收考较,皆以一二人私恩,坏百年定制。况今政令维新,而地震天鸣,白虹贯日,恒星昼见,太阳无光。内贼纵横,外寇猖獗。财匮民穷,怨谤交作。而中外臣仆方且乘机作奸,排忠直犹仇雠,保奸回如骨肉。日复一日,愈甚于前,祸变之来恐当不远。臣等受知先帝,叨任腹心。迩者旨从中下,略不与闻。有所拟议,竟从改易。似此之类,不可悉举。若复顾惜身家,共为阿顺,则罔上误国,死有余辜。所拟四疏,不敢更易,谨以原拟封进。”不报。   居数日,又言:“臣等遭逢先帝,临终顾命,忄卷忄卷以陛下为托,痛心刻骨,誓以死报。即位诏书,天下延颈,而朝令夕改,迄无宁日。百官庶府,仿效成风,非惟废格不行,抑且变易殆尽。建言者以为多言,干事者以为生事,累章执奏谓之渎扰,厘剔弊政谓之纷更。忧在于民生国计,则若罔闻知,事涉于近幸贵戚,则牢不可破。臣等心知不可,义当尽言。比为盐法、赏功诸事,极陈利害,拱俟数日,未蒙批答。若以臣等言是,宜赐施行,所言如非,即当斥责。乃留中不报,视之若无。政出多门,咎归臣等。宋儒硃子有言‘一日立乎其位,则一日业乎其官;一日不得乎其官,则不敢一日立乎其位。’若冒顾命之名而不尽辅导之实,既负先帝,又负陛下,天下后世其谓臣何?伏乞圣明矜察,特赐退休。”帝优旨慰留之,疏仍不下。   越五日,健等复上疏,历数政令十失,指斥贵戚、近幸尤切。因再申前请。帝不得已,始下前疏,命所司详议。健知志终不行,首上章乞骸骨,李东阳、谢迁继之,帝皆不许。既而所司议上,一如健等指。帝勉从之,由是诸失利者咸切齿。   六月庚午复上言:“近日以来,免朝太多,奏事渐晚,游戏渐广,经筵日讲直命停止。臣等愚昧,不知陛下宫中复有何事急于此者。夫滥赏妄费非所以崇俭德,弹射钓猎非所以养仁心,鹰犬狐兔田野之物不可育于朝廷,弓矢甲胄战斗之象不可施于宫禁。今圣学久旷,正人不亲,直言不闻,下情不达,而此数者杂交于前,臣不胜忧惧。”帝曰:“朕闻帝王不能无过,贵改过。卿等言是,朕当行之。”健等乃录廷臣所陈时政切要者,请置坐隅朝夕省览:曰无单骑驰驱,轻出宫禁;曰无频幸监局,泛舟海子;曰无事鹰犬弹射;曰无纳内侍进献饮膳。疏入,报闻。   先是,孝宗山陵毕,健等即请开经筵。常初勉应之,后数以朝谒两宫停讲,或云择日乘马。健等陈谏甚切至。八月,帝既大婚,健等又请开讲。命俟九月,至期又命停午讲。健等以先帝故事,日再进讲,力争不得。   当是时,健等恳切疏谏者屡矣,而帝以狎近群小,终不能改。既而遣中官崔杲等督织造,乞盐万二千引。所司执奏,给事中陶谐、徐昂,御史杜旻、邵清、杨仪等先后谏,健等亦言不可。帝召健等至暖阁面议,颇有所诘问,健等皆以正对。帝不能难,最后正色曰:“天下事岂皆内官所坏?朝臣坏事者十常六七,先生辈亦自知之。”因命盐引悉如杲请。健等退,再上章言不可。帝自愧失言,乃俞健等所奏。于是中外咸悦,以帝庶几改过。   健等遂谋去“八党”,连章请诛之。言官亦交论群阉罪状,健及迁、东阳持其章甚力。帝遣司礼诣阁曰:“朕且改矣,其为朕曲赦若曹。”健等言:“此皆得罪祖宗,非陛下所得赦。”复上言曰:“人君之于小人,不知而误用,天下尚望其知而去之。知而不去则小人愈肆。君子愈危,不至于乱亡不已。且邪正不并立,今举朝欲决去此数人,陛下又知其罪而故留之左右,非特朝臣疑惧,此数人亦不自安。上下相猜,中外不协,祸乱之机始此矣。”不听。健等以去就争。瑾等八人窘甚,相对涕泣。而尚书韩文等疏复入,于是帝命司礼王岳等诣阁议,一日三至,欲安置瑾等南京。迁欲遂诛之,健推案哭曰:“先帝临崩,执老臣手,付以大事。今陵土未乾,使若辈败坏至此,臣死何面目见先帝!”声色俱厉。岳素刚正疾邪,慨然曰:“阁议是。”其侪范亨、徐智等亦以为然。是夜,八人益急,环泣帝前。帝怒,立收岳等下诏狱,而健等不知,方倚岳内应。明日,韩文倡九卿伏阙固争,健逆谓曰:“事且济,公等第坚持。”顷之,事大变,八人皆宥不问,而瑾掌司礼。健、迁遂乞致仕,赐敕给驿归,月廪、岁夫如故事。   健去,瑾憾不已。明年三月辛未诏列五十三人为奸党,榜示朝堂,以健为首。又二年削籍为民,追夺诰命。瑾诛,复官,致仕。后闻帝数巡游,辄叹息不食曰:“吾负先帝。”世宗立,命行人赍敕存问,以司马光、文彦博为比,赐赉有加。及年跻九十,诏抚臣就第致束帛、饩羊、上尊,官其孙成学中书舍人。嘉靖五年卒,年九十四。遗表数千言,劝帝正身勤学,亲贤远佞。帝震悼,赐恤甚厚,赠太师,谥文靖。   健器局严整,正己率下。朝退,僚寀私谒,不交一言。许进辈七人欲推焦芳入吏部,健曰:“老夫不久归田,此座即焦有,恐诸公俱受其害耳。”后七人果为芳所挤。   东阳以诗文引后进,海内士皆抵掌谈文学,健若不闻,独教人治经穷理。其事业光明俊伟,明世辅臣鲜有比者。   孙望之,进士。   谢迁,字于乔,余姚人。成化十年乡试第一。明年举进士,复第一。授修撰,累迁左庶子。   弘治元年春,中官郭镛请豫选妃嫔备六宫。迁上言:“山陵未毕,礼当有待。祥禫之期,岁亦不远。陛下富于春秋,请俟谅阴既终,徐议未晚。”尚书周洪谟等如迁议,从之。帝居东宫时,迁已为讲官,及是,与日讲,务积诚开帝意。前夕必正衣冠习诵,及进讲,敷词详切,帝数称善。进少詹事兼侍讲学士。   八年诏同李东阳入内阁参预机务。迁时居忧,力辞,服除始拜命。进詹事兼官如故,皇太子出阁,加太子少保、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。上疏劝太子亲贤远佞,勤学问,戒逸豫,帝嘉之。尚书马文升以大同边警,饷馈不足,请加南方两税折银。迁曰:“先朝以南方赋重,故折银以宽之。若复议加,恐民不堪命。且足国在节用,用度无节,虽加赋奚益。”尚书倪岳亦争之,议遂寝。   孝宗晚年慨然欲厘弊政。而内府诸库及仓场、马坊中官作奸骫法,不可究诘。御马监、腾骧四卫勇士自以禁军不隶兵部,率空名支饷,其弊尤甚。迁乘间言之,帝令拟旨禁约。迁曰:“虚言设禁无益,宜令曹司搜剔弊端,明白奏闻。然后严立条约,有犯必诛,庶积蠹可去。”帝俞允之。   迁仪观俊伟,秉节直亮。与刘健、李东阳同辅政,而迁见事明敏,善持论。时人为之语曰:“李公谋,刘公断,谢公尤侃侃。”天下称贤相。   武宗嗣位,屡加少傅兼太子太傅。数谏,帝弗听。因天变求去甚力,帝辄慰留。及请诛刘瑾不克,遂与健同致仕归,礼数俱如健。而瑾怨迁未已。焦芳既附瑾入内阁,亦憾迁尝举王鏊、吴宽自代,不及己,乃取中旨勒罢其弟兵部主事迪,斥其子编修丕为民。   四年二月,以浙江应诏所举怀才抱德士余姚周礼、徐子元、许龙,上虞徐文彪,皆迁同乡,而草诏由健,欲因此为二人罪。矫旨谓“余姚隐士何多,此必徇私援引”,下礼等诏狱,词连健、迁。瑾欲逮健、迁,籍其家,东阳力解。芳从旁厉声曰:“纵轻贷,亦当除名!”旨下,如芳言,礼等咸戍边。尚书刘宇复劾两司以上访举失实,坐罚米,有削籍者。且诏自今余姚人毋选京官,著为令。其年十二月,言官希瑾指,请夺健、迁及尚书马文升、刘大夏、韩文、许进等诰命,诏并追还所赐玉带服物。同时夺诰命者六百七十五人。当是时,人皆为迁危,而迁与客围棋、赋诗自若。瑾诛,复职,致仕。   世宗即位,遣使存问,起迪参议,丕复官翰林。迁乃遣子正入谢。劝帝勤学、法祖、纳谏,优旨答之。嘉靖二年复诏有司存问。六年,大学士费宏举迁自代,杨一清欲阻张璁,亦力举迁。帝乃遣行人赍手敕即家起之,命抚、按官敦促上道。迁年七十九矣,不得已拜命,比至,而璁已入阁,一清以官尊于迁无相下意。迁居位数月,力求去。帝待迁愈厚,以天寒免朝参,除夕赐御制诗。及以病告,则遣医赐药饵,光禄致酒饩,使者相望于道。迁竟以次年三月辞归。十年卒于家,年八十有三。赠太傅,谥文正。   迪仕至广东布政使。丕乡试第一,弘治末进士及第。历官吏部左侍郎,赠礼部尚书。   李东阳,字宾之,茶陵人,以戍籍居京师。四岁能作径尺书,景帝召试之,甚喜,抱置膝上,赐果钞。后两召讲《尚书》大义,称旨,命入京学。天顺八年,年十八,成进士,选庶吉士,授编修。累迁侍讲学士,充东宫讲官。   弘治四年,《宪宗实录》成,由左庶子兼侍讲学士,进太常少卿,兼官如故。五年,旱灾求言。东阳条摘《孟子》七篇大义,附以时政得失,累数千言,上之。帝称善。阁臣徐溥等以诏敕繁,请如先朝王直故事,设官专领。乃擢东阳礼部右侍郎兼侍读学士,入内阁专典诰敕。八年以本官直文渊阁参预机务,与谢迁同日登用。久之,进太子少保、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。   十七年,重建阙里庙成,奉命往祭。还,上疏言:   臣奉使遄行,适遇亢旱。天津一路,夏麦已枯,秋禾未种,挽舟者无完衣,荷锄者有菜色。盗贼纵横,青州尤甚。南来人言:江南、浙东流亡载道,户口消耗,军伍空虚,库无旬日之储,官缺累岁之俸。东南,财赋所出,一岁之饥已至于此;北地呰窳,素无积聚,今秋再歉,何以堪之。事变之生,恐不可测。臣自非经过其地,则虽久处官曹,日理章疏,犹不得其详,况陛下高居九重之上耶?   臣访之道路,皆言冗食太众,国用无经。差役频烦,科派重叠。京城土木繁兴,供役军士财力交殚,每遇班操,宁死不赴。势家巨族,田连郡县,犹请乞不已。亲王之籓,供亿至二三十万。游手之徒,托名皇亲仆从,每于关津都会大张市肆,网罗商税。国家建都于北,仰给东南,商贾惊散,大非细故。更有织造内官,纵群小掊击,闸河官吏莫不奔骇,鬻贩穷民所在骚然,此又臣所目击者。   夫闾阎之情,郡县不得而知也;郡县之情,庙堂不得而知也;庙堂之情,九重亦不得而知也;始于容隐,成于蒙蔽。容隐之端甚小,蒙蔽之祸甚深。臣在山东,伏闻陛下以灾异屡见,敕群臣尽言无讳。然诏旨频降,章疏毕陈,而事关内廷、贵戚者,动为制肘,累岁经时,俱见遏罢。诚恐今日所言,又为虚文。乞取从前内外条奏,详加采择,断在必行。   帝嘉叹,悉付所司。   是时,帝数召阁臣面议政事。东阳与首辅刘健等竭心献纳,时政阙失必尽言极谏。东阳工古文,阁中疏草多属之。疏出,天下传诵。明年,与刘健、谢迁同受顾命。   武宗立,屡加少傅兼太子太傅。刘瑾入司礼,东阳与健、迁即日辞位。中旨去健、迁,而东阳独留。耻之,再疏恳请,不许。初,健、迁持议欲诛瑾,词甚厉,惟东阳少缓,故独留。健、迁濒行,东阳祖饯泣下。健正色曰:“何泣为?使当日力争,与我辈同去矣。”东阳默然。   瑾既得志,务摧抑缙绅。而焦芳入阁助之虐,老臣、忠直士放逐殆尽。东阳悒悒不得志,亦委蛇避祸。而焦芳嫉其位己上,日夕构之瑾。先是,东阳奉命编《通鉴纂要》。既成,瑾令人摘笔画小疵,除誊录官数人名,欲因以及东阳。东阳大窘,属芳与张彩为解,乃已。   瑾凶暴日甚,无所不讪侮,于东阳犹阳礼敬。凡瑾所为乱政,东阳弥缝其间,亦多所补救。尚宝卿崔璿、副使姚祥、郎中张玮以违制乘肩舆,从者妄索驿马,给事中安奎、御史张彧以核边饷失瑾意,皆荷重校几死。东阳力救,璿等谪戍,奎、彧释为民。   三年六月壬辰,朝退,有遗匿名书于御道数瑾罪者,诏百官悉跪奉天门外。顷之,执庶僚三百余人下诏狱。次日,东阳等力救,会瑾亦廉知其同类所为,众获宥。后数日,东阳疏言宽恤数事,章下所司。既而户部覆奏,言粮草亏折,自有专司,巡抚官总领大纲,宜从轻减。瑾大怒,矫旨诘责数百言,中外骇叹。瑾患盗贼日滋,欲戍其家属并邻里及为之囊橐者。或自陈获盗七十人,所司欲以新例从事。东阳言,如是则百年之案皆可追论也,乃免。刘健、谢迁、刘大夏、杨一清及平江伯陈熊辈几得危祸,皆赖东阳而解。其潜移默夺,保全善类,天下阴受其庇。而气节之士多非之。侍郎罗上书劝其早退,至请削门生籍。东阳得书,俯首长叹而已。   焦芳既与中人为一,王鏊虽持正,不能与瑾抗,东阳乃援杨廷和共事,差倚以自强。已而鏊辞位,代者刘宇、曹元皆瑾党,东阳势益孤。东阳前已加少师兼太子太师,后瑾欲加芳官,诏东阳食正一品禄。四年五月,《孝宗实录》成,编纂诸臣当序迁,所司援《会典》故事。诏以刘健等前纂修《会典》多糜费,皆夺升职,东阳亦坐降俸。居数日,乃以《实录》功复之。   五年春,久旱,下诏恤刑。东阳等因上诏书所未及者数条,帝悉从之。而法司畏瑾,减死者止二人。其秋,瑾诛,东阳乃上疏自列曰:“臣备员禁近,与瑾职掌相关。凡调旨撰敕,或被驳再三,或径自改窜,或持回私室,假手他人,或递出誊黄,逼令落橐,真假混淆,无从别白。臣虽委曲匡持,期于少济,而因循隐忍,所损亦多。理宜黜罢。”帝慰留之。   寘鐇平,加特进左柱国,廕一子尚宝司丞,为御史张芹所劾。帝怒,夺芹俸。东阳亦乞休辞廕,不许。时焦芳、曹元已罢,而刘忠、梁储入,政事一新。然张永、魏彬、马永成、谷大用等犹用事,帝嬉游如故。皇子未生,多居宿于外。又议大兴豹房之役,建寺观禁中。东阳等忧之,前后上章切谏,不报。七年,东阳等以京师及山西、陕西、云南、福建相继地震,而帝讲筵不举,视朝久旷,宗社祭享不亲,禁门出入无度,谷大用仍开西厂,屡上疏极谏,帝亦终不听。   九载秩满,兼支大学士俸。河南贼平,廕子世锦衣千户。再疏力辞,改廕六品文官。其冬,帝欲调宣府军三千入卫,而以京军更番戍边。东阳等力持不可,大臣、台谏皆以为言。中官旁午索草敕,帝坐乾清宫门趣之,东阳等终不奉诏。明日竟出内降行之,江彬等遂以边兵入豹房矣。东阳以老疾乞休,前后章数上,至是始许。赐敕、给廪隶如故事。又四年卒,年七十。赠太师,谥文正。   东阳事父淳有孝行。初官翰林时,常饮酒至夜深,父不就寝,忍寒待其归,自此终身不夜饮于外。为文典雅流丽,朝廷大著作多出其手。工篆隶书,碑版篇翰流播四裔。奖成后进,推挽才彦,学士大夫出其门者,悉粲然有所成就。自明兴以来,宰臣以文章领袖缙绅者,杨士奇后,东阳而已。立朝五十年,清节不渝。既罢政居家,请诗文书篆者填塞户限,颇资以给朝夕。一日,夫人方进纸墨,东阳有倦色。夫人笑曰:“今日设客,可使案无鱼菜耶?”乃欣然命笔,移时而罢,其风操如此。   王鏊,字济之,吴人。父琬,光化知县。鏊年十六,随父读书,国子监诸生争传诵其文。侍郎叶盛、提学御史陈选奇之,称为天下士。成化十年乡试,明年会试,俱第一。廷试第三,授编修。杜门读书,避远权势。   弘治初,迁侍讲学士,充讲官。中贵李广导帝游西苑,鏊讲文王不敢盘于游田,反复规切,帝为动容。讲罢,谓广曰:“讲官指若曹耳。”寿宁侯张峦故与鏊有连,及峦贵,鏊绝不与通。东宫出阁,大臣请选正人为宫僚,鏊以本官兼谕德。寻转少詹事,擢吏部右侍郎。   尝奏陈边计,略言:“昨火筛入寇大同,陛下宵旰不宁,而缘边诸将皆婴城守,无一人敢当其锋者,此臣所不解也。臣窃谓今日火筛、小王子不足畏,而嬖幸乱政,功罪不明,委任不专,法令不行,边圉空虚,深可畏也。比年边将失律,往往令戴罪杀贼。副总兵姚信拥兵不进,亦得逃罪。此人心所以日懈,士气所以不振也。望陛下大奋乾刚,时召大臣,咨询边将勇怯。有罪必罚,有功必赏,专主将之权。起致仕尚书秦纮为总制,节制诸边,提督右都御史史琳坐镇京营,遥为声援。厚恤沿边死事之家,召募边方骁勇之士,用间以携其部曲。分兵掩击,出奇制胜,寇必不敢长驱深入。”从之。又言:“宜仿前代制科,如博学宏词之类,以收异材。六年一举,尤异者授以清要之职,有官者加秩。数年之后,士类濯磨,必以通经学古为高,脱去謏闻之陋。”时不能用。寻以父忧归。   正德元年四月起左侍郎,与韩文诸大臣请诛刘瑾等“八党”。俄瑾入司礼,大学士刘健、谢迁相继去,内阁止李东阳一人。瑾欲引焦芳,廷议独推鏊。瑾迫公论,命以本官兼学士与芳同入内阁。逾月,进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。明年加少傅兼太子太傅。   景帝汪后薨,疑其礼。鏊曰:“妃废不以罪,宜复故号,葬以妃,祭以后。”乃命辍朝,致祭如制。宪宗废后吴氏之丧,瑾议欲焚之以灭迹,曰“不可以成服”。鏊曰:“服可以不成,葬不可薄也。”从之。尚宝卿崔璿等三人荷校几死。鏊谓瑾曰:“士可杀,不可辱。今辱且杀之,吾尚何颜居此。”李东阳亦力救,璿等得遣戍。瑾衔尚书韩文,必欲杀之,又欲以他事中健、迁,鏊前后力救得免。或恶杨一清于瑾,谓筑边墙糜费。鏊争曰:“一清为国修边,安得以功为罪。”瑾怒刘大夏,逮至京,欲坐以激变罪死。鏊争曰:“岑猛但迁延不行耳,未叛何名激变?”时中外大权悉归瑾,鏊初开诚与言,间听纳。而芳专媕阿,瑾横弥甚,祸流缙神。鏊不能救,力求去。四年,疏三上,许之。赐玺书、乘传、有司给廪隶,咸如故事。家居十四年,廷臣交荐不起。   世宗即位,遣行人存问。鏊疏谢,因上讲学、亲政二篇。帝优诏报闻,官一子中书舍人。嘉靖三年复诏有司存问。未几卒,年七十五。赠太傅,谥文恪。   鏊博学有识鉴,文章尔雅,议论明畅。晚著《性善论》一篇,王守仁见之曰:“王公深造,世未能尽也。”少善制举义,后数典乡试,程文魁一代。取士尚经术,险诡者一切屏去。弘、正间,文体为一变。   刘忠,字司直,陈留人。成化十四年进士。改庶吉士,授编修。弘治四年,《宪宗实录》成,迁侍讲,直经筵,寻兼侍东宫讲读。又九年进侍读学士。   武宗即位,以宫寮擢学士,掌翰林院,仍直经筵。正德二年,刘瑾用事,日导帝游戏,乱祖宗旧章。忠上言戒逸游、崇正学数事。已,因进讲与杨廷和傅经义,规帝阙失,而指斥近幸尤切。帝谓瑾曰:“经筵,讲书耳,浮词何为?”瑾素恶两人,因讽吏部尚书许进出之南京。南京诸部惟右侍郎一人,进特请用为礼部左侍郎。命下,外议籍籍,进患之,甫两月,即擢忠本部尚书。其冬,就改吏部。时留都一御史,素骄横;一郎中,张彩所昵也,秩满,皆署下考。疾吏胥诡名寄籍,督诸曹核汰千人。大计京官,所黜多于前。又疏请不时纠劾,以示劝惩,无待六年考黜。诏可之。忠在南京正直有风采。然是时,瑾方以严苛折辱士大夫,而忠操绳墨待下,纠劾过峻。时论遂谓忠附会瑾意,颇归怨焉。   五年二月改吏部尚书兼翰林学士,专典制诏。两疏乞休,不报。瑾诛,以本官兼文渊阁大学士,入阁预机务。甫数日,以平宁夏功,加少傅兼太子太傅。故事,阁臣加官无遽至三孤者。忠无功骤得,不自安,连疏固辞,不许。瑾虽诛,张永、魏彬辈擅政,大臣复争与交欢,忠独无所顾。永尝遣廖鹏谒忠,忠仆隶遇之,又却其馈,由是与永辈左。前后乞休疏七八上,皆慰留。明年命典会试。甫毕,帝以试录文义多舛,召李东阳示之。忠知为中官所掎,乞省墓。诏乘传还。抵家,再上章乞致仕,报许。给月廪、岁隶终其身。   世宗即位,屡荐不起。遣行人存问,忠奏谢,因有所献纳,帝褒其忠爱。嘉靖二年卒,年七十二。赠太保,谥文肃。   赞曰:徐溥以宽厚著,邱濬以博综闻。观其指事陈言,恳恳焉为忧盛危明之计,可谓勤矣。刘健、谢迁正色直道,蹇蹇匪躬。阉竖乱政,秉义固诤。志虽不就,而刚严之节始终不渝。有明贤宰辅,自三杨外,前有彭、商,后称刘、谢,庶乎以道事君者欤。李东阳以依违蒙诟,然善类赖以扶持,所全不少。大臣同国休戚,非可以决去为高,远蹈为洁,顾其志何如耳。王鏊、刘忠持正不阿,奉身早退。此诚明去就之节,乌能委蛇俯仰以为容悦哉。    列传第七十   ○王恕子承裕 马文升 刘大夏   王恕,字宗贯,三原人。正统十三年进士。由庶吉士授大理左评事,进左寺副。尝条刑罚不中者六事,皆议行之。迁扬州知府,发粟振饥不待报,作资政书院以课士。天顺四年以治行最,超迁江西右布政使,平赣州寇。宪宗嗣位,诏大臣严核天下方面官,乃黜河南左布政使侯臣等十三人,而以恕代臣。   成化元年,南阳、荆、襄流民啸聚为乱,擢恕右副都御史抚治之。会丁母忧,诏奔丧两月即起视事。恕辞,不许。与尚书白圭共平大盗刘通,复讨破其党石龙。严束所部毋滥杀,流民复业。移抚河南。论功,进左副都御史,稍迁南京刑部右侍郎。父忧,服除,以原官总督河道。浚高邮、邵伯诸湖,修雷公、上下句城、陈公四塘水闸。因灾变,请讲求弭灾策。帝为赐山东租一年,畿辅亦多减免。旋改南京户部左侍郎。   十二年,大学士商辂等以云南远在万里,西控诸夷,南接交阯,而镇守中官钱能贪恣甚,议遣大臣有威望者为巡抚镇压之,乃改恕左副都御史以行,就进右都御史。初,能遣指挥郭景奏事京师,言安南捕盗兵阑入云南境,帝即命景赍敕戒约之。旧制,使安南必由广西,而景直自云南往。能因景遗安南王黎灏玉带、宝绦、蟒衣、珍奇诸物。灏遣将率兵送景还,欲遂通云南道。景惧后祸,绐先行白守关者。因脱归,扬言安南寇至,关吏戒严。黔国公沐琮遣人谕其帅,始返。而诸臣畏能,匿不奏。能又频遣景及指挥卢安、苏本等交通干崖、孟密诸土官,纳其金宝无算。恕皆廉得之。遣骑执景,景惧自杀,因劾能私通外国,罪当死。诏遣刑部郎中潘蕃往按之。能又以其间,驿进黄鹦鹉。恕请禁绝,且尽发能贪暴状,言:“昔交阯以镇守非人,致一方陷没。今日之事殆又甚焉。陛下何惜一能,不以安边徼。”能大惧,急属贵近请召恕还。而是时商辂、项忠诸正人方以忤汪直罢,遂改恕掌南京都察院,参赞守备机务。能事立解,籓勘上得实,置不问。   恕居云南九月,威行徼外,黔国以下咸惕息奉令。疏凡二十上,直声动天下。当是时,安南纳江西叛人王姓者为谋主,潜遣谍入临安,又于蒙自市铜铸兵器,将伺间袭云南。恕请增设副使二员,以饬边备,谋遂沮。   还南京数月,迁兵部尚书,参赞如故。考选官属,严拒请托,同事者咸不悦。而钱能归,屡谮恕于帝。帝亦衔恕数直言,遂命兼右副都御史巡抚南畿。旧制,应天、镇江、太平、宁国、广德官田征半租,民田全免。其后,民田率归豪右,而官田累贫民。恕乃量减官田耗,稍增之民田。常州时有羡米,乃奏以六万石补夏税,又补他府户口盐钞六百万贯,公私便焉。所部水灾,奏免秋粮六十余万石。周行振贷,全活二百余万口。江南岁输白粮,民多至破产,而光禄概以给庖人、贱工。又中官暴横,四方输上供物,监收者率要羡入。织造缯采及采花卉禽鸟者,络绎道路。恕先后论列,皆不纳。   中官王敬挟妖人千户王臣南行采药物、珍玩,所至骚然,长吏多被辱。至苏州,召诸生写妖书,诸生大哗。敬奏诸生抗命。恕亟疏言:“当此凶岁,宜遣使振济,顾乃横索玩好。昔唐太宗讽梁州献名鹰,明皇令益州织半臂褙子,进琵琶杆拨镂牙合子诸物,李大亮、苏颋不奉诏。臣虽无似,有慕斯人。”因尽列敬等罪状。敬亦诬奏恕并及常州知府孙仁,仁被逮。仁,新淦人,由进士历知府,为人方峻,敬至不为礼,以是见忤。恕抗章救,三疏劾敬。会中官尚铭亦发敬奸状,乃下敬等狱,戍其党十九人,而弃臣市,传首南京。仁亦得释归,后积官至巡抚宁夏右副都御史。   二十年复改恕南京兵部尚书。时钱能亦守备南京,语人曰:“王公,天人也,吾敬事而已。”恕坦怀待之,能卒敛戢。林俊之下狱也,恕言:“天地止一坛,祖宗止一庙,而佛至千余寺。一寺立,而移民居且数百家,费内帑且数十万,此舛也。俊言当,不宜罪。”帝得疏不怿。恕侃侃论列无少避。先后应诏陈言者二十一,建白者三十九,皆力阻权幸。天下倾心慕之,遇朝事有不可,必曰:“王公胡不言也?”则又曰:“公疏且至矣”,已,恕疏果至。时为谣曰:“两京十二部,独有一王恕。”于是贵近皆侧目,帝亦颇厌苦之。   二十二年起用传奉官,恕谏尤切,帝愈不悦。恕先加太子少保,会南京兵部侍郎马显乞罢,忽附批落恕宫保致仕,朝野大骇。恕数为巡抚,历侍郎至尚书,皆在留都。以好直言,终不得立朝。既归,名益高,台省推荐无虚月。工部主事仙居王纯比恕汲黯,至予杖,谪思南推官。   孝宗即位,始用廷臣荐,召入为吏部尚书,寻加太子太保。先是,中外劾大学士刘吉者,必荐恕,吉以是大恚。凡恕所推举,必阴挠之。弘治元年闰正月,言官劾两广总督宋旻、漕运总督邱鼐等三十七人宜降黜,中多素有时望者。吉竟取中旨允之,章不下吏部。恕以不得其职,拜疏乞去,不许。陕西缺巡抚,恕推河南布政使萧祯。诏别推,恕执奏曰:“陛下不以臣不肖,任臣铨部。倘所举不效,臣罪也。今陛下安知祯不才而拒之?是必左右近臣意有所属。臣不能承望风指,以固禄位。且陛下既以祯为不可用,是臣不可用也,愿乞骸骨。”帝乃卒用祯。   时言官多称恕贤且老,不当任剧职,宜置内阁参大政。最后,南京御史吴泰等复言之。帝曰:“朕用蹇义、王直故事,官恕吏部,有谋议未尝不听,何必内阁也。”恕尝侍经筵,见帝困热暑,请依故事大寒暑暂停,仍进讲义于宫中。进士董杰、御史汤鼐、给事中韩重等遂交章论驳,恕待罪请解职,优诏不许。恕上言:“臣蒙国厚恩,日夕思报。人见陛下任臣过重,遂望臣太深,欲臣尽取朝政更张之,如宋司马光故事。无论臣才远不及光,即今亦岂元祐时。且六卿分职,各有攸司,臣岂敢越而谋之。但杰等责臣良是,臣无所逃罪,惟乞放还。”。帝复优诏勉留之。恕感激眷遇,益以身任国事。方以疾在告,闻帝颇擢用宦官,至有赐蟒衣给庄田者,具疏切谏。中官黄顺请起复匠官潘俊供役,恕言不可以小臣坏重典。再执奏,竟报许。   刘吉既憾恕,吉所陷寿州知州刘概及言官周纮、张昺、汤鼐、姜绾等,恕又抗章力救,吉以是益恨,乃合私人魏璋等共排之。恕先后推用罗明、熊怀、强珍、陈寿、邱鼐、白思明等,咸讽璋等纠驳。恕知志不得行,连章求去。帝辄慰留,且以其老特免午朝,遇大风雨雪,早朝亦免。   徽王见沛乞归德州田,已得旨。恕言王国懿亲,不当争尺寸地,使小民失业,帝婉辞报焉。卢沟桥成,中官李兴乞进文思院副使潘俊等官。恕言:“营造常职,安得录功。成化季始有此事,陛下初政幸已革汰,奈何复行?且山陵大工未闻升职,援例奏乞,将何词拒之?”帝纳其言。已,修京城河桥,帝复从兴请授四人官,许五人冠带。恕执奏,不从,再疏争曰:“臣职掌铨选,义当尽言,而再疏莫回天听,以为业已许之不可易。夫事求其当,设未当,虽十易何害。不然,流弊有不可救者。”报闻。先后以灾异条七事,以星变陈二十事,咸切时弊。寿宁伯张峦请勋号、诰券。恕言:“钱、王两太后正位中宫数十年,钱承宗、王源始邀封爵。今皇后立甫三年,峦已封伯。遽有此请,累圣德,不可许。”通政经历高禄,峦妹婿也,超迁本司参议。恕言:“天下之官以待天下之士,勿私贵戚,妨公议。”中旨以次等御医徐生超补院判,恕请选上考者,不纳。文华殿中书舍人杜昌等夤缘迁秩,御医王玉自陈乞进官,恕皆力争寝之。   是时刘吉已罢,而邱濬入阁,亦与恕不相能。初,濬以礼部尚书掌詹事,与恕同为太子太保。恕长六卿,位濬上。及濬入阁,恕以吏部弗让也,濬由是不悦。恕考察天下庶官,已黜而濬调旨留之者九十余人。恕屡争不能得,因力求罢,不许。太医院判刘文泰者,故往来濬家以救迁官,为恕所沮,衔恕甚。恕里居日,尝属人作传,镂板以行。濬谓其沽直谤君,上闻罪且不小。文泰心动,乃自为奏草,示除名都御史吴祯润色之。讦恕变乱选法。且传中自比伊、周,于奏疏留中者,概云不报。以彰先帝拒谏,无人臣礼。欲中以奇祸。恕以奏出濬指,抗言:“臣传作于成化二十年,致仕在二十二年,非有望于先帝也。且传中所载,皆足昭先帝纳谏之美,何名彰过。文泰无赖小人,此必有老于文学多阴谋者主之。”帝下文泰锦衣狱,鞫之得实,因请逮濬、恕及祯对簿。帝心不悦恕,乃贬文泰御医。责恕沽名,焚所镂版。置濬不问。恕再疏请辨理,不从,遂力求去。听驰驿归,不赐敕,月廪、岁隶亦颇减。廷论以是不直濬。及濬卒,文泰往吊,濬妻叱之出曰:“以若故,使相公齮王公,负不义名,何吊为!”恕扬历中外四十余年,刚正清严,始终一致。所引荐耿裕、彭韶、何乔新、周经、李敏、张悦、倪岳、刘大夏、戴珊、章懋等,皆一时名臣。他贤才久废草泽者,拔擢之恐后。弘治二十年间,众正盈朝,职业修理,号为极盛者,恕力也。武宗嗣位,遣行人赍敕存问,赉羊酒,益廪隶,且谕以谠论无隐。恕陈国家大政数事,帝优诏报之。正德三年四月卒,年九十三。平居食啖兼人,卒之日小减。闭户独坐,忽有声若雷,白气瀰漫,瞰之瞑矣。讣闻,辍朝,赠特进左柱国太师,谥端毅。五子、十三孙,多贤且显。   少子承裕,字天宇。七岁能诗,弱冠著《太极动静图说》。恕官吏部,令日接宾客,以是周知天下贤才,选用无不当。举弘治六年进士。恕致政,承裕即告归侍养。起授兵科给事中,出理山东、河南屯田。减登、莱粮额,三亩征一斗,还青州、彰德军田先赐王府者三百六十余顷。武宗立,屡迁吏科都给事中。以言事忤刘瑾,罚米输塞上。再迁太仆卿。嘉靖六年累官南京户部尚书。清逋税一百七十万石,积羡银四万八千余两。帝手书“清平正直”褒之。在部三年,致仕,卒。赠太子少保,谥康僖。   马文升,字负图,钧州人。貌瑰奇多力。登景泰二年进士,授御史。历按山西、湖广,风裁甚著。还领诸道章奏。母丧除,超迁福建按察使。成化初,召为南京大理卿,以父丧归。   满四之乱,陕西巡抚陈价下吏,即家起文升右副都御史代价。驰至军,与总督项忠讨平之。事具忠传。录功进左副都御史,巡抚如故。文升数条奏便宜,务选将练兵,修安边营至铁鞭城烽堠,剪除剧贼。西固番族不即命者悉灭之。修茶政,易番马八千有奇,以给士卒。振巩昌、临洮饥民,抚安流移。绩甚著。是时,孛罗忽、满都鲁、加思兰比岁犯边。文升请驻兵韦州,而设伏诸堡待之。遂败寇黑水口,擒其平章迭烈孙,又败之汤羊岭,斩首二百,名其岭曰:“得胜坡”,勒石纪之而还。文升军功甚盛,奏捷不为夸张,中亦无主之者,以是赏薄。至九年冬,总制王越以大捷奏,文升亦遣子琇报功。廷臣勘奏不实,坐停俸三月。   十一年春,代越总制三边军务,寻入为兵部右侍郎。明年八月,整饬辽东军务。巡抚陈钺贪而狡,将士小过辄罚马,马价腾踊。文升上边计十五事,因请禁之,钺由是嗛文升。文升还部转左。十四年春,钺以掩杀冒功激变,中官汪直欲自往定之。帝令司礼太监怀恩等七人诣内阁会兵部议。恩欲遣大臣往抚,以沮直行。文升疾应曰:“善。”恩入白,帝即命文升往。直不悦,欲令其私人王英与俱,文升谢绝之。疾驰至镇,宣玺书抚慰,无不听抚者。又请前以也先乱失授官玺书者十余人,得袭官。事定,直欲攘其功,请于帝,挟王英驰至开原,再下令招抚。文升乃推功与直,然直内惭。文升又与直抗礼,奴视其左右,直益不喜。而陈钺益谄事直,得直欢。日夜谮文升,思中之未有以发也。文升还,赐牢醴。明年春,以辽东屡失事,遣直偕定西侯蒋琬、尚书林聪等按之。会余子俊劾钺,钺疑出文升意,倾之益急。直因奏文升行事乖方,禁边人市农器,致怨叛。乃下文升诏狱,谪戍重庆卫。直既倾文升,则与钺大发兵激功,钺以是骤迁至尚书。   十九年,直败,文升复官。明年起为左副都御史巡抚辽东。文升凡三至辽,军民闻其来皆鼓舞。益禁抑中官、总兵,使不得朘削,众益大喜。   二十一年进右都御史,总督漕运。淮、徐、和饥,移江南粮十万石、盐价银五万两振之。是年冬,召为兵部尚书。明年,以李孜省谮,调南京。   孝宗即位,召拜左都御史。弘治元年上言:“宪宗朝,岳镇海渎诸庙,用方士言置石函,周以符篆,贮金书道经、金银钱、宝石及五谷为厌胜具,宜毁。”从之。又上言十五事,悉议行。帝耕藉田,教坊以杂戏进。文升正色曰:“新天子当使知稼穑艰难,此何为者?”即斥去。御史徐瑁、贺霖失承旨下狱。文升言初政不宜辄罪言官,遂得释。寻命提督十二团营。   明年,代余子俊为兵部尚书,督团营如故。承平既久,兵政废弛,西北部落时伺塞下。文升严核诸将校,黜贪懦者三十余人。奸人大怨,夜持弓矢伺其门,或作谤书射入东长安门内。帝闻,诏锦衣缉捕,给骑士十二,卫文升出入。文升乞休,优诏不许。   小王子以数万骑牧大同塞下,势汹汹。文升以疾在告,帝使中官挟医视,因就问计。文升谓“彼方败于他部,无能为。请密为备,而扬声逼之,必徙去。”已而果然。遭继母忧,诏起复,再疏辞,不许。西北别部野乜克力,其长曰亦剌思王,曰满哥王,曰亦剌因王,各遣使款肃州塞,乞贡且互市。巡抚许进、总兵官刘宁为请,文升言互市可许,入贡不可许,乃却之。   土鲁番既袭执陕巴,而令牙兰据守哈密,僭称可汗,侵沙州,迫罕东诸部附己。文升议,此寇桀骜,不大创终不知畏,宜用汉陈汤故事袭斩之。察指挥杨翥熟番情,召询以方略。翥备陈罕东至哈密道路,请调罕东兵三千为前锋,汉兵三千继之,持数日粮,间道兼程进,可得志。文升喜,遂请于帝,敕发罕东、赤斤、哈密兵,令副总兵彭清将之,隶巡抚许进往讨,果克之,语详《进传》。   团营军不足,请于锦衣及腾骧四卫中选补。已得请矣,中官宁瑾阻之。文升及兵科蔚春等言诏旨宜信,不纳。陕西地大震。文升言:“此外寇侵凌之兆。今火筛方跳梁,而海内民困财竭,将懦兵弱。宜行仁政以养民,讲武备以固圉。节财用,停斋醮,止传奉冗员,禁奏乞闲地。日视二朝,以勤庶政。且撤还陕西织造内臣,振恤被灾者家。”帝纳其言,内臣立召还。   文升为兵部十三年,尽心戎务,于屯田、马政、边备、守御,数条上便宜。国家事当言者,即非职守,亦言无不尽。尝以太子年及四龄,当早谕教。请择醇谨老成知书史如卫圣杨夫人者,保抱扶持,凡言语动止悉导之以正。若内庭曲宴,钟鼓司承应,元宵鰲山,端午竞渡诸戏,皆勿令见。至于佛、老之教,尤宜屏绝,恐惑眩心志。山东久旱,浙江及南畿水灾,文升请命所司振恤,练士卒以备不虞。帝皆深纳之。民困赋役,文升极陈其害,谓:“今民田十税四五,其输边塞者粮一石费银一两以上,丰年用粮八九石方易一两。若丝绵布帛之输京师者,交纳之费过于所输,南方转漕通州至有三四石致一石者。中州岁役五六万人治河,山东、河南修塞决口夫不下二十万,苏、松治水亦如之。湖广建吉、兴、岐、雍四王府,江西益、寿二府,山东衡府,通计役夫不下百万。诸王之国役夫供应亦四十万。加以湖广征蛮,山、陕防边,供馈饷给军旅者又不知凡几。赋重役繁,未有甚于此时者也。宜严敕内外诸司,省烦费,宽力役,毋擅有科率,王府之工宜速竣。庶令困敝少苏。更乞崇正学,抑邪术,以清圣心;节财用,省工作,以培邦本。”诏下所司详议。他所论奏者甚众。在班列中最为耆硕,帝亦推心任之。自太子太保屡加至少保兼太子太傅,岁时赐赉,诸大臣莫敢望也。   吏部尚书屠滽罢,廷推文升。御史魏英等言兵部非文升不可,帝亦以为然。乃命倪岳代滽,而加文升少傅以慰之。岳卒,以文升代。南京、凤阳大风雨坏屋拔木,文升请帝减膳撤乐,修德省愆,御经筵,绝游宴;停不急务,止额外织造;振饥民,捕盗贼。已,又上吏部职掌十事。帝悉褒纳。一品九载满,加少师兼太子太师。帝以将考察,特召文升及都御史戴珊、史琳至暖阁,谕以秉公黜陟。又以文升年高重听,再呼告之,命左右掖之下阶。始文升为都御史,王恕在吏部,两人皆以正直任天下事。疏出,天下传诵。恕去,人望皆归文升。迨为吏部,年已八十。修髯长眉,遇事侃侃不少衰。   孝宗崩,文升承遗诏请汰传奉官七百六十三人,命留太仆卿李纶等十七人,余尽汰之。正德元年,御用监中官王瑞复请用新汰者七人,文升不奉诏。给事中安奎刺得瑞纳贿状,劾之。瑞恚,诬文升抗旨,更下廷议,皆是文升,帝终不听。文升因乞归,不许。   是时,朝政已移于中官,文升老,日怀去志。会两广缺总督,文升推兵部侍郎熊绣。绣怏怏不欲出,其乡人御史何天衢遂劾文升徇私欺罔。文升连疏求去,许之。赐玺书、乘传,月廪岁隶有加。家居,非事未尝入州城。语及时事,辄颦蹙不答。居三年,刘瑾乱政,坐文升前用雍泰为朋党,除其名。五年六月卒,年八十五。瑾诛,复官,赠特进光禄大夫、太傅,谥端肃。   文升有文武才,长于应变,朝端大议往往待之决。功在边镇,外国皆闻其名。尤重气节,厉廉隅,直道而行。虽遭谗诟,屡起屡仆,迄不少贬。子璁,以乡贡士待选吏部,文升使请外,曰:“必大臣子而京秩,谁当外者?”卒后逾年,大盗赵鐩等剽河南,至钧州,以文升家在,舍之去。攻泌阳,毁焦芳家,束草若芳像裂之。嘉靖初,加赠文升左柱国、太师。   刘大夏,字时雍,华容人。父仁宅,由乡举知瑞昌县。流民千余家匿山中,逻者索赂不得,诬民反。众议加兵。仁宅单骑招之,民争出诉,遂罢兵,擢广西副使。   大夏年二十举乡试第一。登天顺八年进士,改庶吉士。成化初,馆试当留,自请试吏。乃除职方主事,再迁郎中。明习兵事,曹中宿弊尽革。所奏覆多当上意,尚书倚之若左右手。汪直好边功,以安南黎灏败于老挝,欲乘间取之。言于帝,索永乐间讨安南故牍。大夏匿弗予,密告尚书余子俊曰:“兵衅一开,西南立糜烂矣。”子俊悟,事得寝。朝鲜贡道故由鸦鹘关,至是请改由鸭绿江。尚书将许之,大夏曰:“鸭绿道径,祖宗朝岂不知,顾纡回数大镇,此殆有微意。不可许。”乃止。中官阿九者,其兄任京卫经历,以罪为大夏所笞。宪宗入其谮,捕系诏狱,令东厂侦之无所得。会怀恩力救,乃杖二十而释之。十九年,迁福建右参政,以政绩闻。闻父讣,一宿即行。   弘治二年服阕,迁广东右布政使。田州、泗城不靖,大夏往谕,遂顺命。后山贼起,承檄讨之。令获贼必生致,验实乃坐,得生者过半。改左,移浙江。   六年春,河决张秋,诏博选才臣往治。吏部尚书王恕等以大夏荐,擢右副都御史以行。乃自黄陵冈浚贾鲁河,复浚孙家渡、四府营上流,以分水势。而筑长堤,起胙城历东明、长垣抵徐州,亘三百六十里。水大治,更名张秋镇曰“安平镇”。孝宗嘉之,赐玺书褒美,语详《河渠志》。召为左副都御史,历户部左侍郎。   十年命兼左佥都御史,往理宣府兵饷。尚书周经谓曰:“塞上势家子以市籴为私利,公毋以刚贾祸。”大夏曰:“处天下事,以理不以势,俟至彼图之。”初,塞上籴买必粟千石、刍万束乃得告纳,以故,中官、武臣家得操利权。大夏令有刍粟者,自百束十石以上皆许,势家欲牟利无所得。不两月储积弃羡,边人蒙其利。明年秋,三疏移疾归,筑草堂东山下,读书其中。越二年,廷臣交荐,起右都御史,总制两广军务。敕使及门,携二僮行。广人故思大夏,鼓舞称庆。大夏为清吏治,捐供亿,禁内外镇守官私役军士,盗贼为之衰止。   十五年拜兵部尚书,屡辞乃拜命。既召见,帝曰:“朕数用卿,数引疾何也?”大夏顿首言:“臣老且病,窃见天下民穷财尽,脱有不虞,责在兵部,自度力不办,故辞耳。”帝默然。南京、凤阳大风拔木,河南、湖广大水,京师苦雨沈阴。大夏请凡事非祖宗旧而害军民者,悉条上厘革。十七年二月又言之。帝命事当兴革者,所司具实以闻,乃会廷臣条上十六事,皆权幸所不便者,相与力尼之。帝不能决,下再议。大夏等言:“事属外廷,悉蒙允行。稍涉权贵,复令察核。臣等至愚,莫知所以。”久之,乃得旨:“传奉官疏名以请;幼匠、厨役减月米三斗;增设中官,司礼监核奏;四卫勇士,御马监具数以闻。余悉如议。”织造、斋醮皆停罢,光禄省浮费巨万计,而勇士虚冒之弊亦大减。制下,举朝欢悦。先是,外戚、近幸多干恩泽,帝深知其害政,奋然欲振之。因时多灾异,复宣谕群臣,令各陈缺失。大夏乃复上数事。   其年六月再陈兵政十害,且乞归。帝不许,令弊端宜革者更祥具以闻。于是,大夏举南北军转漕番上之苦,及边军困敝、边将侵克之状极言之。帝乃召见大夏于便殿,问曰:“卿前言天下民穷财尽。祖宗以来征敛有常,何今日至此?”对曰:“正谓不尽有常耳。如广西岁取鐸木,广东取香药,费固以万计,他可知矣。”又问军,对曰:“穷与民等。”帝曰:“居有月粮,出有行粮,何故穷?”对曰:“其帅侵克过半,安得不穷。”帝太息曰:“朕临御久,乃不知天下军民困,何以为人主!”遂下诏严禁。当是时,帝方锐意太平,而刘健为首辅,马文升以师臣长六卿,一时正人充布列位。帝察知大夏方严,且练事,尤亲信。数召见决事,大夏亦随事纳忠。   大同小警,帝用中官苗逵言,将出师。内阁刘健等力谏,帝犹疑之,召问大夏曰:“卿在广,知苗逵延绥捣巢功乎?”对曰:“臣闻之,所俘妇稚十数耳。赖朝廷威德,全师以归。不然,未可知也。”帝默然良久,问曰:“太宗频出塞,今何不可?”对曰:“陛下神武固不后太宗,而将领士马远不逮。且淇国公小违节制,举数十万众委沙漠,奈何易言之。度今上策惟守耳。”都御史戴珊亦从旁赞决,帝遽曰:“微卿曹,朕几误。”由是,师不果出。   庄浪土帅鲁麟为甘肃副将,求大将不得,恃其部众强,径归庄浪。廷臣惧生变,欲授以大帅印,又欲召还京,处之散地。大夏请奖其先世忠顺,而听麟就闲。麟素贪虐失众心,兵柄已去无能为,竟怏怏病死。   帝欲宿兵近地为左右辅。大夏言:“保定设都司统五卫,祖宗意当亦如此。请遣还操军万人为西卫,纳京东兵密云、蓟州为东卫。”帝报可。中官监京营者恚失兵,揭飞语宫门。帝以示大夏曰:“宫门岂外人能至?必此曹不利失兵耳。”由是,间不得行。   帝尝谕大夏曰:“临事辄思召卿,虑越职而止。后有当行罢者,具揭帖以进。”大夏顿首曰:“事之可否,外付府部,内咨阁臣可矣。揭帖滋弊,不可为后世法。”帝称善。又尝问:“天下何时太平?”对曰:“求治亦难太急。但用人行政悉与大臣面议,当而后行,久之天下自治。”尝乘间言四方镇守中官之害。帝问状,对曰:“臣在两广见诸文武大吏供亿不能敌一镇守,其烦费可知。”帝曰:“然祖宗来设此久,安能遽革?第自今必廉如邓原、麦秀者而后用,不然则已之。”大夏顿首称善。大夏每被召,跪御榻前。帝左右顾,近侍辄引避。尝对久,惫不能兴,呼司礼太监李荣掖之出。一日早朝,大夏固在班,帝偶未见,明日谕曰:“卿昨失朝耶?恐御史纠,不果召卿。”其受眷深如此。特赐玉带、麒麟服,所赉金币、上尊,岁时不绝。   未几,孝宗崩,武宗嗣位,承诏请撤四方镇守中官非额设者。帝止撤均州齐元。大夏复议上应撤者二十四人,又奏减皇城、京城守视中官,皆不纳。顷之,列上传奉武臣当汰者六百八十三人,报可。大汉将军薛福敬等四十八人亦当夺官,福敬等故不入侍以激帝怒。帝遽命复之,而责兵部对状,欲加罪。中官宁瑾顿首曰:“此先帝遗命,陛下列之登极诏书,不宜罪。”帝意乃解。中官韦兴者,成化末得罪久废,至是夤缘守均州。言官交谏,大夏等再三争,皆不听。正德元年春,又言:“镇守中官,如江西董让、蓟州刘琅、陕西刘云、山东硃云贪残尤甚,乞按治。”帝不悦。大夏自知言不见用,数上章乞骸骨。其年五月,诏加太子太保,赐敕驰驿归,给廪隶如制。给事中王翊、张襘请留之,吏部亦请如翊、衤会言,不报。   大夏忠诚恳笃,遇知孝宗,忘身徇国,于权幸多所裁抑。尝请严核勇士,为刘瑾所恶。刘宇亦憾大夏,遂与焦芳谮于瑾曰:“籍大夏家,可当边费十二。”三年九月,假田州岑猛事,逮系诏狱。瑾欲坐以激变律死,都御史屠滽持不可,瑾谩骂曰:“即不死,可无戍耶?”李东阳为婉解,且瑾诇大夏家实贫,乃坐戍极边。初拟广西,芳曰:“是送若归也”,遂改肃州。大夏年已七十三,布衣徒步过大明门下,叩首而去。观者叹息泣下,父老携筐送食,所至为罢市、焚香祝刘尚书生还。比至戍所,诸司惮瑾,绝馈问,儒学生徒传食之。遇团操,辄荷戈就伍。所司固辞,大夏曰:“军,固当役也。”所携止一仆。或问何不挈子姓,曰:“吾宦时,不为子孙乞恩泽。今垂老得罪,忍令同死戍所耶?”大夏既遣戍,瑾犹摭他事罚米输塞上者再。   五年夏,赦归。瑾诛,复官,致仕。清军御史王相请复廪隶,录其子孙。中官用事者终嗛之,不许。大夏归,教子孙力田谋食。稍赢,散之故旧宗族。预自为圹志,曰:“无使人饰美,俾怀愧地下也。”十一年五月卒,年八十一。赠太保,谥忠宣。   大夏尝言:“居官以正己为先。不独当戒利,亦当远名。”又言:“人生盖棺论定,一日未死,即一日忧责未已。”其被逮也,方锄菜园中,入室携数百钱,跨小驴就道。赦归,有门下生为巡抚者,枉百里谒之。道遇扶犁者,问孰为尚书家,引之登堂,即大夏也。朝鲜使者在鸿胪寺馆遇大夏邑子张生,因问起居曰:“吾国闻刘东山名久矣。”安南使者入贡曰:“闻刘尚书戍边,今安否?”其为外国所重如此。   赞曰:王恕砥砺风节,马文升练达政体,刘大夏笃棐自将,皆具经国之远猷,蕴畜君之正志。绸缪庶务,数进谠言,迹其居心行己,磊落光明,刚方鲠亮,有古大臣节概。历事累朝,享有眉寿,朝野属望,名重远方。《诗》颂老成,《书》称黄发,三臣者近之矣。恕昧远名之戒,以作传见疏。而文升,大夏被遇孝宗之朝,明良相契,荃宰一心。迨至宦竖乘权,耆旧摈斥,进退之际所系讵不重哉!    列传第七十一   ○何乔新 彭韶 周经 耿裕 倪岳 闵珪 戴珊   何乔新,字廷秀,江西广昌人。   父文渊,永乐十六年进士。授御史,历按山东、四川。乌蒙奸民什伽私其知府禄昭妻,惧诛,诬昭反。诏发军讨。文渊檄止所调军,而白其诬。宣德五年用顾佐荐,赐敕知温州府。居六年,治最,增俸赐玺书。以胡滢荐,擢刑部右侍郎,督两淮盐课。正统三年,两议狱不当,与尚书魏源下狱,皆得释。朝议征麓川,文渊疏谏曰:“麓川徼外弹丸地,不足烦大兵。若遣云南守将屯金齿,令三司官抚谕之,远人获更生,而朝廷免调兵转饷,策之善者也。”帝下其议,廷臣多主用兵。于是西南骚动,仅乃克之,而失亡多。其冬,以疾乞归。景帝即位,起吏部左侍郎,寻进尚书,佐王直理部事。东宫建,加太子太保。灾异见,给事中林聪等劾文渊憸邪。左庶子周旋疏言其枉,聪并劾旋。御史曹凯复廷争之,遂与旋俱下狱。聪疏有“嘱内臣”语,太监兴安请诘主名。聪不敢坚对,乃释文渊命致仕。英宗复位,削其加官。而景泰中易储诏书“父有天下传之子”,语出文渊,或传朝命逮捕,惧而自缢。   时乔新已登景泰五年进士,官南京礼部主事,奔丧归里。里人故侍郎揭稽尝受业文渊,而与乔新兄弟不协,奏文渊死实诸子迫之自经,又逼嫁父所爱妾。乔新亦讦稽为巡抚时,尝荐黄厷,且代草易储疏。皆被征比对簿。父妾断指,为诸郎讼冤,狱得少解。帝亦以事经赦,释不问。已,复丁母忧。服除,改刑部主事,历广东司郎中。锦衣卫卒犯法,捕治不少贷。都指挥袁彬有所嘱,执不从。彬怒,使人捃摭无所得。由是名大起。   成化四年迁福建副使。所属寿宁银矿,盗采者聚众千余人,所过剽掠,募兵击擒其魁。福宁豪尤氏杀人,出入随兵甲,拒捕者二十年。福清薛氏时出诸番互市,事觉,谋作乱。皆捕杀之。福安、宁德银矿久绝,有司责课,民多破产。乔新以为言,减三之二。兴化民自洪武初受牛于官,至是犹岁课其租,奏免之。清流归化里介沙县、将乐间,恃险不供赋,白都御史置归化县,其民始奉要束。迁河南按察使。岁大饥,故事,振贷迄秋止,乔新曰:“止于秋,谓秋成可仰也,今秋可但已乎?”振至明年麦熟乃止。都御史原杰以招抚流民至南阳,引乔新自助。初,项忠驱流民过当,民闻杰至,益窜山谷。乔新躬往招之,附籍者六万余户。迁湖广右布政使。荆州民苦徭役,验丁口贫富,列为九等,民便之。   十六年擢右副都御史,巡抚山西。边地军民每出塞伐木捕兽,乔新言:“此辈苟遇敌,必输情求生,皆贼导也。宜毋听阑出,犯者罪守将。”诏可。敌犯塞,偕参将支玉伏兵灰沟营,击斩甚众,进左副都御史。岁饥,奏免杂办及户口盐钞十之四。劾佥事尚敬、刘源稽狱,请敕天下断狱官,淹半载以上者悉议罪。帝称善,亟从之。召拜刑部右侍郎。山西大饥,人相食。命往振,活三十余万人,还流冗十四万户。还朝,会安宁宣抚使杨友欲夺嫡弟播州宣慰使爱爵,诬爱有异谋。乔新往勘,与巡抚刘璋共白爱诬。友夺官安置他府,播人遂安。   孝宗嗣位,万安、刘吉等忌乔新刚正,出为南京刑部尚书。沿江芦洲率为中官占夺,托言备进奉费,乔新奏还之民。初,乔新之出,中官怀恩不平。一日以事诣阁言:“新君践阼,常用正人,胡为出何公?”安等默然。既而刑部尚书杜铭罢,群望属乔新,而吉代安为首辅,终忌之,久不补。弘治改元,用王恕荐,始召乔新代铭。奏言:“旧制遣官勘事及逮捕,必赍精微批文,赴所在官司验视乃行。近止用驾帖不合符,宜复旧制,以防矫诈。”帝立报许。时吉仇正人,频兴大狱,乔新率据法直之。吉愈衔恨,数摭他事夺俸。二年夏,京城大水,乔新请恤被灾者家,又虑刑狱失平,条上律文当更议者数事,吉悉格不行。大理丞阙,御史邹鲁觊迁,而乔新荐郎中魏绅。会乔新外家与乡人讼,鲁即诬乔新受赇曲庇。吉取中旨下其外家诏狱,乔新乃拜疏乞归。顷之,穷治无验,鲁坐停俸,乔新亦许致仕。   乔新性廉介,观政工部时,尝使淮西。巢令阎徽少学于文渊,以金币馈。乔新却之,阎曰:“以寿吾师耳。”乔新曰:“子欲寿吾亲,因他人致之则可,因吾致之则不可。”卒不受。福建市舶中官死,镇守者分其赀遗三司,乔新独固辞。不得,输之于库。既家居,杨爱遣使厚致赠,且献良材可为榇者,乔新坚却之。   乔新年十一时,侍父京邸。修撰周旋过之,乔新方读《通鉴续编》。旋问曰:“书法何如《纲目》?”对曰:“吕文焕降元不书叛,张世杰溺海不书死节,曹彬、包拯之卒不书其官,而纪羲、轩多采怪妄,似未有当也。”旋大惊异。比长,博综群籍,闻异书辄借钞,积三万余帙,皆手较雠,著述甚富。与人寡合,气节友彭韶,学问友邱濬而已。   罢归后,巡按江西御史陈诠奏:“乔新始终全节,中间只以受亲故馈遗之嫌,勒令致仕,进退黯昧,诚为可惜。乞行勘,本官如无疾则行取任用,有疾则加慰劳,以存故旧之恩,全进退之节。”不许。后中外多论荐,竟不复起。十五年卒,年七十六。   江西巡抚林俊为彭韶及乔新请谥,吏部覆从之。有旨令上乔新致仕之由,给事中吴世忠言:“乔新学行、政事莫不优,忠勤刚介,老而弥笃。御史邹鲁挟私诬劾,一辞不辨,恬然退归。杜门著书,人事寡接,士大夫莫不高其行。若必考退身之由,疑旌贤之典,则如宋蒋之奇尝诬奏欧阳修矣,胡纮辈尝诬奏硃熹矣,未闻以一人私情废万世公论也。”事竟寝。正德十一年,广昌知县张杰复以为言,乃赠太子太保,予廕。明年赐谥文肃。   乔新五世孙源,万历初,为刑部右侍郎,亦有清节。   彭韶,字凤仪,莆田人。天顺元年进士。授刑部主事,进员外郎。成化二年疏论佥都御史张岐憸邪,宜召王竑、李秉、叶盛,忤旨,下诏狱。给事中毛弘等救之,不听,卒输赎。寻迁郎中。   锦衣指挥周彧,太后弟也,奏乞武强、武邑民田不及赋额者,籍为闲田。命韶偕御史季琮覆勘。韶等周视径归,上疏自劾曰:“真定田,自祖宗时许民垦种,即为恒产,除租赋以劝力农。功臣、戚里家与国咸休,岂当与民争尺寸地。臣诚不忍夺小民衣食,附益贵戚,请伏奉使无状罪。”疏入,诏以田归民,而责韶等邀名方命,复下诏狱。言官争论救,得释。当是时,韶与何乔新同官,并有重名,一时称“何彭”。   迁四川副使。安岳扈氏焚灭刘某家二十一人,定远曹氏杀其兄一家十二人,所司以为疑狱,久不决。韶一讯得实,咸伏辜。进按察使,尽撤境内淫祠。王府祭葬旧遣内官,公私烦费,奏罢之。云南镇守太监钱能进金灯,扰道路,韶劾之,不报。   十四年春,迁广东左布政使。中官奉使纷遝,镇守顾恒、市舶韦眷、珠池黄福,皆以进奉为名,所至需求,民不胜扰。韶先后论奏。最后,梁芳弟锦衣镇抚德以广东其故乡,归采禽鸟花木,害尤酷。韶抗疏极论,语侵芳。芳怒,构于帝,调之贵州。   二十年擢右副都御史,巡抚应天。明年正月,星变,上言:“彗星示灾,见于岁暮,遂及正旦。岁墓者,天道之终。正旦者,岁事之始。此天心仁爱,欲陛下善始善终也。陛下嗣位之初,家礼正,防微周,俭德昭,用人慎。乃迩年以来,进奉贵妃,加于嫡后,褒宠其家,几与先帝后家埒,此正家之道未终也。监局内臣数以万计,利源兵柄尽以付之,犯法纵奸,一切容贷,此防微之道未终也。四方镇守中官,争献珍异,动称敕旨,科扰小民,此持俭之道未终也。六卿并加师保,监寺兼领崇阶,及予告而归,廪食舆夫滥加庸鄙。爵赏一轻,人谁知劝,此用人之道未终也。惟陛下慎终如始,天下幸甚。”时方召为大理卿,帝得疏不悦,命仍故官巡抚顺天、永平二府。均大兴、宛平、昌平诸县徭役,劾奏镇守中官陶弘罪。   孝宗即位,召为刑部右侍郎。嘉兴百户陈辅缘盗贩为乱,陷府城大掠,遁入太湖。遣韶巡视。韶至,贼已灭,乃命兼佥都御史,整理盐法。寻进左侍郎。韶以商人苦抑配,为定折价额,蠲宿负。悯灶户煎办、征赔、折阅之困,绘八图以献,条利病六事,悉允行。弘治二年秋,还朝。明年,改吏部。与尚书王恕甄人才,核功实,仕路为清。彗星见,上言宦官太盛,不可不亟裁损。因请午朝面议大政,毋只具文。已,又言滥授官太多,乞严杜幸门,痛为厘正。帝是其言,然竟不能用。   四年秋,代何乔新为刑部尚书。故安远侯柳景赃败至数千两,征仅十一。以其母诉免。韶执奏曰:“昔唐宣宗元舅郑光官租不入,京兆尹韦澳械其庄吏。宣宗欲宽之,澳不奉诏。景无元舅之亲,赃非负租之比,独蒙宥除,是臣等守法愧于澳也。”不从。御史彭程以论皇坛器下狱,韶疏救,因极陈光禄冗食滥费状,乃命具岁办数以闻。荆王见潚有罪,奏上,淹旬不下。内官王明、苗通、高永杀人,减死遣戍。昌国公张峦建坟逾制,役军至数万。畿内民冒充陵庙户及勇士旗校,辄免徭役,致见户不支,流亡日众。韶皆抗疏极论,但下所司而已。   韶莅部三年,昌言正色,秉节无私,与王恕及乔新称三大老,而为贵戚、近习所疾,大学士刘吉亦不之善。韶志不能尽行,连章乞休,乃命乘传归。月廪、岁隶如制。明年,南京地震,御史宗彝等言韶、乔新、强珍、谢鐸、陈献章、章懋、彭程俱宜召用,不报。又明年,卒,年六十六。谥惠安,赠太子少保。   韶嗜学,公暇手不释书。正德初,林俊言韶谥不副行,乞如魏骥、吴讷、叶盛,改谥文。竟不行。   周经,字伯常,刑部尚书瑄子也。天顺四年进士。改庶吉士,授检讨。成化中,历侍读、中允,侍孝宗于东宫。讲《文华大训》,太子起立,阁臣以为劳,议请坐听。经与诸讲官皆不可,乃已。   孝宗立,进太常少卿兼侍读。弘治二年擢礼部右侍郎。中官请修黄村尼寺,奉祀孝穆太后。土鲁番贡狮子不由甘肃,假道满剌加,浮海至广东。经倡议毁其寺,却贡不与通。改吏部,进左侍郎。通政经历沈禄者,皇后姑婿也。尚书王恕在告,中官传旨擢禄本司参议。经言非面承旨,又无御札,不敢奉诏,复与恕疏争之。事虽不能止,朝论韪焉。灵寿奸民献地于中官李广,户部持不得。经倡九卿疏争,卒罪献地者。尝上言:“外戚家无功求迁,无劳乞赏,兼斋醮游宴,滥费无纪,致帑藏殚虚,宜大为撙节。近例,预备仓积粟多者,守令赐诰敕,不次迁官,遂致剥下干进。请如洪武间例,悉出官帑平籴,毋夺民财,考绩毋专以积粟为能。至清军之弊,洪熙以前在旗校,宣德以后在里胥。弊在旗校者,版籍犹存,若里胥则并版籍而淆乱之,宜考故册洗奸弊。灾伤民,乞省恤。惜薪司薪炭约支数年,灾荒郡县,宜尽与停免。四方颜料杂办亦然。此救民急务也。”帝多采纳之。   八年,文武大臣以灾异陈时政,经为具奏草,而斥戏乐一事,语尤切直。帝密令中官廉草奏者,尚书耿裕曰:“疏首吏部,裕实具草。”经曰:“疏草出经手,即有罪,罪经。”世两贤之。   明年,代叶淇为户部尚书。时孝宗宽仁,而户部尤奸蠹所萃,挟势行私者不可胜纪。少不如意,谗毁随之。经悉按祖宗成宪,无所顾。宽逋缓征,裁节冗滥。四方告灾,必覆奏蠲除。每委官监税课,入多者与下考,苛切之风为之少衰。   奉御赵瑄献雄县地为东宫庄。经等劾瑄违制,下诏狱。而帝复从镇抚司言遣官勘实。经等复争之曰:“太祖、太宗定制,闲田任民开垦。若因奸人言而籍之官,是土田予夺,尽出奸人口,小民无以为生矣。”既而勘者及巡抚高铨言闲田止七十顷,悉与民田错。于是从经言仍赋之民,治瑄罪。中官何鼎劾外戚张鹤龄下狱,经疏救之,忤旨切责。雍王祐枟乞衡州税课司及衡阳县河泊所,经言不可许。帝纳之,命自今四方税课,王府不得请。中官织造者,请增给两浙盐课二万引,经等言:“盐筴佐边,不宜滥给。且祖宗朝织染诸局供御有常数,若曰取用有加,则江南、两浙已例外嘱造,若曰工匠不足,则仰食公家不下千余人,所为何事。是知供用未必缺,而徒导陛下以劳民伤财之事也。”帝不从。经恐岁以为常,再疏请断其后,乃命岁予五千引。   先是,仓场监督内官依成化末年例裁减。十一年秋,帝复增用少监莫英等三人。经上疏力争,帝以已遣不听。内灵台请锦衣余丁百人供洒扫,经等谏,不纳。经曰:“祖宗设内台,其地至密。今一旦增百人,将必有漏泄妄言者。”帝悟,立已之。   崇王见泽乞河南退滩地二十余里,经言不宜予。兴王祐杬前后乞赤马诸河泊所及近湖地千三百余顷,经三疏争之,竟不许。帝以肃宁诸县地四百余顷赐寿宁侯张鹤龄,其家人因侵民地三倍,且殴民至死,下巡抚高铨勘报。铨言可耕者无几,请仍赋民,不许。时王府、勋戚庄田例亩征银三分,独鹤龄奏加征二分,且概加之沙碱地。经抗章执奏,命侍郎许进偕太监硃秀覆核。经言:“地已再勘,今复遣使,徒滋烦扰。昔太祖以刘基故减青田赋,征米五合,欲使基乡里子孙世世颂基。今兴济笃生皇后,正宜恤民减赋,俾世世戴德,何乃使小民衔怨无已也。”顷之,进等还言此地乃宪庙皇亲柏权及民恒产,不可夺。帝竟予鹤龄,如其请加税,而命偿权直,除民租额。经等复谏曰:“东宫、亲王庄田征税自有例,鹤龄不宜独优。权先帝妃家,亦戚畹也,名虽偿直,实乃夺之。天下将谓陛下惟厚椒房亲,不念先朝外戚。”帝终不纳。   大同缺战马,马文升请太仓银以市。经言:“粮马各有司存。祖训六部毋相压,兵部侵户部权,非祖训。”帝为改拨太仆银给之。给事中鲁昂请尽括税役金钱输太仓,经曰:“不节织造、赏赉、斋醮、土木之费,而欲括天下财,是舛也。”内官传旨索太仓银三万两为灯费,持不与。   经刚介方正,好强谏,虽重忤旨不恤。宦官、贵戚皆惮而疾之。太监李广死,帝得朝臣与馈遗簿籍,大怒。科道因劾诸臣交通状,有及经者。经上疏曰:“昨科道劾廷臣奔竞李广,阑入臣名。虽蒙恩不问,实含伤忍痛,无以自明。夫人奔竞李广,冀其进言左右,图宠眷耳。陛下试思广在时,曾言及臣否。且交结馈遗簿籍具在,乞检曾否有臣姓名。更严鞫广家人,臣但有寸金、尺帛,即治臣交结之罪,斩首市曹,以为奔竞无耻之戒。若无干涉,亦乞为臣洗雪,庶得展布四体,终事圣明。若令含污忍垢,即死填沟壑,目且不瞑。”帝慰答之。十三年,星变,自陈乞休。报许,赐敕驰驿,加太子太保,以侣钟代。廷臣争上章留之,中外论荐者至八十余疏,咸报寝。   武宗即位,言官复荐,召为南京户部尚书,遭继母忧未任。正德三年,服阕。经婿兵部尚书曹元方善刘瑾,言经虽老尚可用,乃召为礼部尚书。固辞不许,强赴召。受事数月即谢病去。五年三月卒,年七十一。赠太保,谥文端。   子曾,进士。浙江右参政。   耿裕,字好问,刑部尚书九畴子也。景泰五年进士。改庶吉士,授户科给事中,改工科。天顺初,以九畴为右都御史,改裕检讨。九畴坐劾石亨贬,裕亦谪泗州判官。终父丧,补定州。   成化初,召复检讨,历国子司业、祭酒。侯伯年幼者皆肄业监中,裕采古诸侯、贵戚言行可法者为书授之,帝闻而称善。历吏部左右侍郎。坐尚书尹旻累,停俸者再。已,代旻为尚书。大学士万安与裕不协,而李孜省私其同乡李裕,欲使代裕,相与谋中之。坐以事,调侍郎黎淳南京,而夺裕俸。言官复交劾,宥之。裕入谢,既出,帝怒曰:“吾再宽裕罪,当再谢。今一谢,以夺俸故,意鞅鞅耶?”孜省等因而倾之,遂调南京礼部,而以李裕代。逾年,孝宗嗣位,转南京兵部参赞机务。   弘治改元,召拜礼部尚书。时公私侈靡,耗费日广。裕随事救正,因灾异条上时事及申理言官,先后陈言甚众,大要归于节俭。给事中郑宗仁疏节光禄供应,裕等请纳其奏。巡视光禄御史田CO以供费不足累行户,请借太仓银偿之。裕等言,疑有侵盗弊,请敕所司禁防,帝皆从之。南京守备中官请增奉先殿日供品物,裕等不可。帝方践阼,斥番僧还本土,止留乳奴班丹等十五人。其后多潜匿京师,转相招引,斋醮复兴。言官以为言,裕等因力请驱斥。帝乃留百八十二人,余悉逐之。礼部公廨火,裕及侍郎倪岳、周经等请罪,被劾下狱。已,释之,停其俸。   初,撒马儿罕及土鲁番皆贡狮子,甘肃镇守太监傅德先图形以进,巡按御史陈瑶请却之。裕等乞从瑶请,而治德违诏罪,帝不从。后番使再至,留京师,频有宣召。裕等言:“番人不道,因朝贡许其自新。彼复潜称可汗,兴兵犯顺。陛下优假其使,适遇倔强之时,彼将谓天朝畏之,益长桀骜。且狮子野兽,无足珍异。”帝即遣其使还。   寻代王恕为吏部尚书,加太子太保。御用监匠人李纶等以内降得官,裕言:“先有诏,文官不由臣部推举传乞除授者,参送法司按治。今除用纶等,不信前诏,不可。”给事中吕献等皆论奏,裕亦再疏争,终不听。   裕为人坦夷谅直,谙习朝章。秉铨数年,无爱憎,亦不徇毁誉,铨政称平。自奉澹泊。两世贵盛,而家业萧然,父子并以名德称。九年正月卒,年六十七。赠太保,谥文恪。   倪岳,字舜咨,上元人。父谦,奉命祀北岳,母梦绯衣神入室,生岳,遂以为名。谦终南京礼部尚书,谥文僖。   岳,天顺八年进士。改庶吉士,授编修。成化中,历侍读学士,直讲东宫。二十二年擢礼部右侍郎,仍直经筵。弘治初,改左侍郎。岳好学,文章敏捷,博综经世之务。尚书耿裕方正持大体,至礼文制度率待岳而决。六年,裕改吏部,岳遂代为尚书。诏召国师领占竹于四川,岳力谏,帝不从。给事中夏昂、御史张祯等相继争之,事竟寝。时营造诸王府,规制宏丽,逾永乐、宣德之旧。岳请颁成式。又以四方所报灾异,礼部于岁终类奏,率为具文,乃详次其月日,博引经史征应。劝帝勤讲学,开言路,宽赋役,慎刑罚,黜奸贪,进忠直,汰冗员,停斋醮,省营造,止滥赏。帝颇采纳焉。   左侍郎徐琼与后家有连,谋代岳。九年,南京吏部缺尚书,廷推琼。诏加岳太子太保,往任之,而琼果代岳。寻改岳南京兵部参赞机务。还,代屠滽为吏部尚书,严绝请托,不徇名誉,铨政称平。   岳状貌魁岸,风采严峻,善断大事。每盈廷聚议,决以片言,闻者悦服。同列中,最推逊马文升,然论事未尝苟同。前后陈请百余事,军国弊政剔抉无遗。疏出,人多传录之。论西北用兵害尤切,其略云:   近岁毛里孩、阿罗忽、孛罗出、加思兰大为边患。盖缘河套之中,水草甘肥,易于屯牧,故贼频据彼地,拥众入掠。诸将怯懦,率婴城自守。苟或遇敌,辄至挫衄。既莫敢折其前锋,又不能邀其归路。敌进获重利,退无后忧,致兵锋不靖,边患靡宁。命将徂征,四年三举,绝无寸功。或高卧而归,或安行以返。析圭担爵,优游朝行,辇帛舆金,充牣私室。且军旅一动,辄报捷音,赐予滥施,官秩轻授。甚至妄杀平民,谬称首级。敌未败北,辄以奔遁为辞。功赏所加,非私家子弟,即权门厮养。而什伍之卒,转饷之民,则委骨荒城,膏血野草。天怒人怨,祸几日深,非细故也。   京营素号冗怯。留镇京师,犹恐未壮根本,顾乃轻于出御,用亵天威。临阵辄奔,反堕边军之功,为敌人所侮。且延绥边也,去京师远;宣府、大同亦边也,去京师近。彼有门庭之喻,此无陛楯之严,可乎?顷兵部建议:令宣府出兵五千,大同出兵一万,并力以援延绥,而不虑其相去既远,往返不逮,人心苦于转移,马力疲于奔轶。夫声东击西者,贼寇之奸态也。捣虚批亢者,兵家之长策也。精锐既尽乎西,老弱乃留于北。万一北或有警,而西未可离,首尾衡决,远近坐困,其可为得计哉?至于延绥士马屯集,粮糗不赀,乃以山西、河南之民任飞刍转粟之役。徒步千里,夫运而妻供,父挽而子荷,道路愁怨,井落空虚。幸而得至,束刍百钱,斗粟倍直;不幸遇贼,身且毙矣,他尚何云。输将不足则有轻赍,轻赍不足又有预征。水旱不可先知,丰歉未能逆卜,征如何其可预也。又令民输刍粟补官,而媚权贵私亲故者,或出空牒以授,仓庾无升合之入。至若输粟给盐,则豪右请托,率占虚名鬻之,而商贾费且倍蓰。官爵日轻,盐法日沮,而边储之不充如故也。   又朝廷出帑藏给边,岁为银数十万。山西、河南输轻赍于边者,岁不下数十万。银日积而多则银益贱,粟日散而少则粟益贵。而不知者,遂于养兵之中,寓养狙之术。或以茶盐,或以银布,名为准折粮价,实则侵克军需。故朝廷有糜廪之虞,军士无果腹之乐。至兵马所经,例须应付。居平,人日米一斗,马日刍一束。追逐,一日之间或一二堡,或三四城,岂能俱给哉?而典守者巧为窃攘之谋,凡所经历悉有开支,罔上行私,莫此为甚。   及访御敌之策,则又论议纷纭。有谓复受降之故险,守东胜之旧城,使声援交接,犄角易制。夫欲复城河北,即须塞外屯兵。出孤远之军,涉荒漠之地,辎重为累,馈饷惟艰。彼或抄掠于前,蹑袭于后。旷日持久,军食乏绝。进不得城,退不得归,一败而声威大损矣。又有谓统十万之众,裹半月之粮,奋扬武威,扫荡窟穴,使河套一空。事非不善也。然帝王之兵,以全取胜;孙、吴之法,以逸待劳。今欲鼓勇前行,穷搜远击,乘危履险,觊万一之幸。赢粮远随则重不及事,提兵深入则孤不可援。且其间地方千里,无城郭之居,委积之守。彼或往来迁徙,罢我驰驱。我则情见势屈,为敌所困。既失坐胜之机,必蹈覆没之辙。其最无策者,又欲弃延绥勿守,使兵民息肩,不知一民尺土皆受之祖宗,不可忽也。向失东胜,故今日之害萃于延绥,而关陕震动。今弃延绥,则他日之害钟于关陕,而京师震动。贼愈近而祸愈大矣。   因陈重将权、增城堡、广斥堠、募民壮、去客兵、明赏罚、严间谍、实屯田、复边漕数事。时兵部方主用兵,不能尽用也。   十四年十月卒,年五十八。赠少保,谥文毅。明世父子官翰林,俱谥文,自岳始。   闵珪,字朝瑛,乌程人。天顺八年进士。授御史。出按河南,以风力闻。成化六年擢江西副使,进广东按察使。久之,以右佥都御史巡抚江西。南、赣诸府多盗,率强宗家仆。珪请获盗连坐其主,法司议从之。尹直辈谋之李孜省,取中旨责珪不能弭盗,左迁广西按察使。   孝宗嗣位,擢右副都御史,巡抚顺天。入为刑部右侍郎,进右都御史,总督两广军务,与总兵官毛锐讨古田僮。副总兵马俊、参议马铉自临桂深入,败死,军遂退。诏停俸讨贼。珪复进兵,连破七寨,他贼悉就抚。   弘治七年迁南京刑部尚书,寻召为左都御史。十一年,东宫出阁,加太子少保。十三年代白昂为刑部尚书,再加太子太保。以灾异与都御史戴珊共陈时政八事,又陈刑狱四事,多报可。   珪久为法官,议狱皆会情比律,归于仁恕。宣府妖人李道明聚众烧香,巡抚刘聪信千户黄珍言,株连数十家,谓道明将引北寇攻宣府。及逮讯无验,珪乃止坐道明一人,余悉得释,而抵珍罪,聪亦下狱贬官。帝之亲鞫吴一贯也,将置大辟,珪进曰:“一贯推案不实,罪当徒。”帝不允,珪执如初。帝怒,戴珊从旁解之。帝乃霁威,令更拟。珪终以原拟上,帝不悦,召语刘大夏。对曰:“刑官执法乃其职,未可深罪。”帝默然久之,曰:“朕亦知珪老成不易得,但此事太执耳。”卒如珪议。   正德元年六月,以年逾七十再疏求退,不允。及刘瑾用事,九卿伏阙固谏,韩文被斥,珪复连章乞休。明年二月诏加少保,赐敕驰传归。六年十月卒,年八十二。赠太保,谥庄懿。   从孙如霖,南京礼部尚书。如霖曾孙洪学,吏部尚书。洪学从弟梦得,兵部戎政尚书。他为庶僚者复数人。   戴珊,字廷珍,浮梁人。父哻,由乡举官嘉兴教授,有学行。富人数辈遣其奴子入学,哻不可。贿上官强之,执愈坚,见忤,坐他事去。   珊幼嗜学,天顺末,与刘大夏同举进士。久之,擢御史,督南畿学政。成化十四年迁陕西副使,仍督学政。正身率教,士皆爱慕之。历浙江按察使,福建左、右布政使,终任不携一土物。   弘治二年,以王恕荐擢右副都御史,抚治郧阳。蜀盗野王刚流劫竹山、平利。珊合川、陕兵,檄副使硃汉等讨擒其魁,余皆以胁从论,全活甚众。入历刑部左、右侍郎,与尚书何乔新、彭韶共事。晋府宁化王钟鈵淫虐不孝,勘不得实,再遣珊等勘之,遂夺爵禁锢。进南京刑部尚书。久之,召为左都御史。十七年,考察京官,珊廉介不苟合。给事中吴蕣、王盖自疑见黜,连疏诋吏部尚书马文升,并言珊纵妻子纳贿。珊等乞罢,帝慰留之。御史冯允中等言:“文升、珊历事累朝,清德素著,不可因浮词废计典。”乃下蕣、盖诏狱,命文升、珊即举察事。珊等言:“两人逆计当黜,故先劾臣等。今黜之,彼必曰是挟私也。苟避不黜,则负委任,而使诈谖者得志。”帝命上两人事蹟,皆黜之。已,刘健等因召对,力言盖罪轻,宜调用。帝方向用文升、珊,卒不纳。   帝晚年召对大臣,珊与大夏造膝宴见尤数。一日,与大夏侍坐。帝曰:“时当述职,诸大臣皆杜门。如二卿者,虽日见客何害。”袖出白金赉之,曰:“少佐而廉。”且属勿廷谢,曰:“恐为他人忌也。”珊以老疾数求退,辄优诏勉留,遣医赐食,慰谕有加。珊感激泣下,私语大夏曰:“珊老病子幼,恐一旦先朝露,公同年好友,何惜一言乎?”大夏曰:“唯唯。”后大夏燕对毕,帝问珊病状,言珊实病,乞悯怜听其归。帝曰:“彼属卿言耶?主人留客坚,客则强留。珊独不能为朕留耶?且朕以天下事付卿辈,犹家人父子。今太平未兆,何忍言归!”大夏出以告珊,珊泣曰:“臣死是官矣。”帝既崩,珊以新君嗣位不忍言去,力疾视事。疾作,遂卒。赠太子太保,谥恭简。   赞曰:孝宗之为明贤君,有以哉。恭俭自饬,而明于任人。刘、谢诸贤居政府,而王恕、何乔新、彭韶等为七卿长,相与维持而匡弼之。朝多君子,殆比隆开元、庆历盛时矣。乔新、韶虽未究其用,而望著朝野。史称宋仁宗时,国未尝无嬖幸,而不足以累治世之体;朝未尝无小人,而不足以胜善类之气。孝宗初政,亦略似之。不然,承宪宗之季,而欲使政不旁挠,财无滥费,滋培元气,中外乂安,岂易言哉。    列传第七十二   ○周洪谟 杨守陈弟守阯 子茂元 茂仁 张元祯陈音 傅瀚张昇 吴宽 傅珪 刘春 吴俨 顾清 刘瑞   周洪谟,字尧弼,长宁人。正统十年,进士及第。授编修。博闻强记,善文词,熟国朝典故,喜谈经济。   景泰元年,疏劝帝亲经筵,勤听政,因陈时务十二事。再迁侍读。天顺二年掌南院事。宪宗嗣位,复陈时务,言人君保国之道有三:曰力圣学,曰修内治,曰攘外侮。力圣学之目一:曰正心。修内治之目五:曰求真才,去不肖,旌忠良,罢冗职,恤漕运。攘外侮之目六:曰选将帅,练士卒,讲陈法,治兵器,足馈饷,靖边陲。帝嘉纳焉。   成化改元,廷议讨四川山都掌蛮,洪谟上方略六事,诏付军帅行之。进学士。寻为南京祭酒。上言南监有红板仓二十间,高皇后积粟以养监生妻孥者,宜修复。帝允行之。母丧服阕,改北监。十一年,言士风浇浮,请复洪武中学规。帝嘉纳,命礼部榜谕。崇信伯费淮入监习礼,久不至。洪谟劾之,夺冠带,以儒巾赴监,停岁禄之半,学政肃然。先圣像用冕旒十二,而舞佾豆笾数不称,洪谟请备天子制。又言:“古者鸣球琴瑟为堂上之乐,笙镛柷敔为堂下之乐,而干羽则舞于两阶。今舞羽居上,乐器居下,非古制,当改。”尚书邹干驳止之,洪谟再疏争。帝竟俞其议。   迁礼部右侍郎。久之,转左。以蔡《传》所释璇玑玉衡,后人遵用其制,考验多不合,宜改制,帝即属洪谟。洪谟易以木,旬日而就。十七年进尚书。二十年加太子少保。二十一年,星变,有所条奏,帝多采纳。   弘治元年四月,天寿山震雷风雹,楼殿瓦兽多毁。洪谟复力劝修省,帝深纳之。洪谟矜庄寡合,与万安同乡,安居政府时颇与之善。至是,言官先后论奏,致仕归。又三年卒,年七十二。谥文安。   洪谟尝言:“士人出仕,或去乡数千里,既昧土俗,亦拂人情,不若就近选除。王府官终身不迁,乖祖制,当稍变更。都掌蛮及白罗罗羿子数叛,宜特设长官司,就择其人任之,庶无后患。”将殁,犹上安中国、定四裔十事。其好建白如此。   杨守陈,字维新,鄞人。祖范,有学行,尝诲守陈以精思实践之学。举景泰二年进士,改庶吉士,授编修。成化初,充经筵讲官,进侍讲。《英宗实录》成,迁洗马。寻进侍讲学士,同修《宋元通鉴纲目》。母忧服阕,起故官。孝宗出阁,为东宫讲官。时编《文华大训》,事涉宦官者皆不录。守陈以为非,备列其善恶得失。书成,进少詹事。   孝宗嗣位,宫僚悉迁秩,执政拟守陈南京吏部右侍郎,帝举笔去“南京”字。左右言刘宣见为右侍郎,帝乃改宣左,而以守陈代之。修《宪宗实录》,充副总裁。弘治改元正月,上疏曰:   孟子言“我非尧舜之道不敢陈于王前。”夫尧舜之道何道?《书》曰:“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,惟精惟一,允执厥中”,此尧、舜之得于内者深,而为出治之本也。询四岳,辟四门,明四目,达四聪,此尧、舜之资于外者博,而为致治之纲也。臣昔忝宫僚,伏睹陛下朗读经书,未尝勤睿问以究圣贤奥旨。儒臣略陈训诂,未尝进详说以极帝王要道。是陛下得于内者未深也。今视朝,所接见者,大臣之丰采而已。君子、小人之情状,小臣、远臣之才行,何由识?退朝所披阅者,百官之章奏而已。诸司之典则,群吏之情弊,何由见?宫中所听信者,内臣之语言而已。百官之正议,万姓之繁言,何由闻?恐陛下资于外者未博也。   愿遵祖宗旧制,开大小经筵,日再御朝。大经筵及早朝,但如旧仪。若小经筵,必择端方博雅之臣,更番进讲。凡所未明,辄赐清问。凡圣贤经旨,帝王大道,以及人臣贤否,政事得失,民情休戚,必讲之明而无疑,乃可行之笃而无弊。若夫前朝经籍,祖宗典训,百官章奏,皆当贮文华殿后,陛下退朝披览。日令内阁一人、讲官二人居前殿右厢,有疑则询,必洞晰而后已。一日之间,居文华殿之时多,处乾清宫之时少,则欲寡心清,临政不惑,得于内者深而出治之本立矣。午朝则御文华门,大臣台谏更番侍直。事已具疏者用揭帖,略节口奏,陛下详问而裁决之。在外文武官来觐,俾条列地方事,口陈大要,付诸司评议。其陛辞赴任者,随其职任而戒谕之。有大政则御文华殿,使大臣各尽其谋,勿相推避。不当则许言官驳正。其他具疏进者,召阁臣面议可否,然后批答。而于奏事、辞朝诸臣,必降词色,详询博访,务竭下情,使贤才常接于目前,视听不偏于左右,合天下之耳目以为聪明,则资于外者博而致治之纲举矣。   若如经筵、常朝只循故事,凡百章奏皆付内臣调旨批答,臣恐积弊未革,后患滋深。且今积弊不可胜数。官鲜廉耻之风,士多浮竞之习。教化凌夷,刑禁驰懈。俗侈而财滋乏,民困而盗日繁。列卫之城池不修,诸郡之仓库鲜积。甲兵朽钝,行伍空虚。将骄惰而不知兵,士疲弱而不习战。一或有警,何以御之?此臣所以朝夕忧思,至或废寝忘食者也。   帝深嘉纳。后果复午朝,召大臣面议政事,皆自守陈发之。寻以史事繁,乞解部务。章三上,乃以本官兼詹事府,专事史馆。二年卒。谥文懿,赠礼部尚书。   弟守阯。子茂元、茂仁。守阯,字维立。成化初,乡试第一,入国学。祭酒邢让下狱,率六馆生伏阙讼冤。十四年,进士及第。授编修。秩满,故事无迁留都者。会从兄守随为李孜省所逐,欲并逐守阯,乃以为南京侍读。   弘治初,召修《宪宗实录》,直经筵,再迁侍讲学士。给事中庞泮等以救知州刘逊悉下狱,吏部尚书屠滽奏遣他官摄之。守阯贻书,极诋滽失。十年大计京官。守阯时掌院事,言:“臣与掌詹事府学士王鏊,俱当听部考察。但臣等各有属员。进与吏部会考所属,则坐堂上,退而听考,又当候阶下。我朝优假学士,庆成侍宴,班四品上,车驾临雍,坐彝伦堂内,视三品,此故事也。今四品不与考察,则学士亦不应与。臣等职讲读择述,称否在圣鉴,有不待考察者。”诏可。学士不与考察,自守阯始。修《会典》,充副总裁。寻迁南京吏部右侍郎。尝署兵部,陈时弊五事。改署国子监。考绩入都,《会典》犹未成,仍留为总裁。事竣,迁左侍郎还任,进二秩。武宗立,引年乞休,不待报竟归,诏加尚书致仕。刘瑾乱政,夺其加官,瑾败乃复,久之卒。   守阯博极群书,师事兄守陈,学行相埒。其为解元、学士、侍郎,皆与兄同。又对掌两京翰林院,人尤艳称之。守陈卒,守阯为位哭奠者三年。   茂元,字志仁。成化十一年进士。授刑部主事。历郎中,出为湖广副使,改山东。弘治七年,河决张秋,诏都御史刘大夏治之,复遣中官李兴、平江伯陈锐继往。兴威虐,絷辱按察使。茂元摄司事,奏言:“治河之役,官多而责不专。有司供亿,日费百金。诸臣初祭河,天色阴晦,帛不能燃。所焚之余,宛然人面,具耳目口鼻,观者骇异。鬼神示怪,夫岂偶然?乞召还兴、锐等,专委大夏,功必可成。且水者阴象,今后戚家威权太盛,假名姓肆贪暴者,不可胜数,请加禁防,以消变异。画工、艺士,宜悉放遣。山东既有内臣镇守,复令李全镇临清,宜撤还。”疏入,下山东抚、按勘,奏言:“焚帛之异诚有之,所奏供亿,多过其实。”于是兴、锐连章劾茂元妄,诏遣锦衣百户胡节逮之。父老遮道诉节,乞还杨副使。及陛见,茂元长跪不伏,帝怒,置之诏狱。节遍叩中官,备言父老诉冤状,中官多感动。会言者交论救,部拟赎杖还职,特谪长沙同知。谢病归。久之,起安庆知府,迁广西左参政。正德四年,刘瑾遣御史孙迪校勘钱谷,索贿不予。瑾又恶茂元从父守随,遂勒致仕。瑾诛,起官江西,寻迁云南左布政使。以右副都御史巡抚贵州,改莅南京都察院,终刑部右侍郎。   茂仁,字志道,成化末进士。历刑部郎中。辽东镇守中官梁巳被劾,偕给事中往按,尽发其罪。终四川按察使。   张元祯,字廷祥,南昌人。五岁能诗,宁靖王召见,命名元征。巡抚韩雍器之曰“人瑞也”,乃易元祯。举天顺四年进士,改庶吉士,授编修。   宪宗嗣位,疏请行三年丧,不省。其年五月,疏陈三事:“一,勤讲学。愿不废寒暑,所讲必切于修德为治之实,不必以乱亡忌触为讳。讲退,更凝神静味,验之于身心政化。讲官,令大臣公举刚明正大之人,不拘官职大小。一,公听政。请日御文华殿,午前进讲,午后听政。天下章奏,命诸臣详议面陈可否,陛下亲临决其是非。暇则召五品以下官,随意问以时事得失利病,令下情得以毕达。一,广用贤。请命给事中、御史,各陈两京堂上官贤否。如有不尽,亦许在京五品官指陈之,以为进退。又令共荐有德望者,以代所去之位,则大臣皆得其人。于是命之各言其所属及方面郡县官之贤否,付内阁吏部升黜之。中外群臣,有刚正改言者,举为台谏,不必论其言貌、官职、出身。但不宜委之堂上官,恐惮其刚方,而荐柔媚者以充数,所举之人感其推荐,不敢直斥其非。是以古者大臣不举台谏。”疏入,以言多窒碍难行,寝之。预修《英宗实录》,与执政议不合,引疾家居,讲求性命之学。阅二十年,中外交荐,皆不赴。   弘治初,召修《宪宗实录》,进左赞善。上言:“人君不以行王道为心,非大有为之主也。陛下毓德青宫,已负大有为之望。迩者颇崇异端,嬖近习,以蛊此心;殖货利,耽玩好,以荒此心;开幸门,塞言路,以昧此心。则不能大有为矣。愿定圣志,一圣学,广圣智。”疏反复累万言,帝颇纳之。《实录》成,迁南京侍讲学士,以养母归。久之,召为《会典》副总裁。至则进学士,充经筵日讲官,帝甚倾向。元祯体清癯,长不逾中人,帝特设低几听之。数月,以母忧去。服阕,迁南京太常卿。已,修《通鉴纂要》,复召为副总裁。以故官兼学士,改掌詹事府。帝晚年德益进。元祯因请讲筵增讲《太极图》、《通书》、《西铭》诸书。帝亟取观之,喜曰:“天生斯人,以开朕也。”欲大用之,未几晏驾。   武宗立,擢吏部左侍郎兼学士入东阁,专典诰敕。元祯素有盛誉。林居久,晚乃复出。馆阁诸人悉后辈,见元祯言论意态,以为迂阔,多姗笑之。又名位相轧,遂腾谤议,言官交章劾元祯。元祯七疏乞休,刘健力保持之。健去,元祯亦卒。天启初,追谥文裕。   陈音,字师召,莆田人。天顺末进士。改庶吉士,授编修。成化六年三月,以灾异陈时政,言:“讲学莫先于好问。陛下虽间御经筵,然势分严绝,上有疑未尝问,下有见不敢陈。愿引儒臣赐坐便殿,从容咨论,仰发圣聪。异端者,正道之反,法王、佛子、真人,宜一切罢遣。”章下礼部。越数日,又奏:“国家养士百年,求其可用,不可多得。如致仕尚书李秉,在籍修撰罗伦、编修张元祯、新会举人陈献章皆当世人望,宜召还秉等,而置献章台谏。言官多缄默,愿召还判官王徽、评事章懋等,以开言路。”忤旨切责。   司礼太监黄赐母死,廷臣皆往吊,翰林不往。侍讲徐琼谋于众,音大怒曰:“天子侍从臣,相率拜内竖之室,若清议何!”琼愧沮。秩满,进侍讲。汪直党韦瑛夜帅逻卒入兵部郎中杨士伟家,缚士伟,考掠及其妻子。音与比邻,乘墉大呼曰:“尔擅辱朝臣,不畏国法耶!”其人曰:“尔何人,不畏西厂!”音厉声曰:“我翰林陈音也。”久之,迁南京太常少卿。刘吉父丧起复,音贻书劝其固辞,吉不悦。后吏部拟用音,吉辄阻之曰“腐儒”,以故十年不得调。尝与守备中官争事,为所劾,事卒得直。弘治五年,吉罢,始进本寺卿。越二年卒。   音负经术,士多游其门者。然性健忘,世故琐屑事皆不解。世多以不慧事附之以为笑,然不尽实也。   傅瀚,字曰川,新喻人。天顺八年进士。选庶吉士,除检讨。嗜学强记,善诗文。再迁左谕德,直讲东宫。孝宗嗣位,擢太常少卿兼侍读,历礼部左、右侍郎。寻命兼学士入东阁,专典诰敕,兼掌詹事府事。   弘治十三年代徐琼为礼部尚书。保定献白鹊,疏斥之。陕西巡抚熊翀以鄠县民所得玉玺来献,以为秦玺复出也。瀚率同列言:“秦玺完毁,具载简册。今所进玺,形色、篆纽皆不类,盖后人仿为之。且帝王受命在德不在玺,太祖制六玺,列圣相承,百三十余载,天休滋至,受命之符不在秦玺明矣。请姑藏内府。”帝是其言,薄赏得玺者。   京师星变、地震、雨雹,四方多变异。瀚条上军民所不便进者,请躬行节俭以先天下。光禄寺逋行户物价至四万余两。瀚言由供亿之滥,愿敦俭素,俾冗费不生。所条奏,率傅正议。十五年卒,赠太子太保,谥文穆。   张昇,字启昭,南城人。成化五年进士第一。授修撰,历谕德。弘治改元,迁庶子。   大学士刘吉当国,昇因天变,疏言:“陛下即位,言者率以万安、刘吉、尹直为言,安、直被斥,吉独存。吉乃倾身阿佞,取悦言官,昏暮款门,祈免纠劾,许以超迁。由是谏官缄口,奸计始遂。贵戚万喜依凭宫壶,凶焰炽张,吉与缔姻。及喜下狱,犹为营救。父存则异居各爨,父殁则夺情起官。谈笑对客,无复戚容。盛纳艳姬,恣为淫黩。”且历数其纳贿、纵子等十罪。吉愤甚,风科道劾昇诬诋,调南京工部员外郎。吉罢,复故官,历礼部左、右侍郎。十五年代傅瀚为尚书。   孝宗崩,真人陈应衤盾、西番灌顶大国师那卜坚参等以祓除,率其徒入乾清宫,昇请置之法。诏夺真人、国师、高士等三十余人名号,逐之。昇在部五年,遇灾异,辄进直言。亦数为言者所攻,然自守谨饬。   武宗嬉游怠政,给事中胡煜、杨一渶、张襘皆以为言,章下礼部。昇因上疏,请亲贤远佞,克谨天戒。帝是之而不能用,昇遂连疏乞休,不允。正德二年,秦府镇国将军诚漖请袭封保安王,昇执不可。忤刘瑾,谢病。诏加太子太保,乘传归,月米、岁夫如制。卒于家。   吴宽,字原博,长洲人。以文行有声诸生间。成化八年,会试、廷试皆第一,授修撰。侍孝宗东宫,秩满进右谕德。孝宗即位,以旧学迁左庶子,预修《宪宗实录》,进少詹事兼侍读学士。   弘治八年擢吏部右侍郎。丁继母忧,吏部员缺,命虚位待之。服满还任,转左,改掌詹事府,入东阁,专典诰敕,仍侍武宗东宫。宦竖多不欲太子近儒臣,数移事间讲读。宽率其僚上疏曰:“东宫讲学,寒暑风雨则止,朔望令节则止,一年不过数月,一月不过数日,一日不过数刻。是进讲之时少,辍讲之日多,岂容复以他事妨诵读。古人八岁就傅,即居宿于外,欲离近习,亲正人耳。庶民且然,矧太子天下本哉?”帝嘉纳之。   十六年进礼部尚书,余如故。先是,孝庄钱太后崩,廷议孝肃周太后万岁后,并葬裕陵,祔睿庙,礼皆如适。至是,孝肃崩,将祔庙,帝终以并祔为疑,下礼官集议。宽言《鲁颂·閟宫》、《春秋》考仲子之宫皆别庙,汉、唐亦然。会大臣亦多主别庙,帝乃从之。时词臣望重者,宽为最,谢迁次之。迁既入阁,尝为刘健言,欲引宽共政,健固不从。他日又曰:“吴公科第、年齿、闻望皆先于迁,迁实自愧,岂有私于吴公耶。”及迁引退,举宽自代,亦不果用。中外皆为之惜,而宽甚安之,曰:“吾初望不及此也。”年七十,数引疾,辄慰留,竟卒于官。赠太子太保,谥文定。授长子奭中书舍人,补次子奂国子生,异数也。   宽行履高洁,不为激矫,而自守以正。于书无不读,诗文有典则,兼工书法。有田数顷,尝以周亲故之贫者。友人贺恩疾,迁至邸,旦夕视之。恩死,为衣素一月。   傅珪,字邦瑞,清苑人。成化二十三年进士。改庶吉士。弘治中,授编修,寻兼司经局校书。与修《大明会典》成,迁左中允。武宗立,以东宫恩,进左谕德,充讲官,纂修《孝宗实录》。时词臣不附刘瑾,瑾恶之。谓《会典》成于刘健等,多所糜费,镌与修者官,降珪修撰。俄以《实录》成,进左中允,再迁翰林学士,历吏部左、右侍郎。   正德六年,代费宏为礼部尚书。礼部事视他部为简,自珪数有执争,章奏遂多。帝好佛,自称“大庆法王”。番僧乞田百顷为法王下院,中旨下部,称大庆法王与圣旨并。珪佯不知,执奏:“孰为大庆法王?敢与至尊并书,大不敬。”诏勿问,田亦竟止。   珪居闲类木讷者。及当大事,毅然执持,人不能夺,卒以此忤权幸去。教坊司臧贤请易牙牌,制如朝士,又请改铸方印。珪格不行。贤日夜腾谤于诸阉间,冀去珪。流寇扰河南,太监陆訚谋督师,下廷议,莫敢先发。珪厉声曰:“师老民疲,贼日炽,以冒功者多,偾事者漏罚,失将士心。先所遣已无功,可复遣耶?今贼横行郊圻肘腋间,民嚣然思乱,祸旦夕及宗社。吾侪死不偿责,诸公安得首鼠两端。”由是议罢。疏上,竟遣訚,而中官皆憾珪。御史张羽奏云南灾。珪因极言四方灾变可畏。八年五月,复奏四月灾,因言:“春秋二百四十二年,灾变六十九事。今自去秋来,地震天鸣,雹降星殒,龙虎出见,地裂山崩,凡四十有二,而水旱不与焉,灾未有若是甚者。”极陈时弊十事,语多斥权幸,权幸益深嫉之。会户部尚书孙交亦以守正见忤,遂矫旨令二人致仕。两京言官交章请留,不听。   珪归三年,御史卢雍称珪在位有古大臣风,家无储蓄,日给为累,乞颁月廪、岁隶,以示优礼。又谓珪刚直忠谠,当起用。吏部请如雍言,不报。而珪适卒,年五十七。遣命毋请恤典。抚、按以为言,诏廕其子中书舍人。嘉靖元年录先朝守正大臣,追赠太子少保,谥文毅。   刘春,字仁仲,巴人。成化二十三年进士及第。授编修,屡迁翰林学士。正德六年擢吏部右侍郎,进左。八年代傅珪为礼部尚书。淮王祐棨、郑王祐BT皆由旁支袭封,而祐棨称其本生为考,祐BT并欲追封入庙。交城王秉杋由镇国将军嗣爵,而进其妹为县主。春皆据礼驳之,遂著为例。   帝崇信西僧,常袭其衣服,演法内厂。有绰吉我些儿者,出入豹房,封大德法王。遣其徒二人还乌思藏,请给国师诰命如大乘法王例,岁时入贡,且得赍茶以行。春持不可。帝命再议,春执奏曰:“乌思藏远在西方,性极顽犷。虽设四王抚化,其来贡必有节制,使不为边患。若许其赍茶,给之诰敕,万一假上旨以诱羌人,妄有请乞,不从失异俗心,从之则滋害。”奏上,罢赍茶,卒与诰命。春又奏:“西番俗信佛教,故祖宗承前代旧,设立乌思藏诸司,及陕西洮、岷,四川松潘诸寺,令化导番人,许之朝贡。贡期、人数皆有定制。比缘诸番僻远,莫辨真伪。中国逃亡罪人,习其语言,窜身在内,又多创寺请额。番贡日增,宴赏繁费,乞严其期限,酌定人数,每寺给勘合十道,缘边兵备存勘合底簿,比对相同,方许起送。并禁自后不得滥营寺宇。”报可。广东布政使罗荣等入觐,各言镇守内臣入贡之害。春列上累朝停革贡献诏旨,且言四方水旱盗贼,军民困苦状,乞罢诸镇守臣。不纳。   春掌礼三年,慎守彝典。宗籓请封、请婚及文武大臣祭葬、赠谥,多所裁正。遭忧,服阕起南京吏部尚书。寻以礼部尚书专典诰敕,掌詹事府事。十六年卒。赠太子太保,谥,文简。   刘氏世以科第显。春父规,御史。弟台,云南参政。子彭年,巡抚贵州右副都御史。彭年子起宗,辽东苑马寺卿。起宗子世赏,广东左布政使。台子鹤年,云南布政使,以清誉闻。鹤年孙世曾,巡抚云南右副都御史,有征缅功。皆由进士。   吴俨,字克温,宜兴人。成化二十三年进士。改庶吉士,授编修,历侍讲学士,掌南京翰林院。正德初,召修《孝宗实录》,直讲筵。刘瑾窃柄,闻俨家多资,遣人啖以美官。俨峻拒之,瑾怒。会大计群吏,中旨罢俨官。瑾诛,复职历礼部左、右侍郎,拜南京礼部尚书。   十二年,武宗北巡,俨抗疏切谏。明年复偕诸大臣上疏曰:“臣等初闻驾幸昌平,曾具疏极论,不蒙采纳。既闻出居庸,幸宣、大,宰辅不及知,群臣不及从,三军之士不及卫,京师内外人心动摇。徐、淮以南,荒馑千里,去冬雨雪为灾,民无衣食,安保其不为盗。所御之寇尚远隔阴山,而不虞之祸或猝起于肘腋,臣所大惧也。”不报。   十四年卒官。赠太子少保,谥文肃。   顾清,字士廉,松江华亭人。弘治五年举乡试第一。明年,成进士,改庶吉士,授编修。与同年生毛澄、罗钦顺、汪俊相砥以名节。进侍读。   正德初,刘瑾窃柄,清邑子张文冕为谋主,附者立尊显。清绝不与通,瑾衔之。四年摘《会典》小误,挫诸翰林,清降编修,。又以诸翰林未谙政事,调外任及两京部属,清得南京兵部员外郎。会父忧,不赴。瑾诛,还侍读,擢侍读学士掌院事。寻迁少詹事,充经筵日讲官,进礼部右侍郎。时澄已为尚书,清协恭守职,前后请建储宫,罢巡幸,疏凡十数上。世宗嗣位,为御史李献所劾,罢归。   清学端行谨,恬于进取。家居,荐者相继,悉报寝。嘉靖六年,诏举老成堪用内阁者,廷推及清,乃以为南京礼部右侍郎。上言:“锦衣职侍卫,祖宗朝非机密不遣。正德间,营差四出,海内骚然,陛下所亲见。近乃遣千户勘扬州高瀹争私财事,囚其女妇,憯毒备加。请自今悉付所司,停旗校无遣。”从之。   屡疏引疾,诏进尚书致仕。时方进表入都,道卒。谥文僖。   刘瑞,字德符,内江人。父时斅,官山东佥事,以廉惠称。瑞举弘治九年进士,选庶吉士,授检讨。好学洁修,遇事辄有论建。清宁宫灾,请罢醮坛。时召内阁讲官延访治道,又言:“故阉李广门下内臣,宜悉治罪。前太监汪直,先帝罪人,今来觊用,当斥远之。副使杨茂元、郎中王云凤以直言获罪,宜召复其官。京师之万春宫,兴济真武庙、寿宁侯第,在外之兴、岐、衡、雍、汝、泾诸府,土木繁兴,宜悉罢不急者。都匀之捷,邓廷瓚冒其功。贺兰之征,王越启其衅。请追正欺罔之罪。”报闻。阙里庙成,遣大学士李东阳祭告。瑞请更定先师封谥,不果行。   武宗即位,疏陈端治本九事。请召祭酒章懋,侍郎王鏊,都御史林俊、雍泰;而超擢参政王纶、副使王云凤、佥事胡献、知府杨茂元、照靡余濂。由是,诸臣多获进用。   刘瑾用事,瑞即谢病。贫不能还乡,依从母子李充嗣于澧州。瑾榜瑞为奸党,又以前荐雍泰除其名,罚米输塞上。坐是益困,授徒自给。   瑾诛,以副使督浙江学校,召为南京太仆少卿。嘉靖二年,由南太常卿就迁礼部右侍郎。因灾变偕同官条上六事,且言斋醮无益且妨政,织造多费且病民。帝多粕用之。大礼议起,瑞偕九卿合疏。极言大宗、小宗之义,凡数千言。四年卒官。赠尚书。隆庆初,谥文肃。   赞曰:周洪谟等以词臣历卿贰。或职事拳拳,或侃侃建白,进讲以启沃为心,守官以献替自效。于文学侍从之选,均无愧诸。    列传第七十三   ○李敏叶淇 贾俊刘璋 黄绂 张悦张蓥 䴙钟 曾鉴 梁璟王诏 徐恪李介子昆 黄珂 王鸿儒 丛兰 吴世忠   李敏,字公勉,襄城人。景泰五年进士。授御史。天顺初,奉敕抚定贵州蛮。还,巡按畿内。以蓟州饷道经海口,多覆溺,建议别开三河达蓟州,以避其险,军民利之。   成化初,用荐超迁浙江按察使。再任湖广。历山西、四川左、右布政使。十三年擢右副都御史,巡抚大同。敌骑出没塞下,掩杀守墩军,敏伏壮士突擒之。修治垣堑,敌不敢犯。十五年召为兵部右侍郎。逾四年,病归。河南大饥,条上救荒数事。诏以左副都御史巡抚保定诸府。二十一年改督漕运,寻召拜户部尚书。   先是,敏在大同,见山东、河南转饷至者,道远耗费,乃会计岁支外,悉令输银。民轻赍易达,而将士得以其赢治军装,交便之。至是,并请畿辅、山西、陕西州县岁输粮各边者,每粮一石征银一两,以十九输边,依时值折军饷,有余则召籴以备军兴。帝从之。自是北方二税皆折银,由敏始也。崇文门宣课司税,多为势要所侵渔。敏因马文升言请增设御史主事监视。御史陈瑶斥敏聚敛,敏再疏求去。帝慰留之。贵戚请隙地及鹰房、牧马场千顷,敏执不可,事得寝。   当宪宗末,中官、佞幸多赐庄田。既得罪,率辞而归之官,罪重者夺之。然不以赋民。敏请召佃,亩科银三分,帝从之,然他庄田如故也。会京师大水,敏乃极陈其害,言:“今畿辅皇庄五,为地万二千八百余顷;勋戚、中官庄三百三十有二,为地三万三千一百余顷。官校招无赖为庄头,豪夺畜产,戕杀人,污妇女,民心痛伤。灾异所由生。皇庄始正统间,诸王未封,相闲地立庄。王之籓,地仍归官,其后乃沿袭。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,何必皇庄。请尽革庄户,赋民耕。亩概征银三分,充各宫用度。无皇庄之名,而有足用之效。至权要庄田,亦请择佃户领之,有司收其课,听诸家领取。悦民心,感和气,无切于此。”时不能用。   南京御史与守备太监蒋琮相讦,御史咸逮谪,而琮居职如故。敏再疏力争,皆不听。弘治四年,得疾乞休,帝为遣医视疗。已,复力请,乃以叶淇代,诏敏乘传归。未抵家卒。赠太子少保,谥恭靖。   敏生平笃行谊,所得禄赐悉以分昆弟、故人。里居时,筑室紫云山麓,聚书数千卷,与学者讲习。及巡抚大同,疏籍之于官,诏赐名紫云书院。大同孔庙无雅乐,以敏奏得颁给如制云。   叶淇,字本清,山阳人。景泰五年进士。授御史。天顺初,石亨谮之下吏,考讯无验,出为武陟知县。成化中累官大同巡抚。孝宗立,召为户部侍郎。弘治四年代李敏为尚书,寻加太子少保。哈密为土鲁番所陷,守臣请给其遗民廪食,处之内地,淇曰:“是自贻祸也。”寝其奏。奸民献大名地为皇庄,淇议归之有司。内官龙绶请开银矿,淇不可。帝从之。已,绶请长芦盐二万引,鬻于两淮以供织造费。淇力争,竟不纳。   淇居户部六年,直亮有执,能为国家惜财用。每廷议用兵,辄持不可。惟变开中之制,令淮商以银代粟,盐课骤增至百万,悉输之运司,边储由此萧然矣。九年四月乞休,归卒。赠太子太保。   从子贽,进士,历官刑部右侍郎,以清操闻。   贾俊,字廷杰,束鹿人。以乡举入国学。天顺中,选授御史。历巡浙江、山西、陕西、河南、南畿,所至有声。   成化十三年,自山东副使超拜右佥都御史,巡抚宁夏。在镇七年,军民乐业,召为工部右侍郎。二十一年奉敕振饥河南。寻转左,数月拜尚书。时专重进士,举人无至六卿者,俊独以重望得之。及孝宗践阼,尚书王恕、李敏、周洪谟、余子俊、何乔新,都御史马文升,皆一时民誉,俊参其间,亦称职。   诸王府第、茔墓悉官予直,而仪仗时缮修。内官监欲频兴大工,俊言王府既有禄米、庄田,请给半直;仪仗非甚敝,不得烦有司;公家所宜营,惟仓库、城池,余皆停罢。帝报可。弘治四年,中官奏修沙河桥,请发京军二万五千及长陵五卫军助役。内府宝钞司乞增工匠。浙江及苏、松诸府方罹水灾而织造锦绮至数万匹。俊皆执奏,并得寝。   工部政务与内府监局相表里,而内官监专董工役,职尤相关。俊不为所挠,工役大省。太庙后殿成,加太子少保。足疾,致仕。诏许乘传归,给夫廪如制。逾年卒。   俊廉慎,居工部八年,望孚朝野。   代之者刘璋,字廷信,延平人。天顺初进士。历官中外有声。居工部,亦数有争执,名亚于俊。   黄绂,字用章,其先封丘人。曾祖徙平越,遂家焉。绂登正统十三年进士,除行人,历南京刑部郎中。刚廉,人目之曰“硬黄”。大猾谭千户者,占民芦场,莫敢问,绂夺还之民。   成化九年,迁四川左参议。久之,进左参政。按部崇庆,旋风起舆前,不得行。绂曰:“此必有冤,吾当为理。”风遂散。至州,祷城隍神,梦若有言州西寺者。寺去州四十里,倚山为巢,后临巨塘。僧夜杀人沉之塘下,分其资。且多藏妇女于窟中。绂发吏兵围之,穷诘,得其状,诛僧毁其寺。仓吏倚皇亲乾没官粮巨万,绂追论如法,威行部中。历四川、湖广左、右布政使。奏闭建昌银矿。两京工兴,湖广当输银二万,例征之民,绂以库羡充之。荆王奏徙先垄,绂恐为民扰,执不可。   二十二年,擢右副都御史,巡抚延绥。劾参将郭镛,都指挥郑印、李鐸、王琮等抵罪,计捕奸豪张纲。申军令,增置墩堡,边政一新。出见士卒妻衣不蔽体,叹曰:“健儿家贫至是,何面目临其上。”亟豫给三月饷,亲为拊循。会有诏毁庵寺,绂因尽汰诸尼,以给壮士无妻者。及绂去,多携子女拜送于道。   弘治三年,拜南京户部尚书。言官以绂进颇骤,频有言。帝不听,就改左都御史,焚差历簿于庭曰:“事贵得人耳,资劳久近,岂立官意哉。”绂历官四十余年,性卞急,不能容物。然操履洁白,所至有建树。六年乞休,未行卒。   张悦,字时敏,松江华亭人。举天顺四年进士,授刑部主事,进员外郎。   成化中出为江西佥事,改督浙江学校。力拒请托,校士不糊名,曰:“我取自信而已。”迁四川副使,进按察使。遭丧,服阕补湖广。王府承奉张通纵恣,悦绳以法。及入觐,中官尚铭督东厂,众竞趋其门,悦独不往。铭衔甚,伺察无所得。铭败,召拜左佥都御史。   孝宗立,迁工部右侍郎,转吏部左侍郎。王恕为尚书,悦左右之,尝两摄选事。弘治六年夏,大旱,求言。陈遵旧章、恤小民、崇俭素、裁冗食、禁滥罚数事。又上修德、图治二疏。并嘉纳。俄迁南京右都御史,就改吏部尚书。九年复改兵部,参赞机务。以年至,累疏乞休。诏加太子少保,驰传归。卒赠太子太保,谥庄简。   时与悦同里而先为南京兵部尚书者张蓥,字廷器,正统十三年进士。景泰初,擢御史。历江西副使按察使、陕西左布政使。成化三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宁夏。宁夏城,土筑,蓥始甃以砖。道河流,溉灵州屯田七百余顷。以父丧去。服除,起抚河间诸府,改大同,历刑部左、右侍郎。十八年擢本部尚书。明年加太子少保。又明年,再以忧归。弘治元年起南京兵部尚书,卒官,赠太子太保,谥庄懿。   侣钟,字大器,郓城人。成化二年进士。授御史,巡盐两淮。按浙江还,掌诸道章奏。汪直讽钟劾马文升,钟不可,被谮杖阙下。以都御史王越荐,擢大理寺丞,再迁右少卿。寇入大同,廷议遣大臣巡视保定诸府,乃以命钟。居数月,即擢右副都御史巡抚其地。河间濒海民地为势家所据,钟夺还之。召为刑部右侍郎。丁内艰,僦运艘载母柩南还。督漕总兵官王信奏之,逮下吏。会当路方逐尹旻党,而钟与旻为同乡,乃贬二秩为曲靖知府,改徽州,复入为大理寺左少卿。   弘治三年,以右副都御史巡抚苏、松诸府,尽心荒政。召为户部侍郎总督仓场,寻改吏部。十一年迁右都御史。居二年,进户部尚书。   十五年,上天下会计之数,言:“常入之赋,以蠲免渐减,常出之费,以请乞渐增,入不足当出。正统以前军国费省,小民输正赋而已。自景泰至今,用度日广,额外科率。河南、山东边饷,浙江、云南、广东杂办,皆昔所无。民已重困,无可复增。往时四方丰登,边境无调发,州县无流移。今太仓无储,内府殚绌,而冗食冗费日加于前。愿陛下惕然省忧,力加损节。且敕廷臣共求所以足用之术。”帝乃下廷臣议。议上十二事,其罢传奉冗官,汰内府滥收军匠,清腾骧四卫勇士,停寺观斋醮,省内侍、画工、番僧供应,禁王府及织造滥乞盐引,令有司征庄田租,皆权幸所不便者。疏留数月不下,钟乃复言之。他皆报可,而事关权幸者终格不行。   奸商投外戚张鹤龄,乞以长芦旧引十七万免追盐课,每引纳银五分,别用价买各场余盐如其数,听鬻贩,帝许之。后奸民援例乞两淮旧引至百六十万,钟等力持,皆不听。自此盐法大坏,奸人横行江湖,官司无如何矣。   东厂侦事者发钟子瑞受金事,钟屡疏乞休,命驰驿归。正德时,刘瑾摭钟在部时事,至罚米者三。又数年卒。   曾鉴,字克明,其先桂阳人,以戍籍居京师。天顺八年进士。授刑部主事。通州民十余人坐为盗,狱已具,鉴辨其诬。已,果获真盗。成化末,历右通政,累迁工部左侍郎。弘治十三年进尚书。   孝宗在位久,海内乐业,内府供奉渐广,司设监请改造龙毯、素毯一百有奇。鉴等言:“毯虽一物,然征毛毳于山、陕,采绵纱诸料于河南,召工匠于苏、松,经累岁,劳费百端。祈赐停止。”不听。内府针工局乞收幼匠千人,鉴等言:“往年尚衣监收匠千人,而兵仗局效之,收至二千人。军器局、司设监又效之,各收千人。弊源一开,其流无已。”于是命减其半。太监李兴请办元夕烟火,有诏裁省,因鉴奏尽罢之。十六年,帝纳诸大臣言召还织造中官,中官邓瑢以请,帝又许之。鉴等极言,乃命减三之一。其冬,言诸省方用兵,且水旱多盗贼,乞罢诸营缮及明年烟火、龙虎山上清宫工作。帝皆报从。   正德元年,雷震南京报恩寺塔,守备中官傅容请修之。鉴言天心示儆,不宜重兴土木以劳民力,乃止。御马监太监陈贵奏迁马房,钦天监官倪谦覆视,请从之。给事中陶谐等劾贵假公营私,并劾谦阿附,不听。鉴执奏,谓马房皆由钦天监相视营造,其后任意增置者,宜令拆毁改正,葺以己资,庶牧养无妨而民不劳。报可。内织染局请开苏、杭诸府织造,上供锦绮为数二万四千有奇。鉴力请停罢,得减三分之半。太监许镛等各赍敕于浙江诸处抽运木植,亦以鉴言得寝。   孝宗末,阁部大臣皆极一时选,鉴亦持正。及与韩文等请诛宦官不胜,诸大臣留者率巽顺避祸,鉴独守故操。有诏赐皇亲夏儒第,帝嫌其隘,欲拓之。鉴力争,不从。明年春,中官黄准守备凤阳,从其请,赐旗牌。鉴等言大将出征及诸边守将,乃有旗牌,内地守备无故事,乃寝。其年闰正月致仕。旋卒。赠太子太保。   梁璟,字廷美,崞县人。天顺八年进士。授兵科给事中。   成化时,屡迁都给事中。项忠征荆、襄,驱流民复业。璟劾其纵兵逼迫,较贼更惨,语具《忠传》。延绥用兵,令山西预征刍粟,民相率逃亡。璟疏陈其困,得宽减。畿辅八府旧止设巡抚一人,驻蓟州以御边,不能兼顾。璟请顺天、永平二府分设一巡抚,以蓟州边务属之,令巡抚陈濂专抚保定六府兼督紫荆诸关。朝议从之,遂为定制。已,与同官韩文、王诏等奏请起致仕尚书王竑、李秉,而斥都御史王越,并及宫闱隐事,被挞文华殿。武靖伯赵辅西征不敢战,称病求还,复谋典营府事。璟等极论其罪,乃令养疾归。   九载秩满,擢陕西左参政,分守洮、岷。西番入寇,督兵斩其魁。内艰服阕,还原任,历左、右布政使。先后在陕十五年,多政绩。   孝宗嗣位,迁右副都御史,巡抚湖广。弘治二年,民饥,请免征两京漕粮八十九万余石,从之。帝登极诏书已罢四方额外贡献,而提督武当山中官复贡黄精、梅笋、茶芽诸物。武当道士先止四百,至是倍之,所度道童更倍,咸衣食于官。月给油蜡、香楮,洒扫夫役以千计。中官陈喜又携道士三十余人,各领护持敕,所至张威虐。璟皆奏请停免,多见采纳。外艰服除,再抚四川。七年召拜南京吏部右侍郎。久之,就进户部尚书。致仕归,卒。   王诏,字文振,赵人。生有异姿,学士曹鼐奇之,妻以女。天顺末,登进士,授工科给事中。睿皇后崩,值秋享太庙,时议谓不当以卑废尊。诏言《礼》有丧不祭,无已,则移日俟释服。议虽不行,识者是焉。勘牧马草场,劾会昌侯孙继宗、抚宁侯硃永侵占罪。时方面官我,令京卿三品保举。诏言恐长奔竞风,不听。累迁都给事中。八年七月敕修隆善寺工竣,授工匠三十人官尚宝少卿,任道逊等以书碑皆进秩。诏上疏力谏,不省。已,偕梁璟等论及宫闱事,帝大怒,召至文华殿面诘之,诏仰呼曰:“臣等言虽不当,然区区犬马之诚,知为国而已。”乃杖而释之。出为湖广右参政。原杰经略荆、襄,诏襄理功为多。以父忧去。服除再任,迁右布政使。   弘治元年,转贵州左布政使。其冬,以右副都御史巡抚云南。土官好争袭,所司入其贿,变乱曲直,生边患。诏不通苞苴,一断以法,且去弊政之不便者。诸夷归命,边徼宁戢。有故官不能归者,妻子多鬻为奴。诏为资遣,得归者甚众。洪武中,尚书吴云继王祎死事,后祎谥忠文,岁祀之,而不及云。诏以为请,乃谥云忠节,与祎并祀。四年召拜南京兵部右侍郎,未上,卒。   徐恪,字公肃,常熟人。成化二年进士。授工科给事中。中官欲出领抽分厂,恪等疏争。中官怒,请即遣恪等,将摭其罪,无所得乃已。出为湖广左参议,迁河南右参政。陕西饥,当转粟数万石。恪以道远请输直,上下称便。   弘治初,历迁左、右布政使。徽王府承奉司违制置吏,恪革之。王奏恪侵侮,帝赐书诫王。河徙逼开封,有议迁籓府三司于许州者,恪言非便,遂寝。四年拜右副都御史,巡抚其地。奏言:“秦项梁、唐庞勋、元方谷珍辈往往起东南。今东南民力已竭,加水旱洊臻,去冬彗扫天津,直吴、越地。乞召还织造内臣,敕抚按诸臣加意拊循,以弭异变。”帝不从。故事,王府有大丧,遣中官致祭,所过扰民。成化末,始就遣王府承奉。及帝即位,又复之。恪请如先帝制,并条上汰冗官、清赋税、禁科扰、定赎例、革抽分数事,多议行。户部督逋急,恪以灾变请缓其事。御史李兴请于郧阳别设三司,割南阳、荆州、襄阳、汉中、保宁、夔州隶之。恪陈五不可,乃止。   恪素刚正。所至,抑豪右,祛奸弊。及为巡抚,以所部多王府,持法尤严,宗人多不悦。平乐、义宁二王遂讦恪减禄米、改校尉诸事。勘无验,坐恪入王府误行端礼门,欲以平二王忿。帝知恪无他,而以二王幼,降敕切责,命湖广巡抚韩文与恪易任。吏民罢市,泣送数十里不绝。属吏以羡金赆,挥之去。至则值岐王之国,中使携盐数百艘,抑卖于民,为恪所持阻不行。其党密构于帝。居一岁,中旨改南京工部右侍郎。恪上疏曰:“大臣进用,宜出廷推,未闻有传奉得者。臣生平不敢由他途进,请赐罢黜。”帝慰留,乃拜命。势要家滥索工匠者,悉执不予。十一年考绩入都,得疾,遂致仕,卒。   李介,字守贞,高密人。成化五年进士。选庶吉士,改御史,巡盐两浙,还掌河南道事。以四方灾伤,陈时政数事,帝多采用之。介敢言,遇事不可,辄率同列论奏。忤帝意,两挞于庭。九载满,擢大理丞,进少卿。   弘治改元,迁右佥都御史,巡抚宣府。寻召佐院事。历兵部左、右侍郎。十年夏,北寇谋犯大同,命介兼左佥都御史,往督军饷,且经略之。比至,寇已退,乃大修戎备。察核官田牛具钱还之军,以其资偿军所逋马价,边人感悦。先后条上便宜二十事。卒,赠尚书。   子昆,字承裕。弘治初进士。历礼部主事。中官何鼎建言下狱,台谏救之,咸被责。昆复论救,弗听。父忧归,起改兵部主事。帝将建延寿塔于城外,昆复疏谏。正德初,群小用事。请黜邪枉,进忠直,杜宦戚请乞,节中外侈费,皆不报。进员外郎,忤尚书刘宇,贬知解州。屡迁陕西左布政使。十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抚甘肃。与总督彭泽经略哈密,兵部尚书王琼劾泽处置失宜,语连昆,下吏。法司言昆设谋遏强寇,功不可掩。琼不从,谪浙江副使。世宗立,琼得罪。复官,巡抚顺天。寻召为兵部右侍郎,嘉靖初,改左。大同军乱,杀巡抚张文锦。昆奉命往抚,承制曲赦之,还请收恤文锦。帝方恶其激变,不从。遇疾归,久之卒。   黄珂,字鸣玉,遂宁人。成化二十年进士。授龙阳知县。治行闻,擢御史,出按贵州。金达长官何轮谋不轨,计擒之,改设流官。贼妇米鲁乱,奏劾巡抚钱钺、总兵官焦俊等,皆得罪。改按畿辅,历山西按察使。   正德四年,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延绥。安化王寘鐇反,传檄四方,用讨刘瑾为名。他镇畏瑾,不敢以闻。珂封上其檄,因陈便宜八事,而急令副总兵侯勋、参将时源分兵扼河东,贼遂不敢出。亦不剌寇边,珂偕总兵官马昂督军战,败之木瓜山。六年复寇边,珂檄副总兵王勋等七将分据要害夹击,复败之。屡赐玺书,银币。   是年秋,入为户部右侍郎,总督仓场。河南用兵,出理军饷。主客兵十余万,追奔转战,迁止无常。珂随方转输,军兴无乏,录功增俸一级。改刑部,进左侍郎,已改佐兵部。宁王宸濠谋复护卫,珂执议独坚。九年擢南京右都御史,寻就拜工部尚书。以年至乞休归,卒。赠太子少保,谥简肃。   王鸿儒,字懋学,南阳人。少工书,家贫为府书佐。知府段坚爱其书,留署中,亲教之。遣入学校为诸生,遂举乡试第一。成化末,登进士,授南京户部主事。累迁郎中,擢山西佥事,进副使,俱督学政。居九年,士风甚盛。孝宗尝语刘大夏曰:“籓臬中若王鸿儒,他日可大用也。”正德改元,谢病归。刘瑾擅政,收召名流。四年夏,起为国子祭酒,以父丧去。再起南京户部侍郎,历吏部右侍郎,寻转左。十四年迁南京户部尚书。甫履任,宸濠反,命督军饷,疽发于背,遂卒,谥文庄。   鸿儒为学,务穷理致用,为世所推。左吏部,清正自持,门无私谒。   弟鸿渐,乡试亦第一。以进士累官山东右布政使,以廉静称。   丛兰,字廷秀,文登人。弘治三年进士。为户科给事中。中官梁芳、陈喜、汪直、韦兴,先以罪摈斥,复夤缘还京。兰因清宁宫灾,疏陈六事,极论芳等罪,诸人遂废。寻言:“吏部遵诏书,请擢用建言诖误诸臣,而明旨不尽从,非所以示信。失仪被纠,请免送诏狱。畿内征徭繁重,富民规免,他户代之,宜厘正。”章下所司。进兵科右给事中。都督佥事吴安以传奉得官,兰请罢之。时命拨团营军八千人修九门城濠,兰言:“臣顷简营军,诏许专事训练,无复差拨,命下未几,旋复役之,如前诏何。”遂罢遣。迁通政参议。小王子犯大同,命经略紫荆、倒马诸关塞蹊隧可通敌骑者百十所。   正德三年进左通政。明年冬出理延绥屯田。安化王寘鐇反,兰奏陈十事,中言:“文武官罚米者,鬻产不能偿。朝臣谪戍,刑官妄引新例锻炼成狱,没其家资。校尉遍行边塞,势焰薰灼,人不自保。”刘瑾大恶之,矫旨严责。给事中张瓚、御史汪赐等遂希旨劾兰。瑾方忧边事,置不问。数月,瑾诛,进通政使。俄擢户部右侍郎,督理三边军饷。   六年,陕西巡抚都御史蓝章以四月寇乱移驻汉中。会河套有警,乃命兰兼管固、靖等处军务。兰上言:“陕西起运粮草,数为大户侵牟,请委官押送。每镇请发内帑银数万,预卖粮草。御史张彧清出田亩,请蠲免子粒,如弘治十八年以前科则。灵州盐课,请照例开中,召商籴粮。军士折色,主者多克减,乞选委邻近有司散给。”从之。   是年冬,南畿及河南岁侵,命兰往振。未赴而河北贼自宿迁渡河,将逼凤阳。乃命兰以本官巡视庐、凤、滁、和,兼理振济。河南白莲贼赵景隆自称宋王,掠归德,兰遣指挥石坚、知州张思齐等击斩之。九月,贼平。论功赉金币,增俸一级,召还理部事。部无侍郎缺,乃命添注。明年,大同有警,命巡视居庸、龙泉诸关。寻兼督宣、大军饷,进右都御史,总制宣、大、山东军务。令内地皆筑堡,寇至收保如塞下。寇五万骑自万全右卫趋蔚州大掠,又三万骑入平虏南城,以失事停半岁俸。   十年夏,改督漕运,寻兼巡抚江北。中官刘允取佛乌思藏,道兰境,入谒,辞不见。允需舟五百余艘、役夫万余人,兰驰疏极陈其害。不报。居四年,以事忤兵部尚书王琼,解漕务,专任巡抚。宁王宸濠反,兰移镇瓜州。十五年,迁南京工部尚书。   世宗即位,御史陈克宅劾兰附江彬。帝以兰素清谨,释勿问。兰遂乞休去。卒,赠太子少保。   吴世忠,字懋贞,金溪人。弘治三年进士。授兵科给事中。两畿及山东、河南、浙江民饥,有诏振恤,所司俟勘覆。世忠极言其弊,因条上兴水利、复常平二事,多施行。已,请恤建文朝殉难诸臣,乞赐爵谥,崇庙食,且录其子孙,复其族属,为忠义劝。章下礼官,寝不行。尚书王恕被讦求去,上疏请留之。寿宁侯张鹤龄求勘河间赐地,其母金夫人复求不已。帝命遣使,世忠言:“侯家仰托肺腑,岂宜与小民争尺寸?命部勘未已,内臣继之。内臣未已,大臣又继之。剥民敛怨,非国家福,龙非外戚之福。”不听。   大同总兵官神英、副总兵赵昶等,因马市令家人以违禁彩缯易马,番人因阑入私易铁器。既出塞,复潜兵掠蔚州,陷马营,转剽中东二路。英等拥兵不救,巡抚刘瓛、镇守中官孙振又不以实闻。十一年,事发,世忠往勘。上疏备陈大同边备废驰、士卒困苦之状。因极言英、瓛等贪利畏敌,荡无法度。英落职,瓛、振召还,昶及游击刘淮、参将李屿等俱逮问。已而瓛改大理少卿,昶以大理丞吴一贯覆讠献仅镌级。世忠复极论瓛罪,且诋一贯,帝皆不问。阙里文庙灾,陈八事,不能尽用。   寇犯延绥、大同,世忠言:“国初设七十二卫,军士不下百万。近军政日坏,精卒不能得一二万人。此兵足忧也。太仓之储,本以备军。近支费日广,移用日多。倘兴师十万,犒赐无所取给。此食足忧也。正统己巳之变尚有石亨、杨洪,迩所用李杲、阮兴、赵昶、刘淮之属,先后皆败。今王玺、马昇又以失事告。此将帅足忧也。国家多事,大臣有以镇之。迩者忠正多斥,贪庸获存。既鲜匡济之才,又昧去就之节,安能慑强敌壮国势乎?此任人足忧也。政多舛乖,民日咨怨。京军敝力役,京民苦催科,畿甸觊恩尤切。顾使不乐其生至此,临难谁与死守?此民心足忧也。天变屡征,火患频发。云南地震压万余家,大同马灾踣二千匹。此天意足忧也。愿顺好恶以收人心,肃念虑以回天意,遣文武重臣经略宣、大,以饬边防。策免诸臣不肖者,而起素有才望,如何乔新、刘大夏、倪岳、戴珊、张敷华、林俊诸人,以任国事。则贼将望风远循,而边境可无忧矣。”帝以言多诋毁,切责之。寻乞大同增置台堡,以闲田给军耕垦,不征其税。江西岁饥盗起,请简巡抚,黜有司贪残者。又请筑京师外城。所司多从其议。再迁吏科左给事中,擢湖广参议,坐事降山东佥事。   正德四年闰九月召为光禄少卿,旋改尚宝司卿。其年冬,与通政丛兰等出理边屯,世忠往蓟州。明年奏言:“占种盗卖,积弊已久。若一一究问,恐人情不安,请量为处分。”从之。刘瑾败,言官劾其尝请清核屯田,助瑾为虐。世忠故方鲠,朝议宽之,得免。再迁大理少卿。八年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延绥。寇在河套,逐之失利,乃引疾归。   赞曰:明至英宗以后,幸门日开。传奉请乞,官冗役繁,用度奓汰,盛极孽衰,国计坐绌。李敏诸人斤斤为国惜财,抵抗近幸,以求纾民。然涓滴之助,无补漏卮。国家当承平殷阜之世,侈心易萌。近习乘之,糜费日广。《易》曰:“节以制度,不伤财,不害民”,又曰“不节若,则嗟若”,此恭俭之主所为凛凛也。    列传第七十四   ○韩文顾佐 陈仁 张敷华 杨守随弟守隅 许进子诰 赞论雍泰张津 陈寿 樊莹 熊绣 潘蕃 胡富 张泰 吴文度 张鼐冒政 王璟 李钦   韩文,字贯道,洪洞人,宋宰相琦后也。生时,父梦紫衣人抱送文彦博至其家,故名之曰文。成化二年举进士,除工科给事中。核韦州军功,劾宁晋伯刘聚,都御史王越、马文升等滥杀妄报。寻劾越荐李秉、王竑。语颇涉两宫,帝怒,挞之文华殿庭。已,进右给事中,出为湖广右参议。中贵督太和山,乾没公费。文力遏之,以其羡易粟万石,备振贷。九溪土酋与邻境争地相攻,文往谕,皆服。阅七年,转左。   弘治改元,王恕以文久淹,用为山东左参政。居二年,用倪岳荐,擢云南左布政使。以右副都御史巡抚湖广,移抚河南,召为户部右侍郎。母丧除,起改吏部,进左。十六年拜南京兵部尚书。岁侵,米价翔踊。文请预发军饷三月,户部难之。文曰:“救荒如救焚,有罪,吾自当之。”乃发廪十六万石,米价为平。明年召拜户部尚书。   文凝厚雍粹,居常抑抑。至临大事,刚断无所挠。武宗即位,赏赉及山陵、大婚诸费,需银百八十万两有奇,部帑不给。文请先发承运库,诏不许。文言:“帑藏虚,赏赉自京边军士外,请分别给银钞,稍益以内库及内府钱,并暂借勋戚赐庄田税,而敕承运库内官核所积金银,著之籍。且尽罢诸不急费。”帝不欲发内帑,命文以渐经画。文持大体,务为国惜财。真人陈应衤盾、大国师那卜坚参等落职,文请没其资实国帑。旧制,监局、仓库内官不过二三人,后渐添注,或一仓十余人,上林苑、林衡署至三十二人,文力请裁汰。淳安公主赐田三百顷,复欲夺任丘民业,文力争乃止。   孝宗时,外戚庆云、寿宁侯家人及商人谭景清等奏请买补残盐至百八十万引。文条盐政夙弊七事,论残盐尤切。孝宗嘉纳,未及行而崩,即入武宗登极诏中,罢之。侯家复奏乞,下部更议,文等再三执奏,弗从,竟如侯请。正德元年,内阁及言官复论之,诏下廷议。文言:“盐法之设,专以备边。今山、陕饥,寇方大入,度支匮绌,飞挽甚难。奈何坏祖宗法,忽边防之重。”景清复陈乞如故。文等劾其桀悍,请执付法官。帝不得已,始寝前令。   荣王乞霸州庄田,崇王请自征庄田租,勿令有司与,文皆持却之。保定巡抚王璟请革皇庄,廷议从之,帝命再议。文请命巡抚官召民佃,亩征银三分输内库,而尽撤中官管庄者,大学士刘健等亦力言内臣管庄扰民。乃命留中官各一人、校尉十人,余如文议。中旨索宝石、西珠,文请屏绝珍奇,以养俭德。报可。帝将大婚,取户部银四十万两,文连疏请,得免四之一。   文司国计二年,力遏权幸,权幸深疾之。而是时青宫旧奄刘瑾等八人号“八虎”,日导帝狗马、鹰兔、歌舞、角牴,不亲万几。文每退朝,对僚属语及,辄泣下。郎中李梦阳进曰:“公大臣,义共国休戚,徒泣何为。谏官疏劾诸奄,执政持甚力。公诚及此时率大臣固争,去‘八虎’易易耳。”文捋须昂肩,毅然改容曰:“善。纵事勿济,吾年足死矣,不死不足报国。”即偕诸大臣伏阙上疏,略曰:“人主辨奸为明,人臣犯颜为忠。况群小作朋,逼近君侧,安危治乱胥此焉关。臣等伏睹近岁朝政日非,号令失当。自入秋来,视朝渐晚。仰窥圣容,日渐清削。皆言太监马永成、谷大用、张永、罗祥、魏彬、丘聚、刘瑾、高凤等造作巧伪,淫荡上心。击球走马,放鹰逐犬,俳优杂剧,错陈于前。至导万乘与外人交易,狎昵媟亵,无复礼体。日游不足,夜以继之,劳耗精神,亏损志德。遂使天道失序,地气靡宁。雷异星变,桃李秋华。考厥占候,咸非吉征。此辈细人,惟知蛊惑君上以便己私,而不思赫赫天命。皇皇帝业,在陛下一身。今大婚虽毕,储嗣未建。万一游宴损神,起居失节,虽齑粉若辈,何补于事。高皇帝艰难百战,取有四海。列圣继承,以至陛下。先帝临崩顾命之语,陛下所闻也。奈何姑息群小,置之左右,以累圣德?窃观前古奄宦误国,为祸尤烈,汉十常侍、唐甘露之变,其明验也。今永成等罪恶既著,若纵不治,将来益无忌惮,必患在社稷。伏望陛下奋乾刚,割私爱,上告两宫,下谕百僚,明正典刑,以回天地之变,泄神人之愤,潜削祸乱之阶,永保灵长之业。”疏入,帝惊泣不食。瑾等大惧。   时内阁刘健、谢迁等方持言官章不肯下,文疏复入。帝遣司礼太监李荣、王岳等诣阁议。一日三至,健等持益坚。岳素刚直,独曰:“阁议是。”是夜,八人者环泣帝前。帝怒,立收岳下诏狱,而外廷固未之知也。明日,文倡九卿科道再诣阙固争。俄有旨,宥八人不问。健、迁仓皇致仕去。八人各分据要地,瑾掌司礼,时事遂大变。   瑾恨文甚,日令人伺文过。逾月,有以伪银输内库者,遂以为文罪。诏降一级致仕,郎中陈仁谪钧州同知。给事中徐昂乞留文原官。中旨谓显有嘱托,落文职,以顾佐代,并除昂名。二年三月榜奸党姓名,自刘健、谢迁外,尚书则文为首,余若张敷华、杨守随、林瀚等凡五十三人,列于朝堂。文子高唐知州士聪,刑部主事士奇,皆削籍。文出都门,乘一蓝舆,行李一车而已。瑾恨未已,坐以遗失部籍,逮文及侍郎张缙下诏狱。数月始释,罚米千石输大同。寻复罚米者再,家业荡然。   瑾诛,复官,致仕。世宗即位,遣行人赍玺书存问,赉羊酒。令有司月给廪四石,岁给役夫六人终其身。复加太子太保,廕一孙光禄寺署丞。嘉靖五年卒,年八十有六。赠太傅,谥忠定。   士聪,举人。罢官后,不复仕。士奇进士,终湖广参政。少子士贤,亦由举人为开封同知。孙廷玮,进士,行太仆卿。   顾佐,字良弼,临淮人。成化五年进士。授刑部主事,历郎中。按锦衣指挥牛循,中官顾雄、钟钦罪,无所挠。出为河间知府。弘治中,再迁大理少卿,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山西。宗室第宅,官为缮,费不赀,佐请悉令自营治。正统末,权发太原、平阳民戍边,后久不代,佐奏令更代。入为左副都御史,勘罢辽东总兵官李杲、太监任良、巡抚张玉。,历户部左、右侍郎,出理陕西军食。善区画,储蓄余三年。正德改元。代韩文为尚书。刘瑾憾文,捃摭万端。部有故册逸,欲以为文罪,逼佐上其事。佐不可,坐事夺俸三月。佐乃再疏乞归,从之。瑾憾不置,三罚米输塞上,至千余石。家贫,称贷以偿。卒,赠太子太保。   陈仁,字子居,莆田人。成化末进士。弘治中,官户部郎中。阙里先圣庙灾,疏请修省。陕西进古玺,仁抗疏斥其伪。诏召番僧领占竹于四川,仁疏谏。又请复建文忠臣方孝孺等官。多格不行。正德初,瑾以赝银事坐尚书文罪,仁并谪。后瑾诛,累擢至浙江右布政使。   张敷华,字公实,安福人。父洪,御史,死土木难。敷华少负气节。年七岁,里社树为祟,麾群儿尽伐之。景泰初,录死事后,入国学。举天顺八年进士,选庶吉士。成化元年,与刘大夏愿就部曹。除兵部主事,历郎中。廉重不挠,名等于大夏。   十一年,出为浙江参议。景宁矿盗起,至数千人。敷华谕散之,执其魁十二人。居浙十余年,历布政使。弘治初,迁湖广。岁饥,令府县大修学宫,以亻庸直资饿者。擢右副都御史,巡抚山西。中道奔丧,服阕还故官。部内赋输大同,困于折价。敷华请太原以北可通车者仍输米,民便之。改抚陕西,制婚娶、丧葬之式,纳民于礼。妖僧据终南山为逆,廷议用兵,尚书马文升曰:“张都御史能办此。”敷华果以计缚僧归。迁南京兵部右侍郎。   十二年改右都御史,总督漕运兼巡抚淮、扬诸府。高邮湖堤圮,浚深沟以杀水势。又筑宝应堤。民利赖焉。改掌南京都察院。与吏部尚书林瀚、佥都御史林俊、祭酒章懋,称“南都四君子”,就迁刑部尚书。   正德元年召为左都御史。其冬,大臣与言官请去刘瑾等,内阁力主之。帝犹豫,敷华乃上言:“陛下宴乐逸游,日狎憸壬,政令与诏旨相背,行事与成宪交乖,致天变上干,人心下拂。今给事中刘蒨,御史硃廷声、徐钰等连章论列,但付所司。英国公懋与臣等列名上请,但云‘朕自处置”。臣窃叹惑,请略言时政之弊。如四十万库藏已竭,而取用不已。六七岁童子何知,而招为勇士。织造已停,传奉已革,寻复如故。盐法、庄田方遣官清核,而奏乞之疏随闻。中官监督京营、镇守四方者,一时屡有更易。政令纷拏,弊端滋蔓。夫国家大事,百人争之不足,数人坏之有余。愿陛下审察。”疏入,不报。   既而朝事大变,宦官势益张。至除夕朝罢,忽传旨与杨守随俱致仕。敷华即日就道。至徐州洪,坐小艇,触石几溺死。瑾恨未已,欲借湖广仓储浥烂,坐以赃罪。修撰康海过瑾曰:“吾秦人爱张公如父母,公忍相薄耶?”瑾意稍解,犹坐敷华奸党,与守随等榜名朝堂。明年六月病且革,衣冠揖家庙,就榻而卒。瑾诛后二年,赠太子少保,谥简肃。   敷华性刚介。弘治时,刘大夏常荐之,帝曰:“敷华诚佳,但为人太峻耳。”为部郎奉使,盗探其囊,得七金而已。   孙鰲山,官御史。   杨守随,字维贞,鄞人,侍郎守陈从弟也。举成化二年进士,授御史。巡视漕运,核大同军饷,巡按江西,所至以风采见惮。   六年,疏陈六事,言:“郕王受命艰危时,削平祸乱,功甚大。殁乃谥以‘戾’,公论不平。此非先帝意,权奸逞私憾者为之也。亟宜改易,彰陛下亲亲之仁。尚书李秉效忠守法,一时良臣,为萧彦庄诬劾致仕,乞即召还。律令犯公罪者不罢,近御史硃贤、娄芳等并除名,乞复其官,且戒所司毋法外加罪,一以律令从事。西征之役,以数万甲兵讨出没不常之寇,千里转输,旷日持久。恐外患未平,内地先敝。乞速班师,戒边臣慎封守。近例,军官犯罪未结正者,遇赦即原,致此曹迁延,以希幸免。自今众证明白者,即据律定案,毋使逃罪。虽遇赦免,亦不得管军。在外官俸、兵饷,有逾年不给者,由郡县蓄积少也。请于起运外,量加存留,以济乏匮。”疏奏,时不能从。太常少卿孙广安母丧起复,守随与给事中李和等连章论之,乃令守制。   八年冬以灾异陈时政九事。廷议四方灾伤,停遣刷卷御史。会昌侯孙继宗请并停在京者,守随言:“继宗等任情作奸,恐罪及,假此祈免。”帝置继宗不问,而刷卷如故。山东饥,廷议吏纳银免考,授冠带。守随极言不可,帝即罢之。擢应天府丞,未上,母忧归。服除无缺,添注视事。初,李孜省授太常寺丞,因守随言改上林监副,憾之。至是谮于帝,中旨责守随不当添注,调南宁知府。   弘治初,召为应天府尹,勘南京守备中官蒋琮罪。琮嗾其党郭镛劾守随按给事方向狱不公,谪广西右参政。久之,进按察使。八年召为南京右佥都御史,提督操江。历两京大理卿。九载满,进工部尚书,仍掌大理寺。刑部狱送寺覆谳者多加刑,主事硃论其非。守随言:“自永乐间,寺已设刑具。部囚多未得实,安得不更讯。”帝乃寝奏。孝宗崩,中官张瑜等以误用御药下狱,守随会讯杖之。   正德元年四月,守随奏:“每岁热审,行于京师而不行于南京,五岁一审录,详于在京而略于在外,皆非是。请更定其制。”报可。中官李兴擅伐陵木论死,令家人以银四十万两求变其狱。守随持之坚,狱不得解。廷臣之争余盐也,中旨诘“是何大事?”守随语韩文曰:“事诚有大于是者。”文遂偕九卿伏阙论“八党”。文等既逐,守随愤,独上章极论之曰:   陛下嗣位以来,左右迫臣,不能只承德意,尽取先朝良法而更张之,尽诬先朝硕辅而刬汰之。天下嗷嗷,莫措手足,致古今罕见之灾,交集数月以内。陛下独不思其故乎?内臣刘瑾等八人,奸险佞巧,诬罔恣肆,人目为“八虎”,而瑾尤甚,日以荒纵导陛下。或在西海擎鹰搏兔,或于南城蹑峻登高,禁内鼓钲震于远迩,宫中火砲声彻昼夜。淆杂尊卑,陵夷贵贱。引车骑而供执鞭之役,列市肆而亲商贾之为。致陛下日高未朝,漏尽不寝。此数人者,方且窃揽威权,诈传诏旨。放逐大臣,刑诛台谏。邀阻封章,广纳货赂。传奉冗员,多至千百。招募武勇,收及孩童。紫绶金貂尽予爪牙之士,蟒衣玉带滥授心腹之人。附己者进官,忤意者褫职。内外臣僚。但知畏瑾,不知畏陛下。向也二三大臣受遗夹辅,今则有潜交默附、漏泄事机者矣。向也南北群僚,矢心痛疾,今则有画策主文,依附时势者矣。而且数易边境将帅之臣,大更四方镇守之职,志欲何为?夫太阿之柄不可授人。今陛下于兵刑财赋之区,机务根本之地,悉以委之。或掌团营,或主两厂,或典司礼,或督仓场,大权在手,彼复何惮?于是大行杀戮,广肆诛求。府藏竭于上,财力匮于下,武勇疲于边。上下胥谗,神人共愤。陛下犹不觉悟,方且谓委任得人,何其舛也!伏望大奋乾纲,立置此曹重典,远鉴延熹之失,毋使臣蹈蕃、武已覆之辙。   疏入,帝不省。瑾辈深衔之,传旨致仕。守随去,李兴遂以中旨免死矣。   瑾憾未释。三年四月坐覆谳失出,逮赴京系狱,罚米千石输塞上。逾年,复坐庇乡人重狱,除名,追毁诰命,再罚米二百石。守随家立破。瑾诛,复官。又十年卒,年八十五。赠太子少保,谥康简。   从弟守隅,由进士历官江西参政,有政绩。宁府禄米,石征银一两,后渐增十之五。守隅入请于王,裁减如旧。瑾恶守随,并罢守隅官。瑾死后,起官四川,终广西布政使。   许进,字季升,灵宝人。成化二年进士。除御史。历按甘肃、山东,皆有声。陈钺激变辽东,为御史强珍所劾,进亦率同官论之。汪直怒,构珍下狱,摘进他疏伪字,廷杖之几殆。满三考,迁山东副使。辨疑狱,人称神明。分巡辽东,坐累,征下诏狱。孝宗嗣位,释还。   弘治元年擢右佥都御史,巡抚大同。小王子久不通贡,遣使千五百余人款关,进以便宜纳之。请于朝,诏许五百人至京师。已而屡盗边,进被劾,不问。三年复窥边,进等整军待之。新宁伯谭祐以京军援,乃遁去。又乞通贡,进再为请,帝许之。当是时,大同士马盛强,边防修整。贡使每至关,率下马脱弓矢入馆,俯首听命,无敢哗者。会进与分守中官石岩相讦,岩征还,进亦谪衮州知府。   七年迁陕西按察使。土鲁番阿黑麻攻陷哈密,执忠顺王陕巴去,使其将牙兰守之。尚书马文升谓复哈密非进不可,乃荐为右佥都御史,巡抚甘肃。明年莅镇,告诸将曰:“小丑陆梁,谓我不敢深入耳。堂堂天朝不能发一镞塞外,何以慰远人。”诸将难之。乃独与总兵官刘宁谋,厚结小列秃,使以四千骑往,杀数百人,小列秃中流矢卒。小列秃故与土鲁番世相仇,及死,其子卜六阿歹益愤。进复厚结之,使断贼道,无令东援牙兰,而重犒赤斤、罕东及哈密遗种之居苦峪者,令出兵助讨。十一月,副将彭清以精骑千五百出嘉峪关前行,宁与中官陆訚统二千五百骑继之。越八日,诸军俱会,羽集乜川。薄暮大风扬沙,军士寒栗僵卧。进出帐外劳军,有异乌悲鸣,将士多雨泣。进慷慨曰:“男儿报国,死沙场幸耳,何泣为!”将士皆感奋。夜半风止,大雨雪。时番兵俱集,惟罕东兵未至,众欲待之。进曰:“潜师远袭,利在捷速,兵已足用,不须待也。”及明,冒雪倍道进。又六日奄至哈密城下。牙兰已先遁去,余贼拒守。官军四面并进,拔其城,获陕巴妻女。贼退保土剌。土剌,华言大台也。守者八百人,诸军再战不下。问其俘,则皆哈密人为牙兰所劫者,进乃令勿攻。或欲尽歼之,进不可,遣使抚谕即下。于是探牙兰所向,分守要害。而疏请怀辑罕东诸卫为援,散土鲁番党与孤其势,遂班师。录功,加右副都御史。明年移抚陕西,历户部右侍郎,进左。十三年,火筛大举犯大同,边将屡败。敕进与太监金辅、平江伯陈锐率京军御之,无功。言官劾辅等玩寇,并论进,致仕去。   武宗即位,乃起为兵部左侍郎,提督团营。正德元年代刘大夏为尚书。七月应诏陈时政八事,极言内监役京军,守皇城内侍横索月钱诸弊,多格不行。又以帝狎比群小,请崇圣学,以古荒淫主为戒,不纳。中官王岳奏官校王缙等缉事捕盗功,各进一秩。进言:“边将出万死馘一贼,始获晋级。此辈乃冒滥得之,孰不解体?”又言:“团营军非为营造设,宜悉令归伍。”居兵部半岁,改吏部,明年加太子少保。   进以才见用,能任人,性通敏。刘瑾弄权,亦多委蛇徇其意,而瑾终不悦。方进督团营时,与瑾同事。每阅操,谈笑指挥,意度闲雅,瑾及诸将咸服。一日操毕,忽呼三校前,各杖数十。瑾请其故,进出权贵请托书示之。瑾阳称善,心不喜。至是,欲去进用刘宇代。焦芳以干请不得,亦因挤进。三年八月,南京刑部郎中阙,适无实授员外郎,进循故事以署事主事二人上。瑾以为非制,令对状。进不引咎,三降严旨谯责。不得已请罪,乃令致仕。未几,坐用雍泰削其籍。二子诰、赞在翰林,俱输赎调外任。寻与刘健等六百七十五人,并追夺诰命。瑾又摘进在大同时籍军出雇役钱,失勾校,欲籍其家。会瑾诛得解,复官致仕。未闻命卒,年七十四。嘉靖五年谥襄毅。   子诰、赞、诗、词、论。诗,工部郎中。词,知府。   诰,字廷纶,进次子也。弘治十二年进士。授户科给事中。出视延绥军储,论丁粮、丁草之害,帝褒纳之。寻劾监督中官苗逵贪肆罪,进刑科右给事中。正德元年,父进为兵部尚书。故事,大臣子不得居言职,遂改翰林检讨。及进忤刘瑾削籍,并谪诰全州判官。父丧归。久之,荐起尚宝丞。复引疾归,家居授徒讲学。嘉靖初,起南京通政参议,改侍讲学士,直经筵,迁太常卿掌国子监。请于太学中建敬一亭,勒御制《敬一箴注》、程子《四箴》、范浚《心箴》于石。帝悦从之。帝将正文庙祀典,诰请用木主。文华殿东室旧有释像,帝命撤去。诰所撰《道统书》言宜崇祀五帝、三王,以周公、孔子配。帝即采用其言。十一年擢吏部右侍郎。其冬,拜南京户部尚书,弟赞亦长户部。兄弟并司两京邦计,缙绅以为荣。卒官,赠太子太保,谥庄敏。   诰官祭酒时,诸生旅榇不能归者三十余,皆为葬之,衣食不继者并周恤。然颇善傅会。时有白鹊之瑞,诰献论,司业陈寰献颂,并宣付史馆。给事中张裕、谢存儒,御史冯恩皆劾诰,裕至比之祝钦明。帝怒,下裕狱,谪福建布政司照磨,存儒亦调边方。恩诋诰学术迂邪,诰求罢。帝曰:“恩所诋乃指前日去土偶用木主事也。尔以是介意邪?”其为帝眷宠如此。   讠赞,字廷美,进第三子也。弘治九年进士。授大名推官。亦以辨疑狱知名,召拜御史。正德元年改编修。刘瑾逐进,讠赞亦出为临淄知县。累迁浙江左布政使。   嘉靖六年入为光禄卿,历刑部左、右侍郎。知州金辂谪戍,赂武定侯郭勋。勋遣人篡取之,指挥王臣不与。缚臣以归,掠取其贿。事觉,讠赞等请论如律。帝怜勋,谕法司毋刑辂等,辂等遂不承。尚书高友玑在告,坐畏缩,被劾去。讠赞请如常讯,具得勋纳贿状,乃再夺其禄。   八年,进尚书。诏许六部历事监生发廷臣奸弊。有詹摐者,讦吏部侍郎徐缙,下都御史汪鋐讯。摐语塞,已论罪,摐复讦缙及通政陈经等。再下鋐讯,鋐力斥其妄。会太常卿彭泽欲倾缙代之,伪为缙书抵张孚敬求解,复惎孚敬劾缙贿己。缙疏辨,诏法司会锦衣卫讯。讠赞等卒论摐诬罔,而缙行贿事莫能白,坐除名。帝方嘉摐能奉诏言事,竟宥摐罪。于是无赖子率持朝士阴事,索资财,妄构事端入奏,诸司为惕息。军人童源讦中官张永造茔,犯天寿山龙脉,复嗾永弟容仆王谦等发容违法事。奸人张雄又为谦草奏,诋讠赞与兄诰及汪鋐、廖道南、史道,内臣黄锦辈数十人受容重赂,源亦上疏助之。鞫得实,源等并戍极边,告讦始少衰。   十年,改讠赞户部尚书。驰驿归省母。母先卒。服未阕,诏以为吏部尚书,服除始入朝。帝以讠赞醇谨,虚位待。及至,论列不当意。诏选宫僚,阁臣多引私党,言官劾罢十余人,帝以属吏部。讠赞乃举霍韬、毛伯温、顾璘、吕柟、邹守益、徐阶、任瀚、薛蕙、周鈇、赵时春等,诏璘、柟、蕙仍故官,余俱用之。屡加少保兼太子太保。九庙灾,自陈免。居半岁,帝难其代,复起讠赞任之。请发内帑,借百官俸,括富民财,开鬻爵之令,以济边需。时议内地筑墩堡,讠赞谓非计。帝以借俸、括财非盛世事,已之。墩堡议亦寝。翟銮、严嵩柄政,多所请托。郎中王与龄劝讠赞发之。嵩辨之强,帝眷嵩,反切责讠赞,除与龄籍。讠赞自是慑嵩不敢抗,亦颇以贿闻矣。銮罢,帝谋代者。 嵩以讠赞柔和易制,引之。诏以本官兼文渊阁大学士参预机务。政事一决于嵩,讠赞无所可否。久之加少傅。以年逾七十,数乞休。帝责其忘君爱身,落职闲住。归三年卒。后复官,赠少师,谥文简。   论,字廷议,进少子也。嘉靖五年进士。授顺德推官,入为兵部主事,改礼部。好谈兵,幼从父历边境,尽知厄塞险易,因著《九边图论》上之。帝喜,颁边臣议行,自是以知兵闻。累迁南京大理寺丞。会廷推顺天巡抚,论名列第二。帝曰:“是上《九边图论》者”,即拜右佥都御史,任之。白通事以千余骑犯黄崖口,论督将士败之。再犯大木谷,复为官军所却。录功,进右副都御史。岁余,以病免。俺答薄都城,起故官抚山西。录防秋功,进兵部右侍郎,召理京营戎政。以筑京师外城转左。   三十三年出督宣、大、山西军务。奸人吕鹤初与邱富以左道惑众。富叛降俺答,为之谋主。鹤遣其党阑出塞外,引寇入犯,为侦卒所获。论遣兵捕鹤,并诛其党。以功进右都御史,再以功进兵部尚书,廕子锦衣世千户。翁万达为总督,筑大同边墙六百里,里建一墩台于墙内。后以兵少墙不能守,尽撤而守台。论言:“兵既守台,则寇攻墙不得用其力。及寇入墙,率震骇逃散。请改筑于墙外,每三百步建一台,俾矢石相及。去墙不得越三十步,高广方四丈五尺,其颠损三之一,上置女墙、营舍,守以壮士十人。下筑月城,穴门通出入。度工费不过九万金,数月而足。”诏立从之。寇万骑犯山西,论督军遮破之朔州川。其犯宣府、龙门者,亦为将士所败,先后俘斩五百三十有奇。加太子太保,廕子如初。   三十五年,兵部尚书杨博以父丧去,召论代之。当是时,严嵩父子用事,将帅率以贿进。南北用兵,帝责中枢甚急。丁汝夔、王邦瑞、赵锦、聂豹,咸不得善去。论时已老,重自顾念。一切将帅黜陟,兵机进止,悉听世蕃指挥,望由此损。俺答子辛爱愤总督杨顺纳其逃妾,拥众围大同右卫城数重,城中析屋而爨。帝闻,深以为忧,密问嵩。嵩意欲弃之而难于发言,则请降谕问本兵。论请复右卫军马,岁办五十万金,故为难词,冀以动帝。帝顾亟措饷发兵,易置文武将吏,右卫围亦寻解。给事中吴时来劾杨顺,因言论雷同附和,日昏酣,置边警度外。帝遂削论籍。嵩微为之解,亦不能救也。   三十八年复起故官,督蓟、辽、保定军务。把都儿犯蓟西,论厚集精锐以待。至则为游击胡镇所破。分掠沙儿岭、燕子窝,又却,乃遁去。事闻,厚赍银币。寻又奏密云、昌平二镇防秋,须饷银三十余万。给事中郑茂言论奏请过多,请察其侵冒弊,诏论回籍听勘。给事中邓栋往核,具得虚冒状,夺官闲住。未几卒,年七十二。隆庆初,复官,谥恭襄。   曾孙浩然,由世廕历官太子太保,左都督。浩然子达胤,锦衣指挥。李自成陷京师,不屈死。其从兄佳胤,弘农卫指挥。崇祯十四年贼破灵宝,持刀赴斗,死焉。   雍泰,字世隆,咸宁人。成化五年进士。除吴县知县。太湖涨,没田千顷,泰作堤为民利,称“雍公堤”。民妾亡去,妾父讼其夫密杀女匿尸湖石下。泰诘曰:“彼密杀汝女,汝何以知匿所。且此非两月尸,必汝杀他人女,冀得赂耳。”一考而服。   召为御史,巡盐两淮。灶丁无妻者,泰为婚匹。出知凤阳府。父忧去,服阕起知南阳。余子俊督师,荐为大同兵备副使,擢山西按察使。泰刚廉,所至好搏击豪强。太原知府尹珍涂遇弗及避,泰召至,跽而数之。珍不服,泰竟笞珍。珍诉于朝,且告泰非罪杖人死,逮下诏狱。王恕请宽泰罪,会事经赦,乃降湖广参议。弘治四年转浙江右布政使,复以母忧去。   十二年起右副都御史,巡抚宣府。官马死,军士不能偿,泰言于朝,以官帑市。边军贫,有妻者辄鬻,泰请官为资给。尚书周经因令贫者给聘财,典卖者收赎,军尽欢。参将王杰有罪,泰劾之,下泰逮问。泰又请按千户八人,帝以泰屡抑武臣,方诏都察院行勘。而参将李稽坐事畏泰重劾,乞受杖,泰取大杖决之。稽乃奏泰凌虐,帝遣给事中徐仁偕锦衣千户往按。杰复使人走登闻鼓下,讼泰妄逮将校至八十六人,并及其婿纳赂事。法司核上,褫为民。   武宗立,给事中潘鐸等荐泰有敢死之节,克乱之才。吏部尚书马文升遂起泰南京右副都御史,提督操江,固辞不赴。正德三年春,许进为吏部,复起前官。七月擢南京户部尚书。刘瑾,泰乡人也,怒泰不与通,甫四日即令致仕。谓进私泰,遂削二人籍,而追斥马文升及前荐泰者尚书刘大夏、给事中赵士贤、御史张津等为民,其他罚米输边者又五十余人。泰归,居韦曲别墅,不入城市。瑾诛,复官,致仕。年八十卒。卒时榻下有声若霆者。   泰奉身俭素。贵宾至,不过二肉。为尚书,无绯衣。及卒,家人始制以敛。天启中,追谥端惠。   张津,字广汉,博罗人。成化末进士,除建阳知县。筑城郭,遏矿盗,建硃熹、蔡元定诸贤祠,置祭田畀其子孙。忧归,补大治,征授御史。弘治十四年冬,吏部缺尚书,廷臣推马文升、闵珪,而津偕同官文森、曾大有请用致仕尚书周经、两广总督刘大夏。忤旨下诏狱。给事御史论救,得释。已,言:“陛下延访大臣,而庶官不预,非所以明目达聪也。乞命卿佐侍从及考满朝觐诸外僚,咸得以时进见,通达下情。”武宗初,巡按广西,劾总镇中官韦经擅移官帑。预平富贺贼,被赉,出为泉州知府。坐尝举泰,勒为民。刘瑾败,起宁波知府,迁山东左参政,擢右佥都御史,提督操江。进右副都御史,巡抚应天诸府。所部水旱,请停织造。车驾北巡,疏谏,不报。浙孝丰奸民据深山拒捕,积二十年莫能制。津托别事赴浙,悉缚之。加户部右侍郎,巡抚如故。帝自宣府还,复欲北幸,津疏切谏,不报。卒,赠南京户部尚书。   陈寿,字本仁,其先新淦人。祖志弘,洪武间代兄戍辽东,遂籍宁远卫。寿少贫甚。,得遗金,坐守至夜分,还其主。从乡人贺钦学,登成化八年进士,授户科给事中。视宣、大边防,劾去镇守中官不检者。又尝劾万贵妃兄弟及中官梁芳、僧继晓,系诏狱。得释,屡迁都给事中。   弘治元年,王恕为吏部,擢寿大理丞。刘吉憾恕,讽御史劾寿不习刑名,冀以罪恕。竟调寿南京光禄少卿,就转鸿胪卿。   十三年冬,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延绥。火筛数盗边,前镇巡官俱得罪去。寿至,蒐军实,广间谍,分布士马为十道,使互相应援,军势始振。明年,诸部大入,先以百余骑来诱。诸将请击之,寿不可。自出帐,拥数十骑,据胡床指麾饮食。寇望见,疑之,引去。诸道袭击,斩获甚多。朝廷方遣苗逵等重兵至,而寿已奏捷。孝宗嘉之,加录一等。逵欲乘胜捣巢。驻延绥久,战马三万匹日费刍菽不赀。寿请出牧近塞,就水草,众有难色。寿跨马先行,众皆从之,省费数十万。当战捷时,或劝注子弟名籍,寿曰:“吾子弟不知弓槊,宁当与血战士同受赏哉?”竟不许。   十六年以右副都御史掌南院。正德初,刘瑾矫诏逮南京科道戴铣、薄彦徽等,寿抗章论救。瑾怒,令致仕。寻坐延绥仓储亏损,罚米二千三百石、布千五百匹。贫不能偿,上章自诉。瑾廉知寿贫,特免之。中官廖堂镇陕西贪暴,杨一清以寿刚果,九年正月起抚其地。堂初奉诏制氈幄百六十间,赢金数万,将遗权幸。寿檄所司留备振,复戒谕堂勿假贡献名有所科取。堂怒,将倾之。寿四疏乞休,不得。堂爪牙数十辈散府县渔利,寿命捕之,皆逃归,气益沮。其秋,拜南京兵部侍郎,陕人号呼拥舆,移日不得行。逾年,乞骇骨,就进刑部尚书,致仕。   寿为给事中,言时政无隐,独不喜劾人,曰:“吾父戒吾勿作刑官,易枉人。言官枉人尤甚,吾不敢妄言也。”嘉靖改元,诏进一品阶,遣有司存问,时年八十有三。寿廉,历官四十年,无家可归。寓南京,所居不蔽风雨。其卒也,尚书李充嗣、府尹寇天叙为之敛。又数年,亲旧赙助,始得归葬新淦。   樊莹,字廷璧,常山人。天顺末,举进士,引疾归养。久之,授行人,使蜀不受馈,土官作却金亭识之。   成化八年,擢御史。山东盗起,奉命捕获其魁。清军江北,所条奏多著为例。改按云南,交阯诱边氓为寇,驰檄寝其谋。出知松江府。运夫苦耗折,莹革民夫,令粮长专运,而宽其纲,用以优之。赋役循周忱旧法,稍为变通,民困大苏。忧归,起知平阳。   弘治初,诏大臣举方面官。侍郎黄孔昭以莹应,尚书王恕亦器之,擢河南按察使。黄河为患,民多流移。莹巡振,全活甚众。河南田赋多积弊,巡抚都御史徐恪欲考本末,众难之。莹曰:“视万犹千,视千犹百耳,何难。”恪以属莹部吏钩考,旬日间,宿蠹一清。四年迁应天府尹。守备中官蒋琮与言官讦奏,所蔓引多至罪黜。莹承命推鞫,初若不为异者,琮大喜。后奏其伤孝陵山脉事,琮遂下狱,充净军。   七年迁南京工部右侍郎,寻改右副都御史巡抚湖广。锦田贼结两广瑶、僮为寇,莹谕散余党,戮首恶十八人。岁余,以疾乞休。家居七年,中外交荐,起故官抚治郧阳,旋改南京刑部右侍郎。   十六年,云南景东卫昼晦七日,宜良地震如雷,曲靖大火数发,贵州亦多灾异,命莹巡视。至则劾镇巡官罪,黜文武不职者千七百人。廉知景东之变,乃指挥吴勇侵官帑,图脱罪,因云雾晦冥虚张其事,劾罪之。还进本部尚书。   武宗践阼,致仕归。刘瑾以会勘隆平侯争袭事,连及莹,削籍。明年又坐减松江官布,罚米五百石输边。莹素贫,至是益窘。三年十一月卒,年七十五。瑾败,复官,赠太子少保,谥清简。   莹性诚悫,农月坐篮舆戴笠,子孙舁行田间,曰:“非徒视稼,欲子孙习劳也。”其后人率教,多愿朴力学者。   熊绣,字汝明,道州人,其先以戍籍自丰城徙焉。绣举成化二年进士,授行人。奉使楚府,巡茶四川,力拒馈遗。擢御史,巡按陕西。左布政于璠以官帑银馈苑马卿邵进,绣发其罪。璠遁赴京讦绣,帝并下绣吏,谪知清丰,璠、进亦除名。久之,凤翔阙知府,擢绣任之。   弘治初,迁山东左参政,进右布政使。七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延绥。榆林初仅小堡,屯兵备冬。景泰中,始移巡抚、总兵官居之,遂为西北巨镇,城隘弗能容,绣因请增筑千二百余丈。涖镇数年,练兵积粟,边政修举。历兵部左、右侍郎,尚书刘大夏深倚信之。胜腾四卫勇士额三四万人,率虚籍。岁糜钱谷数十万,多入奄人家。廷臣屡请稽核,辄被挠。十八年命绣清厘,未竟而孝宗崩。朝政渐变,绣力持不顾,得诡冒者万四千人。御马太监宁瑾等疏请复旧,给事御史交章劾瑾,大夏亦力争。武宗不得已从之,而宥瑾等不问。   正德元年擢右都御史,总督两广军务兼巡抚事。既抵镇,尽裁幕府供亿,秋毫无所取。二年与总兵官伏羌伯毛锐讨平贺县僮。刘瑾以前汰勇士事深疾绣,伺察无所得。召掌南京都察院事,寻以中旨罢之。已,复摭延绥仓储浥烂为绣罪,罚米五百石,责绣躬输于边。绣家遂破。   十年闰四月卒,无子。巡抚秦金颂其清节于朝,赠刑部尚书。太仆少卿何孟春以绣承继孙幼且贫,无以为养,请如主事张凤翔孔琦例,赐月廪,且乞予谥。遂谥庄简,给其孙米月一石。   潘蕃,字廷芳,崇德人。初冒钟姓,既显始复。成化二年举进士,授刑部主事。历郎中。云南镇守中官钱能为巡抚王恕所劾,诏蕃按,尽得其实。出为安庆知府,改郧阳。时府治初设,陕、洛流民毕聚。蕃悉心抚循,皆成土著。累迁山东、湖广左右布政使。   弘治九年,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四川,兼提督松潘军务。宣布威信,蛮人畏服,单车行松、茂莫敢犯。迁南京兵部右侍郎,就改刑部。   十四年进右都御史,总督两广。帐下士旧不下万人,蕃汰之,才给使令而已。黎寇符南蛇乱海南,聚众数万。蕃令副使胡富调狼土兵讨斩之,平贼巢千二百余所。论功,进左都御史。已,又平归善剧贼古三仔、唐大鬓等。思恩知府岑濬与田州知府岑猛相仇杀,攻陷田州,猛穷乞援。蕃谕濬罢兵,不从,乃与镇守太监韦经、总兵官伏羌伯毛锐集兵十余万,分六哨讨之。濬死,传首军门,斩级四千七百,尽平其地。回军讨平南海县丰湖贼褟元祖。捷闻,玺书嘉劳。蕃奏,思恩宜设流官,猛构兵失地,宜降同知,俾还守旧土。兵部尚书刘大夏议,猛世济凶恶,不宜归旧治,请两府皆设流官,而降猛为千户,徙之福建。帝从之。正德改元之正月召为南京刑部尚书。逾年,致仕。   初,蕃去两广,岑猛据田州不肯徙,知府谢湖畏猛悍,亦逗遛。事闻,逮湖诏狱。湖委罪蕃及韦经、毛锐,经复委罪于尚书大夏。刘瑾方恶大夏,遂并逮四人。大夏以不从蕃言为罪,而蕃亦坐不能抚猛,俱谪戍肃州,三年九月也。既而瑾从户部郎中庄言,遣太监韦霦核广东库藏,奏应解赃罚诸物多朽敝,梧州贮盐利军赏银六十余万两不以时解。逮问蕃及前总督大夏、前左布政使仁和沈锐等八百九十九人,罚米输边。锐廉介,已迁南京刑部右侍郎,乞休归,至是夺职。瑾诛,蕃以原官致仕。逾六年,卒。锐至嘉靖初,始复职致仕。   方蕃解官归,无屋,税他人宅居之。与乡人饮,露坐花下,醉则任所之。其风致如此。   胡富,字永年,绩溪人。成化十四年进士。授南京大理评事。弘治初,历福建佥事。福宁系囚二百余人,富一讯皆定,囹圄顿空。以忧去,起补山东,迁广东副使。四会瑶乱,剿擒五百余人。泷水瑶出没无时,富度其所经地,得荒田三千余顷,招僮户耕牧其中。瑶畏僮不敢出扰,居民得田作。符南蛇围儋州,富与参议刘信往觇。贼突至,杀信,富手斩剧贼一人,贼乃退。还益兵讨平之。历陕西左、右布政使。   正德初,入为顺天府尹。三年进南京大理寺卿,就迁户部右侍郎。五年正月坐大理时勘事迟缓,勒致仕。亦瑾意也。瑾败,起故官。七年拜本部尚书。南都仓储仅支一年,富在部三载,有六年积。上十余事,率权贵所不便,格不行,遂引年归。嘉靖元年卒。赠太子少保,谥康惠。   张泰,字叔亨,广东顺德人。成化二年进士。除知沙县。时经邓茂七之乱,泰抚绥招集,流亡尽复。入为御史,偕同官谏万贵妃干政,廷杖几毙。出督京畿学校,以忧去,家居十余年。   弘治五年起故官,按云南。孟密土舍思揲构乱,以兵遏木邦宣慰使罕挖法于孟乃寨。守臣抚谕,拒不听。泰与巡抚张诰集兵示必讨,思揲惧,始罢兵。滇池溢,为民灾,泰筑堤以弭其患。还朝,乞罢织造内臣,减皇庄及贵戚庄田被灾税赋,给畿省灾民牛种。诏止给牛种,余不行。寇入永昌,甘肃游击鲁麟委罪副总兵陶祯,而总兵官刘宁疏言守臣不和,诏泰往勘。泰奏镇守太监傅德、故总兵官周玉侵据屯田。巡抚冯续减削军饷,寇数入莫肯为御,失士卒六百余、马驼牛羊二万皆不以闻。帝怒,下之吏。德降内使,锢南京,续编氓口外。泰又言甘州膏腴地悉为中官、武臣所据,仍责军税;城北草湖资戍卒牧马,今亦被占。请悉归之军,且推行于延、宁二镇,诏皆从之。迁太仆少卿,改大理。   初,蓟州民田多为牧马草场所侵,又侵御马监及神机营草场、皇庄,贫民失业,草场亦亏故额。孝宗屡遣给事中周旋,侍郎顾佐、熊翀等往勘,皆不能决。至是命泰偕锦衣官会巡抚周季麟复勘。泰密求得永乐间旧籍,参互稽考,田当归民者九百三十余顷,而京营及御马监牧地咸不失故额。奏入,驳议者再,尚书韩文力持之,留中未下。及武宗嗣位,文再请,始出泰奏,流亡者咸得复业。   寻迁右副都御史督储南京。奏厘革十二事,多报可。正德二年,召为工部右侍郎,逾年迁南京右都御史。泰清谨。刘瑾专权,朝贵争赂遗。泰奏表至京,惟馈土葛。瑾憾之,其年十月令以南京户部尚书致仕。明年七月卒,摭他事罚米数百石。瑾诛,予葬祭如制。   吴文度,字宪之,晋江人,从父客江宁,遂家焉。登成化八年进士,除龙泉知县,征授南京御史。偕同官孙需等论妖僧继晓,被廷杖。寻迁汀州知府。瑶弗靖,设方略绥抚,瑶承赋如居民。弘治中历江西左参政,山西、河南左、右布政使。正德元年迁右副都御史,巡抚云南。师宗州贼阿本等作乱,谕不从,乃遣参议陈一经等督军二万攻之,别遣兵截盘江,据贼巢背,先后俘斩千人。入历户部侍郎。三年冬进南京右都御史。方文度召自云南,刘瑾以地产金宝,屡责贿。文度无以应,瑾深衔之。会工部尚书李鐩致仕,廷推文度及南京户部侍郎王珩,遂改文度南京户部尚书,与珩俱致仕。命下,举朝骇异。既归,所居屋仅数椽。瑾诛,未及用而卒。珩,赵人。起家进士,亦以清操闻。   张鼐,字用和,历城人。成化十一年进士。授襄陵知县,入为御史。宪宗末年数笞言官,鼐力谏。又尝劾妖僧继晓、方士邓常恩等。帝心恶之。出按江西。盗贼多强宗佃仆,鼐与巡抚闵珪交奏其事。尹直等构之,乃贬珪而坐鼐尹旻党,谪郴州判官。   弘治初,擢河南佥事,进参议,以协治黄陵冈迁副使。十五年进按察使。鼐官河南久,屡遭河患,督治有方,民为立祠。是年秋,擢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。时军政久驰,又许余丁纳资助驿递,给冠带,复其身。边人竞援例避役。鼐言不可,因条上定马制、核屯粮、清隐占、稽客户、减军伴数事,悉允行。寻劾分守中官刘恭贪虐罪,筑边墙自山海关迄开原叆阳堡凡千余里。辽抚自徐贯后,历张岫、张玉、陈瑶、韩重四人,多得罪去,至鼐称能。   武宗立,移抚宣府。正德改元,召还,寻进右副都御史署院事。有知县犯赃当褫职,卒杀人当抵死。刘瑾纳重贿,欲宽之,鼐执不可,出为南京右都御史。焦芳子黄中欲强市其居,畀通政魏讷,鼐不从,芳父子亦怨之。会瑾遣给事中王翊等核辽东军饷,还奏刍粟多浥烂,遂以为守臣罪,逮鼐及继任巡抚马中锡、邓章,前参政冒政,参议方矩,郎中王荩、刘绎下诏狱,令其家人输米辽东。鼐坐输二千石,以力不办,系辽东。久之,总兵官毛伦等具奏诸人苦状,请得折价,瑾勉从之。阅三年事始竟,皆斥为民。瑾诛,复官。鼐前卒,世宗初予恤。   冒政,泰州人。鼐同年进士,历官右副都御史,巡抚宁夏。守官廉,刘瑾觊贿不得,遂假辽东事逮之,罚米至三千石。瑾诛,复职致仕。久之,卒。   王璟,字廷采,沂人。成化八年进士。为登封知县。历两京御史。   弘治十四年,以南京鸿胪卿拜右佥都御史,理两浙盐政。振荒浙江,奏行荒政十事,多所全活。十七年冬巡抚保定。武宗立,太监夏绶乞于真定诸府岁加苇场税,少监傅琢请履亩核静海、永清、隆平诸县田,太监张峻欲税宁晋小河往来客货,诏皆许之。又以庄田故,遣缇骑逮民鲁堂等二百余人,畿南骚动。璟抗疏切谏。尚书韩文等力持之,管庄内臣稍得召还。   正德元年四月引疾致仕,命驰传归。三年坐累夺官闲住。六年起抚山西。制火枪万余,枪藏箭六,皆傅毒药,用以御寇,寇不敢西。累迁右都御史。已,迁左,以张纶为右都御史代之。后陈金以太子太保左都御史入院,位璟上,人号璟“中都御史”焉。时群小用事,大臣靡然附之,璟独守故操。再进太子太保。世宗立,致仕,卒。赠少保,谥恭靖。   初,璟自保定巡抚归,其后兵科给事中高淓勘沧州盐山牧地,劾六十一人,及璟与前巡抚都御史高铨。铨即淓父也。诏去职者勿问,璟、铨并获免。   铨,江都人,累官南京户部尚书。正德二年廷推左都御史,瑾勒令致仕。寻坐事逮下狱,复坐隆平侯家袭爵事除名,罚米五百石。后瑾益事操切,每遣使勘核,多务苛急承瑾意,淓遂并铨在劾中。淓后官至光禄少卿,以劾父不齿于人。瑾诛,铨复官致仕,卒。赠太子少保。   硃钦,字懋恭,邵武人。师吴与弼,以学行称。举成化八年进士,授宁波推官。治最,征授御史。出督漕运,按河南,清军广西,并著风节。   弘治中,迁山东副使,历浙江按察使。十五年入觐。吏部举天下治行卓异者六人,钦与焉。佥都御史林俊又举钦自代,乃稍迁湖广左布政使。   武宗立,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山东。中官王岳被谪,道死。钦上言:“岳谪守祖陵,罪状未暴,赐死道路,不厌人心。臣知岳为刘瑾辈所恶,必瑾谮毁以至此。望陛下察岳非辜,惩瑾谗贼。”疏至,瑾屏不奏,衔之。钦以山东俗淫酗,严禁市酤,令济南推官张元魁察之,犯者罪及邻。比有惧而自缢者,其母欲奏诉,元魁与知府赵璜贿之乃已。瑾使侦事校尉发之,俱逮下诏狱,勒钦致仕,璜除名,元魁谪戍。瑾憾钦未已,摭前湖广时小故,下巡按御史逮问。俄坐山东勘地事,斥为民。又坐修曲阜先圣庙会计数多,罚输米六百石塞下。又坐抚山东时,以民夫给事尚书秦纮家,再下巡按御史逮问。瑾诛,乃复官。十五年卒,年七十七。与弼之门以宦学显者,钦为称首。   赞曰:武宗初,刘、谢受遗辅政,韩文、张敷华等为列卿长,当路多正人,国事有赖。“八虎”潜伏左右,虽未敢显与朝士为难,固腹心之蠹也。夫以外攻内,势所甚难。况相权之轻,远异前代,虽抱韩琦之忠,初无书敕之柄。区区争胜于笔舌间,此难必之刚明之主,而以望之武宗,庸有济乎?一击不胜,反噬必毒,消长之机,间不容发。宦竖之贻祸烈也,吁可畏哉!    列传第七十五   ○何鉴 马中锡 陆完 洪钟陈镐 蒋昇 陈金 俞谏 周南孙禄马昊   何鉴,字世光,浙江新昌人。成化五年进士。授宜兴知县。征拜御史,巡宣府、大同。劾巡抚郑宁以下数十人不职,按裨将孟玺等罪。还巡太仓。总督太监卒犯法,逮治之,为所构,下锦衣狱。得释,再按江北。凤阳皇陵所在,近境取寸木,法皆死,陵军多倚禁虐民。鉴请以山麓为限,他樵采勿禁,遂著为令。出为河南知府。振累岁饥,条行荒政十事。历四川左、右布政使。   弘治六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抚江南,兼理杭、嘉、湖三府税粮。苏、松水灾,用便宜发漕米十五万石振之。与侍郎徐贯疏吴淞、白茆诸渠,泄水入海,水患以除。复巡抚山东,迁刑部侍郎。母忧去。   十八年还朝。时承平久,生齿日繁。孝宗览天下户籍数乃视国初反减,咎所司溺职,欲厘正之。敕鉴以故官兼左佥都御史往河南、湖广、陕西阅实户口。得户二十三万五千有奇,口七十三万九千有奇,因疏善后十事及军民利病以闻。会孝宗已崩,武宗悉采纳之。   正德二年拜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。鉴前抚江南,尝按千户张文冕罪,文冕亡去。至是构于刘瑾,而瑾亦嗛鉴不与通,遂坐以事连罚米。贫不能偿,奏诉获免。   六年正月,召为刑部尚书。时大盗并起,刘宠、刘宸、杨虎、刘惠、齐彦名、硃谅等乱畿辅;方四、曹甫、蓝廷瑞、鄢本恕等躏四川;汪澄二、罗光权、王浩八、王钰五等扰江西,皆称王。四方告急无虚日。兵部尚书王敞不能办贼。帝既命洪钟、陈金、马中锡督师分讨。其年五月,罢敞,以鉴代之。鉴乃选将练兵,录民间材武士,令乡聚悉树栅浚沟,团结相救。河南、山西兵守黄河,断太行。京操班军,留守所在城邑。每漕艘运卒一人屯河滨,护运道,通行旅。文武大吏轶贼,请敕峻责之,而褒县令能击贼者。以中锡玩寇,奏遣陆完代还,调边将从完讨贼。贼连为边军所破,奔迸四出。会中官谷大用、伏羌伯毛锐率师驻临清,贼遂谋以十二月朔伺帝省牲南郊,乘间犯驾,先一日趋霸州。鉴立奏闻,夜设备。厥明,帝召问鉴。鉴请早出安人心,遂成礼而还。贼知有备,西掠保定诸州县以去。河南巡抚邓璋请济师,鉴言:“山东贼不及万,官军奚啻十倍。缘势要私人营充头目,挠律攘功,失将士心。请尽遣若属还。都指挥以下失事,即军前行戮。益调边军助璋。”帝悉从之。寻以捷书屡闻,加鉴太子少保。   明年正月,贼突霸州,京师戒严。鉴令边兵亟邀贼,贼遁去。贼渠杨虎、硃谅死,其党分扰山东、河南。鉴以山东贼刘宠、刘宸、齐彦名等,责边将许泰、郤永、刘晖、李鋐;以河南贼刘惠、赵鐩、刑老虎等,责边将冯祯、时源、神周、金辅。未几,毛锐败绩,与大用俱召还。鉴乃请用彭泽,与仇钺同办河南贼,而以山东贼专委陆完。五月,河南贼平。七月,山东余贼亦平。陈金、洪钟亦以次平江西、四川诸贼。帝喜,加鉴太子太保,廕子锦衣世百户。鉴乃上言:“群盗荡平,民罹兵久,乞量免田租,多方振赡。黜贪残长吏,停不急工役。还民故业,贷以牛种,复其家三年。有讦旧事及怙恶者,并置于理。”帝悉报可。   先是,七月中,鉴以群盗未尽,请留边将刘晖戍山东,时源戍河南,郤永戍畿辅,李鋐戍淮、扬,各假总兵之职,俟事宁始罢。仇钺言,边军久劳,风土不习,人马俱病。今贼已渐平,请留三之一讨贼,余悉遣还。廷议,二人议俱是,请四将各千人镇压,他将许泰、神周、金辅、温恭辈俱统所部还边镇。帝许之,命延绥军径还,辽东、宣府,大同军过阙劳赐。   帝时好弄兵。群小宠幸者言边军憨健过京军远甚,宜留之京营。帝以为然。至十一月,三镇军毕至,遂命留之,以京军往代。鉴力陈不可,廷臣集议,复极言其害,帝竟不从。自是,边军于大内团操,号为“外四家军”,而江彬进用矣。   八年,宣府送迤北降人脱脱太等至京,命充御马监勇士。鉴等上言:“汉、魏徙氐、羌于关中,郭钦、江统皆劝晋武早绝乱阶。苻坚处鲜卑于汉南,蔡融亦虑其窥测虚实。今使降人出入禁中,假宠逾分,且生慢侮。万一北寇闻之,潜使黠贼伪降,以为间谍,宁不为将来患哉?”帝不听。   宁王宸濠谋复护卫,鉴力遏之。都督白玉以失事罢,厚贿豹房诸幸臣求复,鉴执不从。诸幸臣嗾诇事者发鉴家僮取将校金钱,言官遂交章劾鉴,致仕去。阅九年卒,年八十。   马中锡,字天禄,故城人。父伟,为唐府长史,以直谏忤王,械送京师,而尽缧其家人。中锡以幼免,乃奔诉巡按御史。御史言于王,释其家。复奉母走京师诉冤,父竟得白,终处州知府。   中锡举成化十年乡试第一,明年成进士,授刑科给事中。万贵妃弟通骄横,再疏斥之,再被杖。公主侵畿内田,勘还之民。又尝劾汪直违恣罪。历陕西督学副使。   弘治五年,召为大理右少卿。南京守备太监蒋琮与兵部郎中娄性、指挥石文通相讦,连数百人,遣官按,不服。中锡偕司礼太监赵忠等往,一讯得实。性除名,琮下狱抵罪。擢右副都御史,巡抚宣府。劾罢贪耄总兵官马仪,革镇守以下私役军士,使隶尺籍。寇尝犯边,督军败之。引疾归,中外交荐。   武宗即位,起抚辽东。还屯田于军,而劾镇守太监硃秀置官店、擅马市诸罪。正德元年入历兵部左右侍郎。刘瑾初得志,其党硃瀛冒边功至数百人。尚书阎仲宇许之,中锡持不可。瑾大恚,中旨改南京工部。明年勒致仕。其冬,逮系诏狱,械送辽东,责偿所收腐粟。逾年事竣,斥为民。瑾诛,起抚大同。中锡居官廉,所至革弊任怨,以故有名。   六年三月,贼刘六等起,吏部尚书杨一清建议遣大臣节制诸道兵。乃荐中锡为右都御史提督军务,与惠安伯张伟统禁兵南征。   刘六名宠,其弟七名宸,文安人也,并骁悍善骑射。先是,有司患盗,召宠、宸及其党杨虎、齐彦名等协捕,频有功。会刘瑾家人梁洪征贿于宠等不得,诬为盗。遣宁杲、柳尚义绘形捕之,破其家。宠等乃投大盗张茂。茂家高楼重屋,复壁深窖,素招亡命为逋逃主。宦官张忠与邻,茂结为兄,夤缘马永成、谷大用、于经辈得出入豹房,侍帝蹴鞠,而乘间为盗如故。后数为河间参将袁彪所败。茂窘,求救于忠。忠置酒私第,招茂、彪东西坐。酒酣,举觞属彪字茂曰:“彦实吾弟也,自今毋相厄。”又举觞属茂曰:“袁公善尔,尔慎毋犯河间。”彪畏忠,唯唯而已。已,茂为宁杲所擒,宠等相率诣京谋自首。忠与永成为请于帝,且曰:“必献万金乃赦。”宠、宸不能办,逃去。既而瑾诛,有诏许自首。宠等乃出诣官。兵部奏赦之,令捕他盗自效。宠等惮要束,未几复叛。党日众,所至,陷城杀将吏。   中锡等受命出师,败贼于彰德,既又败之河间,进左都御史。然贼方炽,诸将率畏懦,莫敢当其锋,或反与之结。参将桑玉尝遇贼文安村中。宠、宸窘蹙,跳民家楼上,欲自刭。而玉素受贼赂,故缓之。有顷,彦名持大刀至,杀伤数十人,大呼抵楼下。宠、宸知救至,出,射杀数人。玉大败。参将宋振御贼枣强,不发一矢,城遂陷,死者七千人。   当是时,宠、宸等自畿辅犯山东、河南,南下湖广,抵江西。复自南而北,直窥霸州。杨虎等由河北入山西,复东抵文安,与宠等合,破邑百数,纵横数千里,所过若无人。中锡虽有时望,不习兵。伟亦纨袴子,见贼强,诸将怯,度不能破贼,乃议招抚。谓盗本良民,由酷吏宁杲与中官贪黩所激,若推诚待之,可毋战降也。遂下令:贼所在勿捕,过勿邀击,饥渴则食饮之,降者待以不死。贼闻,欲就抚,相戒毋焚掠。犹豫未定。而朝廷以京军弱,议发边兵。中锡欲战,则兵未集,欲抚,则贼时向背,终不得要领。既建议主抚,不能变。会宠等闻边兵且至,退屯德州桑园。中锡肩舆入其营,与酒食,开诚慰谕之。众拜且泣,送马为寿。宠慷慨请降,宸乃仰天咨嗟曰:“骑虎不得下。今奄臣柄国,人所知也。马都堂能自主乎?”遂罢会。而是时方诏悬赏格购贼。宠等侦知之,益疑惧,径去,焚掠如故。独至故城,戒毋犯马都堂家。由是,中锡谤大起,谓其以家故纵贼。言官交劾之,下诏切责。中锡犹坚持其说以请。兵部尚书何鉴谓“贼诚解甲则贳死,即不然,毋为所诳”。既而宠等终不降,乃遣侍郎陆完督师,而召中锡、伟还。   初,中锡受命讨贼,大学士杨廷和谓杨一清曰:“彼文士耳,不足任也。”竟无功,与伟同下狱论死。中锡死狱中,伟革爵。十一年,巡按御史卢雍追讼中锡冤,谓:“贼实听抚,佥事许承芳忌之,潜请益兵,疑贼心。及贼再受约,方至军门,而槛车已就道矣。”朝廷乃复中锡官,赐祭,予廕。   陆完,字全卿,长洲人。为诸生。中官王敬至苏,以事庭曳诸生。诸生竞起击之,完不与。恶完者中之,敬遂首列完名上闻。巡抚王恕极论敬罪,完乃得免。举成化二十三年进士。谒选,恕方为吏部,曰:“是尝击奄人者,当为御史。”入台,果有声。   正德初,历江西按察使。宁王宸濠雅重之,时召预曲宴,以金罍为赠。三年冬,擢右佥都御史,巡抚宣府。刘瑾恶完赴阙后期,命以试职视事。明年夏,复改南院,督江防军。完以都御史试职非故事,惧甚,贿瑾,召为左佥都御史。五年春,拜兵部侍郎。瑾败,言者劾其党附,帝不问。   明年,霸州贼刘六、刘七等起,奉杨虎为首。惠安伯张伟、右都御史马中锡师出无功,逮系论死。八月,诏完兼右佥都御史提督军务,统京营、宣府、延绥军讨之。行及涿州,忽传贼且逼京师,命还军入卫。会副总兵许泰、游击郤永等败杨虎等于霸州,贼南走,京师始解严。指挥贺勇等再败贼信安,副总兵冯桢复大败之阜城,分兵追击。贼东围沧州。会刘六、七中流矢,乃解而南,陷山东县二十。杨虎兵亦北残威县、新河。于是完频请济师。益发辽东、山西诸镇兵逐贼。贼益南,围济宁,焚运舟,转寇曹州。桢、泰、永击斩二千余人,获其魁硃谅。录功,进完右都御史,诸将皆增秩。中官谷大用、张忠意贼旦暮平,乃自请督师。诏以大用总督军务,伏羌伯毛锐充总兵官,忠监神枪,统京军五千人,会完讨贼。   时刘六等纵横沂、莒间,而杨虎陷宿迁,执淮安知府刘祥、灵璧知县陈伯安,连陷虹、永城、虞城、夏邑及归德州。边兵追及,贼退至小黄河渡口。百户夏时设伏蹙之,虎溺死。余贼奔河南,推刘惠为首,大败副总兵白玉军,攻陷沈丘,杀都指挥王保,执都指挥潘翀,北陷鹿邑。有陈翰者,与宁龙谋奉惠为奉天征讨大元帅,赵鐩副之。翰自为侍谋军国重务元帅府长史,与龙立东西二厂治事。分其军为二十八营,以应列宿,营各置都督,聚众至十三万。欲牵制官军,于是惠、鐩扰河南,刘六及齐彦名等扰山东,党分为二。已而六复转而北,永败之潍县。还趋霸州,帝将出郊省牲,闻之惧,急召完赴援,完击破之文安。贼南至汤阴,完又督诸将追败之,先后俘斩千人。   当是时,六等众号数万,然多胁从,精锐不过千余人。自兵部下首功令,官军追贼,贼辄驱良民前行,急则弃所掠逸去。官军所杀皆良民,以故捷书屡奏,而贼势不衰。   明年正月,六等复突霸州,京师戒严。诏完及大用、锐还御近畿,贼乃西掠博野,攻蠡县、临城。大用、锐与遇于长垣,大败。廷议召二人还,别命都御史彭泽同咸宁伯仇钺办河南贼,以畿辅、山东贼委完。完遣永追败刘六于宋家庄。贼南犯滕县,副总兵刘晖大败之,贼遂奔登、莱海套。完师次平度,檄永、玉与游击温恭三道进攻,命副总兵张俊、李鋐及泰、晖分军邀其奔逸。贼走,连战皆大败之,贼乃变服易马而遁,先后擒斩二千六百余人。贼止三百人北走,沿途招聚,势复张。剽香河、宝坻、玉田,转攻武清。游击王杲败没,巡抚宁杲兵亦败,畿辅复震动。而贼转南至冠县,晖袭败之,指挥张勋又败之平原。贼南奔邳州,渡河抵固始。会河南贼已平,刘六等势益衰,遂走湖广。夺舟到夏口,遇都御史马炳然,杀之。复登陆,焚汉口,为指挥满弼等追及,刘六中流矢,与子仲淮赴水死。   刘七、齐彦名率五百人舟行,自黄州顺流抵镇江。南京告急,完疾趋而南。帝命彭泽、仇钺会完军进剿。大兵尽集江南、北,贼犹乘潮上下肆掠。操江武靖伯赵弘泽、都御史陈世良遇之,败绩,死者无算。七月,贼治舟孟渎。完等至镇江,留钺防守,令恭以骑驻江北,晖、永以舟趋江阴,完率都指挥孙文、傅铠趋福山港。贼惧,抵通州。飓风大作,弃舟走保狼山。完命同知罗玮夜导军登山南蹙之。彦名中枪死,七中矢亦赴水死,余贼尽平。还朝,进完太子少保左都御史,廕子锦衣世百户。明年代何鉴为兵部尚书。   完有才智,急功名,善交权势。刘晖、许泰、江彬皆其部将,后并宠幸用事,完遂行其力。   时宸濠已萌异志。闻完为兵部,致书盛陈旧好,欲复护卫及屯田。完答书,令以祖制为词。宸濠遂遣人辇金帛巨万,寓所善教坊臧贤家,遍遗用事贵人,属钱宁为内主。比奏下,完遂为复请,而以屯田属户部,请付廷议。内阁拟旨上,并予之。举朝哗然。六科给事中高淓、十三道御史汪赐等力争,章并下部,久不覆。南京给事中徐文溥继言之,完乃请纳谏官言,帝竟不许。十年改吏部尚书。   宸濠反,就执。中官张永至南昌,搜其籍,得完平日交通事,上之。帝大怒。还至通州,执完。收其母妻子女,封识其家。比还京,反缚之竿,揭姓名于首,杂俘囚中,列凯旋前部以入,将置极刑。值武宗崩,世宗立,法司复奏完交外籓而遗金不却,处护卫而执奏不坚,当斩。完复乞哀,下廷臣覆谳。以平贼功,在八议之列,遂得减死,戍福建靖海卫。母年九十余,竟死狱中。   初,完尝梦至一山曰“大武”。及抵戍所,有山如其名,叹曰:“吾戍已久定,何所逃乎!”竟卒于戍所。   洪钟,字宣之,钱塘人。成化十一年进士。为刑部主事,迁郎中,奉命安辑江西、福建流民。还言福建武平、上杭、清流、永定,江西安远、龙南,广东程乡皆流移错杂,习斗争,易乱,宜及平时令有司立乡社学,教之《诗》《书》礼让。   弘治初,再迁四川按察使。马湖土知府安鰲恣淫虐,土人怨之刺骨,有司利其金置不问,迁延二十年。佥事曲锐请巡按御史张鸾按治,钟赞决,捕鰲送京师,置极刑。安氏自唐以来世有马湖,至是改流官,一方始靖。历江西、福建左、右布政使。   十一年擢右副都御史,巡抚顺天。整饬蓟州边备,建议增筑塞垣。自山海关西北至密云古北口、黄花镇直抵居庸,延亘千余里,缮复城堡二百七十所,悉城缘边诸县,因奏减防秋兵六千人,岁省挽输犒赉费数万计。所部潮河川去京师二百里,居两山间,广百余丈,水涨成巨浸,水退则坦然平陆,寇得长驱直入。钟言:“关以东三里许,其山外高内庳,约余二丈,可凿为两渠,分杀水势,而于口外斜筑石堰以束水。置关堰内,守以百人,使寇不得驰突,可免京师北顾忧,且得屯种河堧地。”兵部尚书马文升等请从之。比兴工,凿山,山石崩,压死者数百人。御史弋福、给事中马予聪等劾钟。巡抚张亘等请罢役,不听。未几,工成,侍郎张达偕司礼中官往视。还言石洞仅泄小水,地近边垣多沙石,不利耕种。给事中屈伸等劾钟欺妄三罪,诸言官及兵部皆请逮钟。帝以钟为国缮边,不当罪,停俸三月。   正德元年,由巡抚贵州召督漕运兼巡抚江北。明年就进右都御史。苏、松、浙江运舟由下港口及孟渎河溯大江以达瓜洲,远涉二百八十余里,往往遭风涛。钟言:“孟渎对江有夹河,可抵白塔河口。旧置四闸,径四十里。至宜陵镇再折而北,即抵扬州运河。开浚为便。”从之。改掌南京都察院,就迁刑部尚书。四年冬,加太子少保兼左都御史,掌院事。   五年春,湖广岁饥盗起。命钟以本官总制军务,陕西、河南、四川亦隶焉。沔阳贼杨清、丘仁等僭称天王、将军,出没洞庭间。围岳州,陷临湘,官军屡失利。钟及总兵官毛伦檄都指挥潘勋、柴奎,布政使陈镐,副使蒋昇击破之于麻穰滩,擒斩七百四十余人,贼遂平。初,钟掌院事,刘瑾方炽。及瑾诛,言官劾钟徇瑾挞御史。朝议以钟讨贼,置不问。   时保宁贼蓝廷瑞自称顺天王,鄢本恕自称“刮地王”,其党廖惠称“扫地王”,众十万余,置四十八总管,延蔓陕西、湖广之境。廷瑞与惠谋据保宁,本恕谋据汉中,取郧阳,由荆、襄东下。巡抚林俊方议遏通江,而惠已至,攻陷其城,杀参议黄瓚,佥事钱朝凤等遁去。适官军自他郡还,贼疑援兵至,亦遁。俊益发罗、回及石硅士兵助朝凤进剿,参议公勉仁亦会。龙滩河涨,贼半渡,罗、回奋击之,擒斩八百余人,坠崖溺水甚众。俊复遣知府张敏、何珊等追之,获惠,余众奔陕西西乡。钟乃下令招抚,归者万余人。既而贼收散亡,陷营山,杀佥事王源,纵掠蓬、剑二州。   钟赴四川,与俊议多不合,军机牵制,贼益炽。已,乃檄陕西、湖广、河南兵分道进,湖广兵先追及于陕西石泉。廷瑞走汉中,都指挥金冕围之。陕西巡抚蓝章方驻汉中,廷瑞遣其党何虎诣章,乞还川就抚。章以廷瑞本川贼,恐急之必致死,陕且受患,遂令冕护之出境。廷瑞既入川,求降,钟等令至东乡听抚。贼意在缓师,迁延累月,依山结营,要求营山县或临江市屯其众,遣官为质。钟令汉中通判罗贤入其营。本恕来谒,约既定,会官军有杀其樵采者,贼复疑惧,遂杀贤,剽如故。官军为七垒守之,贼不得逸,其党渐溃。廷瑞以所掠女子诈为己女,结婚于永顺土舍彭世麟,冀得间逸去。世麟密白钟,钟授方略使图之。及期,廷瑞、本恕暨其党王金珠等二十八人咸来会。伏发悉就擒,惟廖麻子得脱。其众闻变,惊溃渡河。钟遣兵追击,俘斩七百余人,以功进太子太保。   未几,廖麻子及其党曹甫掠营山、蓬州。七年,总兵官杨宏,副使张敏、马昊、何珊等合击之。贼势蹙,钟乃议招抚。敏以单骑诣甫营,甫听命,遂赴军门受约束,归散其党。而麻子忿甫背己,杀之,并其众,转掠川东。官军不敢击,潜蹑贼后,馘良民为功,土兵虐尤甚。时有谣曰:“贼如梳,军如篦,土兵如剃。”巡按御史王纶、纪功御史汪景芳劾钟纵兵不戢。纶复奏钟乐饮纵游,致贼自合州渡江陷州县。诏召钟还,以彭泽代,钟遂乞归。嘉靖三年卒,谥襄惠。   陈镐,会稽人。成化二十三年进士。既平贼,就迁右副都御史,巡抚湖广。蒋昇,祁阳人,镐同年进士。   陈金,字汝砺,应城人,徙武昌。祖坦,夔州知府。父琳,广西佥事。金举成化八年进士,除婺源知县,擢南京御史。   弘治初,出按浙江,还因灾异劾文武大僚十九人,侍郎丁永中、南京大理卿吴道宏、南宁伯毛文等多罢去。寻迁山西副使,历云南左布政使,讨平竹子箐叛苗。   十三年,就拜右副都御史,巡抚其地。孟养酋思禄与孟密酋思揲构兵积年。金奉诏发缅甸、干崖、陇川、南甸诸部兵,聚粮十二万,为征讨计,而遣参议郭绪往抚之。思禄惧,遂罢兵修贡,金以功赉银币。贵州兵败贼妇米鲁,米鲁退攻平夷卫及大河、扼勒诸堡。金发兵连破之,增俸一等,召为南京户部右侍郎。   正德改元,给事中周玺等劾不职大臣,金与焉。诏不问。金以母老乞归,不允。寻以右都御史总督两广军务。时内臣韦霦等建议,请输两广各司所贮银于京师。金疏不可,诏留二十余万。马平、洛容僮猖獗,金偕总兵官毛锐发兵十三万征之,俘斩七千余人,进左都御史。断藤峡苗时出剽。金念苗嗜鱼盐,可以利縻也,乃立约束,令民与苗市,改峡曰永通。苗性贪而黠,初阳受约,既乃不予直,杀掠益甚。浔州人为语曰:“永通不通,来葬江中,谁其作者?噫,陈公!”盖咎金失计也。   三年十月,迁南京户部尚书。明年冬,召为左都御史,未闻命,以母丧归。六年二月,江西盗起。诏起金故官,总制军务。南畿、浙江、福建、广东、湖广文武将吏俱隶焉。许便宜从事,都指挥以下不用命者专刑戮。当是时,抚州则东乡贼王钰五、徐仰三、傅杰一、揭端三等;南昌则姚源贼汪澄二、王浩八、殷勇十、洪瑞七等;瑞州则华林贼罗光权、陈福一等;而赣州大帽山贼何积钦等又起。官军累年不能克。金以属郡兵不足用,奏调广西狼土兵。明年二月先进兵东乡,遣参议徐蕃等分屯要害,而令副总兵张勇,土官岑、岑猛各统官兵、目兵击贼熟塘。进战南甗,追败之赤岸廕岭。擒仰三,馘钰五等,克栅二百六十五,斩首万一千六百余级,俘七百五十余人。五月移师姚源,令参政董朴、吴廷举等分营余干、安仁、贵溪、鄱阳、乐平遏贼,而亲统大军捣其巢,勇十重创死。会张勇以目兵至,毒弩射杀瑞七、成七等,俘斩共五千余人。七月乘胜斩光权。华林贼尽平。又督副使王秩等击大帽山贼,获积钦,俘斩千七百余人。半岁间,剿贼几尽。遂即东乡立县,并立万年县,招降人居之。前后每奏捷,辄赐玺书嘉劳,赉银币。加太子少保,廕子锦衣世百户。   金累破剧贼,然所用目兵贪残嗜杀,剽掠甚于贼,有巨族数百口阖门罹害者。所获妇女率指为贼属,载数千艘去。民间谣曰:“土贼犹可,土兵杀我。”金亦知民患之,方倚其力,不为禁。又不能持廉,军资颇私入。功虽多,士民皆深怨焉。   东乡之役,兵纵弩射,趫捷若飞,贼大窘。鎏兵要赏千金,金靳不予,乃纵贼使逸。桀黠者多不死,尚数千人。金急欲成功,遂下令招抚。其破姚源贼也,金喜,谓功在旦夕,与将吏置酒高会。贼觇诸要害无守者,乃悉所有赂目兵,乘暮遁去。时贼绝爨已三日,自分必死,沿途弃稚弱,散妇女。及抵贵溪,始得一饱食,遂转掠衢、徽间。金知失策,亦下令招降。贼首王浩八等故伪降以缓官兵,攻剽如故,卒不能尽贼。纪功给事中黎奭及两京言官交章劾金。乃召金还,以俞谏代。金遂请终丧去。   十年再起,督两广军务。府江贼王公珣等为乱,金集诸道兵偕总兵官郭勋等分六路讨之,斩公珣,大有所俘获。加少保太子太保,廕子如初。复以饶平捷,诏子先受廕者进一秩。金承召还朝,道得疾归,诏强起之。十四年冬入掌都察院事。世宗立,请老,命乘传还。久之,卒。   俞谏,字良佐,桐庐人。父荩,举进士,官御史,按江西,治外戚王氏、万氏宗族恣横罪。坐事,谪澧州判官。大筑陂堰,溉田可万顷。累迁郧阳知府。   谏举弘治三年进士,授长清知县,擢南京御史。迁河南佥事,擒嵩贼吕梅。历江西参议,平大帽山贼。迁广东副使,中道召为大理少卿。   正德六年擢右佥都御史,治水苏、杭诸府,修治圩塘,民享其利。寻进右副都御史,提督操江。八年春,姚源降贼王浩八叛,诏以谏代陈金督江西、浙江、福建诸军讨之。时浩八众万余,屯浙江开化,为同知伍文定等所败,遁还江西德兴,以所执都指挥白弘、江洪为质,求抚于按察使王秩。秩受之,为传送姚源。浩八奔据贵溪裴源山,余众复集,连营十里。谏令秩与副使胡世宁、参政吴廷举列屯要害,断其归路,而躬与都督李鋐乘夜冒雨潜进。大破之,俘斩数千人,遂擒浩八。其党溃走玉山。谏与南赣巡抚周南、江西巡抚任汉复击斩七百余人。余贼奔姚源,谏督廷举等进剿,逼擒之。   谏惩金失,一意用兵,而任汉懦。先为布政使,尝赞金主抚。虽亟上首功,追贼缓,余当复起。先是,东乡贼为金所败乞降,隶世宁,号新兵,而剽掠如故。既惧罪复叛,遣参将桂勇等讨擒之。万年虽立县,贼尚众,吏胥多贼党,官府动息必知之。副使李情治峻急,众欲叛,畏鋐在余干不敢发。会鋐卒,王垂七、胡念二等遂作乱。杀情及饶州通判陈达、秦碧,指挥邢世臣等,焚廨舍。谏发兵擒之,乱乃定。言官劾谏及汉、南。兵部请召汉还,命谏兼领巡抚。明年击临川贼,斩其魁,而遣参将李隆击新淦贼。贼踞万山中,僭称王且八年。隆等深入,悉就擒,俘斩千七百余人。录功,进谏右都御史,巡抚如故。剧贼徐九龄者,初啸聚建昌、醴源。已,出没江、湖间,积三十年。黄州、德安、九江、安庆、池州、太平咸被其害。谏讨斩之,群盗悉平。宁王宸濠讽御史张鰲山劾谏,十一年召还,遂乞致仕。   嘉靖改元,用荐起故官,总督漕运。青州矿盗王堂等起颜神镇,流劫东昌、衮州、济南。都指挥杨纪及指挥杨浩等击之,浩死,纪仅免。诏责山东将吏,于是诸臣分道逐贼,贼不复屯聚,流劫金乡、鱼台间。突曹州,欲渡河不得,复掠考城并河西岸,至东明、长垣。河南及保定守臣咸告急。贼党王友贤等转掠祥符、封丘,南抵徐州。廷议以诸道巡抚权位相埒,乃命谏与都督鲁纲并提督两畿、山东、河南军务,以便宜节制诸道兵讨之。贼复流至考城。官军方欲击,而河南降贼张进引三百骑驰至。中都留守颜恺与俱前,方战,进忽三麾其旗先却。贼乘之,官军大溃,将士死者八百余人。谏等连营进,贼始灭。其秋,召掌都察院事。逾年卒官,赠太子太保,谥庄襄。   周南,字文化,缙云人。成化十四年进士。除六合知县,擢御史,出按畿辅。弘治初,再按广东,劾总兵官柳景。历江西右布政使,擢右副都御史,巡抚大同。   武宗初立,寇入宣府,参将陈雄等邀击,败之。录功,增南俸一秩,母丧归。正德三年,刘瑾擅政,以大同仓粟有浥烂者,逮南及督粮郎中孙禄下诏狱,械送大同,责倍输。会赦,大同总兵官叶椿等为请,免其倍数。输毕,释为民。瑾诛,以故官抚宣府不就,引病归。明年起督南、赣军务。南赣巡抚之设,自南始。   汀州大帽山贼张时旺、黄镛、刘隆、李四仔等聚众称王,攻剽城邑,延及江西、广东之境,数年不靖,官军讨之辄败。推官莫仲昭、知县蒋玑、指挥杨泽等被执,贼势愈炽。南集诸道兵击之龙牙,擒时旺。义民林富别击斩镛于铁坑。其他诸寨为指挥孙堂等所破。而副使杨璋、佥事凌相等亦击隆、四仔,擒之。先后斩获五千人,仲昭等得逸还。捷闻,赐敕奖劳。南乃移师会总督陈金,共平姚源诸贼,境内遂宁。九年春,进右都御史,总督两广军务。逾年乞归,卒。赠太子少保。   孙禄,栖霞人。弘治九年进士。由户部主事历郎中。瑾败,起故官,累迁至应天府尹。   马昊,本姓邹,字宗大,宁夏人。弘治十二年进士。由行人选御史。正德初,迁山东佥事,坐累谪真定推官。境内数有盗,昊教吏士习射,广设方略,盗发辄获。再坐累谪判开州。真定吏民伏阙请留,乃免。   迁四川佥事。昊长身骁捷,善骑射,知兵。巨寇方四、曹甫等方炽,洪钟讨之久无功。昊至,阅所部,笑曰:“将不知兵,其何以战?”于是择健卒千人分数队,队立长,教之。会甫将袭江津,昊从巡抚林俊剿贼,大败之,俘斩及焚死者二千余人。明年,方四陷江津,破綦江,薄重庆。昊夜出百骑,举火击贼,贼惊溃。乘之,斩获多,遂合罗、回土兵博贼。贼陈左而伏兵其右,昊以正兵当左,身率百骑捣其伏。伏溃,趋左,左亦溃,四奔婺川,与甫相攻,众遂散。四变姓名走,为他将所获。昊再被奖,进副使,与总兵官杨宏击败甫。   甫降,而其党廖麻子并其众,连陷铜梁、荣昌。坐夺冠带。时洪钟已召还,巡抚高崇熙恇怯,复主抚。麻子等阳受约,崇熙遽罢诸军,令副使张敏徙开县临江市民,空其地处之,许给复三年,为请于朝。昊力争,谓临江市蜀襟喉,上达重、叙,下连湖、湘,地土饶衍,奈何弃以资贼,自遗患。崇熙不从,昊乃益治兵观变。其明年,贼果执敏叛。诏逮崇熙,而擢昊右佥都御史代之。贼围中江,将趋成都。昊以五千骑与总督彭泽败之。游击阎勋追斩麻子剑州,余众走,推其党喻思俸为主。总兵官陈珣追至富村,贼伪降。因北渡江,袭杀都指挥姚震,转入巴山故巢。寻出走大安镇,珣不敢前。而陕西兵与贼战溃,贼遂越宁羌犯略阳。珣军鼓噪,贼夜走,度广元,为官军所遏,还趋通、巴招余党。诸将率称病不击贼,诏逮珣,且让昊。昊乃与彭泽督诸军获思俸西乡山中,复与泽平内江贼骆松祥,群盗悉靖。录功,进副都御史。   十年,亦不剌寇松籓,番人磨让六少等乘机乱,为之乡导,西土大震。昊招土番为间,发兵掩击之。千户张伦等夜率熟番攻破贼,获磨让六少,亦不剌遁去。昊以松潘地险阻,番人往往邀劫馈运,乃督参将张杰等修筑墙栅,自三舍堡至风洞关,凡五十里。赐敕褒之。   乌蒙、芒部二府壤接筠连、珙县,围亘千里,山箐深阻。诸蛮僰人子、羿子、仲家子、苗子、倮、佫等杂居其中。有僰人子普法恶者,通汉语,晓符录。妄言弥勒出世,自称蛮王,煽诸夷作乱。流民谢文礼、谢文义应之。都指挥杜琮战败,文义夺其胄。十二年,昊督指挥曹昱进讨,法恶败,走保青山寨。昊分据水口,绝其汲道,阙南方围待之。贼乏水渴,突南围,官军遮击。法恶中流矢死,诸蛮大奔。以功,再进右都御史,廕子锦衣世百户。   昊有才气,能应变,挥霍自喜,所向辄有功。然官川中久,狎其俗,锐意立功名,卒以是败。先是,亦不剌既遁,昊移兵攻小东路番寨未下,茂州群蛮惧见侵,遂纠生苗围城堡。参将芮锡等讨之,兵败,指挥庞昇等皆死。又尝遣副总兵张杰、副使吴澧击松潘南北二路番,不利,亡军士三千余人,匿不以闻。僰蛮平,不置戍守,遽班师。请改高县为州,设长吏,增高、珙、筠连田租千八百石,令指挥魏武度田夺降人业给之军民。而珙县知县步梁窥昊意,诱杀降人阿尚。杜琮以亡胄故,怨文义,潜使人购其头。于是文义乘群蛮怨,嗾之,遂大讧。攻高、庆符二县,破其城。琮率兵御之,又败,死伤七百人。自黎雅以西,天全六番皆相继乱。南京给事中孙懋暨巡按御史卢雍、黎龙先后劾昊。十四年遂遣官逮昊。行至河南,疏称疾笃,留于家。世宗即位,始就逮,寻削籍归。杨一清、胡世宁荐之,为桂萼所驳而止。久之,卒。   赞曰:何鉴绾中枢,能任诸将灭贼,盖其时杨廷和在政府,阁部同心,故克奏效云尔。马中锡雅负时望,而军旅非其所长,适用取败。然观刘宸阻降之言,亦可以观朝事矣。陆完交结之罪浮于首功,得从八议,有佚罚焉。洪钟、陈金威略甚著,而土兵之谣,闻之心恻,斯又统戎旃者所当留意也。    列传第七十六   ○刘抃吕翀艾洪 葛嵩 赵佑硃廷声等 戴铣李光翰等陆昆薄彦徽等 蒋钦周玺涂祯 汤礼敬王涣 何绍正 许天锡周钥等 徐文溥翟唐 王銮 张士隆 张文明 陈鼎等 范辂 张钦周广曹琥 石天柱   刘蒨,字惟馨,涪州人。弘治十二年进士。授户科给事中。劾户部尚书掞钟纵子受赇,论外戚庆云侯、寿宁侯家人侵牟商利,阻坏鹾法,又论文选郎张彩颠倒铨政。有直声。   武宗践阼,未数月,渐改孝宗之政。蒨疏谏曰:“先帝大渐,召阁臣刘健、李东阳、谢迁于榻前,托以陛下。今梓宫未葬,德音犹存,而政事多乖,号令不信。张瑜、刘文泰方药弗慎,致先帝升遐,不即加诛,容其奏辨。中官刘郎贻害河南,宜按治,仅调之蓟州。户部奏汰冗员,兵部奏革传奉,疏皆报罢。夫先帝留健等辅陛下,乃近日批答章奏,以恩侵法,以私掩公,是阁臣不得与闻,而左右近习阴有干预矣。愿遵遗命,信老成,政无大小,悉咨内阁,庶事无壅蔽,权不假窃。”报闻。   正德元年,吏部尚书马文升致仕,廷议推补。御史王时中以闵珪、刘大夏不宜在推举之列。蒨恐耆德益疏,上疏极论其谬。章下所司,是蒨言,诏为饬言官毋挟私妄奏。孝宗在位时,深悉内臣出镇之害,所遣皆慎选。刘瑾窃柄,尽召还之,而代以其党。蒨言:“用新人不若用旧人,犹养饥虎不若养饱虎。”不听。寻与给事中张文等极言时政缺失五事,忤旨,夺俸三月。   刘健、谢迁去位,蒨与刑科给事中吕翀各抗章乞留,语侵瑾。先是,兵科都给事中艾洪劾中官高凤侄得林营掌锦衣卫。诸疏传至南京守备武靖伯赵承庆所,应天尹陆珩录以示诸僚,兵部尚书林瀚闻而太息。于是给事中戴铣、御史薄彦徽等,各驰疏极谏,请留健、迁。瑾等大怒,矫旨逮铣、彦徽等,下诏狱鞫治,并蒨、翀、洪俱廷杖削籍,承庆停半禄闲住,瀚、珩贬秩致仕。既而列健、迁等五十三人为奸党,及翀、洪并预焉。   瑾败,起蒨金华知府,举治行卓异,未及迁辄告归。嘉靖初,起知长沙,迁江西副使卒。御史范永奎讼于朝,特予祭葬。   吕翀,广信永丰人。弘治十二年进士。其请留健、迁言:“二臣不可听去者有五。孔子称孟庄子之孝,以不改父之臣为难。二臣皆先帝所简以遗陛下,今陵土未干,无故罢遣,何以慰在天之灵?不可一也。二臣虽以老疾辞,实由言违计沮,不得其职而去。陛下听之,亦以其不善将顺,非实有意优老也。在二臣得去就之义,在陛下有弃老成之嫌。不可二也。今民穷财殚,府藏虚罄,水旱盗贼、星象草木之变迭见杂出,万一祸生不测,国无老成,谁与共事?不可三也。自古刚正者难容,柔顺者易合。二臣既去,则柔顺之人必进,将一听陛下所为,非国家之福。不可四也。书曰‘无遗寿耇’。健等谙练有素,非新进可侔,今同日去国,天下后世将谓陛下喜新进而厌旧人。不可五也。”既削籍归,后起云南佥事。迁四川副使,修成都江堰以资灌溉,水利大兴。嘉靖初卒。   艾洪,滨州人。弘治九年进士。授兵科给事中。武宗立,诏清核腾骧诸卫及在京七十二卫军。给事中葛嵩剔抉无所徇,得各监局占役者七千五百余人,有旨送各营备操。既而中官魏兴、萧寿等挠之,格不行。洪率同官抗论,竟不能得。又劾英国公张懋、怀宁侯孙应爵、新宁伯谭佑、彭城伯张信,并请斥陕西镇监刘云、蓟州镇监刘琅阝。不听。云寻调南京守备,乞以其养子伟为锦衣千户。洪复率同官劾之,事乃寝。洪在兵科久,谏疏多可称。削籍后,复罚米二百石输宣府。后起官,终福建左参政。   葛嵩,字钟甫,无锡人。弘治十二年进士。由行人擢礼科给事中。阅蓟州军储,核贵戚所侵地,归之民。正德初,以厘营弊力抗权幸。请出先朝宫人,谏射猎,因劾魏国公徐俌。又偕九卿请诛刘瑾。瑾怒,斥为奸党,罢归。   赵佑,字汝翼,双流人。弘治十二年进士。由繁昌知县召为御史。   正德元年六月,灾异求言,佑上言:“太监刘瑾、丘聚、马永成辈日献鹰犬,导骑射,万一有衔橛之变,岂不为两宫忧?镇守内臣邓原、麦秀颇简静,而刘璟、梁裕挤代之。户部议马房草场召民佃种,宁瑾竟自奏止。李兴擅伐陵木,已坐大辟,乃欲赂左右祈免。他如南京守备刘云,仓场监督赵忠、韦隽、段循,俱夤缘增设。乞置瑾等于法,罢璟、裕毋遣,而汰革额外冗员。自今政事必谘大臣、台谏,不为近习所摇,则灾变自弭。”奏入,群奄大恨。   帝将大婚,诏取太仓银四十万两。佑言:“左右以婚礼为名,将肆无厌之欲。计臣惧祸而不敢阻,阁臣避怨而不敢争。用如泥沙,坐致耗国。不幸兴师旅,遘饥馑,将何以为计哉?”九月,宛平郊外李花盛开,佑言:“此阴擅阳权,非偶然也。”帝皆不纳。   是时,中官益横,佑与同官硃廷声、徐钰交章极论。章下阁议,将重罪中官。事忽中变,刘健、谢迁去位。瑾遂大逐廷臣忤己者,指佑与廷声、钰及陈琳、潘镗等为奸党,勒罢之。瑾诛,佑用荐起山西佥事。卒。   硃廷声,字克谐,进贤人。弘治十二年进士。嘉靖中,终刑部右侍郎。   徐钰,字用砺,江夏人。弘治九年进士,终四川左布政使。   陈琳,字玉畴,甫田人。弘治九年进士。由庶吉士改御史,上端本修政十五事。出督南畿学政。刘瑾逐健、迁,逮戴铣、陆昆等,琳抗章言:“南京穷冬雷震,正旦日食。正宜修德弭灾,委心元寮,博采忠言。岂宜自弃股肱、隔塞耳目?”瑾大怒,谪揭阳丞。瑾败,迁嘉兴同知。世宗时,终南京兵部右侍郎。   潘镗,字宗节,六安人。弘治九年进士。有孝行。为满城知县,忧归。继知滑县,擢御史,陈时务大计四事。孝宗嘉纳之。正德初,以论高凤为中人所恶,传旨镗党太监王岳,除其名。八年起广东佥事,谢病归。   戴铣,字宝之,婺源人。弘治九年进士,改庶吉士,授兵科给事中,数有建白。久之,以便养调南京户科。武宗嗣位,偕同官请敕六科检详弘治间所行进贤、退奸、节财、训兵、重祀、慎刑、救灾、恤困诸大政,备录进览,凡裁决机务悉以为准。报闻。逾月,言四方岁办多非土产,劳费滋甚,宜蠲其所无。又请勤御经筵,俾密勿大臣从容献纳。既乃与给事中李光翰、徐蕃、牧相、任惠、徐暹及御史薄彦徽等连章奏留刘健、谢迁,且劾中官高凤。帝怒,逮系诏狱,廷杖除名。铣创甚,遂卒。世宗立,追赠光禄少卿。   李光翰,新乡人。弘治十二年进士。授南京户科给事中。正德改元,灾异求言。光翰偕同官疏劾太监苗逵、高凤、李荣及保国公硃晖,且言大学士刘健等疏陈盐法事,留中不报,将使老臣不安其位。帝不省。既削籍归,后起台州知府,与蕃同举治行卓异,寻卒。   徐蕃,泰州人。弘治六年进士。授南京礼科给事中。武宗嗣位,复先朝所汰诸冗费,蕃等力争,不纳。后起江西参议,从都御史陈金讨平东乡寇。嘉靖时,累官工部右侍郎。   牧相,余姚人。弘治十二年进士。授南京兵科给事中。论救宣府都御史雍泰,又公疏请罢礼部尚书崔志端等,皆不听。正德元年奉命与御史吕镗清查御马监,因陈滥役滥费之弊,及太监李棠珝诏旨营私罪。至是,受杖归,授徒养母。后复官,擢广西参议。命下,相已前卒。   任惠,滦州人。弘治九年进士。由行人擢南京吏科给事中。正德元年九月,偕同官谏佚游,语切直。后起山东佥事,未任卒。   徐暹,历城人。弘治十五年进士。武宗即位,擢南京工科给事中。正德改元,因灾异上言七事,且请斥英国公张懋、尚书张昇等,撤诸添注内官,明正张瑜、刘文泰用药失宜致误先帝,及太监李兴擅伐陵木,新宁伯谭佑、侍郎李鐩同事不举之罪。帝下之所司。后起山西佥事,进副使。平巨盗混天王,民德之。卒于官。   陆昆,字如玉,归安人。弘治九年进士。授清丰知县。以廉干征,擢南京御史。   武宗即位,疏陈重风纪八事:一,奖直言。古者,臣下不匡,其刑墨。宋制,御史入台,逾十旬无言,有辱台之罚。今郎署建言,如李梦阳、杨子器辈,当加旌擢,而言官考绩,宜以章疏多寡及当否为殿最。二,复面劾。旧制,御史上殿,被劾者趋出待罪,即唐人对仗读弹文遗意。近率封章奏闻,批答未行,弥缝先入。乞遵旧典面奏,立取睿裁。三,明淑慝。尚书刘大夏、王轼以病乞休;侍郎张元祯、陈清屡劾不去。贤不肖倒置,实治乱消长之关。宜勉留二人,放元祯等还田里。四,核命令。近者言妨左右,频见留中。事涉所私,辄收成命。乞令诸曹章奏俱具数送阁,已行者得考稽,未行者易奏请。五,养锐气。御史与都御史,例得互相纠绳,行事不宜牵制。六,均差遣。御史以南北为限,显分重轻。自今除巡按面命外,其他差遣及迁转资格,宜均拟上请,以示一体。七,专委任。河南道有考核之责,请择人专任。八,励庶官。郎中田岩、姚汀、张宪,员外郎李承勋、胡世宁、张嵿、顾璘等二十人,皆宜显擢。章下所司。又劾中官高凤、苗逵、保国公硃晖,因请汰南京增设守备内臣,广开言路,屏绝宴游骑射。帝不能从。   时“八党”窃柄,朝政日非。昆偕十三道御史薄彦徽、葛浩、贡安甫、王蕃、史良佐、李熙、任诺、姚学礼、张鸣凤、蒋钦、曹闵、黄昭道、王弘、萧乾元等,上疏极谏曰:“自古奸臣欲擅主权,必先蛊其心志。如赵高劝二世严刑肆志,以极耳目之娱;和士开说武成毋自勤约,宜及少壮为乐;仇士良教其党以奢靡导君,勿使亲近儒生,知前代兴亡之故。其君惑之,卒皆受祸。陛下嗣位以来,天下颙然望治。乃未几,宠幸奄寺,颠覆典刑。太监马永成、魏彬、刘瑾、傅兴、罗祥、谷大用辈共为蒙蔽,日事宴游。上干天和,灾寝叠告,廷臣屡谏,未蒙省纳。若辈必谓‘宫中行乐,何关治乱’,此正奸人欺君之故术也。陛下广殿细旃,岂知小民穷檐蔀屋风雨之不庇;锦衣玉食,岂知小民祁寒暑雨冻馁之弗堪;驰骋宴乐,岂知小民疾首蹙頞赴诉之无路。昨日雷震郊坛,彗出紫微,夏秋亢旱,江南米价腾贵,京城盗贼横行。可恣情纵欲,不一顾念乎?阁部大臣受顾命之寄,宜随事匡救,弘济艰难,言之不听,必伏阙死谏,以悟圣意。顾乃怠缓悦从,巽顺退托。自为谋则善矣,如先帝付委、天下属望何?伏望侧身修行,亟屏永成辈以绝祸端,委任大臣,务学亲政,以还至治。”疏至,朝事已变,刘健、谢迁皆被逐。于是彦徽为首,复上公疏,请留健、迁,而罪永成、瑾等。瑾怒,悉逮下诏狱,各杖三十,除名。昭道、弘、乾元逮捕未至,命即南京阙下杖之。江西清军御史王良臣闻昆等被逮,驰疏救,并逮下诏狱,杖三十,斥为民。后列奸党五十三人,昆、彦徽等并与焉。瑾诛,复昆官致仕。世宗初,起用,未行而卒。薄彦徽,阳曲人。弘治九年进士。授四川道御史。尝劾崔志端以羽士玷春卿,有直声。至是,被杖归,未及起官卒。   葛浩,字天宏,上虞人。弘治九年进士。由五河知县擢御史,数陈时政阙失,孝宗多采纳。   正德元年,帝允司礼中官高凤请,令其从子得林掌锦衣卫事。浩等争之,言:“先帝诏锦衣官悉由兵部推举,陛下亦悉罢传奉乞官。今得林由传奉,不关兵部,废先帝命,坏铨举法,虚陛下诏,一举三失,由凤致之。乞治凤罪,而罢得林。”御史潘镗亦言:“凤、得林操中外大柄,中人效尤,弊将安底。”帝皆不听。浩既削籍,瑾憾未释,复坐先所劾武昌知府陈晦不实,与安甫、蕃、熙、学礼、昆六人,逮杖阙下。瑾诛,起浩知邵武府。入觐,陈利弊五事,悉施行。嘉靖中,历官两京大理卿。帝郊祀,有犯跸者,法司欲置重典,浩执奏,得不死。十年夏,雷震午门,自劾致仕归,年九十二卒。   贡安甫,字克仁,江阴人。弘治九年进士。授长垣知县。孝宗时,擢御史,尝疏劾寿宁侯张鹤龄。正德初,考功郎杨子器以山陵事下诏狱,安甫疏力救。兵部尚书刘大夏为中官所扼,谢病去,户部侍郎陈清迁南京工部尚书,安甫率御史请还大夏而罢清。报闻。彦徽等公疏,安甫笔也,瑾知之,故列奸党以安甫首南御史。家居十年,终岁不入城市。后起山东佥事,甫三月,引疾归。   史良佐,字禹臣,亦江阴人。弘治十二年进士。由行人擢御史。后起云南副使。平十八寨苗,赐白金文绮。浚海田,溉田千顷,滇人颂之。   李熙,上元人。弘治九年进士。由将乐知县擢御史。十八年,奸人徐俊等造谣言:帝遣官赍驾帖至南京,有所捕治。已而知其妄。熙公疏言:“陛下于此事威与明少损矣。倘奸人效尤,妄以蜚语中善类,害何可胜言!”事下法司,亦力言驾帖之害,帝纳之。正德元年九月,以灾异,复偕御史陈十事。瑾诛,得祸者皆起,熙独废。世宗嗣位,始起饶州知府,迁浙江副使,以清操闻。   姚学礼,巴人,家京师。弘治六年进士。正德元年,公疏谏佚游,不纳。后起云南佥事,终参议。   张鸣凤,清平人。弘治九年进士,为永康知县。有政绩,擢御史。后起湖广佥事,进副使,母忧归,卒。蒋钦杖死,别有传。   曹闵,上海人。弘治九年进士,为沙县知县。被征,民号泣攀留,累日不得去。既与昆等同得罪。后当起官,以养母不出。母终,枕塊,得寒疾卒。   黄昭道,平江人,弘治十二年进士。后起广西佥事,再迁云南参政。抚木邦、孟密有功。终左布政使。   王弘,六合人,弘治六年进士。   萧乾元,万安人,弘治十二年进士。王蕃、任诺鞫狱时,抵不与知,不足载。   王良臣,陈州人。弘治六年进士。官南京御史。瑾诛,起山东副使,终按察使。   蒋钦,字子修,常熟人。弘治九年进士。授卫辉推官。征擢南京御史,数有论奏。   正德元年,刘瑾逐大学士刘健、谢迁,钦偕同官薄彦徽等切谏。瑾大怒,逮下诏狱,廷杖为民。居三日,钦独具疏曰:“刘瑾,小竖耳。陛下亲以腹心,倚以耳目,待以股肱,殊不知瑾悖逆之徒,蠹国之贼也。忿臣等奏留二辅,抑诸权奸,矫旨逮问,予杖削职。然臣思畎亩犹不忘君,况待命衽席,目击时弊,乌忍不言。昨瑾要索天下三司官贿,人千金,甚有至五千金者。不与则贬斥,与之则迁擢。通国皆寒心,而陛下独用之于左右,是不知左右有贼,而以贼为腹心也。给事中刘蒨指陛下暗于用人,昏于行事,而瑾削其秩,挞辱之。矫旨禁诸言官,无得妄生议论。不言则失于坐视,言之则虐以非法。通国皆寒心,而陛下独用之于前后,是不知前后有贼,而以贼为耳目股肱也。一贼弄权,万民失望,愁叹之声动彻天地。陛下顾懵然不闻,纵之使坏天下事,乱祖宗法。陛下尚何以自立乎?幸听臣言,急诛瑾以谢天下,然后杀臣以谢瑾。使朝廷一正,万邪不能入;君心一正,万欲不能侵,臣之愿也。今日之国家,乃祖宗之国家也。陛下苟重祖宗之国家,则听臣所奏。如其轻之,则任瑾所欺。”疏入,再杖三十,系狱。   越三日,复具疏曰:“臣与贼瑾势不两立。贼瑾蓄恶已非一朝,乘间起衅,乃其本志。陛下日与嬉游,茫不知悟。内外臣庶,凛如冰渊。臣昨再疏受杖,血肉淋漓,伏枕狱中,终难自默,愿借上方剑斩之。硃云何人,臣肯少让?陛下试将臣较瑾,瑾忠乎,臣忠乎?忠与不忠,天下皆知之,陛下亦洞然知之,何仇于臣,而信任此逆贼耶?臣骨肉都销,涕泗交作,七十二岁老父,不顾养矣。臣死何足惜,但陛下覆国丧家之祸起于旦夕,是大可惜也!陛下诚杀瑾枭之午门,使天下知臣钦有敢谏之直,陛下有诛贼之明。陛下不杀此贼,当先杀臣,使臣得与龙逢、比干同游地下,臣诚不愿与此贼并生。”疏入,复杖三十。   方钦属草时,灯下微闻鬼声。钦:“念疏上且掇奇祸,此殆先人之灵欲吾寝此奏耳。”因整衣冠立曰:“果先人,盍厉声以告。”言未已,声出壁间,益凄怆。钦叹曰:“业已委身,义不得顾私,使缄默负国为先人羞,不孝孰甚!”复坐,奋笔曰:“死即死,此稿不可易也!”声遂止。杖后三日,卒于狱,年四十九。瑾诛,赠光禄少卿。嘉靖中,赐祭葬,录一子入监。   周玺,字天章,庐州卫人。弘治九年进士。授吏科给事中。三迁礼科都给事中。慷慨好言事。   武宗初即位,请毁新立寺观,屏逐法王、真人,停止醮事,并论前中官齐玄炼丹糜金罪。顷之,以久雨,偕同官劾侍郎李温、太监苗逵。九月,以星变,复劾温及尚书崔志端、熊翀、贾斌,都御史金泽、徐源等,翀、温、泽因是罢。帝遣中官韦兴守郧阳,玺力言不可。寻复偕同官言:“迩者聪明日蔽,膏泽未施。讲学一暴而十寒,诏令朝更而夕改。冗员方革复留,镇监撤还更遣。解户困于交收,盐政坏于陈乞。厚戚畹而驾帖频颁,私近习而帑藏不核。不可不亟为厘正。”不听。   正德元年复应诏陈八事,中劾大寮贾斌等十一人,中官李兴等三人,勋戚张懋等七人,边将硃廷、解端、李稽等三人。未几,言:“陛下即位以来,鹰犬之好,糜费日甚。如是不已,则酒色游观,便佞邪僻,凡可以悦耳目荡心志者,将无所不至。光禄上供,视旧十增七八,新政已尔,何以克终?”御史何天衢等亦以为言。章下礼部,尚书张昇请从之。帝虽不加谴,不能用也。   明年擢顺天府丞。玺论谏深切,率与中官牴牾,刘瑾等积不能堪。至是,命玺与监丞张淮、侍郎张缙、都御史张鸾、锦衣都指挥杨玉勘近县皇庄。玉,瑾党,三人皆下之。玺辞色无假,且公移与玉止牒文。玉奏玺侮慢敕使,瑾即矫旨逮下诏狱,搒掠死。瑾诛,诏复官赐祭,恤其家。嘉靖初,录一子。   又御史涂祯,新淦人也。弘治十二年进士。初为江阴知县。正德初,巡盐长芦。瑾纵私人中盐,又命其党毕真托取海物,侵夺商利,祯皆据法裁之。比还朝,遇瑾止长揖。瑾怒,矫旨下诏狱。江阴人在都下者,谋敛钱赂瑾解之,祯不可,喟然曰:“死耳,岂以污父老哉!”遂杖三十,论戍肃州,创重竟死狱中。瑾怒未已,取其子朴补伍。瑾诛,朴乃还,祯复官赐祭。   汤礼敬,字仁甫,丹徒人。弘治九年进士。授行人,擢刑科给事中。   正德初,上言:“陛下践阼以来,上天屡示灾谴。不谨天戒,惟走马射猎,游乐无度。顷四月中旬,雷电雨雹,当六阳用事时,阴气乃与之抗,此幸臣窃权,忠鲠疏远之应也。”已,又论两广镇监韦经,又偕九卿伏阙请诛“八党”。刘瑾衔之,寻以其请当审奏囚决之日,有诉冤者屏勿奏,指为变祖制,谪蓟州判官。后列奸党给事中十六人,礼敬居首,罢归。未几卒。   瑾恶言官讥切时政多刺己,辄假他事坐之。礼敬得罪后,有王涣、何绍正。   王涣,字时霖,象山人。弘治九年进士。由长乐知县征授御史。正德元年,应诏条上应天要道五事,语多斥宦官。明年出视山海诸关,以病谢事未行。盗发其部内,都御史刘宇承瑾指劾涣失报。逮下诏狱,杖之,斥为民。瑾败,复官致仕。   何绍正,淳安人。弘治十五年进士。授行人。正德三年擢吏科给事中。中官廖堂镇河南,奏保方面数人,且擅拟迁调。吏部尚书许进等不能难,绍正劾之。瑾不得已责堂自陈,而心甚衔绍正。及冬,坐颁历导驾失仪,杖之阙下,谪海州判官。屡迁池州知府,筑铜陵五十余圩以备旱潦。宸濠反,攻安庆,池人震恐,绍正登陴固守。事平,增俸一级,迁江西参政致仕。池人为立祠,与宋包拯并祀。   许天锡,字启衷,闽县人。弘治六年进士。改庶吉士。思亲成疾,陈情乞假。孝宗赐传以行。还朝,授吏科给事中。时言官何天衢、倪天明与天锡并负时望,都人有“台省三天”之目。   十二年,建安书林火。天锡言:“去岁阙里孔庙灾,今兹建安又火,古今书版荡为灰烬。阙里,道所从出;书林,文章所萃聚也。《春秋》书宣榭火,说者曰:‘榭所以藏乐器也。天意若曰不能行政令,何以礼乐为?礼乐不行,天故火其藏以戒也。’顷师儒失职,正教不修。上之所尚者浮华,下之所习者枝叶。此番灾变,似欲为儒林一扫积垢。宜因此遣官临视,刊定经史有益之书。其余晚宋陈言,如论范、论草、策略、策海、文衡、文髓、主意、讲章之类,悉行禁刻。其于培养人才,实非浅鲜。”所司议从其言,就令提学官校勘。   大同失事,天锡往核,具得其状,巡抚洪汉、中官刘云、总兵官王玺以下咸获罪。内使刘雄怒仪真知县徐淮厨传不饬,诉之南京守备中官以闻,逮淮系诏狱。天锡及御史冯允中论救,卒调淮边县。御史文森、张津、曾大有言事下吏,崔志端由道士擢尚书,天锡皆力争。   十七年五月,天变求言。上疏曰:“外官三年考察,又有抚按监临,科道纠劾,其法已无可加。惟两京堂上官例不考核。而五品以下虽有十年考察之条,居官率限九载,或年劳转迁,或服除改补,不能及期。今请以六年为期,通行考察。其大寮曾经弹劾者,悉令自陈而简去之,用儆有位。古者,灾异策免三公,阴霖辄避位。今大臣不引咎,陛下又不行策免,宜且革公孤衔,俟天心既回,徐还厥职。祖宗御内官,恩不泛施,法不轻贷。内府二十四监局及在外管事者,并有常员。近年诸监局掌印、佥事多至三四十人,他管事无数,留都亦然。凭陵奢暴,蠹蚀民膏,第宅连云,田园遍野,膏粱厌于舆台,文绣被乎狗马。凡若此类,皆足召变。乞敕司礼监会内阁严行考察,以定去留。此后,或三年、五年一行,永为定制。”帝善之。于是令两京四品以上并自陈听命,五品下六年考察,遂著为令。惟大臣削公孤及内官考察,事格不行。寻与御史何深核牛马房,条上便利十四事,岁省刍豆费五十余万。   武宗即位之七月,因灾异上疏,请痛加修省,广求直言,迁工科左给事中。正德改元,奉使封安南,在道进都给事中。三年春,竣事还朝。见朝事大变,敢言者皆贬斥,而刘瑾肆虐加甚,天锡大愤。六月朔,清核内库,得瑾侵匿数十事。知奏上必罹祸,乃夜具登闻鼓状。将以尸谏,令家人于身后上之,遂自经。时妻子无从者,一童侍侧,匿其状而遁。或曰瑾惧天锡发其罪,夜令人缢杀之。莫能明也。时有旨,令锦衣卫点阅六科给事中,不至者劾之。锦衣帅劾天锡三日不至。讯之,死矣。闻者哀之。   方瑾用事,横甚,尤恶谏官,惧祸者往往自尽。   海阳周钥,弘治十五年进士。为兵科给事中,勘事淮安,与知府赵俊善。俊许贷千金,既而不与。时奉使还者,瑾皆索重贿。钥计无所出,舟行至桃源,自刎。从者救之,已不能言,取纸书“赵知府误我”,遂卒。事闻,系俊至京,责钥死状,竟坐俊罪。   平定郗夔,弘治十五年进士,为礼科给事中。正德五年,出核延绥战功,瑾属其私人。夔念从之则违国典,不从则得祸,遂自经死。   琼山冯颙,弘治九年进士。为御史,尝以事忤瑾,为所诬,自经死。颙初为主事,官军讨叛黎符南蛇久不克,颙历陈致变之由,请购已革土官子孙,俾召集旧卒,以夷攻夷,有功则复旧职。尚书刘大夏亟称之,奏行其策。正德初,偕中官高金勘泾王所乞庄地,清还二千七百余顷。而不得其死,人皆惜之。   瑾诛,天锡、钥、夔、颙俱复官赐祭,且恤其家。嘉靖中,天锡子春讼冤,复赐祭葬。   方瑾败时,刑部员外郎夹江宿进疏陈六事,言:“忤逆瑾死者,内臣如王岳、范亨,言官如许天锡、周钥,并宜恤赠。又附瑾大臣,如兵部尚书王敞等及内侍余党,俱宜斥。”疏入,帝怒将亲鞫之,命张永召阁臣李东阳。东阳语永曰:“后生狂妄,且日暮非见君时,幸少宽之。”永入,少顷执进至午门,杖五十,削籍归,未几卒。世宗初,赠光禄少卿。   徐文溥,字可大,开化人。正德六年进士。授南京礼科给事中。劾尚书刘樱、都御史李士实、侍郎吕献、大理卿茆钦,而请召还致仕尚书孙交、傅珪。时论以为当。   宁王宸濠求复护卫,文溥谏曰:“曩因宁籓不靖,英庙革其护卫、屯田。及逆瑾乱政,重贿谋复。瑾既伏诛,陛下又革之,正欲制以义而安全之耳。乃曰‘驱使乏人’。夫晏居深邃,靡征讨之劳,安享尊荣,无居守之责,何所用而乏人?且王暴行大彰:剥削商民,挟制官吏,招诱无赖,广行劫掠。致舟航断绝,邑里萧条,万民莫不切齿。乃今止之,犹恐不逮,顾可纵之加恣,假翼于虎乎?贡献本有定制,乃无故驰骋飞骑,出入都城,伺察动静。况今海内多故,天变未息,意外之虞实未易料。宜裁以大义,勿徇私情,罪其献谋之人,逐彼侦事之使,宗社幸甚。”时宸濠奥援甚众,疏入,人咸危之,帝但责其妄言而已。又请择建储贰,不报。   十年四月复偕同官上疏曰:“顷因灾异,礼部奏请修省。伏读圣谕,谓‘事关朕躬者,皆已知之’。臣惟兹一念之诚,足以孚上帝迓休命矣。虽然,知之非艰,行之维艰。陛下诚能经筵讲学,早朝勤政;布宽恤以安人心,躬献享以重宗庙;孝养慈闱,敬事苍昊;舍豹房而居大内,远嬖幸而近儒臣;禁中不为贸易,皇店不以罔财;还边兵于故伍,斥番僧于外寺;毋昵俳优,尽屏义子;马氏已醮之女弗留乎后宫,马昂枭獍之族立夺其兵柄;停诸路之织造,罢不急之土木;汰仓局门户之内官,禁水陆舟车之进奉;出留中奏牍以达下情,省传奉冗员以慎名器。则陛下所谓‘事关朕躬’,非徒知之,且一一行之,而不转祸为福者,未之有也。”报闻。   初,帝听中官崔瑶、史宣、刘琅阝、于喜诬奏,先后逮知府翟唐,部曹王銮、王瑞之,御史施儒、张经等,又入中官王堂谮,下佥事韩邦奇狱。文溥言:“朝廷刑威所及,乃在奄侍一言。旗校绎络于道途,缙绅骈首于狴犴,远近震骇,上下屏气。向一瑾乱政于内,今数瑾纵横于外。乞并下堂法司,且追治瑶等诬罔罪。”帝不听,遂引疾去。   世宗即位,廷臣交荐,起河南参议。未几,以念母乞归。抚按请移近地便养,乃改福建。寻迁广东副使。上言十事,多涉权要,恐贻母忧,复引疾归。行至玉山卒。   翟唐,字尧佐,长垣人。弘治十二年进士。由寿光知县召为御史。正德四年出按湖广,奏言:“四川贼首刘烈僭号设官,必将为大患。湖广、陕西壤地相接,入竹山可抵荆、襄,入汉中可抵秦、陇。今内外壅蔽,奖谕切责率皆虚文,宜切图预备之策。”时刘瑾窃柄,以唐言“壅蔽”,尤恶之。兵部尚书王敞希指,言今荡涤宿弊,唐乃云然,宜令指实。会瑾怒稍解,乃切责而宥之。久之,迁知宁波府。市舶中官崔瑶藉贡物扰民,为唐所裁抑,且杖其党王臣,臣寻病死。瑶奏唐阻截贡献,笞杀贡使。帝怒,逮下诏狱。巡按御史赵春等交章救之。给事中范洵亦言唐被逮日,军民遮道涕泣,请宥令还任。帝不听,谪云南嵩明知州。再迁陕西副使卒。   王銮,字廷和,大庾人。正德三年进士。授邵武知县。入为都水主事,出辖徐沛闸河。十一年,织造中官史宣过其地,索挽夫千人,沛县知县胡守约给其半。宣怒,自至县捕吏,銮助守约与抗。宣诬奏于朝,逮系诏狱。以言官论救,守约罢官,銮输赎还职。已,分司南旺,又捕诛中官廖堂侄廖鹏之党。嘉靖初,迁武昌知府。镇守中官李景儒岁进鱼鲊多科率,銮疏请罢之。楚府征税,茶商重困。銮谓税当归官,力与争,王诋为毁辱亲王。銮遂请终养,不待报竟归。后吏部坐以擅离职守,夺官。   张士隆,字仲修,安阳人。弘治八年举乡试,入太学。与同县崔铣及寇天叙、马卿、吕柟辈相砥砺,以学行闻。十八年成进士,授广信推官。   正德六年入为御史。巡盐河东,劾去贪污运使刘愉。建正学书院,兴起文教。九年,乾清宫灾,上疏曰:“陛下前有逆瑾之变,后遭蓟盗之乱,犹不知警。方且兴居无度,狎昵匪人。积戎丑于禁中,戏干戈于卧内。彻旦燕游,万几不理。宠信内侍,浊乱朝纲。致民困盗起,财尽兵疲。祸机潜蓄,恐大命难保。夫裒衣博带之雅,孰与市井狡侩之群?广厦细旃之娱,孰与鞍马驱驰之险?”不报。   出按凤阳。织造中官史宣列黄梃二于驺前,号为“赐棍”,每以抶人,有至死者,自都御史以下莫敢问,士隆劾奏之。又劾锦衣千户廖铠奸利事,且曰:“铠虐陕西,即其父鹏虐河南故习也。河南以鹏故召乱,铠又欲乱陕西。乞置铠父子于法,并召还廖銮,以释陕人之愤。”銮,铠所从镇陕西者也。钱宁素昵铠,见疏大恨,遂因士隆按薛凤鸣狱以陷之。凤鸣者,宝坻人,先为御史,坐罪削籍,谄事诸佞幸,尤善宁。与从弟凤翔有隙,嗾缉事者发其私,下吏论死。刑部疑有冤,并捕鞫凤鸣。凤鸣惧,使其妾诉枉,自刭长安门外,词连宝坻知县周在及素所仇者数十人,悉逮付法司,而凤鸣得释。士隆与御史许完先后按治,复捕凤鸣对簿,释在还职。宁怒,令凤鸣女告士隆、完治狱偏枉。遂下诏狱,谪士隆晋州判官。久之,擢知州。   世宗立,诏复故官,出为陕西副使。汉中贼王大等匿豪家,结回回为乱。士隆下令:匿贼者罪及妻孥,无赦。贼无所容,遂就擒灭。筑堰溉田千顷,民利之。卒于官。   张文明,字应奎,阳曲人。正德六年进士。授行人,擢御史,巡按辽东。寻按陕西。镇守中官廖堂贪恣,文明捕治其爪牙二十四人,堂大恨。   十三年,车驾幸延绥。文明驰疏谏,极陈灾异,且言江彬逢恶导非,亟宜行诛。朝臣匡救无闻,亦当罚治。帝不省。既而文明朝行在。诸权幸扈从者,文明裁抑之,所需多不应。司礼太监张忠等谮于帝,言诸生殴旗校,文明纵勿治。帝怒,命械赴京师,下诏狱。明年春,言官交章请宥,不报。比驾旋,命执至豹房,帝将亲鞫。文明自谓必死。及见帝,命释之,谪电白典史。时刘瑾虽诛,佞幸犹炽,中外谏官被祸者不可胜数。文明止于贬谪,人以为幸。   世宗立,召复故官,寻出为松江知府。甫抵任,卒。巡按御史马录颂其忠,诏赠太常少卿。   陈鼎,字大器,其先宣城人。高祖尚书迪,死惠帝之难,子孙戍登州卫,遂占籍焉。鼎举弘治十八年进士。正德四年授礼科试给事中。镇守河南中官廖堂,福建人也,弟鹏之子铠冒籍中河南乡试。物议沸腾,畏堂莫敢与难。鼎上章发其事,铠遂除名,堂、鹏大恨。会流寇起,鼎陈弭盗机宜。堂嘱权幸摘其语激帝怒,下诏狱掠治。谓鼎前籍平江伯资产,附刘瑾增估物价,疑有侵盗。尚书杨一清救之,乃释为民。世宗立,复故官,迁河南参议。妖人马隆等为乱,鼎督兵诛之。改陕西副使,擢浙江按察使,廉介正直,不通私谒。召为应天府尹,未任卒。   贺泰,字志同,吴县人。弘治十二年进士。由衢州府推官入为御史。武宗收京师无赖及宦官厮养为义子,一日而赐国姓者百二十七人,泰抗言其非。诸人激帝怒,谪衢州推官,终广东参议。   张璞,字中善,江夏人。弘治十八年进士。由归安知县召授御史。正德八年出按云南。镇守中官梁裕贪横,璞裁抑之。为所诬,逮赴诏狱,死狱中。世宗嗣位,赠太仆少卿,赐祭葬。   成文,大同山阴人。弘治十五年进士。由知县擢御史。正德中,阿尔秃厮、亦不剌与小王子战败,引所部驻甘肃塞外,时入寇,掠陷堡寨五十有三。巡抚张翼、镇守太监硃彬等反冒奏首功千九百有余,以捷奏者十有一。文出巡按,尽发其奸。翼等贿中人倾文。会文劾佥事赵应龙,应龙亦讦文细事,遂逮文,斥为民。嘉靖中起用,累官右副都御史巡抚辽东,告归,卒。   李翰臣,大同人。正德三年进士。官御史,巡按山东。吏部主事梁谷诬归善王当沍谋叛,翰臣劾谷挟私。近幸方欲邀功,责翰臣为叛人掩饰。逮系诏狱,谪德州判官。终山东副使。   张经,兴州左卫人。正德六年进士。官御史。出按宣府,劾镇守中官于喜贪肆罪。为喜所讦,逮系诏狱,谪云南河西典史。寻卒。世宗初,赠祭如张璞。   毛思义,阳信人。弘治十五年进士。官永平知府。正德十三年驾幸昌平,民间妇女惊避。思义下令言:“大丧未举,车驾必不远出。非有文书,妄称驾至扰民者,治以法。”镇守中官郭原与思义有隙,以闻。立逮下诏狱,系半岁,谪云南安宁知州。嘉靖中,累迁副都御史、应天巡抚。   胡文璧,耒阳人。弘治十二年进士。正德初,由户部郎中改御史。出知凤阳,迁天津副使。中官张忠督直沽皇庄,纵群小牟利,文璧捕治之。为所构,械系诏狱,谪延安府照磨。嘉靖初,累官四川按察使。   王相,光山人。正德三年进士。官御史。十二年巡按山东。镇守中官黎鉴假进贡苛敛,相檄郡县毋辄行。鉴怒,诬奏于朝。逮系诏狱,谪高邮判官。未几卒。嘉靖初,赠光禄少卿。   董相,嵩县人。正德六年进士。官御史,巡视居庸诸关。江彬遣小校米英执人于平谷,恃势横甚。相收而仗之,将以闻。彬遽谮于帝,械系诏狱,谪判徐州。嘉靖初,召复故官。终山东副使。   刘士元,彭县人。正德六年进士。官御史,巡按畿辅。十三年,帝猎古北口,将招朵颜卫花当、把儿孙等燕劳。士元陈四不可。先是,帝幸河西务,指挥黄勋假供奉扰民,士元按之。勋惧,逃赴行在,因嬖幸谮于帝,云:士元闻驾至,令民间尽嫁其女,藏匿妇人。帝怒,命裸缚面讯之。野次无杖,取生柳干痛笞之四十,几死,囚槛车驰入京。并执知县曹俊等十余人,同系诏狱。都御史王璟及科道陈霑、牛天麟等交章论救,不报。谪麟山驿丞。世宗立,复故官,出为湖州知府,迁湖广副使。修荒政,积粟百万余石。事闻,被旌劳。嘉靖九年,屡迁右副都御史,巡抚贵州。居三年罢。   范辂,字以载,桂阳人。正德六年进士。授行人,除南京御史。武宗久无子,辂偕同官请择宗室贤者育宫中,以宋仁宗为法,不报。先后劾中官黎安、刘琅及卫官简文、王忠罪。又论马姬有娠,不当入宫。语皆切直。   寻命清军江西。宁王宸濠令诸司以朝服见。辂不可。奏言:“高帝定制,王府属僚称官。后乃称臣,其余文武及京官出使者皆称官。朝使相见以便服。今天下王府仪注,制未画一。臣以为尊无二上,凡不称臣者,皆不宜具朝服,以严大防。”章下礼官议。宸濠驰疏争之,廷议请如辂言。宸濠伶人秦荣僭侈,辂劾治之。又劾镇守太监毕真贪虐十五事,疏留不下。真乃摭他事诬之,遂逮下诏狱。值帝巡幸,淹系经年。至十四年四月始谪龙州宣抚司经历。未几,宸濠及真谋逆诛,御史谢源、伍希儒等交章荐辂。未及召,世宗立,复故官。迁福建佥事,转江西副使,致仕归。又用胡世宁荐,起密云兵备副使。讨矿贼有功,历江西、福建左、右布政使。卒官。   张钦,字敬之,顺天通州人。正德六年进士。由行人授御史,巡视居庸诸关。   十二年七月,帝听江彬言,将出关幸宣府。钦上疏谏曰:“臣闻明主不恶切直之言以纳忠,烈士不惮死亡之诛以极谏。比者,人言纷纷,谓车驾欲度居庸,远游边塞。臣度陛下非漫游,盖欲亲征北寇也。不知北寇猖獗,但可遣将徂征,岂宜亲劳万乘?英宗不听大臣言,六师远驾,遂成己巳之变。且匹夫犹不自轻,陛下奈何以宗庙社稷之身蹈不测之险。今内无亲王监国,又无太子临朝。外之甘肃有土番之患,江右有皞贼之扰,淮南有漕运之艰,巴蜀有采办之困;京畿诸郡夏麦少收,秋潦为沴。而陛下不虞祸变,欲纵辔长驱,观兵绝塞,臣窃危已。”已,闻朝臣切谏皆不纳,复疏言:“臣愚以为乘舆不可出者有三:人心摇动,供亿浩繁,一也;远涉险阻,两宫悬念,二也;北寇方张,难与之角,三也。臣职居言路,奉诏巡关,分当效死,不敢爱身以负陛下。”疏入,不报。   八月朔,帝微行至昌平,传报出关甚急。钦命指挥孙玺闭关,纳门钥藏之。分守中官刘嵩欲诣昌平朝谒,钦止之曰:“车驾将出关,是我与君今日死生之会也。关不开,车驾不得出,违天子命,当死。关开,车驾得出,天下事不可知。万一有如‘土木’,我与君亦死。宁坐不开关死,死且不朽。”顷之,帝召玺。玺曰:“御史在,臣不敢擅离。”乃更召嵩。嵩谓钦曰:“吾主上家奴也,敢不赴。”钦因负敕印手剑坐关门下曰:“敢言开关者,斩。”夜草疏曰:“臣闻天子将有亲征之事,必先期下诏廷臣集议。其行也,六军翼卫,百官扈从,而后有车马之音,羽旄之美。今寂然一不闻,辄云‘车驾即日过关’,此必有假陛下名出边勾贼者。臣请捕其人,明正典刑。若陛下果欲出关,必两宫用宝,臣乃敢开。不然万死不奉诏。”奏未达,使者复来。钦拔剑叱之曰:“此诈也。”使者惧而返,为帝言“张御史几杀臣”。帝大怒,顾硃宁:“为我趣捕杀御史。”会梁储、蒋冕等追至沙河,请帝归京师。帝徘徊未决,而钦疏亦至,廷臣又多谏者,帝不得已乃自昌平还,意怏怏未已。又二十余日,钦巡白羊口。帝微服自德胜门出,夜宿羊房民舍,遂疾驰出关,数问“御史安在”?钦闻,追之,已不及。欲再疏谏,而帝使中官谷大用守关,禁毋得出一人。钦感愤,西望痛哭。于是京师盛传“张御史闭关三疏”云。明年,帝从宣府还。至关,笑曰:“前御史阻我,我今已归矣”,然亦不之罪也。   世宗嗣位,出为汉中知府。累官太仆卿。嘉靖十七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四川。召为工部左侍郎,被论罢。   钦初姓李。既通显,始复其姓。事父母孝。有不悦,长跪请,至解乃已。   周广,字克之,昆山人。弘治十八年进士。历知莆田、吉水二县。   正德中,以治最征授御史,疏陈四事,略言:   三代以前,未有佛法。况剌麻尤释教所不齿。耳贯铜环,身衣赭服,残破礼法,肆为淫邪。宜投四裔,以御魑魅。奈何令近君侧,为群盗兴兵口实哉!昔禹戒舜曰:“毋若丹硃傲,惟慢游是好。”周公戒成王曰:“毋若商王纣之迷乱,酗于酒德。”今之伶人,助慢游迷乱者也。唐庄宗与伶官戏狎,一夫夜呼,仓皇出走。臣谓宜遣逐乐工,不得籍之禁内,乃所以放郑声也。   陛下承祖宗统绪,而群小献媚荧惑,致三宫锁怨,兰殿无征。虽陛下春秋鼎盛,独不思万世计乎?中人稍有资产,犹畜妾媵以图嗣续。未有专养螟蛉,不顾祖宗继嗣者也。义子钱宁本宦竖苍头,滥宠已极,乃复攘敚货贿,轻蔑王章。甚至投刺于人,自称皇庶子。僭逾之罪所不忍言。陛下何不慎选宗室之贤者,置诸左右,以待皇嗣之生。诸义儿、养子俱夺其名爵,乃所以远佞人也。   近两京言官论大臣御寇不职者,陛下率优容,即武将失律亦赦不诛。故兵气不扬,功成无日,川原白骨,积如丘山。夫出师十万,日费千金。今海内困惫已骨见而肉消矣,诸统兵大臣如陈金、陆完辈可任其优游玩寇,不加切责哉!请定期责令成功,以赎前罪。   宁见疏大怒,留之不下,传旨谪广东怀远驿丞。主事曹琥救之,亦被谪。宁怒不已,使人遮道刺广。广知之,易姓名,变服,潜行四百余里乃免。武定侯郭勋镇广东,承宁风旨以白金试广,广拒不受。伺广谒御史,摄致军门,箠系几死,御史救之始解。越二年,迁建昌知县,有惠政。宁矫旨再谪竹寨驿丞。   世宗即位,复故官,历江西副使,提督学校。嘉靖二年举治行卓异,擢福建按察使。镇守中官以百金馈,广贮之库,将劾之。中官惧,谢罪,自是不敢挠。六年,以右佥都御史巡抚江西,墨吏望风去。将限豪右田,不果。明年拜南京刑部右侍郎。居二年,暴疾卒。嘉靖末,赠右都御史。   广初以乡举入太学,师章懋。在里闬,与魏校友善。平生严冷无笑容。居官公强,弗受请托,士类莫不惮之。   曹琥,字瑞卿,巢人。弘治十八年进士。授南京工部主事,改户部。既抗疏救广,吏部拟调河南通判。宁欲远窜,乃改寻甸,再迁广信同知。宁王暨镇守中贵托贡献,频有征敛。琥摄府事,坚持不予,士民德之。擢巩昌知府,未任卒。嘉靖初,赠光禄卿。   石天柱,字季瞻,岳池人。正德三年进士。当除给事中,吏科李宪请如御史例,试职一年,授户科试给事中。乾清宫灾,上言:“今日外列皇店,内张酒馆。宠信番僧,从其鬼教。招集边卒,袭其衣装。甚者结为昆弟,无复尊卑。数离深宫,驰驱郊外。章疏置之高阁,视朝月止再三。视老成为赘疣,待义子以心腹。时享不亲,慈闱罕至。不思前星未耀,储位久虚。既不常御宫中,又弗预选宗室。何以消祸本,计久长哉!”屡迁工科都给事中。   十一年,都督马昂进其女弟,已有娠,帝嬖之。天柱率同官合词抗论,未报。又上疏曰:“臣等请出孕妇,未蒙进止。窃疑陛下之意将遂立为己子欤?秦以吕易羸而羸亡,晋以牛易马而马灭。彼二君者,特出不知,致堕奸计。谓陛下亦为之耶?天位至尊,神明之胄,尚不易负荷,而况幺么之子。借使以陛下威力成于一时,异日诸王宗室肯坐视祖宗基业与他人乎?内外大臣肯俯首立于其朝乎?望急遣出,以清宫禁,消天下疑。”卒不报。   泰山有碧霞元君祠,中官黎鉴请收香钱为修缮费。天柱言祀典惟有东岳神,无所谓碧霞元君者。淫祀非礼,不可许。十二年四月诏毁西安门外鸣玉、积庆二坊民居,有所营建,天柱等疏请停止。帝皆不省。   是年,帝始巡游塞外,营镇国府于宣府,天柱率同官力谏。孝贞纯皇后将葬,帝假启土为名,欲复巡幸。天柱念帝盘游无度,廷臣虽谏,帝意不回,思所以感动之者,乃刺血草疏。略曰:   臣窃自念,生臣之身者,臣之亲也。成臣之身者,累朝之恩也。感成身之恩欲报之于陛下者,臣之心也。因刺臣血,以写臣心,明臣愚忠,冀陛下怜察。数年以来,星变地震,大水奇荒,灾异不可胜数,而陛下不悟,祸延太皇太后。天之意,欲陛下居衰绖中,悔过自新,以保大业也。尚或不悟,天意或几乎息矣。丧礼大事,人子所当自尽。陛下于太皇太后未能尽孝,则群臣于陛下必不能尽忠。不忠,将无所不至,猝有变故,人心瓦解矣。夫大位者,奸之窥也。昔太康田于洛、汭,炀帝行幸江都,皆以致败,可不鉴哉!方今朝廷空,城市空,仓廪空,边鄙空,天下皆知危亡之祸,独陛下不知耳。治乱安危,在此行止。此臣所痛心为陛下惜,复昧死为陛下言也。凡数千言。当天柱刺血时,恐为家人所阻,避居密室,虽妻子不知。既上,即易服待罪。闻者皆感怆,而帝不悟也。   逾月,兵部尚书王琼欲因哈密事杀都御史彭泽。廷臣集议,琼盛气以待,众不敢发言。天柱与同官王爌力明泽无罪,乃得罢为民。琼怒,取中旨出两人于外,天柱得临安推官。世宗即位,召复旧职。迁大理丞,未几卒。久之,子请恤,特予祭。   赞曰:谏臣之职,在纠慝弼违。诸臣戒盘游,斥权幸,引义力争,无忝厥职矣。武宗主德虽荒,然文明止于远窜,入关不罪张钦,其天姿固非残暴酷烈者比。而义儿、阉竖,炀灶为奸。桁杨交错于阙庭,忠直负痛于狴户。批鳞者尚获生全,投鼠者必陷死地。元气日削,朝野震惊,祚以不延,统几中绝。风愆之训,垂戒不亦切乎。    列传第七十七   ○李文祥 孙磐徐珪 胡爟周时从 王雄 罗侨 叶钊刘天麒戴冠 黄巩 陆震 夏良胜万潮等 何遵刘校等   李文祥,字天瑞,麻城人。祖正芳,山西布政使。父,陕西参政。文祥自幼俊异。弱冠举于乡,成化末登进士。万安当国,重其才。以孙弘璧与同榜,款于家,文祥意弗慊也。属题画鸠,语含刺,安深衔之。未几,孝宗嗣位,即上封事,略曰:   祖宗设内阁、六部,赞万几,理庶务,职至重也。顷者,在位多匪人,权移内侍。赏罚任其喜怒,祸福听其转移。仇视言官,公行贿赂。阿之则交引骤迁,忤之则巧谗远窜。朝野寒心,道路侧目。望陛下密察渠魁,明彰国宪,择谨厚者供使令。更博选大臣,谘诹治理,推心委任,不复嫌疑,然后体统正而近习不得肆也。   祖宗定律,轻重适宜。顷法司专徇己私,不恤国典。豪强者虽重必宽,贫弱者虽轻必罪。惠及奸宄,养成玩俗。兼之风尚奢丽,礼制荡然。豪民僭王者之居,富室拟公侯之服。奇技淫巧,上下同流。望陛下申明旧章,俾法曹遵律令,臣庶各守等威,然后礼法明而人心不敢玩也。   然国无其人,谁与共理?致仕尚书王恕、王竑,孤忠自许,齿力未衰;南京主事林俊、思南通判王纯,刚方植躬,才品兼茂。望陛下起列朝端,资其议论,必有裨益,可翊明时。且贤才难得,自古为然。习俗移人,豪杰不免。惟兹臣庶,不尽庸愚。能知自愧,即属名流;乐其危灾,乃为猥品。愿陛下明察群伦,罢其罔上营私违天蠹物者,余则勉以自新。既开改过之路,必多迁善之人。   臣见登极诏书,不许风闻言事。古圣王悬鼓设木,自求诽谤。言之纵非其情,听者亦足为戒,何害于国,遽欲罪之?昔李林甫持此以祸唐,王安石持此以祸宋。远近骤闻,莫不惊骇。愿陛下再颁明诏,广求直言,庶不堕奸谋,足彰圣德。大率君子之言决非小人之利,谘问倘及,必肆中伤。如有所疑,请试面对。   疏奏,宦官及执政万安、刘吉、尹直等咸恶之,数日不下。忽诏诣左顺门,以疏内有“中兴再造”语,传旨诘责。文祥从容辨析而出。谪授陕西咸宁丞。南京主事夏崇文论救,不纳。工部主事莆田林沂复请召文祥及汤鼐,纳崇文言,且召陈献章、谢鐸等。时安已去,吉、直激帝怒,严旨切责之。廷臣多荐文祥,率为吉、直所沮。   弘治二年以王恕荐召为兵部主事,监司以下馈赆皆不纳。到官未逾月,复以吉人事下狱,贬贵州兴隆卫经历。都御史邓廷瓚征苗,咨以兵事,大奇之,欲荐为监司。文祥曰:“昔以言事出,今以军功进,不可。”固辞不得,乃请赍表入都,固乞告归。疏再上,不许。还经商城,渡冰陷,死焉,年仅三十。   孙磐,辽阳人。弘治九年进士。观政在部时,刑部典吏徐珪以满仓儿事劾中官杨鹏得罪,磐上疏曰:“近谏官以言为讳,而排宠幸触权奸者乃在胥吏,臣窃羞之。请定建言者为四等。最上不避患害,抗弹权贵者。其次扬清激浊,能补阙拾遗。又其次,建白时政,有裨军国。皆分别擢叙。而粉饰文具、循默不言者,则罢黜之。庶言官知警,不至旷鳷。”时不见用。   徐珪者,应城人。先是,千户吴能以女满仓儿付媒者鬻于乐妇张,绐曰:“周皇亲家也。”后转鬻乐工袁璘所。能殁,妻聂访得之。女怨母鬻己,诡言非己母。聂与子劫女归。璘讼于刑部,郎中丁哲、员外郎王爵讯得情。璘语不逊,哲笞璘,数日死。御史陈玉、主事孔琦验璘尸,瘗之。东厂中官杨鹏从子尝与女淫,教璘妻诉冤于鹏而令张指女为妹,又令贾校尉属女亦如张言。媒者遂言聂女前鬻周皇亲矣。奏下镇抚司,坐哲、爵等罪。复下法司、锦衣卫谳,索女皇亲周彧家,无有。复命府部大臣及给事、御史廷讯,张与女始吐实。都察院奏,哲因公杖人死,罪当徒。爵、玉、琦及聂母女当杖。狱上,珪愤懑,抗疏曰:“聂女之狱,哲断之审矣。鹏拷聂使诬服,镇抚司共相蔽欺。陛下令法司、锦衣会问,惧东厂莫敢明,至鞫之朝堂乃不能隐。夫女诬母仅拟杖,哲等无罪反加以徒。轻重倒置如此,皆东厂威劫所致也。臣在刑部三年,见鞫问盗贼,多东厂镇抚司缉获,有称校尉诬陷者,有称校尉为人报仇者,有称校尉受首恶赃而以为从、令傍人抵罪者。刑官洞见其情,无敢擅更一字。上干天和,灾异迭见。臣愿陛下革去东厂,戮鹏叔侄并贾校尉及此女于市,谪戍镇抚司官极边,进哲、爵、琦、玉各一阶,以洗其冤,则天意可回,太平可致。如不罢东厂,亦当推选谨厚中官如陈宽、韦泰者居之,仍简一大臣与共理。镇抚司理刑亦不宜专用锦衣官。乞推选在京各卫一二人及刑部主事一人,共莅其事。或三年、六年一更,则巡捕官校,当有作奸擅刑,诬及无辜者矣。臣一介微躯,左右前后皆东厂镇抚司之人,祸必不免。顾与其死于此辈,孰若死于朝廷。愿斩臣头,以行臣言。给臣妻子送骸骨归,臣虽死无恨。”帝怒,下都察院考讯。都御史闵珪等抵以奏事不实,赎徒还役。帝责具状,皆上疏引罪,夺俸有差。珪赎徒毕,发为民。既而给事中庞泮等言:“哲等狱词覆奏已余三月,系狱者凡三十八人,乞早为省释。”乃杖满仓儿,送浣衣局。哲给璘理葬资,发为民。爵及琦、玉俱赎杖还职。时弘治九年十二月也。   磐寻擢吏部主事。正德元年,宦官渐用事,磐复上疏曰:“今日弊政,莫甚于内臣典民。夫臣以内称,外事皆不当预,矧可使握兵柄哉。前代盛时,未尝有此。唐、宋季世始置监军,而其国遂以不永。今九边镇守、监枪诸内臣,恃势专恣,侵克百端。有警则拥精卒自卫,克敌则纵部下攘功。武弁藉以夤缘,宪司莫敢讦问。所携家人头目,率恶少无赖。吞噬争攫,势同狼虎,致三军丧气,百职灰心。乞尽撤还京,专以边务责将帅,此今日修攘要务也。”不从。及刘瑾得志,斥磐为奸党,勒之归。瑾诛,起河南佥事,坐累罢。   珪以刑部主事陈凤梧荐,授桐乡丞。正德中,历赣州通判。招降盗魁何积玉。已,复叛,下珪狱,寻释之。后以平盗功擢知州。   胡爟,字仲光,芜湖人。弘治六年进士。改庶吉士,授户部主事。十年三月,灾异求言。爟应诏,疏言:“中官李广、杨鹏引左道刘良辅辈惑乱圣聪,滥设斋醮,耗蠹国储。而不肖士大夫方昏暮乞怜于其门,交通请托。阴盛阳微,灾何由弭?”因极陈戚畹、方士、传奉冗员之害。疏留中。未几,广死,故爟得无罪。   当成化时,宦官用事。孝宗嗣位,虽间有罢黜,而势积重不能骤返。忤之者必结党排陷,不胜不止。前后庶僚以忤珰被陷者,如弘治元年户部员外郎周时从疏请置先朝遗奸汪直、钱能、蔡用辈于重典,而察核两京及四方镇守中官。诸宦官摘其奏中“宗社”字不越格,命法司逮治。已而释之。   十三年秋,大同有警,命保国公硃晖御之。行人永清王雄极言晖不足任,且请罢中官监督,以重将权。苗逵方督晖军,谓雄阻军,乃下诏狱,谪云南浪穹丞。   罗侨,字维升,吉水人。性纯静,寡嗜欲。受业张元祯,讲学里中。举弘治十二年进士,除新会知县,有惠爱。   正德初,入为大理右评事。五年四月,京师旱霾,上疏曰:“臣闻人道理则阴阳和,政事失则灾沴作。顷因京师久旱,陛下特沛德音,释逋戍之囚,弛株连之禁,而斋祷经旬,雨泽尚滞。臣窃以为天心仁爱未已也。陛下视朝,或至日昃,狎侮群小,号呶达旦,其何以承天心基大业乎!文网日密,诛求峻急。盗贼白昼杀人,百姓流移载道,元气索然。科道知之而不敢言,内阁言之而不敢尽,此壅蔽之大患也。古者进退大臣,必有体貌,黥劓之罪不上大夫。迩来公卿去不以礼。先朝忠荩如刘大夏者,谪戍穷边,已及三载,陛下置之不问,非所以待耆旧、敬大臣也。本朝律例,参酌古今,足以惩奸而蔽罪。近者法司承望风旨,巧中善类。传曰:‘赏僭则及淫人,刑滥则及善人。不幸而过,宁僭无滥。’今之刑罚,滥孰甚焉。愿陛下慎逸游,屏玩好,放弃小人,召还旧德,与在廷臣工,宵旰图治,并敕法司慎守成律。即有律轻情重者,亦必奏请裁决,毋擅有轻重。庶可上弭天变,下收人心。”时朝士久以言为讳。侨疏上,自揣必死,舆榇待命。刘瑾大怒,矫中旨诘责数百言,令廷臣议罪。大学士李东阳力救,得改原籍教职。其秋,瑾败,侨寻召复官,引病去。宸濠反,王守仁起兵吉安,侨首赴义。   世宗即位,即家授台州知府。建忠节祠,祀方孝孺。延布衣张尺,询民间疾苦。岁时循行阡陌,课农桑,讲明冠婚丧祭礼,境内大治。嘉靖二年举行卓异。都御史姚镆上书讼侨曰:“人臣犯颜进谏,自古为难。曩‘八党’弄权,逆瑾乱政,廷臣结舌,全躯自保。而给事中刘掞、评事罗侨殉国忘身,发摘时弊,幸存余息。遭遇圣朝,谓宜显加奖擢,用厉具臣。乃侨知台州,掞知长沙,使怀忠竭节之士淹于常调,臣窃为朝廷惜之。”帝纳其言,擢侨广东左参政,侨辞。部牒敦趣,不得已之官。逾年,遂谢病归。   侨敦行谊,动则古人。罗洪先居丧,不废讲学,侨以为非礼,遗书责之。其峭直如此。   叶钊,字时勉,丰城人。弘治十五年进士。除南京刑部主事。狱囚久淹,悉按法出之。守备中官侵芦洲,判归之民。应天诸府灾,上荒政四事。寻进员外郎。   武宗立,应诏陈八事,中言:“宣、大被寇,杀卒几千人。监督中官苗逵妄报首功,宜召还候勘。宦官典兵,于古未见。唐始用之,而宗社丘墟;我正统朝用之,而銮舆北狩。自今军务勿遣监督,镇守者亦宜撤还。且国初宦官悉隶礼部,秩不过四品,职不过扫除。今请仍隶之部,易置司礼,俾供杂役。罢革东厂,移为他署。斯左右不得擅权,而后天下可安也。”又乞召还刘大夏,宥谏官戴铣等。刘瑾怒,坐断狱诖误,逮下诏狱,削籍归。讲学西江。瑾诛,起礼部员外郎,未闻命卒。学者祀之石鼓书院。   时又有工部主事刘天麒者,临桂人,钊同年进士。分司吕梁。奄人过者不为礼,诉之瑾,逮下诏狱,谪贵州安庄驿丞卒。嘉靖初,复官予祭。   戴冠,信阳人。正德三年进士。为户部主事。见宠幸日多,廪禄多耗,乃上疏极谏,略曰:“古人理财,务去冗食。近京师势要家子弟僮奴苟窃爵赏,锦衣官属数至万余,次者系籍勇士,投充监局匠役,不可数计,皆国家蠹也。岁漕四百万,宿有嬴余。近绌水旱,所入不及前,而岁支反过之,计为此辈耗三之一。陛下何忍以赤子膏血,养无用之蠹乎!兵贵精,不贵多。边军生长边士,习战阵,足以守御。今遇警辄发京军,而宣府调入京操之军,累经臣下论列,坚不遣还。不知陛下何乐于边军,而不为关塞虑也。天子藏富天下,务鸠聚为帑藏,是匹夫商贾计也。逆瑾既败,所籍财产不归有司,而贮之豹房,遂创新库。夫供御之物,内有监局,外有部司,此库何所用之。”疏入,帝大怒,贬广东乌石驿丞。   嘉靖初,起官,历山东提学副使,以清介闻。   黄巩,字仲固,莆田人。弘治十八年进士。正德中,由德安推官入为刑部主事,掌诸司奏牍。历职方武选郎中。十四年三月,有诏南巡,巩上疏曰:   陛下临御以来,祖宗之纲纪法度一坏于逆瑾,再坏于佞幸,又再坏于边帅,盖荡然无余矣。天下知有权臣,不知有天子,乱本已成,祸变将起。试举当今最急者陈之。   一,崇正学。臣闻圣人主静,君子慎动。陛下盘游无度,流连忘返,动亦过矣。臣愿陛下高拱九重,凝神定虑,屏纷华,斥异端,远佞人,延故老,访忠良。可以涵养气质,薰陶德性,而圣学维新,圣政自举。   二,通言路。言路者,国家之命脉也。古者明王导人以言,用其言而显其身。今则不然。臣僚言及时政者,左右匿不以闻。或事关权臣,则留中不出,而中伤以他事。使其不以言获罪,而以他事获罪。由是,虽有安民长策,谋国至计,无因自达。虽必乱之事,不轨之臣,陛下亦何由知?臣愿广开言路,勿罪其出位,勿责其沽名,将忠言日进,聪明日广,乱臣贼子亦有所畏而不敢肆矣。   三,正名号。陛下无故降称大将军、太师、镇国公,远近传闻,莫不惊叹。如此,则谁为天子者?天下不以天子事陛下,而以将军事陛下,天下皆为将军之臣矣。今不削去诸名号,昭上下之分,则体统不正,朝廷不尊。古之天子亦有号称“独夫”,求为匹夫而不得者,窃为陛下惧焉。   四,戒游幸。陛下始时游戏,不出大庭,驰逐止于南内,论者犹谓不可。既而幸宣府矣,幸大同矣,幸太原、榆林矣。所至费财动众,郡县骚然,至使民间夫妇不相保。陛下为民父母,何忍使至此极也?近复有南巡之命。南方之民争先挈妻子避去,流离奔踣,怨讟烦兴。今江、淮大饥,父子兄弟相食。天时人事如此,陛下又重蹙之,几何不流为盗贼也。奸雄窥伺,侍时而发。变生在内,则欲归无路;变生在外,则望救无及。陛下斯时,悔之晚矣。彼居位大臣,用事中官,亲昵群小,夫岂有毫发爱陛下之心哉?皆欲陛下远出,而后得以擅权自恣,乘机为利也。其不然,则亦袖手旁观,如秦、越人不相休戚也。陛下宜翻然悔悟,下哀痛罪己之诏。罢南巡,撤宣府离宫,示不复出。发内帑以振江、淮,散边军以归卒伍。雪已往之谬举,收既失之人心。如是,则尚可为也。   五,去小人。自古未有小人用事不亡国丧身者也。今之小人簸弄威权、贪溺富贵者,实繁有徒。至于首开边事,以兵为戏,使陛下劳天下之力,竭四海之财,伤百姓之心者,则江彬之为也。彬,行伍庸流,凶狠傲诞,无人臣礼。臣但见其有可诛之罪,不闻其有可赏之功。今乃赐以国姓,封以伯爵,托以心腹,付以京营重寄。使其外持兵柄,内蓄逆谋,以成骑虎之势,此必乱之道也。天下切齿怒骂,皆欲食彬之肉。陛下亦何惜一彬,不以谢天下哉!   六,建储贰。陛下春秋渐高,前星未耀,祖宗社稷之托摇摇无所寄。方且远事观游,屡犯不测;收养义子,布满左右。独不能豫建亲贤以承大业,臣以为陛下殆倒置也。伏望上告宗庙,请命太后,旁诹大臣,择宗室亲贤者一人养于宫中,以系四海之望。他日诞生皇子,仍俾出籓,实宗社无疆之福也。   员外郎陆震草疏将谏,见巩疏称叹,因毁己稿,与巩连署以进。帝怒甚,下二人诏狱,复跪午门。众谓天子且出,巩曰:“天子出,吾当牵裾死之。”跪五日,期满,仍系狱。越二十余日,廷杖五十,斥为民。彬使人沿途刺巩,有治洪主事知而匿之,间行得脱。   既归,潜心著述。或米尽,日中未爨,晏如也。尝叹曰:“人生至公卿富贵矣,然不过三四十年。惟立身行道,千载不朽。世人顾往往以此易彼,何也?”   世宗立,召为南京大理丞。疏请稽古正学,敬天勤民,取则尧、舜,保全君子,辩别小人。明年入贺,卒于京师。行人张岳讼其直节,赠大理少卿,赐祭葬。天启初,追谥忠裕。   陆震,字汝亭,兰溪人。受业同县章懋,以学行知名。正德三年进士。除泰和知县。时刘瑾擅政。以逋盐课责县民偿者连数百人,震力白之上官,得免。镇守中官岁征贡絺,为减其额。增筑学舍居诸生,毁淫祠祀忠节。浮粮累民,稽赋籍,得诡寄隐匿者万五千石以补之。建仓县左,储谷待振。亲行乡落,劝课农桑。立保伍法,使民备盗。甓城七里,外为土城十里周之。时发狼兵讨贼,所至扰民。震言于总督,令毋听檥舟,官具粮糗,以次续食,兵行肃然。督捕永丰、新淦贼,以功受赏。抚按交荐,征为兵部主事。泰和人生祠之。   在部,主诸司章奏,与中人忤,改巡紫荆诸关。又以论都御史彭泽、副使胡世宁无罪,忤尚书王琼、陆完。   孝贞皇后崩,武宗至自宣府。既发丧数日,复欲北出。震抗疏曰:“日者,昊天不吊,威降大戚。车驾在狩,群情惶惶。陛下单骑冲雪还宫,百官有司莫不感怆,以为陛下前蔽而今明也。乃者梓宫在殡,遽拟游巡,臣知陛下之心必有蹙然不安者。且陛下即位十有二年矣,十者干之终,十有二者支之终。当气运周会,正修德更新时,顾乃营宣府以为居,纵骑射以为乐,此臣所深惧也。古人君车马游畋之好,虽或有之,至若以外为主,以家为客,挈天下大器、赏罚大柄付之于人,漠然不关意念,此古今所绝无者。伏望勉终丧制,深戒盘游。”不报。   进武选员外郎。已,偕黄巩谏南巡,遂下诏狱。狱中与巩讲《易》九卦,明忧患之道。同系者率处分后事,震独无一言。既杖,创甚,作书与诸子,“吾虽死,汝等当勉为忠孝。吾笔乱,神不乱也”,遂卒。世宗立,赠太常少卿。予祭。   方震等系狱,江彬必欲致之死,绝其饮食。震季子体仁,年十五,变服为他囚亲属,职纳橐饘焉。后有诏录一子官,诸兄让体仁,为漳州通判,有政声。孙可教,由进士历南京礼部侍郎。   夏良胜,字于中,南城人。少为督学副使蔡清所知,曰“子异日必为良臣,当无有胜子者”,遂名良胜。正德二年举乡试第一。明年,成进士,授刑部主事,调吏部,进考功员外郎。   南巡诏下,良胜具疏,与礼部主事万潮、太常博士陈九川连署以进,言:“方今东南之祸,不独江、淮;西北之忧,近在辇毂。庙祀之鬯位,不可以久虚;圣母之孝养,不可以恒旷。宫壶之孕祥,尚可以早图;机务之繁重,未可以尽委。‘镇国’之号,传闻海内,恐生觊觎之阶;边将之属,纳于禁近,讵忘肘腋之患。巡游不已,臣等将不知死所矣。”时舒芬、黄巩、陆震疏已前入。吏部郎中张衍瑞等十四人、刑部郎中陆俸等五十三人继之,礼部郎中姜龙等十六人、兵部郎中孙凤等十六人又继之。而医士徐鏊亦以其术谏,略言:“养身之道,犹置烛然,室闭之则坚,风暴之则泪。陛下轻万乘,习嬉娱,跃马操弓,捕鱼玩兽。迩复不惮远游,冒寒暑,涉关河,饍饮不调,餚蔌无择,诚非养生道也。况南方卑湿,尤易致病。乞念宗庙社稷之重,勿事鞍马,勿过醉饱,喜无伤心,怒无伤肝,欲无伤肾,劳无伤脾,就密室之安,违暴风之祸。臣不胜至愿。”诸疏既入,帝与诸幸臣皆大怒,遂下良胜、潮、九川、巩、震、鏊诏狱,芬及衍瑞等百有七人罚跪午门外五日。而大理寺正周叙等十人,行人司副余廷瓚等二十人,工部主事林大辂、何遵、蒋山卿连名疏相继上。帝益怒,并下诏狱。俄令叙、廷瓚、大辂等,与良胜等六人,俱跪阙下五日,加梏鋋焉。至晚,仍系狱。诸臣晨入暮出,累累若重囚,道途观者无不泣下。而廷臣自大学士杨廷和、户部尚书石玠疏救外,莫有言者。士民咸愤,争掷瓦砾诟詈之。诸大臣皆恐,入朝不待辨色,请下诏禁言事者,通政司遂格不受疏。   是时,天连曀昼晦,禁苑南海子水涌四尺余,桥下七铁柱皆折如斩。金吾卫都指挥佥事张英曰:“此变征也,驾出必不利。”乃肉袒戟刃于胸,囊土数升,持谏疏当跸道跪哭,即自刺其胸,血流满地。卫士夺其刃,缚送诏狱。问囊土何为?曰:“恐污帝廷,洒土掩血耳。”诏杖之八十,遂死。   芬等百有七人,跪既毕,杖各三十。以芬、衍瑞、俸、龙、凤为倡首,谪于外。余夺俸半岁。良胜等六人及叙、廷瓚、大辂各杖五十,余三十人四十。巩、震、良胜、潮、九川除名。他贬黜有差。鏊戍边。而车驾亦不复出矣。   良胜既归,讲授生徒。世宗立,召复故官。尚书乔宇贤之,奏为文选郎中,公廉多所振拔。“大礼”议起,数偕僚长力争。及席书、张璁、桂萼、方献夫用中旨超擢,又执不可。由是为议礼者所切齿。以久次迁南京太常少卿,未赴,外转。给事中陈洸上书,傅会张璁等议,斥良胜与尚书宇等群结朋党,任情挤排。遂谪良胜茶陵知州。及《明伦大典》成,诏责前郎中良胜胁持庶官,酿祸特深,黜为民。初,良胜辑其部中章奏,名曰《铨司存稿》,凡议礼诸疏具在。为仇家所发,再下狱。论杖当赎,特旨谪戍辽东三万卫。逾五年,卒于戍所。穆宗立,赠太常卿。舒芬等自有传。   万潮,字汝信,进贤人。正德六年进士。由宁国推官入为仪制主事,与芬、良胜、九川称“江西四谏”。世宗立,起故官,历浙江提学副使。久之迁参政,以忤权贵调广西。屡迁陕西左布政使、右副都御史巡抚延绥,所至著声。   陈九川,字惟濬,临川人。正德九年进士。从王守仁游。寻授太常博士。既削籍,复从守仁卒业。世宗嗣位,召复故官,再迁主客郎中。正贡献名物,节贡使犒赏费数万。会天方国贡玉石,九川简去其不堪者。所求蟒衣,不为奏覆,复怒骂通事胡士绅等。士绅恚,假番人词讦九川及会同馆主事陈邦偁。帝怒,下二人诏狱。而是时张璁、桂萼欲倾费宏夺其位,乃属士绅再讦九川盗贡玉馈宏制带,词连兵部郎中张、锦衣指挥张潮等。帝益怒,并下等诏狱。指挥骆安请摄士绅质讯,给事中解一贯等亦以为言,帝不许。狱成,九川戍镇海卫,邦偁等削籍有差。久之,遇赦放还,卒。   张衍瑞,字元承,汲人。弘治十八年进士。为清丰知县。以执法忤刘瑾,逮下诏狱,几死。瑾诛,得释,官吏部文选郎中。既杖,谪平阳同知。嘉靖初,召还,擢太常少卿。寻卒,赠太仆卿。   姜龙,太仓人,见父《昂传》。孙凤,洛阳人。陆俸,吴县人。周叙,九溪卫人。林大辂,莆田人。蒋山卿,仪真人。皆由进士。山卿游顾璘门,以诗名于时。既杖,凤、俸并谪府同知,叙县丞,大辂州判官,山卿前府都事。世宗立,悉召复故官。凤终副使,俸知府,叙工部尚书,大辂右副都御史巡抚湖广,山卿广西参政。   徐鏊,嘉定人,本高氏子。少孤,依舅京师,冒徐姓,从其业为医,供事内殿。既杖,谪戍乌撒。世宗即位,召还,寻擢御医。鏊性耿介,时朝士多新贵,不知鏊,鏊亦不言前事。一官垂三十年不调。年七十,求致仕。值同县徐学谟为礼部郎中,引见尚书吴山。山阅牍,有谏南巡事,瞿然曰:“此武庙时徐先生耶?何淹也!”两侍郎嫌其老,学谟抗声曰:“鏊虽老,然少与舒状元同患难,为可敬耳。”又久之,始迁院判。自引归,卒年八十三。   时同受杖者,吏部则姚继岩,行人则陶滋、巴思明、李锡、顾可久、邓显麒、熊荣、杨秦、王懋、黄国用、李俨、潘锐、刘黻、张岳,大理寺则寺正金罍,寺副孟庭柯、张士镐、郝凤升、傅尚文、郭五常,评事姚如皋、蔡时,并谪官。世宗立,召还。张英亦得赠官予祭,授弟雄都指挥佥事。   姚继岩,南通州人,张衍瑞同年生也。当迁文选郎中,让衍瑞。嘉靖初,历太常少卿,伏阙争“大礼”。甘贫约,远权势。及卒,不能成丧。   何遵,字孟循,江宁人。家贫,父命之贾,不愿也,去为儒。举正德九年进士。吏部尚书陆完闻其名,使子弟从学。及选台谏,遵引疾曰:“不可因人进也。”授工部主事,榷木荆州。下令税自百金以下减三之一,风涛败赀者勿算。入算者手实其数自识之,藏于郡帑,数日一会所入。比去,不私一钱。   帝将南巡,以进香东岳为词。遵抗言:“淫祠无福。万一宗籓中借口奉迎,潜怀不轨,则福未降而祸已随。”盖指宸濠也。诸权幸见疏,遏勿进。时黄巩等已得罪,遵复与同官林大辂、蒋山卿上疏乞罢南巡,极言江彬怙权倡乱。巩等无罪,愿特宽宥,毋使后世有杀谏臣名。帝怒,下诏狱,廷杖四十。创甚,肢体俱裂,越二日遂卒,年三十四。家贫,僚友助而殓之。   当遵草疏时,家僮前,抱持哭曰:“主纵不自计,独不念老亲幼子乎?”遵执笔从容曰:“:为我谢大人,儿子勿令废学足矣。”死之日,其父方与家人祭墓归,有鸟悲鸣,心异之。或传工部有以言获罪者,父长号曰:“遵死矣!”已而果然。   时先遵受杖死者,刑部主事郾城刘校、照磨汲人刘珏。与遵同死杖下者,陆震而外,大理评事长乐林公黼,行人司副鄱阳余廷瓚,行人盱眙李绍贤、泽州孟阳、玉山詹轼、安陆刘概、祥符李惠。   刘校,字宗道。性至孝。母胡教子严,偶不悦,辄长跪请罪,母悦乃起。正德六年与詹轼、刘概同举进士,授刑部主事。迎父就养,卒于途。校奔赴,抱尸痛哭几绝。面有尘,以舌舐而拭之。及起故官,帝将南巡,刑曹谏疏,校所草也。杖将死,大呼曰:“校无恨,恨不见老母耳!”子元娄,年十一,哭于旁。校曰:“尔读书不多,独不识事君致身义乎?善事祖母及母,毋愧而父。”遂绝。刘珏,由贡士。   林公黼,字质夫。父母丧,三年蔬粥,不入内。正德十二年与李绍贤、李惠同举进士。诸曹谏南巡者,皆罚跪阙前,诸奸又日以危言恫喝,闻者惴惴。以故,户曹不敢出疏,工曹谏者止三人。独大理阖署谏,故帝怒加甚。公黼夜草疏,时闻暗中泣叹声,不顾。比入狱,黄巩与语,叹曰:“吾取友遍天下,乃近遗质夫。古人谓入险不惊,殆斯人乎!”公黼体羸,竟不胜杖而卒。   余廷瓚,字伯献。与孟阳皆正德九年进士。当礼、兵二曹之进谏也,廷瓚亦率其僚陈巡游十不可,通政司独留之。居数日,诸曹已罚跪,疏始上。帝愈怒,掠治尤严。   李绍贤,字崇德。尝颁诏至徐州,监仓中使席班首,绍贤立命撤其席,中使愕然去。比逮系,见中官犹奴视之。   孟阳,字子乾。吏部侍郎春之子。为行人,久不迁,或讽之见当路,阳不可。及是,语诸僚:“此举系社稷安危,一命之士皆与有忧,岂必言官乃当效死?”父春,前巡抚宣府,有军功,忤中官张永罢归。闻子死谏,哭之以诗,语甚悲壮,人争传之。   詹轼,字敬之。为人开爽磊落,善谈论。从父瀚,字汝约,与公黼同举进士。时方为刑部主事,亦以谏受杖。轼死,为经纪其丧以归。嘉靖中,瀚争“大礼”,再受杖。每阴雨创痛,曰:“吾无愧敬之地下,足矣。”积官刑部侍郎。   刘概,字平甫。李惠,字德卿,尚书钺之子。世宗立,赠遵、校尚宝卿,珏刑部主事,公黼、廷瓚太常丞,绍贤御史。各赐祭,录一子入国学。   其以创死稍后者,礼部员外郎慈溪冯泾,验封郎中吴江王銮,行人昌黎王瀚。   冯泾,字伯清,与瀚皆正德九年进士。泾以孝友称。既卒,家贫不能还丧。世宗立,吏部以状闻,赐米二十斛,命有司厚恤其家。   王銮,字汝和。正德六年进士。试政吏部,为尚书杨一清所知,擢文选主事。朝夕扃户,人罕得见。再迁验封郎中。被创,逾年卒。王瀚亦前卒。世宗立,赠御史,赐祭。   当诸曹连章迭谏,江彬怒甚。阴属典诏狱者重其杖,以故诸臣多死。哭声彻禁掖,帝亦为感动,竟罢南巡,诸臣之力也。   嘉靖初,主事仵瑜上疏曰:“正德间,给事、御史挟势凌人,趋权择便,凡朝廷大阙失,群臣大奸恶,缄口不言。一时犯颜敢诤,视死如归,或拷死阙廷,或流窜边塞,皆郎中、员外、主事、评事、行人、照磨、庶吉士,非有言责者。张英本一武夫,抗言就死,行道悲伤。今幸圣皇御极,褒恤忠良,诸给事、御史更何颜复立清明之朝?请加黜罚,以示创惩。”章下吏部。瑜后以争“大礼”杖死,自有传。   赞曰:李文祥、孙磐甫释褐观政,未列庶位;胡爟以下率诸曹尚书郎,或冗散卑末。非司风宪,当言路,以谏诤为尽职也。抗言极论,窜谪接踵,而来者愈多;死相枕籍,而赴蹈恐后。其抵触权幸,指斥乘舆,皆切于安危之至计。若张英陷胸以悟主,徐鏊托术以讽谕,诚心出于忠爱,抑尤人所难能者矣。    列传第七十八   ○杨廷和 梁储 蒋冕 毛纪 石珤 兄玠   杨廷和,字介夫,新都人。父春,湖广提学佥事。廷和年十二举于乡。成化十四年,年十九,先其父成进士。改庶吉士,告归娶,还朝授检讨。   廷和为人美风姿,性沉静详审,为文简畅有法。好考究掌故、民瘼、边事及一切法家言,郁然负公辅望。弘治二年进修撰。《宪宗实录》成,以预纂修进侍读。改左春坊左中允,侍皇太子讲读。修《会典》成,超拜左春坊大学士,充日讲官。正德二年由詹事入东阁,专典诰敕。以讲筵指斥佞幸,忤刘瑾,传旨改南京吏部左侍郎。五月迁南京户部尚书。又三月召还,进兼文渊阁大学士,参预机务。明年加少保兼太子太保。瑾摘《会典》小误,夺廷和与大学士李东阳等俸二级。寻以成《孝宗实录》功还之。明年加光禄大夫、柱国,迁改吏部尚书、武英殿大学士。   时瑾横益甚,而焦芳、张纟采为中外媾。廷和与东阳委曲其间,小有剂救而已。安化王寘鐇反,以诛瑾为名。廷和等草赦诏,请擢边将仇钺,以离贼党。钺果执寘鐇。会张永发瑾罪,瑾伏诛,廷和等乃复论功,进少傅兼太子太傅、谨身殿大学士,予一子中书舍人。   流贼刘六、刘七、齐彦名反,杨一清荐马中锡讨之。廷和言:“中锡,文士也,不任此。”时业已行,果不能平贼。廷和请逮中锡下狱,以陆完代之,而斩故受赇纵贼者参将桑玉。已,又用学士陈霁言,调诸边兵讨河南贼赵鐩等,而荐彭泽为总制。贼平论功,录廷和一子锦衣卫千户。辞,特加少师、太子太师、华盖殿大学士。东阳致政,廷和遂为首辅。   张永既去瑾而骄,捕得男子臂龙文者以为功,援故太监刘永诚例,觊封侯。廷和言“永诚从子聚自以战功封伯耳,且非永诚身受之也”,乃止。彭泽将西讨鄢本恕,问计廷和。廷和曰:“以君才,贼不足平,所戒者班师早耳。”泽后破诛本恕等即班师,而余党复蝟起不可制。泽既发复留,乃叹曰:“杨公先见,吾不及也。”   乾清宫灾,廷和请帝避殿,下诏罪己,求直言。因与其僚上疏,劝帝早朝晏罢,躬九庙祭祀,崇两宫孝养,勤日讲。复面奏开言路、达下情、还边兵、革宫市、罢皇店、出西僧、省工作、减织造,凡十余条,皆切至。帝不省。寻以父卒乞奔丧,不许。三请乃许。遣中官护行。旋复起之,三疏辞,始许。阁臣之得终父母丧者,自廷和始也。服甫阕,即召至。帝方猎宣府,使使赐廷和羊酒、银币。廷和疏谢,因请回銮,不报。复与大学士蒋冕驰至居庸,欲身出塞请。帝令谷大用扼关门,乃归。帝命回銮日群臣各制旗帐迎,廷和曰:“此里俗以施之亲旧耳。天子至尊,不敢渎献。”帝再使使谕意,执不从,乃已。   当廷和柄政,帝恒不视朝,恣游大同、宣府、延绥间,多失政。廷和未尝不谏,俱不听。廷和亦不能执奏。以是邑邑不自得,数移疾乞骸骨,帝亦不听。中官谷大用、魏彬、张雄,义子钱宁、江彬辈,恣横甚。廷和虽不为下,然亦不能有所裁禁,以是得稍自安。   御史萧淮发宁王宸濠反谋,钱宁辈犹庇之,诋淮离间。廷和请如宣宗谕赵王故事,遣贵戚大臣赍敕往谕,收其护卫屯田。于是命中官赖义、驸马都尉崔元等往,未至而宸濠反。帝欲帅师亲征,廷和等力阻之。帝乃自称总督军务、威武大将军、总兵官、后军都督府、太师、镇国公硃寿,统各京边将士南讨。而安边伯许泰为威武副将军、左都督刘晖为平贼将军前驱,镇守、抚、按悉听节制。命廷和与大学士毛纪居守。以乾清、坤宁二宫工成,推恩录一子锦衣卫副千户,辞。时廷和当草大将军征南敕谕,谢弗肯,帝心恚。会推南京吏部尚书刘春理东阁诰敕,以廷和私其乡人,切责之。廷和谢罪,乞罢,不许。少师梁储等请与俱罢,复不许。廷和方引疾不入,帝遂传旨行之。时十四年八月也。帝既南,两更岁朔。廷和颇以镇静持重,为中外所推服。凡请回銮者数十疏,皆不复省。帝归,驻跸通州。廷和等举故事,请帝还大内御殿受俘,然后正宸濠等诛,而帝已不豫。趋召廷和等至通州受事,即行在执宸濠等僇之,驾乃旋。   明年正月,帝郊祀,呕血舆疾归,逾月益笃。时帝无嗣。司礼中官魏彬等至阁言:“国医力竭矣,请捐万金购之草泽。”廷和心知所谓,不应,而微以伦序之说风之,彬等唯唯。三月十四日丙寅,谷大用、张永至阁,言帝崩于豹房。以皇太后命,移殡大内,且议所当立。廷和举《皇明祖训》示之曰:“兄终弟及,谁能渎焉!兴献王长子,宪宗之孙,孝宗之从子,大行皇帝之从弟,序当立。”梁储、蒋冕、毛纪咸赞之。乃令中官入启皇太后,廷和等候左顺门下。顷之,中官奉遗诏及太后懿旨,宣谕群臣,一如廷和请,事乃定。   廷和遂以遗诏令太监张永、武定侯郭勋、安边伯许泰、尚书王宪选各营兵,分布皇城四门、京城九门及南北要害,广卫御史以其属扦掫。传遗命罢威武营团练诸军,各边兵入卫者俱重赉散归镇,革皇店及军门办事官校悉还卫,哈密、土鲁番、佛郎机诸贡使皆给赏遣还国,豹房番僧及少林僧、教坊乐人、南京快马船、诸非常例者,一切罢遣。又以遗诏释南京逮击囚,放遣四方进献女子,停京师不急工务,收宣府行宫金宝归诸内库。中外大悦。时平虏伯江彬拥重兵在肘腋间,知天下恶之,心不自安。其党都督佥事李琮尤狠黠,劝彬乘间以其家众反,不胜则北走塞外。彬犹豫未决。于是廷和谋以皇太后旨捕诛彬,遂与同官蒋冕、毛纪及司礼中官温祥四人谋。张永伺知其意,亦密为备。司礼魏彬者,故与彬有连。廷和以其弱可胁也,因题大行铭旌,与彬、祥及他中官张锐、陈严等为详言江彬反状,以危语怵之。彬心动,惟锐力言江彬无罪,廷和面折之。冕曰:“今日必了此,乃临。”严亦从旁赞决,因俾祥、彬等入白皇太后。良久未报,廷和、冕益自危。顷之,严至曰:“彬已擒矣。”彬既诛,中外相庆。   廷和总朝政几四十日,兴世子始入京师即帝位。廷和草上登极诏书,文书房官忽至阁中,言欲去诏中不便者数事。廷和曰:“往者事龃龉,动称上意。今亦新天子意耶?吾侪贺登极后,当面奏上,问谁欲削诏草者!”冕、纪亦相继发危言,其人语塞。已而诏下,正德中蠹政厘抉且尽。所裁汰锦衣诸卫、内监局旗校工役为数十四万八千七百,减漕粮百五十三万二千余石。其中贵、义子、传升、乞升一切恩幸得官者大半皆斥去。中外称新天子“圣人”,且颂廷和功。而诸失职之徒衔廷和次骨,廷和入朝有挟白刃伺舆旁者。事闻,诏以营卒百人卫出入。帝御经筵,廷和知经筵事。修《武宗实录》,充总裁。廷和先已加特进,一品满九载,兼支大学士俸,赐敕旌谕。至是加左柱国。帝召对者三,慰劳备至。廷和益欲有所发摅,引用正人,布列在位。   给事、御史交章论王琼罪状,下诏狱。琼迫,疏讦廷和以自解。法司当琼奸党律论死,琼力自辨,得减戍边。或疑法司承廷和指者。会石珤自礼部尚书掌詹事府,改吏部,廷和复奏改之掌詹事司诰敕。人或谓廷和太专。然廷和以帝虽冲年,性英敏,自信可辅太平,事事有所持诤。钱宁、江彬虽伏诛,而张锐、张忠、于经、许泰等狱久不决。廷和等言:“不诛此曹,则国法不正,公道不明,九庙之灵不安,万姓之心不服,祸乱之机未息,太平之治未臻。”帝乃籍没其资产。廷和复疏请敬天戒,法祖训,隆孝道,保圣躬,务民义,勤学问,慎命令,明赏罚,专委任,纳谏诤,亲善人,节财用。语多剀切,皆优诏报可。   及议“大礼”,廷和持论益不挠,卒以是忤帝意。先是,武宗崩,廷和草遗诏。言皇考孝宗敬皇帝亲弟兴献王长子某,伦序当立。遵奉《祖训》兄终弟及之文,告于宗庙,请于慈寿皇太后,迎嗣皇帝位。既令礼官上礼仪状,请由东安门入居文华殿。翼日,百官三上笺劝进,俟令旨俞允,择日即位。其笺文皆循皇子嗣位故事。世宗览礼部状,谓:“遗诏以吾嗣皇帝位,非为皇子也。”及至京,止城外。廷和固请如礼部所具仪,世宗不听。乃御行殿受笺,由大明门直入,告大行几筵,日中即帝位。诏草言“奉皇兄遗诏入奉宗祧”,帝迟回久之,始报可。越三日,遣官往迎帝母兴献妃。未几,命礼官议兴献王主祀称号。廷和检汉定陶王、宋濮王事授尚书毛澄曰:“是足为据,宜尊孝宗曰‘皇考’,称献王为‘皇叔考兴国大王’,母妃为‘皇叔母兴国太妃’,自称‘侄皇帝’名,别立益王次子崇仁王为兴王,奉献王祀。有异议者即奸邪,当斩。”进士张璁与侍郎王瓚言,帝入继大统,非为人后。瓚微言之,廷和恐其挠议,改瓚官南京。五月,澄会廷臣议上,如廷和言。帝不悦。然每召廷和从容赐茶慰谕,欲有所更定,廷和卒不肯顺帝指。乃下廷臣再议。廷和偕蒋冕、毛纪奏言:“前代入继之君,追崇所生者,皆不合典礼。惟宋儒程颐《濮议》最得义理之正,可为万世法。至兴献王祀,虽崇仁王主之,他日皇嗣繁衍,仍以第二子为兴献王后,而改封崇仁王为亲王,则天理人情,两全无失。”帝益不悦,命博考典礼,务求至当。廷和、冕、纪复言:“三代以前,圣莫如舜,未闻追崇其所生父瞽瞍也。三代以后,贤莫如汉光武,未闻追崇其所生父南顿君也。惟皇上取法二君,则圣德无累,圣孝有光矣。”澄等亦再三执奏。帝留中不下。   七月,张璁上疏谓当继统,不继嗣。帝遣司礼太监持示廷和,言此议遵祖训,据古礼,宜从。廷和曰“秀才安知国家事体”,复持入。无何,帝御文华殿召廷和、冕、纪,授以手敕,令尊父母为帝、后。廷和退而上奏曰:“《礼》谓为所后者为父母,而以其所生者为伯叔父母,盖不惟降其服而又异其名也。臣不敢阿谀顺旨。”仍封还手诏。群臣亦皆执前议。帝不听。迨九月,母妃至京,帝自定仪由中门入,谒见太庙,复申谕欲加称兴献帝、后为“皇”。廷和言:“汉宣帝继孝昭后,谥史皇孙、王夫人曰悼考、悼后,光武上继元帝,钜鹿、南顿君以上立庙章陵,皆未尝追尊。今若加皇字,与孝庙、慈寿并,是忘所后而重本生,任私恩而弃大义,臣等不得辞其责。”因自请斥罢。廷臣诤者百余人。帝不得已,乃以嘉靖元年诏称孝宗为“皇考”,慈寿皇太后为“圣母”,兴献帝、后为本生父母,不称“皇”。   当是时,廷和先后封还御批者四,执奏几三十疏,帝常忽忽有所恨。左右因乘间言廷和恣无人臣礼。言官史道、曹嘉遂交劾廷和。帝为薄谪道、嘉以安廷和,然意内移矣。寻论定策功,封廷和、冕、纪伯爵,岁禄千石,廷和固辞。改廕锦衣卫指挥使,复辞。帝以赏太轻,加廕四品京职世袭,复辞。会满四考,超拜太傅,复四辞而止。特赐敕旌异,锡宴于礼部,九卿皆与焉。   帝颇事斋醮。廷和力言不可,引梁武、宋徽为喻,优旨报纳。江左比岁不登,中官请遣官督织造。工部及给事、御史言之,皆不听,趣内阁撰敕。廷和等不奉命,因极言民困财竭,请毋遣。帝趣愈急,且戒毋渎扰执拗。廷和力争,言:“臣等与举朝大臣、言官言之不听,顾二三邪佞之言是听,陛下能独与二三邪佞共治祖宗天下哉?且陛下以织造为累朝旧例,不知洪武以来何尝有之,创自成化、弘治耳。宪宗、孝宗爱民节财美政非一,陛下不取法,独法其不美者,何也?即位一诏,中官之幸路绌塞殆尽,天下方传诵圣德,今忽有此,何以取信?”因请究拟旨者何人,疑有假御批以行其私者。帝为谢不审,俾戒所遣官毋纵肆而已,不能止也。   廷和先累疏乞休,其后请益力。又以持考献帝议不合,疏语露不平。三年正月,帝听之去。责以因辞归咎,非大臣道。然犹赐玺书,给舆廪邮护如例,申前廕子锦衣卫指挥使之命。给事、御史请留廷和,皆不报。廷和去,始议称孝宗为“皇伯考”。于是,廷和子修撰慎率群臣伏阙哭争,杖谪云南。既而王邦奇诬讦廷和及其次子兵部主事惇、婿修撰金承勋、乡人侍读叶桂章与彭泽弟冲交关请属,俱逮下诏狱。鞫治无状,乃得解。七年,《明伦大典》成,诏定议礼诸臣罪。言廷和谬主《濮议》,自诡门生天子、定策国老,法当僇市,姑削职为民。明年六月卒,年七十一。居久之,帝问大学士李时:“太仓所积几何?”时对曰:“可支数年。由陛下初年诏书裁革冗员所致。”帝慨然曰;“此杨廷和功,不可没也。”隆庆初,复官,赠太保,谥文忠。   初,廷和入阁,东阳谓曰:“吾于文翰,颇有一日之长,若经济事须归介夫。”及武宗之终,卒安社稷者,廷和力也,人以东阳为知言。   弟廷仪,兵部右侍郎。子慎、惇,孙有仁,皆进士。慎自有传。   梁储,字叔厚,广东顺德人。受业陈献章。举成化十四年会试第一,选庶吉士,授编修,寻兼司经局校书。弘治四年,进侍讲。改洗马,侍武宗于东宫。册封安南,却其馈。久之,擢翰林学士,同修《会典》,迁少詹事,拜吏部右侍郎。正德初,改左,进尚书,专典诰敕,掌詹事府。刘瑾摘《会典》小疵,储坐降右侍郎。《孝宗实录》成,复尚书,寻加太子少保,调南京吏部。瑾诛,以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,入参机务。屡加少傅、太子太傅,进建极殿。十年,杨廷和遭丧去,储为首辅。进少师、太子太师、华盖殿大学士。时方建乾清、坤宁宫,又营太素殿、天鹅房、船坞,储偕同官靳贵、杨一清切谏。明年春,以国本未定,请择宗室贤者居京师,备储贰之选,皆不报。其秋,一清罢,蒋冕代之。至明年,贵亦罢,毛纪入阁。   帝好微行,尝出西安门,经宿返。储等谏,不听,然犹虑外廷知。是春,从近幸言召百官至左顺门,明告以郊祀毕,幸南海子观猎。储等暨廷臣谏,皆不纳。八月朔,微服从数十骑幸昌平。次日,储、冕、纪始觉,追至沙河不及,连疏请回銮。越十有三日乃旋。储等以国无储副,而帝盘游不息,中外危疑,力申建储之请,亦不报。九月,帝驰出居庸关,幸宣府,命谷大用守关,无纵廷臣出。遂由宣府抵大同,遇寇于应州,几殆。储等忧惧,请回銮益急。章十余上,帝不为动,岁除竟驻宣府。当是时,帝失德弥甚。群小窃权,浊乱朝政,人情惶惶。储惧不克任,以廷和服阕,屡请召之。廷和还朝,储遂让而处其下。凤阳守备中官丘德及镇守延绥、宁夏、大同、宣府诸中官皆乞更敕书兼理民事,帝许之。储等极言不可,弗听。   十三年七月,帝从江彬言,将遍游塞上。托言边关多警,命总督军务、威武大将军、总兵官硃寿统六师往征,令内阁草敕。阁臣不可,帝复集百官左顺门面谕。廷和、冕在告,储、纪泣谏,众亦泣,帝意不可回。已而纪亦引疾。储独廷争累日,帝竟不听。逾月,帝以“大将军寿”肃清边境,令加封“镇国公”。储、纪上言:“公虽贵,人臣耳。陛下承祖宗业,为天下君,奈何谬自贬损。既封国公,则将授以诰券,追封三代。祖宗在天之灵亦肯如陛下贬损否?况铁券必有免死之文,陛下寿福无疆,何甘自菲薄,蒙此不祥之辞。名既不正,言自不顺。臣等断不敢阿意苟从,取他日戮身亡家之祸也。”不报。帝遂历宣府、大同,直抵延绥。储等疏数十上,悉置不省。   秦王请关中闲田为牧地,江彬、钱宁、张忠等皆为之请。帝排群议许之,命阁臣草制。廷和、冕引疾,帝怒甚。储度不可争,乃上制草曰:“太祖高皇帝著令,兹土不畀籓封。非吝也,念其土广饶,籓封得之,多蓄士马,富而且骄,奸人诱为不轨,不利宗社。王今得地,宜益谨。毋收聚奸人,毋多蓄士马,毋听狂人谋不轨,震及边方,危我社稷,是时虽欲保亲亲不可得已。”帝骇曰:“若是其可虞!”事遂寝。明年,帝将南巡。言官伏阙谏,储、冕、纪亦以为言。会诸曹多谏者,乃止。宁王宸濠反,帝南征,储、冕扈从。在道闻贼灭,连疏请驾旋。抵扬州,帝议南京行郊礼。储、冕计此议行,则回銮益无日,极陈不可,疏三上始得请。帝以宸濠械将至,问处置之宜。储等请如宣宗征高煦故事,罪人既得,即日班师。又因郊期改卜,四方灾异、边警,乞还乘舆。疏八九上,帝殊无还意。是秋,行在有物若豕首堕帝前,色碧,又进御妇人室中,若悬人首状。人情益惊。储、冕危言谏,帝颇心动。而群小犹欲导帝游浙西,泛江、汉。储、冕益惧,手疏跪泣行宫门外,历未至酉。帝遣人取疏入,谕之起。叩头言:“未奉俞旨,不敢起也。”帝不得已,许不日还京,乃叩头出。   帝崩,杨廷和等定策迎兴世子。故事,当以内阁一人与中贵勋戚偕礼官往。廷和欲留蒋冕自助,而虑储老或惮行,乃佯惜储惫老,阻其行。储奋曰:“事孰有大于此者,敢以惫辞!”遂与定国公徐光祚等迎世子安陆邸。既即位,给事中张九叙等劾储结纳权奸,持禄固宠。储三疏求去,命赐敕驰传,遣行人护行,岁给廪隶如制。卒,子钧奏请赠谥。吏部侍郎桂萼等言,储立身辅政,有干公议,因录上两京言官弹章。帝念先朝旧臣,特赠太师,谥文康。   先是,储子次摅为锦衣百户。居家与富人杨端争民田,端杀田主,次摅遂灭端家二百余人。事发,武宗以储故,仅发边卫立功。后还职,累冒功至广东都指挥佥事。   蒋冕,字敬之,全州人。兄昇,南京户部尚书,以谨厚称。冕举成化二十三年进士,选庶吉士,授编修。弘治十三年,太子出阁,兼司经局校书。正德中,累官吏部左侍郎,改掌詹事府,典诰敕,进礼部尚书,仍掌府事。   冕清谨有器识,雅负时望。十一年命兼文渊阁大学士,预机务。明年改武英殿,加太子太傅。近幸冒边功,大行升赏,冕及梁储亦廕锦衣世千户。两人力辞,乃改文廕。   帝之以“威武大将军”行边也,冕时病在告,疏谏曰:“陛下自损威重,下同臣子,倘所过诸王以大将军礼见,陛下何辞责之?曩睿皇帝北征,六军官属近三十万,犹且陷于土木。今宿卫单弱,经行边徼,宁不寒心?请治左右引导者罪。”不报。十四年扈帝南征还,加少傅兼太子太傅、户部尚书、谨身殿大学士。帝崩,与杨廷和协诛江彬。   世宗即位,议定策功,加伯爵,固辞。改廕锦衣世指挥,又辞。乃廕五品文职,仍进一阶。御史张鹏疏评大臣贤否,请罢冕。御史赵永亨诋石珤不可掌铨衡。冕、珤遂求去。朝议不平,诸给事、御史皆言其不可去。帝乃命鸿胪谕留,再下优诏,始起视事。   嘉靖三年遣官织造江南,命冕草敕。冕以江南被灾,具疏请止,帝不从,敕亦久不进。帝责其违慢,冕引罪而止。   “大礼”议起,冕固执为人后之说,与廷和等力争之。帝始而婉谕,继以谯让,冕执议不回。及廷和罢政,冕当国,帝愈欲尊崇所生。逐礼部尚书汪俊以怵冕,而用席书代之,且召张璁、桂萼。物情甚沸,冕乃抗疏极谏曰:“陛下嗣承丕基,固因伦序素定。然非圣母昭圣皇太后懿旨与武宗皇帝遗诏,则将无所受命。今既受命于武宗,自当为武宗之后。特兄弟之名不容紊,故但兄武宗,考孝宗,母昭圣。而于孝庙、武庙皆称嗣皇帝,称臣,称御名,以示继统承祀之义。今乃欲为本生父母立庙奉先殿侧,臣虽至愚,断断知其不可。自古人君嗣位谓之承祧践阼,皆指宗祀而言。《礼》为人后者惟大宗,以大宗尊之统也,亦主宗庙祭祀而言。自汉至今,未有为本生父母立庙大内者。汉宣帝为叔祖昭帝后,止立所生父庙于葬所。光武中兴,本非承统平帝,而止立四亲庙于章陵。宋英宗父濮安懿王,亦止即园立庙。陛下先年有旨,立庙安陆,与前代适同,得其当矣。岂可既奉大宗之祀,又兼奉小宗之祀?夫情既重于所生,义必不专于所后,将孝、武二庙之灵安所托乎!窃恐献帝之灵亦将不能安,虽圣心亦自不能安也。迩者复允汪俊之去,趣张璁、桂萼之来,人心益骇。是日廷议建庙,天本晴明,忽变阴晦,至暮风雷大作。天意如此,陛下可不思变计哉?”因力求去。帝得疏不悦,犹以大臣故,优诏答之。未几,复请罢建庙之议,且乞体,疏中再以天变为言。帝益不悦,遂令驰传归,给月廪、岁夫如制。   冕当正德之季,主昏政乱,持正不挠,有匡弼功。世宗初,朝政虽新,而上下扞格弥甚,冕守之不移。代廷和为首辅仅两阅月,卒龃龉以去,论者谓有古大臣风。《明伦大典》成,落职闲住,久之卒。隆庆初复官,谥文定。   毛纪,字维之,掖县人。成化末,举乡试第一,登进士,选庶吉士。弘治初,授检讨,进修撰,充经筵讲官,简侍东宫讲读。《会典》成,迁侍读。武宗立,改左谕德。坐《会典》小误,降侍读。《孝宗实录》成,擢侍讲学士,为讲官。正德五年进学士,迁户部右侍郎。   十年,由吏部左侍郎拜礼部尚书。乌思藏入贡,其使言有活佛能前知祸福。帝遣中官刘允迎之。携锦衣官百三十,卫卒及私仆隶数千人,刍粮、舟车费以百万计。纪等上言:“自京师至乌思藏二万余里,公私烦费,不可胜言。且自四川雅州出境,过长河西行数月而后至。无有邮驿、村市。一切资费,取办四川。四川连岁用兵,流贼甫平,蛮寇复起。困竭之余,重加此累,恐生意外变。”疏再上,内阁梁储、靳贵、杨一清皆切谏,不报。郊祀毕,请勤朝讲,又以储嗣未建,乞早定大计,亦不听。寻改理诰敕,掌詹事府。十二年兼东阁大学士入预机务。其秋加太子太保,改文渊阁。帝南征,纪佐杨廷和居守。驾旋,晋少保、户部尚书、武英殿大学士。   世宗即位,录定策功,加伯爵,再疏辞免。嘉靖初,帝欲追尊兴献帝,阁臣执奏,忤旨。三年,廷和、冕相继去国。纪为首辅,复执如初。帝欲去本生之称,纪与石珤合疏争之。帝召见平台,委曲谕意,纪终不从。朝臣伏阙哭争者,俱逮系,纪具疏乞原。帝怒,传旨责纪要结朋奸,背君报私。纪乃上言曰:“曩蒙圣谕,国家政事商隺可否,然后施行。此诚内阁职业也,臣愚不能仰副明命。迩者大礼之议,平台召对,司礼传谕,不知其几似乎商隺矣。而皆断自圣心,不蒙允纳,何可否之有。至于笞罚廷臣,动至数百,乃祖宗来所未有者,亦皆出自中旨,臣等不得与闻。宣召徒勤,捍格如故。慰留虽切,诘责随加。臣虽有体国之心,不能自尽。宋司马光告神宗曰:‘陛下所以用臣,盖察其狂直,庶有补于国家,若徒以禄位荣之而不取其言,是以官私非其人也。臣以禄位自荣,而不能救正,是徒盗窃名器以私其身也。’臣于陛下,敢举以为告。夫要结朋奸,背君报私,正臣平日所痛愤而深疾者。有一于此,罪何止罢黜!今陛下以之疑臣,尚可一日靦颜朝宁间哉。乞赐骸骨归乡里,以全终始。尤望陛下法祖典学,任贤纳谏,审是非,辨忠邪,以养和平之福。”帝衔纪亢直,允其去,驰驿给夫廪如故事。   纪有学识,居官廉静简重。与廷和、冕正色立朝,并为缙绅所倚赖。其代冕亦仅三月。后《明伦大典》成,追论夺官。久之,廷和、冕皆沦丧,纪以恩诏叙复,帝亦且忘之。二十一年,年八十,抚按以闻。诏遣官存问,再赐夫廪。又三年卒。赠太保,谥文简。子渠,进士,太仆卿。   石珤,字邦彦,藁城人。父玉,山东按察使。珤与兄玠同举成化末年进士,改庶吉士,授检讨,数谢病居家。孝宗末,始进修撰。正德改元,擢南京侍读学士。历两京祭酒,迁南京吏部右侍郎。召改礼部,进左侍郎。武宗始游宣府,珤上疏力谏,不报。改掌翰林院事。廷臣谏南巡,祸将不测,珤疏救之。十六年拜礼部尚书,掌詹事府。   世宗立,代王琼为吏部尚书。自群小窃柄,铨政混浊。珤刚方,谢请托,诸犯清议者多见黜,时望大孚,而内阁杨廷和有所不悦。甫二月,复改掌詹事府,典诰敕。嘉靖元年遣祀阙里及东岳。事竣还家,屡乞致仕。言官以珤望重,交章请留,乃起赴官。   三年五月,诏以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入参机务。帝欲以奉先殿侧别建一室祀献帝,珤抗疏言其非礼。及廷臣伏阙泣争,珤与毛纪助之。无何,“大礼”议定,纪去位。珤复谏曰:“大礼一事已奉宸断,无可言矣。但臣反复思之,终有不安于心者。心所不安而不以言,言恐触忤而不敢尽,则陛下将焉用臣,臣亦何以仰报君父哉?夫孝宗皇帝与昭圣皇太后,乃陛下骨肉至亲也。今使疏贱谗佞小人辄行离间,但知希合取宠,不复为陛下体察。兹孟冬时享在迩,陛下登献对越,如亲见之,宁不少动于中乎?夫事亡如事存。陛下承列圣之统,以总百神,临万方,焉得不加慎重,顾听细人之说,干不易之典哉?”帝得奏不悦,戒勿复言。   明年建世庙于太庙东。帝欲从何渊言,毁神宫监,伐林木,以通辇道。给事中韩楷,御史杨秦、叶忠等交谏,忤旨夺俸。给事中卫道继言之,贬秩调外。珤复抗章,极言不可,弗听。及世庙成,帝欲奉章圣皇太后谒见,张璁、桂萼力主之。礼官刘龙等争不得,诸辅臣以为言,帝不报,趣具仪。珤乃上疏曰:“陛下欲奉皇太后谒见世庙,臣窃以为从令固孝,而孝有大于从令者。臣诚不敢阿谀以误君上。窃惟祖宗家法,后妃已入宫,未有无故复出者。且太庙尊严,非时享祫祭,虽天子亦不轻入,况后妃乎?璁辈所引庙见之礼,今奉先殿是也。圣祖神宗行之百五十年,已为定制,中间纳后纳妃不知凡几,未有敢议及者,何至今日忽倡此议?彼容悦佞臣岂有忠爱之实,而陛下乃欲听之乎?且阴阳有定位,不可侵越。陛下为天地百神之主,致母后无故出入太庙街门,是坤行乾事,阴侵阳位,不可之大者也。臣岂不知君命当承,第恐上累圣德,是以不敢顺旨曲从,以成君父之过,负覆载之德也。”奏入,帝大愠。   珤为人清介端亮,孜孜奉国。数以力行王道,清心省事,辨忠邪,敦宽大,毋急近效为帝言。帝见为迂阔,弗善也。议“大礼”时,帝欲援以自助,而珤据礼争,持论坚确,失帝意,璁、萼辈亦不悦。璁、萼朝夕谋辅政,攻击费宏无虚日,以珤行高,不能有所加。至明年春,奸人王邦奇讦杨廷和,诬珤及宏为奸党,两人遂乞归。帝许宏驰驿,而责珤归怨朝廷,失大臣谊,一切恩典皆不予。归,装襆被车一辆而已。都人叹异,谓自来宰臣去国,无若珤者。自珤及杨廷和、蒋冕、毛纪以强谏罢政,迄嘉靖季,密勿大臣无进逆耳之言者矣。   珤加官,自太子太保至少保。七年冬卒,谥文隐。隆庆初,改谥文介。   玠,字邦秀。弘治中,由汜水知县召为御史。出核大同军储,按甘肃及陕西,所条上边务,悉中机宜,为都御史戴珊所委寄。尝因灾异劾南京刑部尚书翟瑄以下二十七人。   正德中,累官右副都御史,巡抚大同,召拜兵部右侍郎。海西部长数犯边,泰宁三卫与别部相攻,久缺贡市,遣玠以左侍郎兼佥都御史往辽东巡视。出关抚谕,皆受约束。帝大喜,玺书嘉劳,召还。左都御史陆完迁,廷推代者,三上悉不用,最后推玠,乃以为右都御史掌院事。御史李隐劾玠夤缘,不报。十年拜户部尚书。中官史大镇云南,请独领银场务。杜甫镇湖广,请借盐船税银为进贡资。刘德守凉州,请带食茶六百引。玠皆执不可。西僧阐教王请船三百艘贩载食盐,玠极言其害。帝初出居庸,玠切谏。及在宣府,需银百万两,玠持不可。帝弗从,乃进其半。王琼欲以哈密事害彭泽,玠独廷誉之。奸民欲牟盐利者,贿硃宁为请,玠不可,连章执奏。廷臣谏南巡跪阙下,诸大臣莫敢言,玠独论救。群小激帝怒,严旨责令自陈,遂引疾去。赐敕驰传给廪隶如故事。家居二年卒,赠太子少傅。   玠有操行,居官亦持正。其为都御史时,胡世宁论宁王,玠与李士实请罪世宁,以是为人所讥。   赞曰:武宗之季,君德日荒,嬖幸盘结左右。廷和为相,虽无能改于其德,然流贼炽而无土崩之虞,宗籓叛而无瓦解之患者,固赖庙堂有经济之远略也。至其诛大奸,决大策,扶危定倾,功在社稷,即周勃、韩琦殆无以过。储虽蒙物议,而大节无玷。蒋冕、毛纪、石珤,清忠鲠亮,皆卓然有古大臣风。自时厥后,政府日以权势相倾。或脂韦淟涊,持禄自固。求如诸人,岂可多得哉。    列传第七十九   毛澄 汪俊(弟伟) 吴一鹏 硃希周 何孟春 丰熙(子坊) 徐文华薛蕙(胡侍 王禄 侯廷训)   毛澄,字宪清,昆山人。举弘治六年进士第一。授修撰。预修《会典》成,进右谕德,直讲东宫。武宗为太子,以澄进讲明晰称之帝。帝大喜。方秋夜置宴,即彳育攵以赐。武宗立,进左庶子,直经筵。以母忧归。正德四年,刘瑾摘《会典》小疵贬诸纂修者秩,以澄为侍读。服阕还朝,进侍讲学士。再迁学士,掌院事,历礼部侍郎。十二年六月拜尚书。   其年八月朔,帝微行。澄率侍郎王瓚、顾清等疏请还宫。既又出居庸,幸宣府,久留不返。澄等频疏谏,悉不报。明年正月,驾旋,命百官戎服郊迎。澄等请用常服,不许。七月,帝自称威武大将军硃寿,统六师巡边。遂幸宣府,抵大同,历山西至榆林。澄等屡疏驰谏。至十二月,复偕廷臣上疏曰:“去岁正月以来,銮舆数驾,不遑宁居。今兹之行,又已半岁。宗庙、社稷享祀之礼并系摄行,万寿、正旦、冬至朝贺之仪悉从简略。腊朔省牲,阙而不行,遂二年矣。岁律将周,郊禋已卜。皇祖之训曰:‘凡祀天地,精诚则感格,怠慢则祸生。’今六龙遐骋,旋轸无日。万一冰雪阻违,道途梗塞,元正上日不及躬执玉帛于上帝前,陛下何以自安?且边地荒寒,隆冬尤甚。臣等处重城,食厚禄,仰思圣体劳顿,根本空虚,遥望清尘,忧心如醉。伏祈趣驾速还,躬亲稞享,宗社臣民幸甚。”不报。十四年二月,驾甫还京,即谕礼部:“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、总兵官、太师、镇国公硃寿遣往两畿,瞻东岳,奉安圣像,祈福安民。”澄等骇愕,复偕廷臣上言:“陛下以天地之子,承祖宗之业,九州四海但知陛下有皇帝之号。今曰‘总督军务、威武大将军、太师、镇国公’者,臣等莫知所指。夫出此旨者,陛下也。加此号者,陛下也。不知受此号者何人?如以皇储未建,欲遍告名山大川,用祈默相,则遣使走币,足将敬矣。何必躬奉神像,献宝香,如佛、老所为哉?”因历陈五不可。亦不报。   宸濠反江西,帝南征示威武,驻跸留都者逾岁。澄屡请回銮。及驾返通州,用江彬言,将即赐宸濠死。澄据汉庶人故事,请还京告郊庙,献俘行戮。不从。中官王堂镇浙江,请建生祠;西番阐化王使者乞额外赐茶九万斤。澄皆力争,不听。王琼欲陷彭泽,澄独白其无罪。   武宗崩,澄偕大学士梁储、寿宁侯张鹤龄、驸马崔元、太监韦霦等迎世宗于安陆。既至,将谒见,有议用天子礼者。澄曰:“今即如此,后何以加?岂劝进、辞让之礼当遂废乎?”世宗践阼甫六日,有旨议兴献王主祀及尊称。五月七日戊午,澄大会文武群臣,上议曰:“考汉成帝立定陶王为皇太子,立楚孝王孙景为定陶王,奉共王祀。共王者,皇太子本生父也。时大司空师丹以为恩义备至。今陛下入承大统,宜如定陶王故事,以益王第二子崇仁王厚炫继兴王后,袭兴王主祀事。又考宋濮安懿王之子入继仁宗后,是为英宗。司马光谓濮王宜尊以高官大爵,称王伯而不名。范镇亦言:‘陛下既考仁宗,若复以濮王为考,于义未当。’乃立濮王园庙,以宗朴为濮国公奉濮王祀。程颐之言曰:‘为人后者,谓所后为父母,而谓所生为伯、叔父母,此生人之大伦也。然所生之义,至尊至大,宜别立殊称。曰皇伯、叔父某国大王,则正统既明,而所生亦尊崇极矣。’今兴献王于孝宗为弟,于陛下为本生父,与濮安懿王事正相等。陛下宜称孝宗为皇考,改称兴献王为‘皇叔父兴献大王’,妃为‘皇叔母兴献王妃’。凡祭告兴献王及上笺于妃,俱自称‘侄皇帝’某,则正统、私亲,恩礼兼尽,可以为万世法。”议上,帝怒曰:“父母可更易若是耶!”命再议。   其月二十四日乙亥,澄复会廷臣上议曰:“《礼》为人后者为之子,自天子至庶人一也。兴献王子惟陛下一人,既入继大统,奉祀宗庙,是以臣等前议欲令崇仁王厚炫主兴献王祀。至于称号,陛下宜称为‘皇叔父兴献大王’,自称‘侄皇帝’名。以宋程颐之说为可据也。本朝之制,皇帝于宗籓尊行,止称伯父、叔父,自称皇帝而不名。今称兴献王为‘皇叔父大王’,又自称名,尊崇之典已至,臣等不敢复有所议。”因录程颐《代彭思永议濮王礼疏》进览。帝不从,命博考前代典礼,再议以闻。澄乃复会廷臣上议曰:“臣等会议者再,请改称兴献王为叔父者,明大统之尊无二也。然加‘皇’字于‘叔父’之上,则凡为陛下伯、叔诸父皆莫能与之齐矣。加‘大’字于‘王’之上,则天下诸王皆莫得而并之矣。兴献王称号既定,则王妃称号亦随之,天下王妃亦无以同其尊矣。况陛下养以天下,所以乐其心,不违其志,岂一家一国之养可同日语哉。此孔子所谓事之以礼者。其他推尊之说,称亲之议,似为非礼。推尊之非,莫详于魏明帝之诏。称亲之非,莫详于宋程颐之议。至当之礼,要不出于此。”并录上魏明帝诏书。当是时,帝锐意欲推崇所生,而进士张璁复抗疏极言礼官之谬。帝心动,持澄等疏久不下。至八月庚辰朔,再命集议。澄等乃复上议曰:“先王制礼,本乎人情。武宗既无子嗣,又鲜兄弟,援立陛下于宪庙诸孙之中。是武宗以陛下为同堂之弟,考孝宗,母慈寿,无可疑矣,可复顾私亲哉?”疏入,帝不怿,复留中。   会给事中邢寰请议宪庙皇妃邵氏徽号,澄上言:“王妃诞生献王,实陛下所自出。但既承大统,则宜考孝宗,而母慈寿太后矣。孝宗于宪庙皇妃宜称皇太妃,则在陛下宜称太皇太妃。如此,则彝伦既正,恩义亦笃。”疏入,报闻。其月,帝以母妃将至,下礼官议其仪。澄等请由崇文门入东安门,帝不可。乃议由正阳左门入大明东门,帝又不可。澄等执议如初。帝乃自定其仪,悉由中门入。   时尊崇礼犹未定,张璁复进《大礼或问》,帝益向之。至九月末,乃下澄等前疏,更令博采舆论以闻。澄等知势不可已,谋于内阁,加称兴王为‘帝’,妃为“后”,而以皇太后懿旨行之。乃疏言:“臣等一得之愚,已尽于前议。兹欲仰慰圣心,使宜于今而不戾乎情,合乎古而无悖乎义,则有密勿股肱在。臣等有司,未敢擅任。”帝遂于十月二日庚辰,以慈寿皇太后旨加兴献王号曰“兴献帝”,妃曰“兴国太后”,皇妃邵氏亦尊为“皇太后”,宣示中外。顾帝虽勉从廷议,意犹慊之。十二月十一日己丑,复传谕加称皇帝。内阁杨廷和等封还御批,澄抗疏力争,又偕九卿乔宇等合谏,帝皆不允。明年,嘉靖改元正月,清宁宫后三小宫灾。澄复以为言,会朝臣亦多谏者,事获止。   澄端亮有学行,论事侃侃不挠。帝欲推尊所生,尝遣中官谕意,至长跪稽首。澄骇愕,急扶之起。其人曰:“上意也。上言‘人孰无父母,奈何使我不获伸’,必祈公易议。”因出囊金畀澄。澄奋然曰:“老臣悖耄,不能隳典礼。独有一去,不与议已耳。”抗疏引疾至五六上,帝辄慰留不允。二年二月疾甚,复力请,乃许之。舟至兴济而卒。   先是,论定策功,加澄太子太傅,廕锦衣世指挥同知,力辞不受。帝雅敬惮澄,虽数忤旨,而恩礼不衰。既得疾,遣医诊视,药物之赐时至。其卒也,深悼惜之。赠少傅,谥文简。   汪俊,字抑之,弋阳人。父凤,进士,贵州参政。俊举弘治六年会试第一,授庶吉士,进编修。正德中,与修《孝宗实录》,以不附刘瑾、焦芳,调南京工部员外郎。瑾、芳败,召复原官。累迁侍读学士,擢礼部右侍郎。嘉靖元年转吏部左侍郎。   时议兴献王尊号,与尚书乔宇、毛澄辈力争。澄引疾去,代者罗钦顺不至,乃以俊为礼部尚书。是时献王已加帝号矣,主事桂萼复请称皇考。章下廷议。三年二月,俊集廷臣七十有三人上议曰:“祖训‘兄终弟及’,指同产言。今陛下为武宗亲弟,自宜考孝宗明矣。孰谓与人为后,而灭武宗之统也。《仪礼》传曰:‘为人后者,孰后?后大宗也。’汉宣起民间,犹嗣孝昭。光武中兴,犹考孝元。魏明帝诏皇后无子,择建支子,以继大宗。孰谓入继之主与为人后者异也。宋范纯仁谓英宗亲受诏为子,与入继不同,盖言恩义尤笃,尤当不顾私亲,非以生前为子者乃为人后,身后入继者不为人后也。萼言‘孝宗既有武宗为之子,安得复为立后。’臣等谓陛下自后武宗而上考孝宗,非为孝宗立后也。又言‘武宗全神器授陛下,何忍不继其统。’臣等谓陛下既称武宗皇兄矣,岂必改孝宗称伯,乃为继其统乎?又言‘礼官执者不过前宋《濮议》’。臣等愚昧,所执实不出此。盖宋程颐之议曰:‘虽当专意于正统,岂得尽绝于私恩。故所继,主于大义;所生,存乎至情。至于名称,统绪所系,若其无别,斯乱大伦。’殆为今日发也。谨集诸章奏,惟进士张璁、主事霍韬、给事中熊浃与萼议同,其他八十余疏二百五十余人,皆如臣等议。”   议上,留中。而特旨召桂萼、张璁、席书于南京。越旬有五日,乃下谕曰:“朕奉承宗庙正统,大义岂敢有违。第本生至情,亦当兼尽。其再集议以闻。”俊不得已,乃集群臣请加“皇”字,以全徽称。议上,复留十余日。至三月朔,乃诏礼官,加称兴献帝为本“生皇考恭穆献皇帝”,兴国太后为“本生母章圣皇太后”。择日祭告郊庙,颁诏天下。而别谕建室奉先殿侧,恭祀献皇。俊等复争曰:“陛下入奉大宗,不得祭小宗,亦犹小宗之不得祭大宗也。昔兴献帝奉籓安陆,则不得祭宪宗。今陛下入继大统,亦不得祭兴献帝。是皆以礼抑情者也。然兴献帝不得迎养寿安皇太后于籓邸,陛下得迎兴国太后于大内,受天下之养,而尊祀兴献帝以天子之礼乐,则人子之情获自尽矣。乃今圣心无穷,臣等敢不将顺,但于正统无嫌,乃为合礼。”帝曰:“朕但欲奉先殿侧别建一室,以伸追慕之情耳。迎养籓邸,祖宗朝无此例,何容饰以为词。其令陈状。”俊具疏引罪。用严旨切责,而趣立庙益急。俊等乃上议曰:“立庙大内,有干正统。臣实愚昧,不敢奉诏。”帝不纳,而令集廷臣大议。俊等复上议曰:“谨按先朝奉慈别殿,盖孝宗皇帝为孝穆皇太后附葬初毕,神主无荐享之所而设也。当时议者,皆据周制特祀姜嫄而言。至为本生立庙大内,则从古未闻。惟汉哀帝为定陶恭王立庙京师。师丹以为不可,哀帝不听,卒遗后世之讥。陛下有可以为尧、舜之资,臣等不敢导以衰世之事。请于安陆特建献帝百世不迁之庙,俟他日袭封兴王子孙世世献飨,陛下岁时遣官持节奉祀,亦足伸陛下无穷至情矣。”帝仍命遵前旨再议,俊遂抗疏乞休。再请益力,帝怒,责以肆慢,允其去。召席书未至,令吴一鹏署事。《明伦大典》成,落俊职,卒于家。隆庆初,赠少保,谥文庄。   俊行谊修洁,立朝光明端介。学宗洛、闽。与王守仁交好,而不同其说。学者称“石潭先生”。   弟伟,字器之。由庶吉士授检讨。与俊皆忤刘瑾,调南京礼部主事。瑾诛,复故官。屡迁南京国子祭酒。武宗以巡幸至,率诸生请幸学,不从。江彬矫旨取玉砚,伟曰:“有秀才时故砚,可持去。”俊罢官之岁,伟亦至吏部右侍郎,偕廷臣数争“大礼”,又伏阙力争。及席书、张璁等议行,犹持前说不变。转官左侍郎,为陈氵光劾罢,卒于家。   吴一鹏,字南夫,长洲人。弘治六年进士。迁庶吉士,授编修。户部尚书周经以谗去,上疏乞留之。正德初,进侍讲,充经筵讲官。刘瑾出诸翰林为部曹,一鹏得南京刑部员外郎。迁礼部郎中。瑾诛,复为侍讲。进侍讲学士,历国子祭酒、太常卿。并在南京。母丧除,起故官。   世宗践阼,召拜礼部右侍郎。寻转左。数与尚书毛澄、汪俊力争“大礼”。俊去国,一鹏署部事,而帝趣建献帝庙甚亟。一鹏集廷臣上议曰:“前世入继之君,间有为本生立庙园陵及京师者。第岁时遣官致祀,寻亦奏罢。然犹见非当时,取议后代。若立庙大内而亲享之,从古以来未有也。臣等宁得罪陛下,不欲陛下失礼于天下后世。今张璁、桂萼之言曰‘继统公,立后私’。又曰‘统为重,嗣为轻’。窃惟正统所传之谓宗,故立宗所以继统,立嗣所以承宗,统之与宗初无轻重。况当我朝传子之世,而欲仿尧、舜传贤之例,拟非其伦。又谓‘孝不在皇不皇,惟在考不考’,遂欲改称孝宗为‘皇伯考’。臣等历稽前古,未有神主称‘皇伯考’者。惟天子称诸王曰‘伯叔父’则有之,非可加于宗庙也。前此称本生皇考,实裁自圣心。乃谓臣等留一皇字以觇陛下,又谓‘百皇字不足当父子之名’,何肆言无忌至此。乞速罢建室之议,立庙安陆,下璁、萼等法司按治。”帝报曰:“朕起亲籓,奉宗祀岂敢违越。但本生皇考寝园,远在安陆,于卿等安乎?命下再四,尔等欺朕冲岁,党同执违,败父子之情,伤君臣之义。往且勿问,其奉先殿西室亟修葺,尽朕岁时追远之情。”时嘉靖三年四月也。   顷之,一鹏极陈四方灾异,言:“自去年六月迄今二月,其间天鸣者三,地震者三十八,秋冬雷电雨雹十八,暴风、白气、地裂、山崩、产妖各一,民饥相食二。非常之变,倍于往时。愿陛下率先群工,救疾苦,罢营缮,信大臣,纳忠谏,用回天意。”帝优诏报之。逾月,手敕名奉先殿西室为观德殿,遂命一鹏偕中官赖义、京山侯崔元迎献帝神主于安陆。一鹏等复上言:“历考前史,并无自寝园迎主入大内者。此天下后世观瞻所系,非细故也。且安陆为恭穆启封之疆,神灵所恋,又陛下龙兴之地,王气所钟。故我太祖重中都,太宗重留都,皆以王业所基,永修世祀。伏乞陛下俯纳群言,改题神主,奉安故宫,为百世不迁。其观德殿中别设神位香几以慰孝思,则本生之情既隆,正统之义亦尽。”奏入,不纳。一鹏乃行。虑使者为道途患,疏请禁约,帝善其言而戒饬之。   比还朝,则廷臣已伏阙哭争,朝事大变,而给事中陈氵光讠寿张尤甚。一鹏抗疏曰:“大礼之议断自圣心,正统本生,昭然不紊。而氵光妄谓陛下诞生于孝宗没后三年,嗣位于武宗没后二月,无从授受,其说尤为不经。谨按《春秋》以受命为正始,故鲁隐公上无所承,内无所受,则不书即位。今陛下承武宗之遗诏,奉昭圣之懿旨,正合《春秋》之义。而氵光谓孰从授受,是以陛下为不得正始也。洸本小人,不痛加惩艾,无以杜效尤之渐。”不听。   其年九月,一鹏以本官入内阁专典诰敕兼掌詹事府事。《武宗实录》成,进尚书,领职如故。寻以省墓归,还朝仍典诰敕。未几,出理部事。前此典内阁诰敕者,皆需次柄政。而张璁、桂萼新用事,素衔一鹏异己,乃出为南京吏部尚书,加太子少保。居二年,南京官劾诸大臣王琼等不职,一鹏与焉,遂乞致仕。给廪如故事。卒赠太子太保,谥文端。子子孝,湖广参政。   硃希周,字懋忠,昆山人,徙吴县。高祖吉,户科给事中。父文云,按察副使。希周举弘治九年进士。孝宗喜其姓名,擢为第一。授修撰,进侍讲,充经筵讲官。刘瑾摘修《会典》小疵,降修撰。《孝宗实录》成,复官。久之,进侍读学士,擢南京吏部右侍郎。阅五年,召为礼部右侍郎。   时方议“大礼”,数偕其长争执。会左侍郎吴一鹏奉使安陆,尚书席书未至,希周独理部事。而帝方营观德殿,令协律郎崔元初习乐舞生于大内。太常卿汪举劾之。帝遂令太常官一人同入内教习。希周上言:“太常乐舞有定数,不当更设。”帝不从。举复争,帝责其妄议。而是时张璁、桂萼已召至,益交章请去本生之号。帝悦从之,趣礼官具上册仪。希周率郎中余才、汪必东等疏谏曰:“陛下考孝宗、母昭圣三年矣,而更定之论忽从中出,则明诏为虚文,不足信天下,祭告为渎礼,何以感神祇。且本生非贬词也,不妨正统,而亲之义寓焉。何嫌于此,而必欲去之,以滋天下之议。”时群臣谏者甚众,疏皆留中,遂相率诣左顺门跪伏。希周走告诸阁臣曰:“群臣伏阙,公等能坐视乎?”亦偕群臣跪伏以请。帝闻,大怒,命希周与何孟春等俱待罪,而尽系庶僚于诏狱。明日,上章圣皇太后册文,希周及尚书秦金、金献民、赵鉴、赵璜,侍郎何孟春,都御史王时中,大理少卿张缙、徐文华俱不赴。帝怒,责陈状。希周等伏罪,复严旨谯责乃已。而是时庶僚系狱者犹未释,希周上言:“诸臣狂率,固不可宥。但今献皇帝神主将至,必百官斋迎,乃克成礼。乞早宽缧絏,用襄大典。”不纳。“大礼”遂自此定矣。   其明年,由左侍郎迁南京吏部尚书。嘉靖六年,大计京官,南六科无黜者。桂萼素以议礼嗛希周,且恶两京言官尝劾己,因言希周畏势曲庇。希周言:“南京六科止七人,实无可去者。臣以言路私之固不可,如避言路嫌,诛责之,尤不可。且使举曹皆贤,必去一二人示公,设举曹皆不肖,亦但去一二人塞责乎?”因力称疾乞休。温旨许之,仍敕有司岁给夫廪。   林居三十年,中外论荐者三十余疏,竟不复起。性恭谨,不妄取予。卒年八十有四。赠太子少保。濒殁,属诸子曰:“他日倘蒙易名典,勿犯我家讳。”乃避“文”,谥恭靖。   何孟春,字子元,郴州人。祖俊,云南按察司佥事。父说,刑部郎中。孟春少游李东阳之门,学问该博。第弘治六年进士,授兵部主事。言官庞泮等下狱,疏救之。诏修万岁山毓秀亭、乾清宫西室,役军九千人,计费百余万。抗疏极谏。清宁宫灾,陈八事,疏万余言。进员外郎、郎中,出理陕西马政,条目毕张。还,上厘弊五事,并劾抚臣不职。正德初,请厘正孔庙祀典,不果行。出为河南参政,廉公有威。擢太仆少卿,进为卿。驾幸宣府,驰疏谏。寻以右副都御史巡抚云南。讨平十八寨叛蛮阿勿、阿寺等,奏设永昌府,增五长官司、五守御所。录功,廕一子,辞不受。   世宗即位,迁南京兵部右侍郎,半道召为吏部右侍郎。会苏、松诸府旱潦相继,而江、淮北河水大溢,漂没田庐人畜无算。孟春仿汉魏相条奏八事,帝嘉纳焉。寻进左侍郎。尚书乔宇罢,代署部事。   先是,“大礼”议起。孟春在云南闻之,上疏言:   臣阅邸报,见进士屈儒奏中请尊圣父为“皇叔考兴献大王”,圣母为“皇叔母兴献大王妃”。得旨下部,知犹未奉俞命也。   臣惟前世帝王,自旁支入奉大统,推尊本生,得失之迹具载史册。宣帝不敢加号于史皇孙,光武不敢加号于南顿君,晋元帝不敢加号于恭王,抑情守礼。宋司马光所谓当时归美,后世颂圣者也。哀、安、桓、灵乃追尊其父祖,犯义侵礼。司马光所谓取讥当时,见非后世者也。《仪礼·丧服》:“为人后者”《传》曰:“何以三年也?受重者,必以尊服服之”。“为人后者,为其父母报”,传曰:“何以期也?不二斩也”,“重大宗者,降其小宗也”。夫父母,天下莫隆焉。至继大宗则杀其服,而移于所后之亲,盖名之不可以二也。为人后者为之子,不敢复顾私亲。圣人制礼,尊无二上,若恭敬之心分于彼,则不得专于此故也。   今者廷臣详议,事狱未决,岂非皇叔考之称有未当者乎?抑臣愚亦不能无疑。《礼》,生曰“父母”,死曰“考妣”,有“世父母”、“叔父母”之文,而无世叔考、世叔妣之说。今欲称兴献王为皇叔考,古典何据?宋英宗时有请加濮王皇伯考者,宋敏求力斥其谬。然则皇叔考之称,岂可加于兴献王乎?即称皇叔父,于义亦未安也。经书称伯父、叔父皆生时相呼,及其既殁,从无通亲属冠于爵位之上者。然则皇叔父之称,其可复加先朝已谥之亲王乎?臣伏睹前诏,陛下称先皇帝为皇兄,诚于献王称皇叔,如宋王珪、司马光所云,亦已惬矣。而议者或不然,何也?天下者,太祖之天下也。自太祖传至孝宗,孝宗传之先皇帝,特简陛下,授之大业。献王虽陛下天性至亲,然而所以光临九重,富有四海,子子孙孙万世南面者,皆先皇帝之德,孝宗之所贻也。臣故愿以汉宣、光武、晋元三帝为法,若非古之名,不正之号,非臣所愿于陛下也。   及孟春官吏部,则已尊本生父母为“兴献帝”、“兴国太后”。继又改称“本生皇考恭穆献皇帝”、“本生圣母章圣皇太后”。孟春三上疏乞从初诏,皆不省。于是帝益入张璁、桂萼等言,复欲去本生二字。璁方盛气,列上礼官欺妄十三事,且斥为朋党。孟春偕九卿秦金等具疏,略曰:“伊尹谓‘有言逆于心,必求诸道。有言逊于志,必求诸非道’。迩者,大礼之议,邪正不同。若诸臣匡拂,累千万言,此所谓逆于心之言也,陛下亦尝求诸道否乎?一二小人,敢托将顺之说,招徠罢闲不学无耻之徒,荧惑圣听,此所谓逊于志之言也,陛下亦尝求诸非道否乎?何彼言之易行,而此言之难入也。”遂发十三难以辨折璁,疏入留中。   其时詹事、翰林、给事、御史及六部诸司、大理、行人诸臣各具疏争,并留中不下,群情益汹汹。会朝方罢,孟春倡言于众曰:“宪宗朝,百官哭文华门,争慈懿皇太后葬礼,宪宗从之,此国朝故事也。”修撰杨慎曰:“国家养士百五十年,仗节死义,正在今日。”编修王元正、给事中张翀等遂遮留群臣于金水桥南,谓今日有不力争者,必共击之。孟春、金献民、徐文华复相号召。于是九卿则尚书献民及秦金、赵鉴、赵璜、俞琳、侍郎孟春及硃希周、刘玉,都御史王时中、张润,寺卿汪举、潘希曾、张九叙、吴祺,通政张瓚、陈霑,少卿徐文华及张缙、苏民、金瓚,府丞张仲贤,通政参议葛禬,寺丞袁宗儒,凡二十有三人;翰林则掌詹事府侍郎贾咏,学士丰熙,侍讲张璧,修撰舒芬、杨维聪、姚涞、张衍庆,编修许成名、刘栋、张潮、崔桐、叶桂章、王三锡、余承勋、陆釴、王相、应良、王思,检讨金皋、林时及慎、元正,凡二十有二人;给事中则张翀、刘济、安磐、张汉卿、张原、谢蕡、毛玉、曹怀、张嵩、王瑄、张、郑一鹏、黄重、李锡、赵汉、陈时明、郑自璧、裴绍宗、韩楷、黄臣、胡纳,凡二十有一人;御史则王时柯、余翱、叶奇、郑本公、杨枢、刘颍、祁杲、杜民表、杨瑞、张英、刘谦亨、许中、陈克宅、谭缵、刘翀、张录、郭希愈、萧一中、张恂、倪宗枿、王璜、沈教、钟卿密、胡琼、张濂、何鰲、张曰韬、蓝田、张鹏翰、林有孚,凡三十人;诸司郎官,吏部则郎中余宽、党承志、刘天民,员外郎马理、徐一鸣、刘勋,主事应大猷、李舜臣、马冕、彭泽、张鹍,司务洪伊,凡十有二人;户部则郎中黄待显、唐昇、贾继之、杨易、杨淮、胡宗明、栗登、党以平、何岩、马朝卿,员外郎申良、郑漳、顾可久、娄志德,主事徐嵩、张庠、高奎、安玺、王尚志、硃藻、黄一道、陈儒、陈腾鸾、高登、程旦、尹嗣忠、郭日休、李录、周诏、戴亢、缪宗周、邱其仁、俎琚、张希尹,司务金中夫,检校丁律,凡三十有六人;礼部则郎中余才、汪必东、张、张怀,员外郎翁磐、李文中、张澯,主事张镗、丰坊、仵瑜、丁汝夔、臧应奎,凡十有二人;兵部则郎中陶滋、贺缙、姚汝皋、刘淑相、万潮。员外郎刘漳、杨仪、王德明,主事汪溱、黄嘉宾、李春芳、卢襄、华钥、郑晓、刘一正、郭持平、余祯、陈赏,司务李可登、刘从学,凡二十人;刑部则郎中相世芳、张峨、詹潮、胡琏、范录、陈力、张大轮、叶应骢、白辙、许路,员外郎戴钦、张俭、刘士奇,主事祁敕、赵廷松、熊宇、何鰲、杨濂、刘仕、萧樟、顾鐸、王国光、汪嘉会、殷承叙、陆铨、钱鐸、方一兰,凡二十有七人;工部则郎中赵儒、叶宽、张子衷、汪登、刘玑、江珊,员外郎金廷瑞、范钅、庞淳,主事伍余福、张凤来、张羽、车纯、蒋珙、郑骝,凡十有五人;大理之属则寺正母德纯、蒋同仁,寺副王、刘道,评事陈大纲、钟云瑞、王光济、张徽、王天民、郑重、杜鸾,凡十有一人。俱跪伏左顺门。帝命司礼中官谕退,众皆曰:“必得俞旨乃敢退。”自辰至午,凡再传谕,犹跪伏不起。   帝大怒,遣锦衣先执为首者。于是丰熙、张翀、余翱、余宽、黄待显、陶滋、相世芳、母德纯八人,并系诏狱。杨慎、王元正乃撼门大哭,众皆哭,声震阙廷。帝益怒,命收系五品以下官若干人,而令孟春等待罪。翼日,编修王相等十八人俱杖死,熙等及慎、元正俱谪戍,始下孟春等前疏,责曰:“朕嗣承大统,祗奉宗庙,尊崇大礼,自出朕心。孟春等毁君害政,变乱是非。且张璁等所上十三条尚留中未发,安得先知?其以实对。”于是孟春等具疏伏罪,言:“璁等所条者,于未进之日先以私稿示人,且有副本存通政司,故臣等知之。臣等忝从大臣后,得与议礼之末。窃以璁等欺罔,故昌言论辨,以渎天听,罪应万死。惟望圣明加察,辨其孰正孰邪,则臣等虽死亦幸。”帝怒不已,责孟春倡众逞忿,非大臣事君之道,法宜重治,姑从轻夺俸一月。旋出为南京工部左侍郎。故事,南部止侍郎一人,时已有右侍郎张琮,复以孟春为左,盖賸员也。   孟春屡疏引疾,至六年春始得请。及《明伦大典》成,削其籍。久之,卒于家。隆庆初,赠礼部尚书,谥文简。孟春所居有泉,用燕去来时盈涸得名,遂称“燕泉先生”云。   丰熙,字原学,鄞人,布政司庆孙也。幼有异禀。尝大书壁间曰:“立志当以圣人为的。逊第一等事于人,非夫也。”年十六丧母,水浆不入口数日,居倚庐三年。弘治十二年举殿试第二。孝宗奇其策,赐第一人袍带宠之。授编修,进侍讲,迁右谕德。以不附刘瑾,出掌南京翰林院事。父丧阕,起故官。   世宗即位,进翰林学士。兴献王“大礼”议起,熙偕礼官数力争。及召张璁、桂萼为学士,方献夫为侍读学士,熙昌言于朝曰:“此冷褒、段犹流也,吾辈可与并列耶?”抗疏请归,不允。既而尊称礼定,卜日上恭穆献皇帝谥册。熙等疏谏曰:“大礼之议颁天下三年矣,乃以一二人妄言,欲去本生之称,专隆鞠育之报。臣等闻命,惊惶罔知攸措。窃惟陛下为宗庙神人之主,必宗庙之礼加隆,斯继统之义不失。若乖先王之礼,贻后世之讥,岂不重累圣德哉。”不得命,相率伏哭左顺门。遂下诏狱掠治,复杖之阙廷,遣戍。熙得福建镇海卫。   既璁等得志,乃相率请释谪戍诸臣罪,皆首及熙,帝不听。最后谨身殿灾,熙年且七十,给事中田濡复请矜宥,卒不听。居十有三年,竟卒于戍所。隆庆初,赠官赐恤。   子坊,字存礼。举乡试第一。嘉靖二年成进士。出为南京吏部考功主事。寻谪通州同知。免归。坊博学工文,兼通书法,而性狂诞。熙既卒,家居贫乏,思效张璁、夏言片言取通显。十七年诣阙上书,言建明堂事,又言宜加献皇帝庙号称宗,从配上帝,世宗大悦。未几,进号睿宗,配飨玄极殿。其议盖自坊始,人咸恶坊畔父云。明年复进《卿云雅诗》一章,诏付史馆。待命久之,竟无所进擢,归家悒悒以卒。晚岁改名道生。别为《十三经训诂》,类多穿凿语。或谓世所传《子贡诗传》,亦坊伪纂也。   徐文华,字用光,嘉定州人。正德三年进士。授大理评事。擢监察御史,巡按贵州。乖西苗阿杂等倡乱,偕巡抚魏英讨之,破寨六百三十。玺书奖劳。   江西副使胡世宁坐论宁王宸濠系诏狱,文华抗疏救曰:“世宁上为圣朝,下为宗室,竭诚发愤,言甫脱口,而祸患随之,亦可哀也。宁王威焰日以张,隐患日以甚。失今不戢,容有纪极。顾又置世宁重法,杜天下之口,夺忠鲠之气,弱朝廷之势,启宗籓之心,招意外之变,皆自今日始矣。”不纳。   帝遣中官刘允迎佛乌斯藏,文华力谏。不报。马昂纳妊身女弟于帝,又疏谏曰:“中人之家不取再醮之妇。陛下万乘至尊,乃有此举,返之于心则不安,宣之于口则不顺,传之天下后世则可丑。谁为陛下进此者,罪可族也。万一防闲阔略,不幸有李园、吕不韦之徒乘间投隙,岂细故哉。今昂兄弟子侄出入禁闼,陛下降绌等威,与之乱服杂坐,或同卧起,坏祖宗法,莫此为甚。马姬专宠于内,昂等弄权于外,祸机窃发,有不可胜言者。乞早诛以绝祸源。”亦不报。文华既数进直言,帝及诸近幸皆衔之。会文华条上宗庙礼仪,祧庙、禘祫、特享、出主、祔食,凡五事。考证经义,悉可施行。帝怒,责其出位妄言,章下所司。礼官暗于经术,又阿帝意,遂奏文华言非是。命下诏狱,黜为民。时正德十一年十月也。   世宗即位,起故官,历河南按察副使。嘉靖二年举治行卓异,入为大理右少卿,寻转左。时方议兴献帝“大礼”,文华数偕诸大臣力争。明年七月复倡廷臣伏阙哭谏,坐停俸四月。已,席书、张璁、、桂萼、方献夫会廷臣大议,文华与汪伟、郑岳犹力争。武定侯郭勋遽曰:“祖训如是,古礼如是,璁等言当。书曰大臣事君,当将顺其美。”议乃定。及改题庙主,文华谏曰:“孝宗有祖道焉,不可以伯考称。武宗有父道焉,不可以兄称。不若直称曰‘孝宗敬皇帝’、‘武宗毅皇帝’,犹两全无害也。”疏入,命再夺俸。   六年秋,李福达狱起。主狱者璁、萼、献夫,以议礼故憾文华等,乃尽反狱词,下文华与诸法官狱。狱具,责文华阿附御史杀人,遣戍辽阳。遇赦,卒于道。隆庆初,赠左佥都御史。   自大学士毛纪、侍郎何孟春去位,诸大臣前争“大礼”者,或依违顺旨,文华顾坚守前议不变。其被谴不以罪,士论深惜之。   薛蕙,字君采,亳州人。年十二能诗。举正德九年进士,授刑部主事。谏武宗南巡,受杖夺俸。旋引疾归。起故官,改吏部,历考功郎中。   嘉靖二年,廷臣数争“大礼”,与张璁、桂萼等相持不下。蕙撰《为人后解》、《为人后辨》及辨璁、萼所论七事,合数万言上于朝。《解》有上下二篇,推明大宗义。其《辨》曰:   陛下继祖体而承嫡统,合于为人后之义,坦然无疑。乃有二三臣者,诡经畔礼,上惑圣聪。夫经传纤悉之指,彼未能睹其十一,遽欲恃小慧,骋夸词,可谓不知而作者也。   其曰“陛下为献帝不可夺之適嗣。”按汉《石渠议》曰:“大宗无后,族无庶子,己有一適子,当绝父嗣以后大宗否?”戴圣云:“大宗不可绝。《礼》言適子不为后者,不得先庶子耳。族无庶子,则当绝父以后大宗。”晋范汪曰:“废小宗,昭穆不乱。废大宗,昭穆乱矣。先王所以重大宗也。岂得不废小宗以继大宗乎?”夫人子虽有適庶,其亲亲之心一也。而《礼》適子不为后,庶子得为后者,此非亲其父母有厚薄也,直系于传重收族不同耳。今之言者不知推本祖祢,惟及其父母而止,此弗忍薄其亲,忍遗其祖也。   其曰“为人后者为之子,乃汉儒邪说”。按此踵欧阳修之谬也。夫“为人后者为之子”,其言出于《公羊》,固汉儒所传者。然于《仪礼》实相表里,古今以为折衷,未有异论者也。藉若修之说,其悖礼甚矣。《礼》“为人后者,斩衰三年”,此子于父母之丧也。以其父母之丧服之,非为之子而何?其言之悖礼一也。传言“为所后者之祖父母妻,妻之父母昆弟,昆弟之子若子”。其若子者,由为之子故耳。传明言“若子”,今顾曰“不为之子”,其言之悖礼二也。且为人后者不为之子,然则称谓之间,将不曰父,而仍曰伯父、叔父乎?其言之悖礼三也。又立后而不为之子,则古立后者,皆未尝实子之,而姑伪立是人也。是圣人伪教人以立后,而实则无后焉耳。其言之悖礼四也。夫无后者,重绝祖考之祀,故立后以奉之。今所后既不得而子,则祖考亦不得而孙矣。岂可以入其庙而奉其祀乎?其言之悖礼五也。由此观之,名汉臣以邪说,无乃其自名耶?抑二三臣者亦自度其说之必穷也,于是又为遁辞以倡之曰:“夫统与嗣不同,陛下之继二宗,当继统而不继嗣。”此一言者,将欲以废先王为人后之义与?则尤悖礼之甚者也。然其牵合附会,眩于名实,苟不辨而绝之,殆将为后世祸矣。   夫《礼》为大宗立后者,重其统也。重其统不可绝,乃为之立后。至于小宗不为之后者,统可以绝,则嗣可以不继也。是则以继统故继嗣,继嗣所以继统也。故《礼》“为人后”,言继嗣也;“后大宗”,言继统也。统与嗣,非有二也,其何不同之有?自古帝王入继者,必明为人后之义,而后可以继统。盖不为后则不成子也。若不成子,夫安所得统而继之。故为后也者,成子也,成子而后继统,又将以绝同宗觊觎之心焉。圣人之制礼也,不亦善乎。抑成子而后继统,非独为人后者尔也。《礼》无生而贵者。虽天子诸侯之子,苟不受命于君父,亦不敢自成尊也。《春秋》重授受之义,以为为子受之父,为臣受之君。故谷梁子曰“臣子必受君父之命”。斯义也,非直尊君父也,亦所以自尊焉耳。盖尊其君父,亦将使人之尊己也。如此则义礼明而祸乱亡。今说者谓‘伦序当立斯立已’,是恶知《礼》与《春秋》之意哉!   若夫前代之君,间有弟终而兄继,侄终而伯叔父继者,此遭变不正者也。然多先君之嗣。先君于己则考也,己于先君则子也。故不可考后君,而亦无两统二父之嫌,若晋之哀帝、唐之宣宗是也。其或诸王入嗣,则未有仍考诸王而不考天子者也。陛下天伦不先于武宗,正统不自于献帝,是非予夺,至为易辨。而二三臣者猥欲比于遭变不正之举,故曰悖礼之尤者也。   其他所辨七事,亦率仿此。   书奏,天子大怒,下镇抚司考讯。已,贳出之,夺俸三月。会给事中陈洸外转,疑事由文选郎夏良胜及蕙。良胜已被讦见斥,而蕙故在。时亳州知州颜木方坐罪,乃诬蕙与木同年相关通,疑有奸利。章下所司,蕙亦奏辨。帝不听,令解任听勘。蕙遂南归。既而事白,吏部数移文促蕙起。蕙见璁、萼等用事,坚卧不肯起。十八年诏选宫僚,拟蕙春坊司直兼翰林检讨。帝犹以前憾故,报罢。而蕙亦卒矣。   蕙貌癯气清,持己峻洁,于书无所不读。学者重其学行,称为“西原先生”。   当是时,廷臣力持“大礼”,而璁、萼建异议,举朝非之。其不获与廷议,而以璁、萼得罪者,又有胡侍、王禄、侯廷训云。   胡侍,宁夏人。举进士。历官鸿胪少卿。张璁、桂萼既擢学士,侍劾二人越礼背经。因据所奏,反复论辨,凡千余言。帝怒,命逮治。言官论救,谪潞州同知。沈府宗室勋注以事憾之,奏侍试诸生题讥刺,且谤“大礼”。逮至京,讯斥为民。   王禄,新城人。举于乡,为福建平和知县。嘉靖九年,疏请建献帝庙于安陆,封崇仁王以主其祀,不当考献帝,伯孝宗,涉二本之嫌。宗籓子有幼而岐嶷者,当养之宫中,备储贰选。疏奏,即弃官归。命按臣逮治,亦斥为民。   侯廷训,乐清人。与张璁同郡,同举进士,而持论不合。初释褐,即上疏请考孝宗,且言不当私籓邸旧臣,语最切直。除南京礼部主事。嘉靖三年冬,“大礼”定,廷训心非之。私刊所著议礼书,潜寄京师,下诏狱拷讯。子一元,年十三,伏阙讼冤,得释。后起官至漳南佥事。以贪虐,被劾为民。一元举进士,官至江西布政使。   赞曰:“大礼”之议,杨廷和为之倡,举朝翕然同声,大抵本宋司马光、程颐《濮园议》。然英宗长育宫中,名称素定。而世宗奉诏嗣位,承武宗后,事势各殊。诸臣徒见先贤大儒成说可据,求无得罪天下后世,而未暇为世宗熟计审处,准酌情理,以求至当。争之愈力,失之愈深,惜夫。    列传第八十   杨慎(王元正) 王思(王相) 张翀 刘济 安磐 张汉卿 张原 毛玉(裴绍宗) 王时柯(余翱) 郑本公 张曰韬(胡琼) 杨淮(申良) 张 澯仵瑜 臧应奎 胡琏 余祯 李可登 安玺 殷承叙 郭楠俞敬 李继 王懋   杨慎,字用修,新都人,少师廷和子也。年二十四,举正德六年殿试第一,授翰林修撰。丁继母忧,服阕起故官。十二年八月,武宗微行,始出居庸关,慎抗疏切谏。寻移疾归。世宗嗣位,起充经筵讲官。常讲《舜典》,言:“圣人设赎刑,乃施于小过,俾民自新。若元恶大奸,无可赎之理。”时大榼张锐、于经论死,或言进金银获宥,故及之。   嘉靖三年,帝纳桂萼、张璁言,召为翰林学士。慎偕同列三十六人上言:“臣等与萼辈学术不同,议论亦异。臣等所执者,程颐、硃熹之说也。萼等所执者,冷褒、段犹之余也。今陛下既超擢萼辈,不以臣等言为是,臣等不能与同列,愿赐罢斥。”帝怒,切责,停俸有差。逾月,又偕学士丰熙等疏谏。不得命,偕廷臣伏左顺门力谏。帝震怒,命执首事八人下诏狱。于是慎及检讨王元正等撼门大哭,声彻殿庭。帝益怒,悉下诏狱,廷杖之。阅十日,有言前此朝罢,群臣已散,慎、元正及给事中刘济、安磐、张汉卿、张原,御史王时柯实纠众伏哭。乃再杖七人于廷。慎、元正、济并谪戍,余削籍。慎得云南永昌卫。先是,廷和当国,尽斥锦衣冒滥官。及是伺诸途,将害慎。慎知而谨备之。至临清始散去。扶病驰万里,惫甚。抵戍所,几不起。   五年闻廷和疾,驰至家。廷和喜,疾愈。还永昌,闻寻甸安铨、武定凤朝文作乱,率僮奴及步卒百余,驰赴木密所与守臣击败贼。八年闻廷和讣,奔告巡抚欧阳重请于朝,获归葬,葬讫复还。自是,或归蜀,或居云南会城,或留戍所,大吏咸善视之。及年七十,还蜀,巡抚遣四指挥逮之还。嘉靖三十八年七月卒,年七十有二。   慎幼警敏,十一岁能诗。十二拟作《古战场文》、《过秦论》,长老惊异。入京,赋《黄叶诗》,李东阳见而嗟赏,令受业门下。在翰林时,武宗问钦天监及翰林:“星有注张,又作汪张,是何星也?”众不能对。慎曰:“柳星也。”历举《周礼》、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以复。预修《武宗实录》,事必直书。总裁蒋冕、费宏尽付稿草,俾削定。尝奉使过镇江,谒杨一清,阅所藏书。叩以疑义,一清皆成诵。慎惊异,益肆力古学。既投荒多暇,书无所不览。尝语人曰:“资性不足恃。日新德业,当自学问中来。”故好学穷理,老而弥笃。   世宗以议礼故,恶其父子特甚。每问慎作何状,阁臣以老病对,乃稍解。慎闻之,益纵酒自放。明世记诵之博,著作之富,推慎为第一。诗文外,杂著至一百余种,并行于世。隆庆初,赠光禄少卿。天启中,追谥文宪。   王元正,字舜卿,盩厔人。与慎同年进士。由庶吉士授检讨。武宗幸宣、大,元正述《五子之歌》以讽。竟以争“大礼”,谪戍茂州卒。隆庆初,赠修撰。   王思,字宜学,太保直曾孙也。正德六年进士。改庶吉士,授编修。九年春,乾清宫灾。思应诏上疏曰:“天下之治赖纪纲,纪纲之立系君身而已。私恩不偏于近习,政柄不移于左右,则纪纲立,而宰辅得行其志,六卿得专其职。今者内阁执奏方坚,而或挠于传奉,六卿拟议已定,而或阻于内批,此纪纲所由废也。惟陛下抑私恩,端政本,用舍不以谗移,刑赏不以私拒,则体统正而朝廷尊矣。祖宗故事,正朝之外,日奏事左顺门,又不时召对便殿。今每月御朝不过三五日,每朝进奏不逾一二事。其养德之功,求治之实,宰辅不得而知也。闻见之非,嗜好之过,宰辅不得而知也。天下之大,四海之远,生民愁苦之状,盗贼纵横之由,岂能一一上达?伏愿陛下悉遵旧典,凡遇宴间,少赐召问。勿以遇灾而惧,灾过而弛,然后可以享天心,保天命。”其年九月,帝狎虎而伤,阅月不视朝。思复上封事曰:“孝宗皇帝之子惟陛下一人,当为天下万世自重。近者道路传言,虎逸于柙,惊及圣躬。臣闻之,且骇且惧。陛下即位以来,于兹九年。朝宁不勤政,太庙不亲享。两宫旷于问安,经筵倦于听讲。揆厥所自,盖有二端:嗜酒而荒其志,好勇而轻其身。由是,戒惧之心日忘,纵恣之欲日进,好恶由乎喜怒,政令出于多门。纪纲积弛。国是不立。士气摧折,人心危疑。上天示警,日食地震。宗社之忧,凛若朝夕。夫勇不可好,陛下已薄有所惩矣。至于荒志废业,惟酒为甚。《书》曰:‘甘酒嗜音,峻宇雕墙,有一于此,未或不亡。’陛下露处外宫,日湎于酒。厮养杂侍,禁卫不严。即不幸变起仓卒,何以备之?此臣所大忧也。”疏入,留中者数日,忽传旨降远方杂职,遂谪潮州三河驿丞。   思年少气锐,每众中指切人是非。已悔之,自敛为质讷。及被谪,怡然就道。夜过泷水,舟飘巨石上,缘石坐浩歌。家人后至,闻歌声乃舣舟以济。王守仁讲学赣州,思从之游。及守仁讨宸濠,檄思赞军议。   世宗嗣位,召复故官,仍加俸一级。思疏辞,且言:“陛下欲作敢言之气,以防壅蔽之奸,莫若省览奏章,召见大臣,勿使邪僻阿徇之说蛊惑圣听,则尧、舜之治可成。不然,纵加恩于先朝谴责之臣,抑末矣。”帝不允,因命近日迁俸者,皆不得辞。寻充经筵讲官。嘉靖三年与同官屡争“大礼”,不报。时张璁、桂萼、方献夫为学士,思羞与同列,疏乞罢归。不许。其年七月,偕廷臣伏左顺门哭谏。帝大怒,系之诏狱,杖三十。逾旬,再杖之。思与同官王相,给事中张原、毛玉、裴绍宗,御史张曰韬、胡琼,郎中杨淮、胡琏,员外郎申良、张澯,主事安玺、仵瑜、臧应奎、余祯、殷承叙,司务李可登,凡十有七人,皆病创先后卒。隆庆初,各廕一子,赠官有差。思赠右谕德。   思志行迈流俗,与李中、邹守益善。高陵吕柟亟称之,尝曰:“闻过而喜似季路,欲寡未能似伯玉,则改斋其人也。”改斋者,思别号也。   王相,字懋卿,鄞人。正德十六年进士。由庶吉士授编修。豪迈尚志节。事亲笃孝。家贫屡空,晏如。仕仅四年而卒。   张翀,字习之,潼川人。正德六年进士。选庶吉士,改刑科给事中。引疾归,起户科。世宗即位,诏罢天下额外贡献。其明年,中都镇守内官张阳复贡新茶。礼部请遵诏禁,不许。翀言:“陛下诏墨未乾,旋即反汗,人将窥测朝廷,玩侮政令。且阳名贡茶,实杂致他物。四方效尤,何所抵极。愿守前诏,无堕奸谋。”不听。宁夏岁贡红花,大为军民害;内外镇守官莅任,率贡马谢恩。翀皆请罢之。帝虽是其言,不能从。寻言:“中官出镇,非太祖、太宗旧制。景帝遭国家多故,偶一行之。谓内臣是朝廷家人,但有急事,令其来奏。乃往岁宸濠谋叛,镇守太监王宏反助为逆,内臣果足恃耶?时平则坐享尊荣,肆毒百姓,遇变则心怀顾望,不恤封疆。不可不亟罢。”后张孚敬为相,竟罢诸镇守,其论实自翀发之。   屡迁礼科都给事中。又言:“顷闻紫禁之内,祷祠繁兴。乾清宫内官十数辈,究习经典,讲诵科仪,赏赉逾涯,宠幸日密。此由先朝罪人遗党若太监崔文辈,挟邪术为尝试计。陛下为其愚弄,而已得肆其奸欺。干挠政事,牵引群邪,伤太平之业,失四海之望。窃计陛下宁远君子而不忍斥其徒,宁弃谠言而不欲违其教,亦谓可以延年已疾耳。侧闻顷来嫔御女谒,充塞闺帏,一二黠慧柔曼者为惑尤甚。由是,怠日讲,疏召对,政令多僻,起居愆度。小人窥见间隙,遂以左道蛊惑。夫以斋醮为足恃而恣欲宫壶之间,以荒淫为无伤而邀福邪妄之术,甚非古帝王求福不回之道也。”   嘉靖二年四月,以灾异,偕六科诸臣上疏曰:“昔成汤以六事自责曰:‘政不节欤?民失职欤?宫壶崇欤?女谒盛欤?苞苴行欤?谗夫昌欤?’今诚以近事较之。快船方减而辄允戴保奏添,镇戍方裁而更听赵荣分守。诏核马房矣,随格于阎洪之一言;诏汰军匠矣,寻夺于监门之群咻。是政不可谓节也。末作竞于奇巧,游手半于闾阎。耕桑时废,缺俯仰之资;教化未闻,成偷薄之习。是民不可谓不失职也。两宫营建,采运艰辛。或一木而役夫万千,或一椽而废财十百。死亡枕藉之状,呻吟号叹之声,陛下不得而见闻。是宫壶不可谓不崇也。奉圣、保圣之后,先女宠于册后;庄奉、肃奉之名,联殊称于乳母。或承恩渐邻于飞燕,或黠慧不下于婉儿。内以移主上之性情,外以开近习之负倚。是女谒不可谓不盛也。穷奸之锐、雄,公肆赂遗而逃籍没之律;极恶之鹏、铠,密行请托而逋三载之诛。钱神灵而王英改问于锦衣,关节通而于喜竟漏于禁网。是苞苴不可谓不行也。献庙主祀,屈府部之议,而用王槐谀佞之谋;重臣批答,乏体貌之宜,而入群小惎间之论。或谮发于内,阴肆毒螫;或谗行于外,显逞挤排。上以汨朝廷之是非,下以乱人物之邪正。是谗夫不可谓不昌也。凡此,皆成汤之所无,而今日之所有,是以不避斧钺之诛,用附责难之义。望陛下采纳。”   其年冬,命中官督苏、杭织造,举朝阻之不能得。翀复偕同官张原等力争。时世宗初政,杨廷和等在内阁。群小虽已用事,正论犹伸,翀前后指斥无所避。帝虽不见用,然亦尝报闻,不罪也。   及明年三月,帝以桂萼言,锐欲考献帝,且欲立庙禁中,翀复偕同官力谏。帝于是责以朋言乱政,命夺俸。既又助尚书乔宇等再疏争内殿建室之议,被诏切让。吕柟、邹守益下狱,翀等抗疏救。及张璁、桂萼召至,翀与给事三十余人连章言:“两人赋性奸邪,立心憸佞,变乱宗庙,离间宫闱,诋毁诏书,中伤善类。望亟出之,为人臣不忠之戒。”皆不纳。帝愈欲考献帝,改孝宗为伯考,翀等忧之。   会给事中张汉卿劾席书振荒不法,户部尚书秦金请命官往勘,帝是之。翀等乃取廷臣劾萼等章疏,送刑部令上请,且私相语曰:“倘上亦云是者,即扑杀之。”璁等以其语闻。帝留疏不下,而责刑部尚书赵鉴等朋邪害正,翀等陷义罔忠,而进璁、萼学士。廷臣相顾骇叹。诸曹乃各具一疏,力言孝宗不可称伯考,署名者凡二百二十余人。帝皆留中不报。七月戊寅,诸臣相率伏左顺门恳请。帝两遣中官谕之不退,遂震怒。先逮诸曹为首者八人于诏狱,翀与焉。寻杖于廷,谪戍瞿塘卫,而璁、萼宠益盛。翀居戍所十余年,以东宫册立恩放还,卒。   刘济,字汝楫,腾骧卫人。正德六年进士。由庶吉士授吏科给事中。山西巡抚李钺劾左、右布政使倪天民、陈达。吏部请黜之,帝不许。济疏争,不省。帝幸宣府、榆林,济皆疏请回銮。诏封许泰、江彬伯爵,又与诸给事中力争,皆不报。世宗即位,出核甘肃边饷。奏革凉州分守中官及永昌新添游兵。再迁工科左给事中。   嘉靖改元,进刑科都给事中。主事陈嘉言坐事下狱,济疏救,不许。廖鹏父子及钱宁党王钦等,皆以从逆论斩,鹏等夤缘中人冀脱死。济上言:“自来死囚临斩,鼓下犹受诉词。奏上得报,已及日旰,再请而后行刑,则已薄暮。殊非与众弃之之意。乞自三请后,鼓下不得受词。鹏、钦等罪甚当,幸陛下勿疑。”诏自今以申酉行刑,鹏等竟缓决。钦后以中旨免死。济力争,不听。故事,厂卫有所逮,必取原奏情事送刑科签发驾帖。千户白寿赍帖至,济索原奏,寿不与,济亦不肯签发。两人列词上。帝先入寿言,竟诎济议。中官崔文仆李阳凤坐罪,已下刑部。帝受文诉,移之镇抚。济率六科争之,不听。都督刘晖以奸党论戍,有诏复官。甘肃总兵官李隆嗾乱军杀巡抚许铭,逮入都,营免赴鞫。济皆力陈不可,帝从其言。晖夺职,隆受讯伏辜。   定国公徐光祚规占民田,嗾滦州民讦前永平知府郭九皋。太监芮景贤主之,缇骑逮讯。济请并治光祚,章下所司。给事中刘最以劾中官崔文调外任,景贤复劾其违禁,与御史黄国用皆逮下诏狱,戍最而谪国用。法司争不得,济言:“国家置三法司,专理刑狱,或主质成,或主平反。权臣不得以恩怨为出入,天子不得以喜怒为重轻。自锦衣镇抚之官专理诏狱,而法司几成虚设。如最等小过耳,罗织于告密之门,锻炼于诏狱之手。旨从内降,大臣初不与知,为圣政累非浅。且李洪、陈宣罪至杀人,降级而已。王钦兄弟党奸乱政,谪戍而已。以最等视之,奚啻天渊,而罪顾一律,何以示天下?”帝怒,夺济俸一月。后父陈万言奴何玺殴人死,帝命释之。济执奏曰:“万言纵奴杀人,得免为幸,乃并释玺等,是法不行于戚畹奴也。”济在谏垣久,言论侃侃,多与权幸相枝柱,直声甚震,帝滋不能堪。   “大礼”议起,廷臣争者多得罪。济疏救修撰吕柟,编修邹守益,给事中邓继曾,御史马明衡、硃淛、陈逅、季本,郎中林应骢,不听。既而遮诸朝臣于金水桥,伏哭左顺门,受杖阙廷。越十二日再杖,谪戍辽东。十六年册立皇太子,赦诸谪戍者,济不与,卒于戍所。隆庆初复官,赠太常少卿。   安磐,字公石,嘉定州人。弘治十八年进士。改庶吉士。正德时,历吏、兵二科给事中,乞假去。世宗践阼,起故官。帝手诏欲加兴献帝皇号,磐言:“兴,籓国也,不可加于帝号之上。献,谥法也,不可加于生存之母。本生、所后,势不俱尊。大义私恩,自有轻重。”会廷臣多力争,事得且止。   嘉靖元年,主事霍韬言,科道官亵服受诏,大不敬。磐偕同官论韬先以议礼得罪名教,恐言官发其奸,故摭拾细事,意在倾排。帝置不问。寻因事言:“先朝内外巨奸,若张忠、刘养、韦霦、魏彬、王琼、宁杲等,漏网得全要领。其货赂可以通神,未尝不夤缘觊复用。宜严察预防,天下事毋令若辈再坏。”帝纳其言,命锦衣官密访缉之。中官张钦家人李贤者,帝许任为锦衣指挥。磐极言不可,不听。锦衣千户张仪以附中官张锐黜革,御史杨百之忽为讼冤,言;“仪当宸濠逆谋时,首倡大义,劝锐却其馈遗。今锐以是免死,仪功不录,无以示报。”磐疏言:“百之憸邪,阳为仪游说,而阴与锐交关,为锐再起地。”百之情得,乃诬磐因请属不行,挟私行谤。吏部尚书乔宇等议黜百之,刑部谓情状未明,宜俱逮治。帝两宥之,夺百之俸三月,磐一月。   帝频兴斋醮,磐又抗言:“曩武宗为左右所蛊,命番僧锁南绰吉出入豹房,内官刘允迎佛西域。十数年间糜费大官,流谤道路。自刘允放,而锁南囚,供亿减,小人伏。奈何甫及二年,遽袭旧辙。不斋则醮,月无虚日。此岂陛下本意?实太监崔文等为之。文钟鼓厮役,夤缘冒迁,既经降革,乃营求还职。导陛下至此,使贻讥天下后世,文可斩也。文尝试陛下,欲行香则从之,欲登坛则从之,欲拜疏则又从之。无已则导以游幸、土木,导以征伐,方且连类以进,伺便以逞。臣故曰文可斩也。”疏入,报闻。户部主事罗洪载以杖锦衣百户张瑾下诏狱,磐与同官张汉卿、张逵、葛鴊等请付之法司。不听。永福长公主下嫁,择昏于七月下旬。磐言:“长公主于孝惠皇太后为在室孙女,期服未满,宜更其期。旧仪,驸马见公主行两拜礼,公主坐受。乖夫妇之分,亦当革正。”帝以遗旨格之,相见礼如故。   锦衣革职旗校王邦奇屡乞复职,磐言:“邦奇等在正德世,贪饕搏噬,有若虎狼。其捕奸盗也,或以一人而牵十余人,或以一家而连数十家,锻炼狱词,付之司寇,谓之‘铸铜板’。其缉妖言也,或用番役四出搜愚民诡异之书,或购奸僧潜行诱愚民弥勒之教,然后从而掩之,无有解脱,谓之‘种妖言’。数十年内,死者填狱,生者冤号。今不追正其罪,使得保首领,亦已幸矣,尚敢肆然无忌,屡渎天听,何为者哉且陛下收已涣之人心,奠将危之国脉,实在登极一诏。若使此辈攘臂,一朝坏之,则奸人环立蜂起,堤防溃决,不知所纪极矣。宜严究治,绝祸源。”帝不能从。其后邦奇卒为大厉,如磐言。   帝驿召席书、桂萼等,磐请斥之以谢天下,且言:“今欲别立一庙于大内,是明知恭穆不可入太庙矣。夫孝宗既不得考,恭穆又不得入,是无考也。世岂有无考之太庙哉。此其说之自相矛盾者也。”不听。历兵科都给事中。以率众伏阙再受杖,除名为民。卒于家。   张汉卿,字元杰,仪封人。正德六年进士。授魏县知县,征拜刑科给事中。尝陈杜侥幸、广储积、慎刑狱三事,深切时弊。不报。武宗将南巡,偕同官伏阙谏。   世宗嗣位,从巡抚李鐸言,发帑金二十万优恤宣府军民。以汉卿言,并发十三万于大同。屡迁户科都给事中。嘉靖元年冬,与同官上言:“陛下轸念畿辅庄田之害,遣官会勘。敕自正德以后投献及额外侵占者,尽以给民。王言一布,天下孰不诵陛下之仁!乃者给事中夏言、御史樊继祖、主事张希尹勘上涿州薰皮厂、安州鹰房草场,诏旨留用。所司执奏,迄不肯从,非所以全大信昭至公也。皮厂起于马永成,鹰房创于谷大用,皆夺民业为之。今马俊、赵霦恃籓邸旧恩,妄求免革,是复蹈永成、大用故辙也。乞尽还之民,而严罪俊、霦,为欺罔者戒。”后父陈万言请营新第,既又乞庄田,内官吴勋等请督苏州织造,汉卿皆极谏。不纳。应天诸府大旱,帝将鬻淮、浙余盐及所没产,易银振之。汉卿言:“易银缓,非发帑金不可。”帝为发银十五万。未几,复偕同官言:“今天下一岁之供,不给一岁之用,加以水旱频仍,物力殚屈。陛下方躬行节俭,而中官梁栋等奏营造缺珠宝,是欲括户部之银也。梁政等又以蠲免三分之数,欲行京仓拨补,是欲耗太仓之粟也。夫内库不足,取之计部;计部不足,取之郡邑小民。郡邑小民将安取哉?今东南洊饥,民至骨肉相食,而搜括之令频行,臣等窃以为不可。”报闻。已,又劾席书振济乖方,乞遣官往勘,正其欺罔罪。帝方眷书甚,驿召为礼部尚书,不罪也。   初,兴献帝议加皇号,汉卿力争,至是,又倡众伏阙。两受杖,斥为民。二十年,言官邢如默、贾准等会荐天下遗贤,及汉卿,终不召。   张原,字士元,三原人。正德九年进士。授吏科给事中。疏陈汰冗食、慎工作、禁贡献、明赏罚、广言路、进德学六事。中言:“天下幅员万里,一举事而计臣辄告匮,民贫故也。民何以贫?守令之裒敛,中臣之贡献,为之也。比年军需杂输十倍前制,皆取办守令。守令假以自殖,又十倍于上供。民既困矣,而贡献者复巧立名目,争新竞异,号曰‘孝顺’。取于民者十百,进于上者一二,朝廷何乐于此而受之。人君驭下惟赏与罚。迩者庸才厮养莫不封侯腰玉。或足不出门而受赏,身不履阵而奏功。御敌者竟未沾恩,覆军者多至逃罪。此士卒所由解体也。”疏入,权幸恶之,传旨谪新添驿丞。   嘉靖初,召复兵科,仍加俸一级。南宁伯毛良杀其子,锦衣掌印指挥硃震等多违纵,原先后论之,皆夺职闲住。帝进张鹤龄昌国公;封陈万言泰和伯,世袭,授万言子绍祖尚宝丞;又以外戚蒋泰等五人为锦衣千、百户。原抗疏极言,请行裁节。未几,劾建昌侯张延龄强占民地,定国公徐光祚子、外戚玉田伯蒋轮、昌化伯邵蕙家人擅作威福。事虽不尽行,权贵皆震慑。   进户科右给事中。撼门哭,再被杖,创重卒。贫不能归葬。久之,都御史陈洪谟备陈原与毛玉、裴绍宗、王思、王相、胡琼等妻子流离状,请恤于朝。不许。隆庆元年赠光禄少卿。   毛玉,字国珍,更字用成,云南右卫军家子也,其先良乡人。弘治十八年进士。正德五年,由行人擢南京吏科给事中。刘瑾既败,大盗蜂起。玉言大学士焦芳、刘宇实乱天下,请显僇扁,以谢万姓。群盗扰山东、河南,玉请备留都。已而盗果渡江,以备严,不敢犯。外艰去,起南京兵科。御史林有年谏迎佛乌思藏下狱,玉抗疏救之,有年得薄罚。又以继母艰去。服阕,除吏科。世宗即位逾年,兴邸诸内官怙帝宠,渐骄佚。又故太监谷大用、魏彬等相次谋复起,事有萌芽。玉即抗疏历叙武宗时事,劝帝戒嗜欲,杜请托,以破侥幸之门,塞蛊惑之隙。帝嘉纳焉。   御史曹嘉素轻险,仿宋范仲淹《百官图》,分廷臣四等,加以品题。给事中安磐疏驳之,言唐王珪之论房玄龄等,本朝解缙之论黄福等,皆承君命而品藻之,未有漫然恣其口吻,如嘉者也。玉复言嘉背违成法,变乱国是,乞斥。帝从其言,贬嘉于外。御史许宗鲁为嘉讼,请斥玉,其同官伦以谋亦助为言。给事中张原以庶僚聚讼,朝廷为之多事,重损国体,乞身先斥罢。玉亦上疏求去,言:“宗鲁等知朋友私恩,不顾朝廷大体。臣一身所系绝微,公论所关甚大,乞罢臣以谢御史。”帝皆慰留之。时宸濠戚属连逮者数百人,玉奉命往讯,多所全活。且言宸濠称乱,由左右贪赂酿成之。因劾守臣不死事者,而禁天下有司与籓府交通。帝俱从之。再迁左给事中。寻伏阙争“大礼”,下获受杖,竟卒。后赠光禄少卿。   裴绍宗,字伯修,渭南人。正德十二年进士。除海门知县。武宗南巡,受檄署江都事,权幸惮之,供亿大省。世宗即位,召入为兵科给事中。即疏请法祖定制,言:“太祖贻谋尽善。如重大臣,勤视朝,亲历田野,服浣濯衣,种蔬宫中,毁镂金床,碎水晶漏,造观心亭,揭《大学衍义》之类,陛下所当释思祖述。而二三大臣尤宜朝夕纳诲,以辅养圣德。陛下日御便殿,亲儒臣,使耳目不蔽于淫邪,左右不惑于险佞,则君志素定,治功可成。”帝嘉纳之。帝欲加兴献帝皇号,绍宗力谏。嘉靖二年冬,帝以灾异频仍,欲罢明年郊祀庆成宴。绍宗言:“祭祀之礼莫重于郊丘,君臣之情必通于宴享。往以国戚废大礼,今且从吉,宜即举行,岂可以灾伤复免。”修撰唐皋亦言之。竟得如礼。明年,以伏阙受杖卒。赠官如毛玉。   王时柯,字敷英,万安人。正德十二年进士。授行人。嘉靖三年擢御史,疏言:“桂萼辈以议礼迎合,传升美官。薛蕙、陈相、段续、胡侍等,连章论劾,实出至公。今佞人超迁而群贤获罪,恐海内闻之,谓陛下好谀恶直。愿采忠谠之言,消朋比之祸,特宽蕙等而听席书、方献夫辞职,除张璁、桂萼别任,则是非不谬,人情悦服。”忤旨切责。未几,有伏阙之事,再予杖,除名。   时御史疏争“大礼”居首者余翱,字大振,定远人,正德中进士。嘉靖二年为御史,尝劾司礼太监张佐蒙蔽罪。明年七月,与时柯等被杖戍边。居戍所十四年。皇子生,赦还。穆宗即位,时柯、翱皆复官,赠时柯光禄少卿。   郑本公,朔州卫人。正德九年进士。历御史。武宗不豫,国本未建,本公请慎选宗室亲贤者正位东宫,系天下望。不报。世宗嗣位,及冬而乾清宫成,帝由文华殿入居之。本公上言:“事之可思者有六。是宫八年营构,一旦告成。陛下居安思危,当远群小,节燕游,以防一朝之患;重妃配,广继嗣,以为万世之计。慎终如始,兢兢业业,常若天祖之临;求言益切,访政益勤,用防壅蔽之患。持圣心,远货色,毋溺于鸩毒;重兴作,惜财力,永鉴于先朝。”帝嘉纳之。逾月,帝欲加兴献帝皇号,本公力言不可。嘉靖改元,出按辽东。劾罢副总兵张铭、都指挥周辅。还朝,论救给事中刘最,忤旨切责。二年十月,时享太庙,帝不亲行。本公与同官彭占祺极言遣代非宜,报闻。   明年三月,帝欲考兴献帝,立庙禁中。本公偕同官力争,谓:“陛下潜邸之日,则为孝宗之侄,兴献王之子。临御之日,则为孝宗之子,兴献帝之侄。可两言决也。至立庙大内,实为不经。献帝之灵既不得入太庙,又空去一国之祀而托享于大内焉。陛下享太庙,其文曰‘嗣皇帝’,于献帝之庙,又当何称?爱敬精诚,两无所属,献帝将蹙然不安。”帝怒,责其朋言乱政,夺俸三月。   其年六月,以席书为礼部尚书,召张璁、桂萼入京。本公偕同官四十四人连章言:“萼首为乱阶,璁再肆欺罔,黄绾、黄宗明、方献夫、席书连汇接踵。尚书之命,由中而下。行取之旨,已罢再颁。大臣因此被逐,言官由之得罪。虽往日瑾、彬之奸,流祸不若是酷也。”不纳。已,偕廷臣伏阙哭谏。系狱,廷杖还职。当是时,争“大礼”者,诸御史中,本公言最切中。   寻迁通政参议。九年不调,以疾请改南京。乃授大理寺丞,稍迁南京太仆少卿。谢病归。二十年,言官邢如默、贾准等会荐,诏用不赴,卒。   张曰韬,字席珍,莆田人。正德十二年进士。授常州推官。武宗南巡,江彬纵其党横行州县。将抵常州,民争欲亡匿。时知府暨武进知县咸入觐,曰韬兼绾府县印,召父老约曰:“彬党至,若等力与格。”又释囚徒,令与丐者各具瓦石待。已,彬党果累骑来。父老直遮之境上,曰:“常州比岁灾,物力大屈,无可啖若曹。府中惟一张推官,一钱不入,即欲具刍秣,亦无以办。”言已,彬党疑有他变,乃稍退,驰使告彬。曰韬即上书巡按御史言状。御史东郊行部过常州,谓曰:“事迫矣,彬将以他事缚君。”命曰韬登己舟先发,自以小舟尾之。彬党果大至,索曰韬,误截御史舟。郊使严捕截舟者,而阴令缓之。其党恐御史上闻,咸散去,曰韬遂免。彬亦戒其党毋扰,由是常以南诸府得安。   世宗即位,召为御史。杨廷和等之争织造也,曰韬亦上言:“陛下既称阁臣所奏惟爱主惜民,是明知织造之害矣。既知之,而犹不已,实由信任大臣弗专,而群小为政也。自古未有群小蒙蔽于内,而大臣能尽忠于外者。崔文辈二三小人尝浊乱先朝,今复蒙惑圣衷,窃弄威福。陛下奈何任其逞私,不早加斥逐哉?臣闻织造一官,行金数万方得之。既营之以重资,而欲其不责偿于下,此必无之事也。”帝不能用。   席书以中旨拜尚书,曰韬与同官胡琼各抗疏力争。既受杖,犹占疏劾奸人陈洸罪。未几,竟死。隆庆初,追赠光禄少卿。   胡琼,字国华,南平人。正德六年进士。由慈溪知县入为御史。历按贵州、浙江有声。哭谏,受杖卒。后赠官如曰韬。   杨淮,字东川,无锡人。正德十二年进士。授户部主事,再迁郎中。始监京仓,革胥徒积弊殆尽。继监淮、通二仓,罢中官茶果之供,除囤基及额外席草费。最后监内库,奄人例有供馈,淮悉绝之。公勤廉慎,为尚书孙交、秦金所重。伏阙受杖,月余卒。囊无一物,家人卖屋以敛。金与淮同里,为经纪归其丧。后赠太常少卿。   申良,字延贤,高平人。登乡荐,授招远知县。山东盗起,良豫为战守具。盗至,追击至黄县,俘斩数百人。已,复至,再破走之。历知诸城、良乡。权贵人往来要索,良悉拒之。进安吉知州。锦衣叶琼倚钱宁势夺民田,良谳还之民。琼因嗾奸人诬奏良,事竟得白。稍迁常州同知,入为户部员外郎。与淮俱杖死。赠太仆少卿。招远民怀其政,绘像祀之。   张澯,字景川,广东顺德人。祖善昭,四川佥事,谪临江通判。先是,练子宁亲党戍临江者八十余人,善昭上书曰:“子宁忠贯日月,太宗谓‘若使子宁在,朕固当用之’。仁宗亦谓‘方孝孺等忠臣’。夫既忠之矣,何外亲末属,尚以奸恶赐配,百年不宥哉?”疏虽不行,中外皆壮之。澯登正德九年进士,授建平知县。忤巡江御史贺洪,改调广昌。讼洪罪,洪坐削籍。澯自广昌迁礼部主事,监督会同馆。尚书王琼与都御史彭泽有隙,以泽遣使土鲁番许金币赎哈密城印为泽罪,嗾番人在馆者暴泽过恶,诱澯为署牒,且曰:“泽所为,南宋覆辙也。事成当显擢。”澯力拒曰:“王公误矣。泽与土鲁番檄具在,岂宋和戎比。昔范仲淹亦尝致书元昊,宁独泽也。”不肯署。寻进员外郎,受杖死。   仵瑜,字忠父,蒲圻人。父绅,工部主事。瑜少有志操,正德十二年释褐,即谢病去。起补礼部主事,复引疾归。世宗践阼,起故官。疏陈勤圣学、笃亲亲、开言路、敬大臣、选诤臣、去浮屠、拯困穷、重守令、修武备、储人材十事。已,竟死杖下。   臧应奎,字贤徵,长兴人。正德十二年进士。授南京车驾主事。进贡中官索舟逾额,力裁损之。中官遣卒哗于部,叱左右执之,遁去。父所生母卒,法不得承重,执私丧三年。入为礼部主事,未几杖死。应奎受业湛若水之门,以圣贤自期。尝过文庙,慨然谓其友曰“吾辈殁,亦当俎豆其间”,其立志如此。   郎中胡琏,字重器,新喻人。正德六年进士,官刑部。尝谏武宗南巡受杖。   主事余祯,字兴邦,奉新人。正德九年进士。   司务李可登,字思善,辉县人。弘治末乡荐。俱官兵部。可登素慷慨,以忠义自许,竟如其志。   户部主事安玺,宛平人。正德十六年进士。   刑部主事殷承叙,江夏人。正德九年进士。   穆宗嗣位,赠琏太常少卿,澯太仆少卿,瑜、应奎、承叙、玺、祯光禄少卿,可登寺丞。   郭楠,字世重,晋江人。正德九年进士。授浦江知县。课最,入为御史。世宗即位,请召还直臣舒芬、王思、黄巩、张衍瑞等。从之。嘉靖元年,核饷两广。劾总兵官抚宁侯硃麒贪懦,诏为戒饬。寻上章,请退朝之暇延见大臣,如祖宗故事。且言,主事陈嘉言忤中官,不宜逮系。帝怒,夺其俸。   诸臣伏阙争“大礼”,皆得罪。楠方巡按云南,驰疏言:“人臣事君,阿意者未必忠,犯颜者未必悖。今群臣伏阙呼号,或榜掠殒身,或间关谪戍,不意圣明之朝,而忠良获罪若此。乞复生者之职,恤死者之家,庶以收纳人心,全君臣之义。”帝大怒,遣缇骑逮治,言官论救皆不纳。既至,下镇抚狱掠治,复廷杖之,削其籍。   先是,诸人既死,廷臣莫敢上闻。后府经历俞敬奏言:“学士丰熙等皆以冒触宸严,系狱拷讯。诸臣迹虽狂悖,心实忠诚。今闻给事裴绍宗、编修王相、主事余祯等俱已死,熙等在狱者亦垂亡矣。其呻吟衽席,创重不能起者,又不知凡几。窃惟献皇帝神主已奉迎入庙,正宜赦过宥罪,章大孝于天下。望霁雷霆之威,施雨露之泽。已死者恤其后,垂亡者宥其身,使人臣无复以言为讳,宗社之幸也。”   通政司经历李继先亦上言:“陛下追崇尊号,乃人子至情,诚不容已。群臣一时冒触天威,重得罪谴,死者遂十余人。大臣纷纷去位,小臣苟默自容。今日大同告变,曾无一人进一疏、画一策者,则小大之臣,志不奋而气不扬,亦可见矣。乞录恤已死,赦还谪戍,追复去国诸臣,而在位者委任宽假之,使各陈边计。臣愚不胜忄卷忄卷。”帝皆不省。   明年三月,御史王懋言:“廷臣以议礼死杖下者十有七人,其父母妻子颠沛可悯,乞赐优恤,赠官录廕。”帝大怒,谪懋四川高县典史。逾数日,而楠疏至。帝益怒,遂逮治削籍。六年春,以灾变修省,从吏部言量与楠一官,得吉水教谕。终南宁知府。   赞曰:“大礼”之争,群臣至撼门恸哭,亦过激且戆矣。然再受廷杖,或死或斥,废锢终身,抑何惨也。杨慎博物洽闻,于文学为优。王思、张翀诸人,或纳谏武宗之朝,或抗论世宗初政,侃侃凿凿,死节官下,非徒意气奋发立效一时已也。    列传第八十一   费宏(弟寀 从子懋中 子懋贤 世父瑄 翟銮 李时 顾鼎臣 严讷(袁炜)李春芳(孙思诚等) 陈以勤 赵贞吉(殷士儋) 高仪   费宏,字子充,铅山人。甫冠,举成化二十三年进士第一,授修撰。弘治中,迁左赞善,直讲东宫,进左谕德。武宗立,擢太常少卿,兼侍讲读。预修《孝宗实录》。充日讲官。正德二年拜礼部右侍郎,寻转左。五年进尚书。帝耽于逸乐,早朝日讲俱废。宏请勤政、务学、纳谏,报闻。鲁府邹平王子当潩当袭父爵,为弟当凉所夺且数年矣。宏因当潩奏辨,据法正之。当凉怒,诬宏受赂,宏不为动。明年冬十二月,命宏兼文渊阁大学士参预机务。寻加太子太保、武英殿大学士,进户部尚书。   幸臣钱宁阴党宸濠,欲交欢宏,馈彩币及他珍玩。拒却之。宁惭且恚。宸濠谋复护卫、屯田,辇白金巨万,遍赂朝贵,宁及兵部尚书陆完主之。宏从弟编修寀,其妻与濠妻,兄弟也,知之以告宏。宏入朝,完迎问曰:“宁王求护卫,可复乎?”宏曰:“不知当日革之者何故?”完曰:“今恐不能不予。”宏峻却之。及中官持奏至阁,宏极言不当予,诏卒予之。于是宸濠与宁合,而恚宏。宁数侦宏事无所得。以御史余珊尝劾寀不当留翰林,即指为宏罪。中旨责陈状,宏乞休。命并寀致仕。宁遣骑伺宏后,抵临清,焚其舟,资装尽毁。宏归,杜门谢客。宸濠复求与通,宏谢绝之,益怒。会宏族人与邑奸人李镇等讼,宸濠阴令镇贼宏。镇等遂据险作乱,率众攻费氏。索宏不得,执所与讼者支解之,发宏先人冢,毁其家,劫掠远近,众至三千人。宏驰使诉于朝。下巡抚孙燧按状,始遣兵剿灭。宸濠败,言者争请召宏。世宗即位,遣行人即家起宏,加少保,入辅政。   宏持重识大体,明习国家故事。与杨廷和、蒋冕、毛纪同心协赞,数劝帝革武宗弊政。“大礼”之议,诸臣力与帝争,帝不能堪。宏颇揣知帝旨,第署名公疏,未尝特谏,以是帝心善之。及廷和等去位,宏为首辅。加少师兼太子太师、吏部尚书、谨身殿大学士,委任甚至。   户部议督正德时逋赋,宏偕石珤、贾咏请断自十年以后。从之。帝以四方灾异,敕群臣修省。宏等因言:“陛下用度无节,工役不休。畿内土地半成庄田,内库收纳要求逾倍。太仓无三年之积而冗食日增,京营无十万之兵而赴工不已。直臣得罪未见原,言官举职乃被诘。律所当行者数经谳不诛,罪无可辨者遽传旨获免。干和召怨,自非一端。”帝引咎褒答,然不能用也。大同兵变,张璁请讨之。宏曰:“讨而胜,玉石俱焚;不胜,彼将据城守,损威重多矣。莫若观变而徐图之。”事果旋定。   宏为人和易,好推毂后进。其于“大礼”不能强谏,亦未尝附离。而是时席书、张璁、桂萼用事。书弟检讨春,故由他曹改用。及《武宗实录》成,宏议出为佥事,书由是憾宏。璁、萼由郎署入翰林,骤至詹事,举朝恶其人。宏每示裁抑,璁、萼亦大怨。帝尝御平台,特赐御制七言一章,命辑倡和诗集,署其衔曰“内阁掌参机务辅导首臣”。其见尊礼,前此未有也。   璁、萼滋害宏宠。萼言:“诗文小技,不足劳圣心,且使宏得冯宠灵,凌压朝士。”帝置不省。萼遂与璁毁宏于帝,言宏纳郎中陈九川所盗天方贡玉,受尚书邓璋赇谋起用,并及其居乡事。宏上书乞休,略曰:“萼、璁挟私怨臣屡矣。不与经筵讲官则怨,不与修献皇帝实录则怨,不为两京乡试考官则怨,不为教习则又怨。萼、璁疑内阁事属臣操纵,抑知臣下采物望,上禀圣裁,非可专擅。萼、璁日攘袂搤掔,觊觎臣位。臣安能与小人相齮龁?祈赐骸骨。”不允。及璁居兵部,宏欲用新宁伯谭纶掌奋武营,璁遂劾宏劫制府部。无何,又因宏子懋良坐罪下吏,攻之益力,复录前后劾疏上之。不得请,则力求罢,诋宏尤切,章数上。宏亦连疏乞休,帝辄下优诏慰留,然终不以谴璁、萼。于是奸人王邦奇承璁、萼指,上书污故大学士廷和等,并诬宏。宏竟致仕去。时六年二月也。十月,璁遂以尚书、大学士入直内阁。间一岁萼亦入矣。   十四年,萼既前死,璁亦去位,帝始追念宏。四月,再遣行人即家起官如故。七月至京师。使中使劳以上尊御馔,面谕曰:“与卿别久,卿康健无恙,宜悉心辅导称朕意。”宏顿首谢。自是眷遇益厚。偕李时召入无逸殿,与周览殿庐,从容笑语,移时始出。赐银章曰“旧辅元臣”。数有咨问,宏亦竭诚无隐。承璁、萼操切之后,易以宽和,朝士皆慕乐之。未几卒,年六十有八。帝嗟悼,赙恤加等,赠太保,谥文宪。   宏三入内阁,佐两朝殆十年。中遭谗构,讫以功名终。其自少保入也,弟寀为赞善,从子懋中由进士及第为编修,宏长子懋贤方改庶吉士,父子兄弟并列禁近。寀官至少保、礼部尚书,谥文通。懋中终湖广提学副使。懋贤历兵部郎中。   宏世父瑄,成化十一年进士。弘治时为兵部员外郎。贵州巡抚谢昶、总兵官吴经等奏烂土苗反,僭称王,乞发大军征讨。以兵部尚书马文升请,令瑄与御史邓庠往按。白苗无反状,抚定之。劾昶、经及镇守中官张成罪。迁贵州参议以终。   翟銮,字仲鸣,其先诸城人。曾祖为锦衣卫校尉,因家京师。举弘治十八年进士,改庶吉士。正德初,授编修。刘瑾改翰林于他曹,以銮为刑部主事。旋复官,进侍读。嘉靖中,累迁礼部右侍郎。六年春,廷推阁臣。帝意在张孚敬,弗与。命再推,乃及銮。中贵人多誉銮者,帝遂逾次用之。杨一清以銮望轻,请用吴一鹏、罗钦顺。帝不许,命銮以吏部左侍郎兼学士入直文渊阁。寻赐银章曰“清谨学士。”   銮初入阁,一清、谢迁辅政,既而孚敬与桂萼入,銮皆谨事之。孚敬、萼皆以所赐银章密封言事,銮独无所言。诘之,则顿首谢曰:“陛下明圣,臣将顺不暇,何献替之有。”帝心爱之。一清、萼、孚敬先后罢,銮留独秉政者两月。其后李时、方献夫入,位皆居銮上,銮亦无所怫。帝数召时、銮入见,尝问:“都察院拟籍谷大用资产,当乎?”时、銮皆北人,与中贵合。时曰:“所拟不中律。”銮曰:“按律,籍没止三条,谋反、叛逆及奸党耳。不合三尺法,何以信天下。”帝曰:“大用乱政先朝,正奸党也。”銮曰:“陛下,即天也。春生秋杀,何所不可。”帝卒从重拟。丁生母忧归。服阕,久不召。夏言、顾鼎臣居政府,銮与谋召己。会帝将南巡,虑塞上有警,议遣重臣巡视,言等因荐銮充行边使。十八年二月改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,诸边文武将吏咸受节制。且赍帑金五十万犒边军,东西往返三万余里。明年春入京,遂命以原官入阁。在大同与总督毛伯温议筑五堡,过甘肃与总督刘天和议拓嘉峪关,皆受廕叙。   二十一年,言罢,銮为首辅。时已加少保、武英殿大学士,进少傅、谨身殿。严嵩初入,銮以资地居其上,权远出嵩下,而嵩终恶銮,不能容。御史赵大佑劾銮私同年,吏部尚书许赞亦发銮请属私书,帝皆不问。会銮子汝俭、汝孝与其师崔奇勋所亲焦清同举二十三年进士,嵩遂属给事中王交、王尧日劾其有弊。帝怒,下吏部、都察院。銮疏辨,引西苑入直自解。帝益怒,勒銮父子、奇勋、清及分考官编修彭凤、欧阳奂为民,而下主考少詹事江汝璧及乡试主考谕德秦鸣夏、赞善浦应麒诏狱,并杖六十,褫其官。   銮初辅政,有修洁声。中持服家居,至困顿不能自给。其用行边起也,诸边文武大吏俱櫜鞬郊迎,恒恐不得当銮意,馈遗不赀。事竣,归装千辆,用以遗贵近,得再柄政,声誉顿衰。又为其子所累,讫不复振。逾三年卒,年七十。穆宗即位,复官,谥文懿。   李时,字宗易,任丘人。父棨,进士,莱州知府。时举弘治十五年进士,改庶吉士,授编修。正德中,历侍读、右谕德。世宗嗣位,为讲官,寻迁侍读学士。   嘉靖三年,擢礼部右侍郎。俄以忧归。服除,为户部右侍郎。复改礼部,寻代方献夫为尚书。帝既定尊亲礼,慨然有狭小前人之志,欲裁定旧章,成一朝制作。张孚敬、夏言用事,咸好更张。所建诸典礼,咸他人发端,而时傅会成之。或廷议不合,率具两端,待帝自择,终未尝显争。以故帝爱其恭顺。四方上嘉瑞,辄拜疏请贺。帝谦让,时必再请。由是益以时为忠。赐银章曰“忠敏安慎”,俾密封言事。久而失之,请罪,帝再赐焉。十年七月,四郊成,加太子太保。雷震午门,彗星见东井,时请敕臣工修省,令言官指陈利害兴革。帝以建言乃科道专责,寝不行。光禄寺厨役王福、锦衣卫千户陈昇请迁显陵于天寿山,时等力陈不可。巡检徐震奏于安陆建京师,时等驳其非制,遂议改州为承天府。   其秋,桂萼卒,命时兼文渊阁大学士入参机务。时张孚敬已罢,翟銮独相。时后入,以宫保官尊,反居銮上。两人皆谦逊,无龃龉。帝御无逸殿,召时坐讲《无逸篇》,銮讲《豳风·七月》诗,武定侯郭勋及九卿翰林俱入侍。讲毕,帝退御豳风亭赐宴。自是,数召见,谘谋政务。   明年春,孚敬还内阁,事取独裁,时不敢有所评议。未几,方献夫入,与时亦相得。彗星复出,帝召见时等,谕以引咎修省之意,从容语及乏才。时等退,条上务安静、惜人才、慎刑狱三事,颇及“大礼”大狱废斥诸臣。帝优诏褒答之,然卒不能用也。给事中魏良弼、御史冯恩先后劾吏部尚书汪鋐,触帝怒,时皆为论救。十二年,孚敬复入,銮以忧去,献夫致仕。时随孚敬后,拱手唯诺而已,以故孚敬安之。孚敬谢政,费宏再入,未几卒,时遂独相。时素宽平,至是益镇以安静。帝亦恒召对便殿,接膝咨询。时虽无大匡救,而议论恒本忠厚,廷论咸以时为贤。客星见天棓旁,帝问所主事应。对曰:“事应之说起汉京房,未必皆合。惟在人君修德以弭之。”帝称善。扈跸谒陵,道沙河,帝见居民萧索,怆然曰:“七陵在此,宜加守护。”时对曰:“昔邱濬建议,京师当设四辅,以临清为南,昌平为北,苏州、保定为东西,各屯兵一二万。今若于昌平增一总兵,可南卫京师,北护陵寝。”帝乃下廷臣勘议,于沙河筑巩华城,为置戍焉。屡加少傅、太子太师、吏部尚书、华盖殿大学士。会夏言入辅,时不与抗,每事推让言,言亦安之。帝待时不如孚敬、言,然少责辱,始终不替。孚敬、言亦不敢望也。十七年十二月卒官,赠太傅,谥文康。   顾鼎臣,字九和,昆山人。弘治十八年进士第一。授修撰。正德初,再迁左谕德。嘉靖初,直经筵。进讲范浚《心箴》,敷陈剀切。帝悦,乃自为注释,而鼎臣特受眷。累官詹事。给事中刘世扬、李仁劾鼎臣污佞。帝下世扬等狱,以鼎臣救,得薄谴。拜礼部右侍郎。帝好长生术,内殿设斋醮。鼎臣进《步虚词》七章,且列上坛中应行事。帝优诏褒答,悉从之。词臣以青词结主知,由鼎臣倡也。   改吏部左侍郎,掌詹事府。请令曾子后授《五经》博士,比三氏子孙,从之。大同军变,张孚敬主用兵,鼎臣言不可,帝嘉纳。十三年孟冬,享庙,命鼎臣及侍郎霍韬捧主。二人有期功服,当辞。乃上言:“古礼,诸侯绝期。今公卿即古诸侯,请得毋避。”礼部尚书夏言极诋其非,乃已。寻进礼部尚书,仍掌府事。京师淫雨,四方多水灾,鼎臣请振饥弭盗,报可。   十七年八月,以本官兼文渊阁大学士入参机务。寻加少保、太子太傅、进武英殿。初,李时为首辅,夏言次之,鼎臣又次之。时卒,言当国专甚,鼎臣素柔媚,不能有为,充位而已。帝将南巡,立皇太子,命言扈行,鼎臣辅太子监国。御史萧祥曜劾吏部侍郎张潮受鼎臣属,调刑部主事陆昆为吏部。潮言:“兵部主事马承学恃鼎臣有联,自诡必得铨曹,臣故抑承学而用昆。”帝下承学诏狱,鼎臣不问。十九年十月卒官,年六十八。赠太保,谥文康。   鼎臣官侍从时,悯东南赋役失均,屡陈其弊,帝为饬抚按。巡抚欧阳鐸厘定之。昆山无城,言于当事为筑城。后倭乱起,昆山获全,乡人立祠祀焉。   严讷,字敏卿,常熟人。举乡试,以主司试录触忌,一榜皆不得会试。嘉靖二十年成进士,改庶吉士,授编修,迁侍读。三吴数中倭患,岁复大祲,民死徙几半,有司征敛益急。讷疏陈民困,请蠲贷。帝得疏感动,报如其请。寻与李春芳入直西苑。撰青词,超授翰林学士。历太常少卿,礼部左、右侍郎,改吏部,皆兼学士,仍直西苑。所撰青词皆称旨。礼部尚书郭朴迁吏部,遂以讷代之。朴遭父丧,复代为吏部尚书。严嵩当国,吏道污杂。嵩败,朴典铨犹未能尽变。讷雅意自饬,徐阶亦推心任之。讷乃与朝士约,有事白于朝房,毋谒私邸。慎择曹郎,务抑奔竞,振淹滞。又以资格太拘,人才不能尽,仿先朝三途并用法,州县吏政绩异者破格超擢,铨政一新。寻录供奉劳,加太子太保。   四十四年,袁炜罢,命兼武英殿大学士入参机务。以代者郭朴未至,仍掌铨政。帝斋居西苑,侍臣直庐皆在苑中。讷晨出理部事,暮宿直庐,供奉青词,小心谨畏,至成疾久不愈。其年冬十一月,遂乞归。逾年,世宗崩,遂不复出。   讷既归里,父母皆在。晨夕洁餐孝养,人以为荣。讷尝语人曰:“铨臣与辅臣必同心乃有济。吾掌铨二年,迁华亭当国,事无阻。且所任选郎贤,举无失人。”华亭谓徐阶,选郎则陆光祖也。家居二十年卒,年七十有四。赠少保,谥文靖。   袁炜,字懋中,慈溪人。嘉靖十七年会试第一,殿试第三,授编修。炜性行不羁,为御史包孝所劾,帝宥不罪。进侍读。久之,简直西苑。撰青词,最称旨。三十五年,阁臣推修撰全元立掌南京翰林院,帝特用炜。炜疏辞,愿以故官供奉。帝大喜,立擢炜侍讲学士。甫两月,手诏拜礼部右侍郎。明年,加太子宾客兼学士,赐一品服。三十九年,复以供奉恩加俸二等,俄进左侍郎。明年二月调吏部,兼官供奉如故。逾月迁礼部尚书,加太子少保,仍命入直。炜自供奉以后,六年中进宫保、尚书,前未有也。   先是二月朔,日食微阴,炜言不当救护。礼部尚书吴山不从,得谴去。帝闻炜言善之,遂以代山。及七月朔,又日食。历官言食止一分五杪,例免救护。炜乃阿帝意上疏言:“陛下以父事天,以兄事日,群阴退伏,万象辉华。是以太阳晶明,氛祲销烁,食止一分,与不食同。臣等不胜欣忭。”疏入,帝益喜。其冬,遂命以户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入阁典机务。累加少傅兼太子太傅、建极殿大学士。四十四年春,疾笃,请假归,道卒,年五十八。赠少师,谥文荣。   炜才思敏捷。帝中夜出片纸,命撰青词,举笔立成。遇中外献瑞,辄极词颂美。帝畜一猫死,命儒臣撰词以醮。炜词有“化狮作龙”语,帝大喜悦。其诡词媚上多类此。以故帝急枋用之,恩赐稠叠,他人莫敢望。   自嘉靖中年,帝专事焚修,词臣率供奉青词。工者立超擢,卒至入阁。时谓李春芳、严讷、郭朴及炜为“青词宰相”。而炜贵倨鲜淟,故出徐阶门,直以气凌之。与阶同总裁《承天大志》,诸学士呈稿,炜窜改殆尽,不以让阶。诸学士不平,阶第曰任之而已。其后炜死,阶亦尽窜改之。炜自负能文,见他人所作,稍不当意,辄肆诋诮。馆阁士出其门者,斥辱尤不堪,以故人皆畏而恶之。   李春芳,字子实,扬州兴化人。嘉靖二十六年举进士第一,除修撰。简入西苑撰青词,大被帝眷,与侍读严讷超擢翰林学士。寻迁太常少卿,拜礼部右侍郎,俱兼学士,直西苑如故。佐理部事,进左侍郎,转吏部,代讷为礼部尚书。时宗室蕃衍,岁禄苦不继。春芳考故事,为书上之。诸吉凶大礼及岁时给赐,皆严为之制。帝嘉之,赐名《宗籓条例》。寻加太子太保。四十四年命兼武英殿大学士,与讷并参机务。世宗眷侍直诸臣厚,凡迁除皆出特旨。春芳自学士至柄政,凡六迁,未尝一由廷推。   春芳恭慎,不以势凌人。居政府持论平,不事操切,时人比之李时;其才力不及也,而廉洁过之。时徐阶为首辅,得君甚。春芳每事必推阶,阶亦雅重之。隆庆元年春,有诏修翔凤楼,春芳曰:“上新即位,而遽兴土木,可乎?”事遂止。   齐康之劾徐阶也,语侵春芳。春芳疏辨求去,帝慰留之。及代阶为首辅,益务以安静,称帝意。时同列者陈以勤、张居正。以勤端谨,而居正恃才凌物,视春芳蔑如也。始阶以人言罢,春芳叹曰:“徐公尚尔,我安能久?容旦夕乞身耳。”居正遽曰:“如此,庶保令名。”春芳愕然,三疏乞休,帝不允。既而赵贞吉入代以勤,刚而负气。及高拱再入直,凌春芳出其上,春芳不能与争,谨自饬而已。俺答款塞求封,春芳偕拱、居正即帝前决之。会贞吉为拱逐,拱益张,修阶故怨。春芳尝从容为阶解,拱益不悦。时春芳已累加少师兼太子太师,进吏部尚书,改中极殿,度拱辈终不容己,两疏请归养,不允。南京给事中王祯希拱意,疏诋之,春芳求去益力。赐敕乘传,遣官护行,有司给夫廪如故事。阅一岁,拱复为居正所挤,几不免。而春芳归,父母尚无恙,晨夕置酒食为乐,乡里艳之。父母殁数年乃卒,年七十五,赠太师,谥文定。   孙思诚,天启六年官礼部尚书,寻罢。崇祯初,坐颂榼闲住。   思诚孙清,字映碧。崇祯四年进士。由宁波推官擢刑科给事中。熊文灿抚张献忠,清论其失策。以久旱请宽刑,忤旨,贬浙江按察司照磨。未赴,忧归。起吏科给事中。俄出封淮府,国变得不与。福王时,请追谥开国名臣及武、熹两朝忠谏诸臣,于是李善长等十四人、陆震等十四人、左光斗等九人并得谥。   春芳曾孙信,广东平和知县。城破,与二子泓远、淑远同时死。   陈以勤,字逸甫,南充人。嘉靖二十年进士。选庶吉士,授检讨。久之,充裕王讲官,迁修撰,进洗马。时东宫位号未定,群小多构衅。世宗于父子素薄,王岁时不得燕见。常禄外,例有给赐,王亦不敢请。积三岁,邸中窘甚。王左右以千金贿严世蕃,世蕃喜,以属户部,得并给三岁资。然世蕃常自疑,一日屏人语以勤及高拱曰:“闻殿下近有惑志,谓家大人何?”拱故为谑语,以勤正色曰:“国本默定久矣。生而命名,从后从土,首出九域,此君意也。故事,诸王讲官止用检讨,今兼用编修,独异他邸,此相意也。殿下每谓首辅社稷臣,君安从受此言?”世蕃默然去。裕邸乃安。   为讲官九年,有羽翼功,而深自晦匿,王尝书“忠贞”二字赐之。父丧除,还为侍读学士,掌翰林院。进太常卿,领国子监。擢礼部右侍郎,寻转左,改吏部,掌詹事府。   穆宗即位,以勤自以潜邸旧臣,条上谨始十事,曰定志、保位、畏天、法祖、爱民、崇俭、揽权、用人、接下、听言。其言揽权、听言尤切。诏嘉其忠恳。隆庆元年春,擢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,入参机务。累加少傅兼太子太傅,改武英殿。穆宗朝讲希御,政无所裁决,近幸多缘内降得厚恩。以勤请励精修政。帝心动,欲有所举措,卒为内侍所阻,疏亦留中。四年,条上时务因循之弊,请慎擢用:酌久任、治赃吏、广用人、练民兵、重农谷。帝嘉之,下所司议。高拱掌吏部,恶所言侵己职,寝其奏,惟都察院议行赃吏一事而已。   初,以勤之入阁也,徐阶为首辅,而拱方向用,朝士各有所附,交相攻。以勤中立无所比,亦无私人,竟阶与拱去,无訾及之者。及拱再入,与赵贞吉相轧,张居正复中构之。以勤与拱旧僚,贞吉其乡人,而居正则所举士也,度不能为解,恐终不为诸人所容,力引疾求罢。遂进兼太子太师、吏部尚书,赐敕驰传归,诏其子编修于陛侍行。后二年,拱被逐,仓皇出国门,叹曰:“南充,哲人也。”以勤归十年,年七十。复颁上方银币,命于陛驰归赐之,且敕有司存问。又六年卒。赠太保,谥文端。于陛别有传。   赵贞吉,字孟静,内江人。六岁日诵书一卷。及长,以博洽名。最善王守仁学。举嘉靖十四年进士,选庶吉士,授编修。时方士初进用,贞吉请求真儒赞大业。执政不怿,因请急归。还朝迁中允,掌司业事。   俺答薄都城,谩书求贡。诏百官廷议,贞吉奋袖大言曰:“城下之盟,《春秋》耻之。既许贡则必入城,倘要索无已,奈何?”徐阶曰:“君必有良策。”贞吉曰:“为今之计,请至尊速御正殿,下诏引咎。录周尚文功以励边帅,出沈束于狱以开言路;轻损军之令,重赏功之格;遣官宣谕诸将,监督力战,退敌易易耳。”时帝遣中使瞷廷臣,日中莫发一语。闻贞吉言,心壮之,谕严嵩曰:“贞吉言是,第不当及周尚文、沈束事耳。”召入左顺门,令手疏便宜。立擢左谕德兼监察御史,奉敕宣谕诸军。给白金五万两,听随宜劳赏。初,贞吉廷议罢,盛气谒严嵩。嵩辞不见,贞吉怒叱门者。适赵文华至,贞吉复叱之。嵩大恨。及撰敕,不令督战,以轻其权,且不与一卒护行。时敌骑充斥,贞吉驰入诸将营,散金犒士,宣谕德意,明日即复命。帝大怒,谓贞吉漫无区画,徒为尚文、束游说。下之诏狱,杖于廷,谪荔波典史。稍迁徽州通判,进南京吏部主事。   四十年,迁至户部右侍郎。廷议遣大臣赴蓟州督饷练兵,嵩欲用贞吉,召饮示之意。贞吉曰:“督饷者,督京运乎,民运乎?若二运已有职掌,添官徒增扰耳。况兵之不练,其过宜不在是,即十户侍出,何益练兵?”嵩怫然罢。会嵩请告,吏部用仓场侍郎林应亮。比嵩出,益怒。令都给事中张益劾应亮,调之南京,而改用佥都御史霍冀。益又言:“督饷户部专职,今贞吉与左侍郎刘大宾廷推不及,是不职也,宜罢。”于是二人皆夺官。   隆庆初,起礼部左侍郎,掌詹事府。穆宗幸太学,祭酒胡杰适论罢,以贞吉摄事。讲《大禹谟》称旨,命充日讲官。贞吉年逾六十,而议论侃直,进止有仪,帝深注意焉。寻迁南京礼部尚书。既行,帝念之,仍留直讲。三年秋,命兼文渊阁大学士参预机务。贞吉入谢,奏:“朝纲边务一切废弛,臣欲捐躯任事,惟陛下主之。”帝益喜。会寇入大同,总兵官赵岢失事,总督陈其学反以捷闻,为御史燕如宦所发。贞吉欲置重罚,兵部尚书霍冀仅议贬秩。贞吉与同官争不得,因上言:“边帅失律,祖宗法具在。今当事者屈法徇人,如公论何?臣老矣,效忠无术,乞赐罢。”不许。俄加太子太保。贞吉以先朝禁军列三大营,营各有帅,今以一人总三营,权重难制。因极言其弊,请分五营,各统以大将,稍复祖宗之旧。帝善之,命兵部会廷臣议。尚书霍冀前与贞吉议不合,颇不然其言。廷臣亦多谓强兵在择将,不在变法。冀等乃上议三大营宜如故。惟以一人为总督,权太重,宜三营各设一大将,而罢总督,以文臣为总理。报可。   初,给事中杨镕劾冀贪庸。帝已留冀,冀以镕贞吉乡人,疑出贞吉意,疏辨乞罢,且诋贞吉。贞吉亦疏辨求去。诏留贞吉,褫冀官。其后营制屡更,未逾年即复其旧,贞吉亦不能争也。俺答款塞求封,贞吉力赞其议。   先是,高拱再入阁即掌吏部。贞吉言于李春芳,亦得掌都察院。拱以私憾欲考察科道。贞吉与同事上言:“顷因御史叶梦熊言事忤旨,陛下严谕考核言官,并及升任在籍者。应考近二百人,其中岂无怀忠报主謇谔敢言之士?今一以放肆奸邪罪之,窃恐所司奉行过当,忠邪不分,致塞言路,沮士气,非国家福也。”帝不从。拱以贞吉得其情,憾甚。及考察,拱欲去贞吉所厚者,贞吉亦持拱所厚以解。于是斥者二十七人,而拱所恶者咸与。拱犹以为憾也,嗾门生给事中韩楫劾贞吉庸横,考察时有私。贞吉疏辨乞休,且言:“臣自掌院务,仅以考察一事与拱相左。其他坏乱选法,纵肆作奸,昭然耳目者,臣噤口不能一言,有负任使,臣真庸臣也。若拱者,斯可谓横也已。臣放归之后,幸仍还拱内阁,毋令久专大权,广树众党。”疏入,竟允贞吉去,而拱握吏部权如故。   贞吉学博才高。然好刚使气,动与物迕。九列大臣,或名呼之,人亦以是多怨。高拱、张居正名辈出贞吉后,而进用居先。咸负才好胜不相下,竟龃龉而去。万历十年卒,赠少保,谥文肃。   殷士儋,字正甫,历城人。嘉靖二十六年进士。选庶吉士,授检讨。久之,充裕王讲官。凡关君德治道,辄危言激论,王为动色。迁右赞善,进洗马,直论如故。隆庆元年擢侍读学士,掌翰林院事,进礼部右侍郎,未几改吏部。明年春,拜礼部尚书,掌詹事府事。其冬,还理部事。四年正月朔望,日月俱食。士儋疏请布德、缓刑、纳谏、节用,饬内外臣工讲求民瘼。报闻。以旧恩,进太子太保。时寒暑皆罢讲,士儋请如故事,四时无辍,并进讲《祖训》及《大学衍义》、《贞观政要》。帝嘉纳之。   始世宗定宗籓条例,亲王无后,以兄弟及兄弟之子嗣,不得以旁继。嘉靖末,肃怀王薨,无子。其大母定王妃请以辅国将军缙1111111   贵嗣,礼部议缙贵实怀王从叔,不可承祧。诏许以将军摄府事。及帝即位,王妃复请,前尚书高仪执不可。缙贵重贿中官,属宗人为奏,祈必得。士儋持之甚力。帝以肃籓越在远塞,不王无以镇之,遂许缙贵嗣。士儋争曰:“肃府自甘州徙兰州,实内地。且请别选郡王贤者理府事,毋遂私请,坏条例。”而帝意坚不可夺。士儋乃请封为郡王,诸宗率以此令从事,帝终不许。故事,郊毕,举庆成宴。自世宗倦勤,典礼久废。帝即位三载,犹未举行,士儋始考定旧仪行之。十一月,命以本官兼文渊阁大学士入阁办事。俄俺答封事成,进少保,改武英殿。   始士儋与陈以勤、高拱、张居正并为裕邸僚,三人皆柄用,士儋仍尚书,不能无望。拱素善张四维,欲引共政,而恶士儋不亲己,不为援。士儋遂藉太监陈洪力,取中旨入阁,以故怨拱及四维。四维父擅盐利,为御史郜永春所劾。事已解,他御史复及之。拱、四维疑出士儋指,益相构。御史赵应龙遂劾士儋进由陈洪,不可以参大政。士儋再辨求去,不允。而拱门生都给事中韩楫复扬言胁之,士儋亦疑出拱指。故事,给事中朔望当入阁会揖。士儋面诘楫曰:“闻君有憾于我,憾自可耳,毋为他人使。”拱曰:“非体也。”士儋勃然起,诟拱曰:“若逐陈公,逐赵公,复逐李公,今又为四维逐我,若能常有此座耶?”奋臂欲殴之。居正从旁解,亦谇而对。御史侯居良复劾士儋始进不正,求退不勇。士儋再疏请益力,乃赐道里费,乘传归,有司给禀隶如故事。家居十一年卒。时居正垂没,四维为政,怨士儋。赠太保,谥文通。久之,改谥文庄。   高仪,字子象,钱塘人。嘉靖二十年进士。选庶吉士,授编修。历侍讲学士,掌南京翰林院。召为太常卿,掌国子监事。擢礼部右侍郎,改吏部,教习庶吉士。四十五年代高拱为礼部尚书。穆宗即位,诸大典礼皆仪所酌定。世宗遗命,郊社及祔享祔葬诸礼,悉稽祖制更定。仪乃会廷臣议:天地分祀不必改;既祭先农,不当复祈谷西苑;帝社、帝稷、睿宗明堂配天与玉芝宫专祀,当废;孝洁皇后当祔庙,别祀孝烈于他所。帝皆报可。既而中官李芳复请天地合祀如洪武制,御史张槚请易皇极诸殿名,尽复其旧,仪皆持不可。帝践阼四月,未召对大臣,仪屡请。隆庆二年正月飨太庙,帝将遣代,仪偕僚属谏,阁臣亦以为言,乃亲祀如礼。庆府辅国将军缙贵请袭王爵,仪执不从。太子生七龄,仪疏请出阁,帝命待十龄行之。诏取光禄银二十万两,仪力争。初,世宗崇道教,太常多滥员,仪奏汰四十八人。寺卿陈庆奏供事乏缺,仪坚持不可。掌礼部四年,每岁暮类奏四方灾异,遇事秉礼循法,居职甚称。引疾章六上,卒见留。会御史傅宠以先帝时撰文叩坛事劾仪,仪四疏求去,乃加太子少保驰传归。   归二年,用高拱荐,命以故官侍东宫讲读,掌詹事府。六年四月诏兼文渊阁大学士入阁办事。逾月,帝崩,预顾命。及拱为张居正所逐,仪已病,太息而已。未几卒。赠太子太保,谥文端。   仪性简静,寡嗜欲,室无妾媵。旧庐毁于火,终身假馆于人。及没,几无以殓。   赞曰:费宏等皆起家文学,致位宰相。宏却钱宁,拒宸濠,忤张、桂,再踬再起,终亦无损清誉。李时、翟銮皆负才望,而銮晚节不振。贞吉负气自高,然处倾轧之势,即委蛇,庸得免乎?顾鼎臣等雍容庙堂,可谓极遭逢之盛。而陈以勤诚心辅导,献纳良多。后贤济美,继登相位。终明之世,称韦、平者,数以勤父子。天之报之,何其厚哉。    列传第八十二   乔宇 孙交(子元) 林俊(子达) (张黻) 金献民 秦金(孙柱)赵璜邹文盛 梁材 刘麟 蒋瑶 王廷相   乔宇,字希大,山西乐平人。祖毅,工部左侍郎。父凤,职方郎中。皆以清节显。宇登成化二十年进士,授礼部主事。弘治初,王恕为吏部,调之文选,三迁至郎中。门无私谒。擢太常少卿。武宗嗣位,遣祀中镇、西海。还朝,条上道中所见军民困苦六事。已,迁光禄卿,历户部左、右侍郎。刘瑾败,大臣多以党附见劾,宇独无所染。拜南京礼部尚书。乾清宫灾,率同列言视朝不勤,经筵久辍,国本未建,义子猥多,番僧处禁寺,优伶侍起居,立皇店,留边兵,习战斗,土木繁兴,织造不息,凡十事。帝不省。久之,改兵部,参赞机务。以帝远游塞上,而监国无人,请早建储贰。帝将自击寇,宇复率同列谏。皆不报。   未几,宁王宸濠反,扬言旦夕下南京。宇严为警备,而谈笑自如。时携客燕城外,密察地险易,置戍守。综理周密,内外宴然。指挥杨锐有才略,署为安庆守备。镇守中官刘郎与濠通,为预伏死士。宇刺得其情,诘郎用事者,郎惧不敢动。宇乃大索城中,斩所伏壮士三百人,悬首江上。宸濠失内应,且知有备,不敢东。攻安庆,锐固守不得下。未几败。   帝至南京,诏百官戎服朝明年正旦。宇不可,率诸臣朝服贺。江彬索城门诸钥,都督府问宇。宇曰:“守备者,所以谨非常。禁门锁钥,孰敢索?亦孰敢予?虽天子诏不可得。”都督府以宇言复,乃已。彬矫旨有所求,日数十至,宇必廷白之,彬亦稍稍止。彬欲谮去宇。守备太监王伟者,初为帝伴读,帝信之,每从中调护,故彬谋不行。帝驻南京九月,宇倡诸臣三请回銮,又自伏阙请。驾旋,扈至扬州。明年加太子太保。论保障功,复加少保。   世宗即位,召为吏部尚书。宇自为选郎,有人伦鉴,及是铨政一清。帝求治锐甚。宇与林俊、鼓泽、孙交,皆海内重望,帝亦委任之。凡为权幸所黜者,皆起列庶位,天下欣欣望治。帝性刚,好自用,宇所执渐不见听。兴府需次官六十三人,乞迁叙。宇言此辈虚隶名籍,与见供事者不同。黜罚之有差,皆怨宇。帝欲封驸马都尉崔元为侯,外戚蒋轮、邵喜为伯,宇不可。无何,诏进寿宁侯张鹤龄为公,封后父陈万言为伯,授万言子绍祖尚宝丞。宇言:“累朝太后戚属无生封公者,张峦亦殁后赠,今奈何以父赠为子封。万言封伯视峦更骤,而子授尚宝非制。愿陛下守典章,以垂万世。”帝并不从。史道讦杨廷和,宇言道挟私,遂下之诏狱。曹嘉助道劾宇,宇求罢,帝命鸿胪趋视事。   宇遇事不可,无不力争,而争“大礼”尤切。帝欲加兴献帝皇号,宇言加皇于本生之亲,则干正统,非所以重宗庙,正名分。及礼官请称献帝为本生考,帝改称本生皇考,又诏建献帝庙于大内,宇等复连章谏。特旨用席书为礼部尚书,宇又偕九卿言:“陛下罢汪俊,用席书;谪马明衡、季本、陈逅,召张璁、桂萼、霍韬。举措乖违,人心骇愕。夫以一二人邪说,废天下万世公议,内离骨肉,外间君臣,名为效忠,实累圣德。且书不繇廷推,特出内降,此祖宗来所未有。乞令俊与书各仍旧职,宥明衡等,止璁、萼毋召。”寻复请罢璁、萼、书,而出争“大礼”者吕柟、邹守益于狱。会璁、萼至京,诏皆用为学士。宇等又言:“内降恩泽,先朝率施于佞幸小人。若士大夫一预其间,即不为清议所齿。况学士最清华,而俾萼等居之,谁复肯与同列哉?”帝怒,切责。宇遂乞休,许之。驰传给夫廪,犹如故事。御史许中、刘隅等请留宇,帝曰:“朕非不用宇,宇自以疾求去耳。”后《明伦大典》成,追论前议,夺官。杨一清卒,宇渡江吊之。南都父老皆出迎,举手加额曰:“活我者,公也。”   宇幼从父京师,学于杨一清。成进士后,复从李东阳游。诗文雄隽,兼通篆籀。性好山水,尝陟太华绝顶。遇虎,仆夫皆惊仆,宇端坐不动,虎徐帖尾去。家居澹泊,服御若寒士。身殁,二妾刘、许皆从死。穆宗即位,复官,赠少傅,谥庄简。   孙交,字志同,陆安人。成化十七年进士。授南京兵部主事,为尚书王恕所知。弘治初,怒入吏部,荐授稽勋员外郎,历文选郎中。居吏部十四年,于善类多所推引。迁太常少卿,提督四夷馆。大同有警,命经略黄花镇诸边。增垣堑,广树艺,制敌骑驰突。永乐时,岁遣隆庆诸卫军采薪炭。其后罢之,令岁输银二万两,军重困。交奏免之。正德初,擢光禄卿。三年进户部右侍郎,提督仓场,改吏部。尚书张彩附刘瑾,交数规切。彩怒,调之南京。瑾败,召拜户部尚书。时征讨流寇,调度烦急,仍岁凶,正赋不足,交区画适宜。四方告饥,辄请蠲租遣振,以故民不至甚敝,而小人用事者皆不便之。帝欲以太平仓赐幸臣裴德,云南镇守中官张伦请采银矿,南京织造中官吴经奏费乏,交皆力争。八年六月,中旨与礼部尚书傅珪并致仕。言官多请留,不报。   世宗在潜邸知交名,甫即位,召复故官。首请帝日读《祖训》,言动悉取准则,经筵日讲寒暑勿辍。帝褒纳焉。或议迁显陵天寿山,交言:“山陵事重,太祖欲迁仁祖于钟山,虑泄灵气而止,具载《皇陵碑》。”事乃止。武宗侈汰之后,库藏殚虚。交裁冗食,定经制,宿弊为清。然事涉中官者,帝亦不能尽从也。尝会廷臣议发内帑给军廪官俸,已报可,为中官梁谏等所沮。交言:“宫府异同,令出复反,非新政所宜。”不听。中官监督仓场者,初止数人,正德中增至五十五人。以交言罢撤过半,其后复渐增。帝已罢三十七人,交欲尽去之,并临清、徐、淮诸仓,一切勿遣。帝令自今毋更加而已。守珠池中官,诏毋得预守土事,而安川夤缘复故。交劾川,命如前诏。正德中,上林苑内臣至九十九人,侵夺公私地无算。帝即位,命留十八人,如弘治时。已复传奉至六十二人,交乞汰如初,且尽归侵夺地。报许。又论御马监内臣宜如祖制,毋监收刍豆,并令户部通知马数,杜其侵耗。不从。锦衣百户张瑾率校尉支俸通仓,横取狼藉,主事罗洪载欲按之。瑾绐请受杖,奏洪载擅笞禁卫官。帝怒,逮下诏狱谪外。交与林俊、乔宇先后论救,不纳。御马监阎洪乞外豹房地,交言:“先帝以豹房故,贻祸无穷。洪等欲修复以开游猎之端,非臣等所敢闻。”诏以地十顷给豹房,余令百户赵恺等佃如故。奉诏上各宫庄田数,视旧籍不同,帝诘其故。交言:“旧籍多以奏请投献,数多妄报也。新籍少,以奉命清核,田多除豁也。”帝意稍解,令考成、弘间籍以闻。   交年已七十,连章乞罢。帝辄慰留,遣医视疗。请益力,乃许之。手诏加太子太保,驰驿。令子编修元侍行,有司时存问,给食米舆隶,复赐道里费。卒年八十,谥荣僖。   交言论恂恂,不以势位骄人。清慎恬悫,终始一致。初在南京,僚友以事简多暇,相率谈谐饮弈为乐,交默处一室,读书不辍。或以为言,交曰:“对圣贤语,不愈于宾客、妻妾乎!”兴献王素爱重交,尝割阳春台东偏地益其宅。后中官言孙尚书侵地,世宗曰:“此先皇所赐,吾敢夺耶?”   元,进士,终四川副使。谨厚有父风。   林俊,字待用,莆田人。成化十四年进士。除刑部主事,进员外郎。性侃直,不随俗浮湛。事涉权贵,尚书林聪辄属俊治之。上疏请斩妖僧继晓并罪中贵梁芳,帝大怒,下诏狱考讯。后府经历张黻救之,并下狱。太监怀恩力救,俊得谪姚州判官,黻师宗知州。时言路久塞,两人直声震都下,为之语曰:“御史在刑曹,黄门出后府。”寻以正月朔星变,帝感悟,复俊官,改南京。弘治元年用荐擢云南副使。鹤庆玄化寺称有活佛,岁时集士女万人,争以金涂其面。俊命焚之,得金悉以偿民逋。又毁淫祠三百六十区,皆撤其材修学宫。干崖土舍刀怕愈欲夺从子宣抚官,劫其印数年。俊檄谕之,遂归印。进按察使。五年调湖广。以雨雪灾异上疏陈时政得失。又言德安、安陆建王府及增修吉府,工役浩繁,财费巨万,民不堪命。乞循宁、襄、德府故事,一切省俭,勿用琉璃及白石雕阑,请著为例。不从。九年引疾,不待报径归。   久之,荐起广东右布政使,不拜。起南京右佥都御史,督操江。十四年正月朔,陕西、山西地震水涌。疏述古宫闱、外戚、内侍、柄臣之祸;乞罢斋醮,减织造,清役占,汰冗员,止工作,省供应,应赏赐,戒逸欲,远佞幸,亲贤人。又请豫教皇储,恩荐侍郎谢鐸,少卿储瓘、杨廉,致仕副使曹时中,处士刘闵堪辅导。报闻。已,屡疏乞休,荐时中自代。不许。江西新昌民王武为盗,巡抚韩邦问不能靖,命俊巡视。身入武巢,武请自效,悉擒贼党。诏即以俊代邦问,俊引硃熹代唐仲友、包拯代宋祁事,力辞。不允。乃更定要约,庶务一新。王府征岁禄,率倍取于民,以俊言大减省。宁王宸濠贪暴,俊屡裁抑之。王请易琉璃瓦,费二万。俊言宜如旧,毋涉叔段京鄙之求,吴王几杖之赐。王怒,伺其过,无所得。会俊以圣节按部,遂劾奏之,停俸三月。寻以母忧归。   武宗即位,言官交荐,江西人在朝者合疏乞还俊。乃进右副都御史,再抚江西,遭父忧不果。正德四年起抚四川。眉州人刘烈倡乱,败而逃,诸不逞假其名剽掠。俊绘形捕,莫能得。会保宁贼蓝廷瑞、鄢本恕、廖惠等继起,势益张,转寇巴州。猝遇之华垄,单舆抵其营,譬晓利害,贼罗拜约降。淫雨失期,复叛去,攻陷通江。俊击败之龙滩河,遣知府张敏等追败之门镇子,遂擒廖惠。而廷瑞奔陕西西乡,越汉中三十六盘,至大巴山。官军追及,复大破之。遂移师击泸州贼曹甫,且遣人招谕。甫佯听令,使弟琯劫如故。指挥李廕斩琯首,贼遂移江津。分七营,将攻重庆。俊发酉阳、播州土兵助廕,以元日掩破其四营。贼遁入民家,焚之尽毙。乘胜捣老营,指挥汪洋等中伏死。廕复进,去贼十五里。甫以数十骑出,遇廕兵,败走。官军乘胜进围之,俘及焚死者二千有奇。已,本恕、廷瑞为永顺土舍彭世麟所擒。俊论功进右都御史。甫党方四亡命思南,复攻南川、綦江,以窥泸州。俊益发士兵,令副使何珊、李钺等败之去。捷闻,玺书奖励。俊在军,与总督洪钟议多左。中贵子弟欲冒从军功,辄禁止。御史俞缁走避贼,而佥事吴景战殁。缁惭,欲委罪俊,遂劾俊累报首功,贼终不灭;加凿井毁寺,逐僧徒,迫为贼。于是俊前后被切责。比方四败,贼且尽,俊辞加秩及赏,乞以旧职归田。诏不许辞秩,听其致仕。言官交请留,不报。俊归,士民号哭追送。时正德六年十一月也。   世宗即位,起工部尚书,改刑部。在道数引疾,不许。因请帝亲近儒臣,正其心以出号令,用浑朴为天下先。初诏所革,无迁就以废公议。既抵京师,会暑月经筵辍讲,举祖宗勤学故事以谏。俊时年已七十,寓止朝房,示无久居意。数为帝言亲大臣,勤圣学,辨异端,节财用。朝有大政,必侃侃陈论,中外想望其风采。中官葛景等奸利事觉,为言官所纠,诏下司礼监察讯。俊言内臣犯法,法司不得讯,是宫府异体也。乞下法司公讯,以诏平明之治。都督刘晖下狱,俊当以交结朋党律,言与许泰同罪,请斩以谢天下。廖鹏、廖铠、齐佐、王瓛论死,屡诏缓刑,俊乞亟行诛。又劾谷大用占民田万余顷。皆不听。中官崔文家人李阳凤索匠师宋钰贿不获,嗾文杖之几死,下刑部治未决,而中旨移镇抚司。俊留不遣,力争不纳。明日又奏,帝怒责陈状。俊言:“祖宗以刑狱付法司,以缉获奸盗付镇抚。讯鞫既得,犹必付法司拟罪。未有夺取未定之囚,反付推问者。文先朝漏奸,罪不容诛,兹复干内降。臣不忍朝廷百五十年纪纲,为此辈坏乱。”帝惮其言直,乃不问。   俊以耆德起田间,持正不避嫌,既屡见格,遂乞致仕。诏加太子太保,给驿赐隶廪如制。   俊数争“大礼”,与杨廷和合。尝上言推尊所生有不容已之情,有不可易之礼,因辑尧、舜至宋理宗事凡十条,以上。及“大礼”议定,得罪者或杖死。四年秋,俊从病中上书言:“古者鞭扑之刑,辱之而已,非欲糜烂其体肤而致之死也,又非所以加于士大夫也。成化时,臣及见廷杖二三臣,率容厚棉底衣,重氈叠裹,然且沉卧,久乃得痊。正德朝,逆瑾窃权,始令去衣,致末年多杖死。臣又见成化、弘治时,惟叛逆、妖言、劫盗下诏狱,始命打问。他犯但言送问而已。今一概打问,亦非故事。自去岁旧臣斥逐殆尽,朝署为空。乞圣明留念,既去者礼致,未去者慰留。硕德重望如罗钦顺、王守仁、吕柟、鲁鐸辈,宜列置左右。臣衰病待尽,无复他望,敢效古人遗表之意,敬布犬马之心。”帝但下所司而已。又明年,疾革,复上书请懋学隆孝,任贤纳谏,保躬导和,且预辞身后恤典,遂卒。年七十六。   后一年,《明伦大典》成,追论俊附和廷和,削其官,其子达以士礼葬之。   俊历事四朝,抗辞敢谏,以礼进退,始终一节。隆庆初,复官,赠少保,谥贞肃。   达,正德九年进士。官至南京吏部郎中。工篆籀,能古文。   张黻,吉水人。成化八年进士。历知涪州、宿州,介特不避权贵。弘治中,俊蒙显擢,而黻老不用。王恕为之请,特予诰命。   金献民,字舜举,绵州人。成化二十年进士。除行人。弘治初,选授御史,按云南、顺天,并著风裁。出为天津副使,历湖广按察使。正德初,刘瑾乱政,追坐献民勘天津地不实,与巡抚柳应辰等械系诏狱,斥为民。未几,又坐湖广事,再下狱,罚赎归。逾年,又以浏阳民刘道隆狱谳不实,罚米输塞下。瑾诛,起贵州按察使。擢佥都御史,巡抚延绥,历南京刑部尚书。   世宗即位,召为左都御史。李凤阳下刑部,程贵下都察院,皆改诏狱,献民力争。已,迁刑部尚书。执奏奸党王钦、王铨不宜贷死。皆不纳。寻代彭泽为兵部尚书。五星聚营室,其占主兵。献民因请敕天下镇巡官预守战之备,且请用贤纳谏,罢土木,屏玩好。帝颇采纳。献民性伉直,有执持,帝或不能从,卒无所徇。帝初即位,尽斥先朝传奉官。已,太监邱福、潘杰等死,诏官其弟侄锦衣。及司礼太监张钦死,以家人李贤承廕,贤死复欲官其子儒。献民先后执奏,帝皆不从。土鲁番速檀满速儿寇肃州,命献民兼右都御史总制陕西四镇军务。比至兰州,巡抚陈九畴已破敌,献民再以捷闻。还京,仍理部事。论功,廕锦衣世百户。   锦衣百户俞贤,中官泰养子也,以中旨管事,谏官争之。献民言:“祖宗有旧制,孝庙有禁例,陛下登极有明诏。贤无公家庸,又非泰子姓,猥以厮养窃名器,紊棨典章,不可之大者。宜纳谏官言。”弗听。锦衣副千户李全、王邦奇等以冒滥汰去,至是奏辨不已,下部覆议。献民言:“全等足不履行阵而坐论首功,身不隶公家而躐跻显秩。陛下登极,汰去者三百余人,人心称快。万一幸端再启,则前诏皆虚,将来奏扰,有何纪极。”帝竟授全等试百户。献民复奏曰:“令出惟行勿惟反。今以小人奏辨,一旦复官九十余人,徇左右私,坏祖宗法,窃为陛下惜之。明旨不许夤缘管事,而奔竞已成风矣;不许比例陈乞,而奏扰已踵至矣。谁生厉阶,至今为梗。望仍斥全等,以息人言,消天变。”言官任洛等亦以为言,不听。   会宁夏总兵官种勋行赂京师,侦事者获其籍,献民名在焉。给事蔡经、御史高世魁等交章劾之,献民因引疾归。居二年,邦奇讦前尚书彭泽,词连献民,逮下刑部狱。法司劾献民奉命专征,未至其地,掠功妄报。失大臣体,宜夺职闲住,削其世廕。诏可。   初,“大礼”议起,献民数偕廷臣疏争。及左顺门哭谏,又与徐文华倡之。帝由此不悦,卒得罪。隆庆初,赠恤如制。   秦金,字国声,无锡人。弘治六年进士。授户部主事,历郎中。正德初,迁河南提学副使,改右参政。守开封,破赵鐩于陈桥。历山东左、右布政使。承寇躏后,与巡抚赵璜共拊循,疮痍始起。九年擢右副都御史,巡抚湖广。诸王府所据山场湖荡,皆奏还之官。降盗贺璋、罗大洪复叛,讨平之。郴州桂阳瑶龚福全称王,金先后破寨八十余,斩首二千级,擒福全及其党刘福兴等。录功,增俸一级,廕锦衣世百户,力辞得请。入为户部右侍郎。   世宗即位,改吏部。言官论金无人伦鉴,复改户部,转左,署部事。外戚邵喜乞庄田,金述祖制,请按治。帝宥喜,命都察院禁如制。中旨各宫仍置皇庄,遣官校分督。金言:“西汉盛时以苑囿赋贫民,今奈何剥民以益上。乞勘正德间额外侵占者,悉归其主,而尽撤管庄之人。”帝称善,即从其议。   嘉靖二年擢南京礼部尚书,率诸臣上疏曰:“陛下继统以来,昭德塞违,励精图治,动无过举,宜召天和,而灾眚频告者,何也?《诗》曰:‘靡不有初,鲜克有终。’陛下登极一诏,百度咸贞,天下拭目望至治。比来多与诏违,百司罔遵,万民失仰,此诏令不能如初也。即位之初,逐庸回,任耆旧。比内阁拟旨辄中改,至疏请,徒答温语,此任贤不能如初也。即位之初,听言如流,朝请暮报。比来事涉戚畹、宦寺,虽九卿执奏,科道交章,皆曰‘业经有旨’。此听纳不能如初也。即位之初,凡先朝传升、乞升等官,一切厘革。比来恩泽过滥,封拜频烦。此慎名器不能如初也。即位之初,凡奸党巨恶俱付三法司。比来辄下镇抚。此谨国法不能如初也。即位之初,首命户部减马房粮刍之半,且令科道官备核马数。乃因太监阎洪等言,遂寝前诏。此恤民瘼不能如初也。即位之初,遣斥法王、佛子、国师、禅师。比来于禁地设斋醮。此崇正道不能如初也。即位之初,精明充盛。比来圣躬弗豫,天颜未复。此啬精神不能如初也。夫初政所以清明者,政出公朝,而左右不预也;今政所以混溷者,政在左右,而外廷不知也。惟政不可一日不在朝廷,惟权不可一日移于左右。所谓政在朝廷者,非必皆独运也。股肱有托,耳目有寄,即主威重于九鼎,国势安于泰山。自古帝王制御天下,操此术而已。不则宫府之势隔而信任有所偏,妇寺之情亲而听受有所蔽。名曰总揽,而太阿之鐏实移于下矣。”章下礼部,尚书汪俊力劝帝采纳,报闻。   寻就改兵部。孙交去,召为户部尚书。帝欲考兴献帝,金偕廷臣伏阙争,又与何孟春等条张璁建议之非。及上圣母册,金及赵璜等复不至,帝频诘让。   金为人乐易。及居官,一以廉正自持。在户部,尤孜孜为国。永福长公主乞宝坻、武清地,以金言颇减。抚宁、山海庄地赐魏国公徐达者,达卒仍归之官,定国公光祚请之,金执不可。给事中黄重、御史张珩等先后争,金等复以为言,始报许。内府诸监局军匠至数千人,中官梁谏请下部采金玉珠石,金皆执奏。不听。奸人逯俊等乞两淮盐引三十万,帝许之。金力争不可,积失帝旨。   六年春以考察自陈致仕,驰驿给夫廪如制。归五年,荐者不已,乃起南京户部,疏陈利民六事。寻召为工部尚书,加太子少保。帝与张孚敬、李时评诸大臣,以金为贤,颇嫌其老。居数月,加太子太保,改南京兵部。逾岁致仕归。二十三年卒,年七十八。赠少保,谥端敏。   孙柱,以诸生授中书舍人。大学士高拱得罪,仓黄去京师,门生皆避匿,柱独追送百里外。吴中行疏论张居正夺情,被杖下诏狱。柱挟医视汤药,遂忤居正,迁鲁府审理。寻假考察罢之。   赵璜,字廷实,安福人。少从父之官,坠江中不死。稍长,行道上,得遗金,悉还其主。登弘治三年进士,授工部主事。改兵部,历员外郎。出为济南知府。猾吏舞文,积岁为蠹。璜择愿民教之律令,得通习者二十余人,逐吏而代之。汉庶人牧场久籍于官,募民佃。德王府奏乞之,璜勘还之民。阅七年,政绩大著。正德初,擢顺天府丞,未上,刘瑾恶璜,坐巡抚硃钦事,逮下诏狱,除名。瑾诛,复职。迁右佥都御史,巡抚宣府。寻调山东。河滩地数百里,赋流民垦而除其租。番僧乞征以充斋粮,帝许之,璜力争得免。曲阜为贼破,阙里林庙在旷野,璜请移县就阙里,从之。擢工部右侍郎,总理河道。以边警改理畿辅戎备。事定,命振顺天诸府讥,还佐部事。   世宗即位,进左侍郎,掌部事。裁宦官赐葬费及御用监料价,革内府酒醋面局岁征铁砖价银岁巨万。嘉靖元年进尚书。刘瑾创玄明宫,糜财数十万,瑾死,奸人献为皇庄。帝即位,斥以予民,既而中旨令仍旧。璜言,诏下数月而忽更,示天下不信。帝即报许。会方修仁寿、清宁宫,费不继。璜因请与石景山诸房舍并斥卖以资用,可无累民,帝可之。给事中徐景嵩等谓,诏书许还民,官不当自鬻,劾璜。璜疏辨,并发景嵩他事。御史张鹏翰言璜摭言官,无大臣谊。帝责鹏翰党庇景嵩,竟斥。其同官陈江亦以劾璜被责,求去。给事中章侨言璜一举逐两谏官,甚损国体。尚书彭泽复奏侨非是,侨再辨,帝两解之。诏营后父陈万言第,估工值六十万,璜持之。万言诉于帝,下郎中、员外二人诏狱。璜言:“二臣无与,乞罪臣。”帝不听。其后论救踵至,万言不自安,再请贷。二人获释,工价亦大减。   三年,显陵司香内官言陵制陕小,请改营,视天寿山诸陵。璜言陵制与山水相称,难概同,帝纳其言。已,帝欲迁显陵,璜不可,乃寝。诏建玉德殿,景福、安喜二宫,璜请俟仁寿宫成,徐议其事,帝不许。顷之,以灾异申前请,帝始从之,并罢仁寿役。江西建真人府,陕西督织造,皆遣中使,璜皆疏争。营建世庙,中官所派物料,户部多裁省。帝以问璜,璜言曩造乾清、坤宁两宫所积余资,足移用,帝遂报可。   璜为尚书六年,值帝初政,锐意厘剔,中官不敢挠,故得举其职。后论执不已,诸权幸嫉者众,帝意亦浸疏。璜素与秦金齐名。考察自陈,与金俱致仕。廷臣乞留,不许,驰驿给夫廪如故事。   璜有干局,多智虑。事棼错,他人相顾愕眙,璜立办。既去,人争荐之。十一年召复故官,未上卒。赠太子太保,谥庄靖。   邹文盛,字时鸣,公安人。弘治六年进士。除吏科给事中。辽东巡抚韩重劾镇守中官廖,文盛偕郎中杨茂仁勘实其罪,谪长陵司香。杂颜三卫屡扰边,文盛还奏制驭六策。尚书刘大夏深善之,下之边吏。寻出核两广粮储。思恩土官岑濬与田州岑猛构兵,文盛言:“田州广西之籓蔽,李蛮田州之干城,参政武清受濬重赂,以计杀蛮酿成祸乱。制敕房供事参议岑业,濬懿亲,为弥缝于中,漏我机事。请先诛二人,而后行讨。”业有内援,帝不听。清寻以考察罢。   正德初,历户科都给事中,出为保定知府,累迁福建左布政使。十一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抚贵州。清平苗阿旁、阿阶、阿革称王,巡抚曹祥调永顺、保靖土兵讨之,寻被劾罢。阿旁等据香炉山,兴隆、偏桥、平越、新添、龙里诸卫咸被其患。文盛至,檄川、湖兵协剿,以贵州兵捣砲木寨,擒阿革。川、湖兵至,抵山下。山壁立,惟小径五,贼皆树栅。仰攻不能克,乃制战楼与崖齐,乘夜雨附崖登,拔栅焚庐舍。贼奔后山,据绝顶。官军乘间梯滕木以上,遂擒阿旁,余贼尽平。移师讨平龙头、都黎、都兰、都蓬、密西、大支、马罗诸寨黑苗,先后斩降无算。录功,增俸一等,廕子锦衣世百户。力辞免。芒部陈聪等为乱,讨破之。四川土舍重安冯纶与凯里杨弘有怨。弘卒,纶纠诸苗相仇杀,侵轶贵州境。文盛遣参议蔡潮诣播州,督宣慰杨斌抚定之。请复设安宁宣抚司,以弘子袭,而录潮功。尚书王琼以专擅为潮罪,不叙。顷之,改莅南京都察院。   世宗即位,召为户部左、右侍郎,迁南京右都御史,就改户部尚书。嘉靖六年,户部尚书秦金罢,召文盛代之。首疏盐政、钱法十一事。文盛为人廉谨,踆々若无能。与孙交、秦金、赵璜咸称长者。岁余,以年至,再疏乞归。卒赠太子少保,谥庄简。   梁材,字大用,南京金吾右卫人。弘治十二年进士。授德清知县,勤敏有异政。正德初,迁刑部主事,改御史。出为嘉兴知府,调杭州。田租例参差,材为酌轻重,立画一之法。迁浙江右参政,进按察使。镇守中官毕真与宸濠通,将举城应之。材与巡按张缙劫持真,夺其兵卫。寻以忧去。嘉靖初,起补云南。土官相仇杀累年,材召其酋曰:“汝罪当死。今贳汝,以牛羊赎。”御史讶其轻,材曰:“如是足矣,急之变生。”诸酋衷甲待变,闻无他乃止。历贵州、广东左、右布政使。吏民输课,令自操权衡,吏不得预。时天下布政使廉名最著者二人,材与姚镆也。六年拜右副都御史,巡抚江西。甫两月,召为刑部左侍郎。   寻改户部,遂代邹文盛为尚书。自外僚登六卿,不满二载。自以受恩深,益尽职。上言:“臣考去年所入止百三十万两,而所出至二百四十万。加催征不前,边费无节,凶荒又多奏免,国计安所办?详求弊端:一宗籓,二武职,三冗食,四冗费,五逋负。乞集廷臣计画条请。”于是宗籓、武职各议上三事,其他皆严为节。帝悉报可。惟武职闲住者议停半俸,帝不纳。经费大省,国用亦充。中官麦福请尽征牧马草场租,材不可。侍郎王軏清勋戚庄田,言宜量等级为限。材奏:“成周班禄有土田,禄由田出,非常禄外复有土田。今勋戚禄已逾分,而陈乞动千万,请申禁之。自特赐外,量存三之一,以供祀事。”帝命并清已赐者,额外侵据悉还之民,势豪家乃不敢妄请乞。畿辅屯田,御史督理,正统间易以佥事,权轻,屯政日弛。材请仍用御史。御史郭弘化言天下土田视国初减半,宜通行清丈。材恐纷扰,请但敕所司清厘,籍难稽者始履亩而丈。帝悉可之。母丧去。服除,起故官。大同巡抚樊继祖请益军饷,材言:“大同岁饷七十七万有奇,例外解发又累万,较昔已数倍。日益月增,太仓银不足供一镇,无论九边也。”继祖数请不得,议开事例,下户、兵二部行之。时修建两宫、七陵,役京军七万,郭勋请给月粮冬衣。材言非故事,如所请,当岁费银四十五万;且冬衣例取内库,非部事。勋怒,劾材误公。帝诘责材,竟如勋奏。勋复建言三事:请开矿助工,余盐尽输边,漕卒得携货物。材议,不尽行,勋益怒。   材初为户部,值帝勤政,力祛宿弊,多见从。及是屡忤权幸,不得志,乃乞改南。为给事中周珫所劾,下吏部,尚书许赞等请留之。帝不悦,令与材俱对状。材引罪得宥,而赞等坐夺俸。材由此失帝意。考尚书六年满,遂令致仕。初,徽王守庄者与佃人讼,材请革守庄者,令有司纳租于王,报可。王奏不便,帝又从之。材已去,侍郎唐胄等执初诏。帝大怒,并责材。令以右侍郎闲住,而夺胄俸,下郎官诏狱。   明年,户部尚书李廷相罢。帝念材廉勤,大臣亦多荐者,乃召复故官,加太子少保。三掌国计,砥节守公如一日,帝眷亦甚厚。其秋,考察京官,特命监之。有大狱不能决,又命兼掌刑部事。帝叹曰:“尚书得如材者十二人,吾无忧天下矣。”大工频兴,役外卫班军四万六千人。郭勋籍其不至得,责输银雇役,廪食视班军。廷相尝量给之,材坚持不予。勋劾材,帝命补给。勋又以军不足,籍逃亡军布棉折饷银募工。材言:“今京班军四万余,已足用,不宜借口耗国储。”帝从其奏。勋益怒,劾材变乱旧章。无是,醮坛须龙涎香,材不以时进,帝衔之。遂责材沽名误事,落职闲住。归,旋卒,年七十一。隆庆初,赠太子太保,谥端肃。   当嘉靖中岁,大臣或阿上取宠,材独不挠,以是终不容。自材去,边储、国用大窘。世宗乃叹曰:“材在,当不至此。”   刘麟,字元瑞,本安仁人。世为南京广洋卫副千户,因家焉。绩学能文,与顾璘、徐祯卿称“江东三才子”。弘治九年成进士。言官庞泮等下狱,麟偕同年生陆昆抗疏救。除刑部主事,进员外郎。录囚畿内,平反三百九十余人。正德初,进郎中,出为绍兴府知府。刘瑾衔麟不谒谢,甫五月,摭前录囚细故,罢为民。士民醵金赆不受,为建小刘祠以配汉刘宠,因寓湖州。与吴琬、施侃、孙一元、龙霓为“湖南五隐”。瑾诛,起补西安。遭父忧,乐吴兴山水,奉父柩葬焉,遂居湖州。起陕西左参政,督粮储。都御史邓璋督师,议加赋充饷,麟力争。会陕民诣阙诉,得寝。寻迁云南按察使,谢病归。   嘉靖初,召拜太仆卿。进右副都御史,巡抚保定六府。中官耿忠守备紫荆多纵,麟劾奏之。请捐天津三卫屯田课,及出库储给河间三卫军月饷,征逋课以偿,皆报可。帝因谕户部,中外军饷未给者,悉补给之。再引疾归。起大理卿,拜工部尚书。侍卫军不给衣履,锦衣帅骆安援红盔军例以请,麟执不可。诏量给银自制,后五载一给为常。四司财物悉贮后堂大库,司官出纳多侵渔,麟请特除一郎官主之。帝称善,因赐名“节慎库”。已,上节财十四事,汰内府诸监局冒破钱,中贵大恨。及显陵工竣,执役者咸觊官。麟止拟赉,群小愈怨。会帝纳谏官言,停中外杂派工役,麟牒停浙江、苏、松织造,而上供袍服在停中。中官吴勋以为言,遂勒麟致仕。久之,显陵殿阁雨漏,追论麟,落职。   麟清修直节,当官不挠。居工部,为朝廷惜财谨费,仅逾年而罢。居郊外南坦,赋诗自娱。守为筑一台,令为构堂,始有息游之所。家居三十余年,廷臣频论荐。晚好楼居,力不能构,悬篮舆于梁,曲卧其中,名曰神楼。文徵明绘图遗之。年八十七卒。赠太子少保,谥清惠。   蒋瑶,字粹卿,归安人。弘治十二年进士。授行人。正德时,历两京御史。陈时弊七事,中言:“内府军器局军匠六千,中官监督者二人,今增至六十余人,人占军匠三十。他局称是,行伍安得不耗。”并言:“传奉官及滥收校尉勇士并宜厘革。刘瑾虽诛,权犹在宦竖。”有旨诘问,且言“自今如瑶议者,毋复奏。”寻出为荆州知府。筑黄潭堤。   调扬州。武宗南巡至扬,瑶供御取具而已,无所赠遗。诸嬖幸皆怒。江彬欲夺富民居为威武副将军府,瑶执不可。彬闭瑶空舍挫辱之,胁以帝所赐铜瓜,不为慑。会帝渔获一巨鱼,戏言直五百金,彬即畀瑶责其直。瑶怀其妻簪珥、袿服以进,曰:“库无钱,臣所有惟此。”帝笑而遣之。府故有琼花观,诏取琼花。瑶言自宋徽、钦北狩,此花已绝,今无以献。又传旨征异物,瑶具对非扬产。帝曰:“苎白布,亦非扬产耶?”瑶不得已,为献五百疋。当是时,权幸以扬繁华,要求无所不至。微瑶,民且重困。驾旋,瑶扈至宝应。中官邱得用铁纟亘系瑶,数日始释,竟扈至临清而返。扬人见瑶,无不感泣。迨迁陕西参政,争出资建祠祀之,名自此大震。   嘉靖初,历湖广、江西左、右布政使,以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。帝命桂萼等核巡抚官去留,令瑶归候调。已,累迁工部尚书。四郊工竣,加太子少保。西苑宫殿成,帝置宴。见瑶与王时中席在外,命移殿内,而移皇亲于殿右以让瑶,曰:“亲亲不如尊贤。”其重瑶如此。时土木繁兴,岁费数百万计。瑶规画咸称帝意,数有赉予。以忧去。久之,自南京工部尚书,召改北部。帝幸承天,瑶扈从。京师营建,率役京军,多为豪家占匿。至是大工频仍,岁募民充役,费二百余万。瑶以为言,因请停不急者。豪家所匿军毕出,募直大减。以老致仕去。   瑶端亮清介。既归,僻处陋巷。与尚书刘麟、顾应祥辈结文酒社,徜徉岘山间。卒年八十九。赠太子太保,谥恭靖。   王廷相,字子衡,仪封人。幼有文名。登弘治十五年进士,选庶吉士,授兵科给事中。以忧去。正德初,服阕至京。刘瑾中以罪谪亳州判官,量移高淳知县。召为御史,疏言:“大盗四起,将帅未能平。由将权轻,不能御敌;兵机疏,不能扼险也。盗贼所至,乡民奉牛酒,甚者为效力。盗有生杀权,而将帅反无之,故兵不用命。宜假便宜,退却者必斩。河南地平旷,贼易奔,山西地险阻,亦纵深入,将帅罪也。若陈兵黄河之津,使不得西,分扼井陉、天井,使不得东,而主将以大军蹙之,则贼进退皆穷,可不战擒矣。”帝切责总督诸臣,悉从其议。已,出按陕西,裁抑镇守中官廖堂,被诬。时已改督京畿学校,逮系诏狱,谪赣榆丞。屡迁四川佥事,山东副使,皆提督学校。嘉靖二年举治行卓异,再迁山东右布政使。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四川,讨平芒部贼沙保。   寻召理院事。历兵部左、右侍郎,迁南京兵部尚书,参赞机务。初有诏,省进贡快船。守备太监赖义复求增,廷相请酌物轻重以定船数,而大减宣德以后传旨非祖制者。龙江、大胜、新江、浦子、江淮五关守臣借稽察榷利,安庆、九江借春秋阅视索赂,廷相皆请革之。草场、芦课银率为中官杨奇、卜春及魏国公徐鹏举所侵蚀。以廷相请,逮问奇、春,夺鹏举禄。三月入为左都御史,疏言南京守备权太重,不宜令魏国世官。给事中曾忭亦言之,遂解鹏举兵柄。   居二年,加兵部尚书兼前官,提督团营,仍理院事。两考满,加太子少保。畿民盗天寿山陵树,巡按杨绍芳引盗大祀神御物,律斩。廷相言:“大祀神御物者,指神御在内祭器帷帐之物而言。律文,盗陵木者,止杖一百,徒三年。今舍本律,非刑之平。”忤旨,罚俸一月。帝将幸承天,廷相与诸大臣谏,不纳。扈从还,以九年满,加太子太保。雷震奉先殿,廷相言:“人事修而后天道顺,大臣法而后小臣廉。今廉隅不立,贿赂盛行,先朝犹暮夜之私,而今则白日之攫。大臣污则小臣悉效,京官贪则外臣无畏。臣职宪纪,不能绝其弊,乞先罢斥。”用以刺尚书严嵩、张瓚辈。帝但谕留而已。   初,廷相请以六条考察差还御史。帝令疏其所未尽,编之宪纲。乃取张孚敬、汪鋐所奏列,及新所定凡十五事以进,悉允行之。及九庙灾,下诏修省,因敕廷相曰:“御史巡方职甚重。卿总宪有年,自定六条后,不考黜一人,今宜痛修省。”廷相惶恐谢。   廷相掌内台最久,有威重。督团营,与郭勋共事,逡巡其间,不能有所振饬。给事中李凤来等论权贵夺民利,章下都察院,廷相檄五城御史核实,迟四十余日。给事中章允贤遂劾廷相徇私慢上。帝方诘责,而廷相以御史所核闻,惟郭勋侵最多。帝令勋自奏,于是劾勋者群起。勋复以领敕稽留触帝怒,下狱。责廷相朋比阿党,斥为民。越三年卒。廷相博学好议论,以经术称。于星历、舆图、乐律、河图、洛书及周、邵、程、张之书,皆有所论驳,然其说颇乖僻。隆庆初,复官,赠少保,谥肃敏。   赞曰:乔宇守南京,从容镇静,内严警备,可谓能当大事者矣。观宇与孙交等砥节奉公,恳恳廷诤,意在杜塞幸门,裨益国是。虽得君行政,未能媲美蹇、夏,要其清严不苟,行无瑕尤,于前人亦不多让。蒋瑶为尚书,功名损于治郡,王廷相掌内台,风力未著,是殆其时为之欤。    列传第八十三 王守仁(冀元亨)   王守仁,字伯安,余姚人。父华,字德辉,成化十七年进士第一。授修撰。弘治中 ,累官学士、少詹事。华有器度,在讲幄最久,孝宗甚眷之。李广贵幸,华讲《大学衍义》,至唐李辅国与张后表里用事,指陈甚切。帝命中官赐食劳焉。正德初,进礼部左侍郎。以守仁忤刘瑾,出为南京吏部尚书,坐事罢。旋以《会典》小误,降右侍郎。瑾败,乃复故,无何卒。华性孝,母岑年逾百岁卒。华已年七十余,犹寝苫蔬食,士论多之。   守仁娠十四月而生。祖母梦神人自云中送儿下,因名云。五岁不能言,异人拊之,更名守仁,乃言。年十五 ,访客居庸、山海关。时阑出塞,纵观山川形胜。弱冠举乡试,学大进。顾益好言兵,且善射。登弘治十二年进士。使治前威宁伯王越葬,还而朝议方急西北边,守仁条八事上之。寻授刑部主事。决囚江北,引疾归。起补兵部主事。正德元年冬,刘瑾逮南京给事中御史戴铣等二十余人。守仁抗章救,瑾怒,廷杖四十,谪贵州龙场驿丞。龙场万山丛薄,苗、僚杂居。守仁因俗化导,夷人喜,相率伐木为屋,以栖守仁。瑾诛,量移庐陵知县。入觐,迁南京刑部主事,吏部尚书杨一清改之验封。屡迁考功郎中,擢南京太仆少卿,就迁鸿胪卿。   兵部尚书王琼素奇守仁才。十一年八月擢右佥都御史,巡抚南、赣。当是时,南中盗贼蜂起。谢志山据横水、左溪、桶冈,池仲容据浰头,皆称王 ,与大庾陈曰能、乐昌高快马、郴州龚福全等攻剽府县。而福建大帽山贼詹师富等又起。前巡抚文森托疾避去。志山合乐昌贼掠大庾,攻南康、赣州,赣县主簿吴玭战死。守仁至,知左右多贼耳目,乃呼老黠隶诘之。隶战栗不敢隐,因贳其罪,令填贼,贼动静无勿知。于是檄福建、广东会兵,先讨大帽山贼。明年正月,督副使杨璋等破贼长富村,逼之象湖山,指挥覃桓、县丞纪镛战死。守仁亲率锐卒屯上杭。佯退师,出不意捣之,连破四十余寨,俘斩七千有奇,指挥王铠等擒师富。疏言权轻,无以令将士,请给旗牌,提督军务,得便宜从事。尚书王琼奏从其请。乃更兵制:二十五人为伍,伍有小甲;二伍为队,队有总甲;四队为哨,哨有长,协哨二佐之;二哨为营,营有官,参谋二佐之;三营为阵,阵有偏将;二阵为军,军有副将。皆临事委,不命于朝;副将以下,得递相罚治。   其年七月进兵大庾。志山乘间急攻南安,知府季斅击败之。副使杨璋等亦生絷曰能以归。遂议讨横水、左溪。十月,都指挥许清、赣州知府邢珣、宁都知县王天与各一军会横水,斅及守备郏文、汀州知府唐淳、县丞舒富各一军会左溪,吉安知府伍文定、程乡知县张戬遏其奔轶。守仁自驻南康 ,去横水三十里,先遣四百人伏贼巢左右,进军逼之。贼方迎战,两山举帜。贼大惊,谓官军已尽犁其巢,遂溃。乘胜克横水,志山及其党萧贵模等皆走桶冈。左溪亦破。守仁以桶冈险固,移营近地,谕以祸福。贼首蓝廷凤等方震恐,见使至大喜,期仲冬朔降,而珣、文定已冒雨夺险入。贼阻水阵,珣直前搏战,文定与戬自右出,贼仓卒败走,遇淳兵又败。诸军破桶冈,志山、贵模、廷凤面缚降。凡破巢八十有四,俘斩六千有奇。时湖广巡抚秦金亦破福全。其党千人突至,诸将擒斩之。乃设崇义县于横水,控诸瑶。   还至赣州,议讨浰头贼。初,守仁之平师富也,龙川贼卢珂、郑志高、陈英咸请降。及征横水,浰头贼将黄金巢亦以五百人降 ,独仲容未下。横水破,仲容始遣弟仲安来归,而严为战守备。诡言:“珂、志高,仇也,将袭我,故为备。”守仁佯杖系珂等,而阴使珂弟集兵待,遂下令散兵。岁首大张灯乐,仲容信且疑。守仁赐以节物,诱入谢。仲容率九十三人营教场,而自以数人入谒。守仁呵之曰:“若皆吾民,屯于外,疑我乎?”悉引入祥符宫,厚饮食之。贼大喜过望,益自安。守仁留仲容观灯乐。正月三日大享,伏甲士于门,诸贼入,以次悉擒戮之。自将抵贼巢,连破上、中、下三浰,斩馘二千有奇。余贼奔九连山。山横亘数百里,陡绝不可攻。乃简壮士七百人衣贼衣,奔崖下,贼招之上。官军进攻,内外合击,擒斩无遗。乃于下浰立和平县,置戍而归。自是境内大定。   初,朝议贼势强,发广东、湖广兵合剿。守仁上疏止之,不及。桶冈既灭,湖广兵始至。及平浰头 ,广东尚未承檄。守仁所将皆文吏及偏裨小校,平数十年巨寇,远近惊为神。进右副都御史,予世袭锦衣卫百户,再进副千户。   十四年六月,命勘福建叛军。行至丰城而宁王宸濠反,知县顾佖以告。守仁急趋吉安,与伍文定征调兵食,治器械舟楫 ,传檄暴宸濠罪,俾守令各率吏士勤王。都御史王懋中,编修邹守益,副使罗循、罗钦德,郎中曾直,御史张鰲山、周鲁,评事罗侨,同知郭祥鹏,进士郭持平,降谪驿丞王思、李中,咸赴守仁军。御史谢源、伍希儒自广东还,守仁留之纪功。因集众议曰:“贼若出长江顺流东下,则南都不可保。吾欲以计挠之,少迟旬日无患矣。”乃多遣间谍,檄府县言:“都督许泰、郤永将边兵,都督刘晖、桂勇将京兵,各四万,水陆并进。南赣王守仁、湖广秦金、两广杨旦各率所部合十六万,直捣南昌,所至有司缺供者,以军法论。”又为蜡书遗伪相李士实、刘养正,叙其归国之诚,令从臾早发兵东下,而纵谍泄之。宸濠果疑。与士实、养正谋,则皆劝之疾趋南京即大位,宸濠益大疑。十余日诇知中外兵不至,乃悟守仁绐之。七月壬辰朔,留宜春王拱嵒居守,而劫其众六万人,袭下九江、南康,出大江,薄安庆。守仁闻南昌兵少则大喜,趋樟树镇。知府临江戴德孺、袁州徐琏、赣州邢珣,都指挥余恩,通判瑞州胡尧元、童琦、抚州邹琥、安吉谈储,推官王、徐文英,知县新淦李美、泰和李楫、万安王冕、宁都王天与,各以兵来会,合八万人,号三十万。或请救安庆,守仁曰:“不然。今九江、南康已为贼守,我越南昌与相持江上,二郡兵绝我后,是腹背受敌也。不如直捣南昌。贼精锐悉出,守备虚。我军新集气锐,攻必破。贼闻南昌破,必解围自救。逆击之湖中,蔑不胜矣。”众曰“善”。己酉次丰城,以文定为前锋,选遣奉新知县刘守绪袭其伏兵。庚戌夜半,文定兵抵广润门,守兵骇散。辛亥黎明,诸军梯纟亘登,缚拱嵒等,宫人多焚死。军士颇杀掠,守仁戮犯令者十余人,宥胁从,安士民,慰谕宗室,人心乃悦。   居二日,遣文定、珣、琏、德孺各将精兵分道进,而使尧元等设伏。宸濠果自安庆还兵。乙卯遇于黄家渡。文定当其前锋,贼趋利。珣绕出贼背贯其中,文定、恩乘之 ,琏、德孺张两翼分贼势,尧元等伏发,贼大溃,退保八字脑。宸濠惧,尽发南康、九江兵。守仁遣知府抚州陈槐、饶州林城取九江,建昌曾玙、广信周朝佐取南康。丙辰复战,官军却,守仁斩先却者。诸军殊死战,贼复大败。退保樵舍,联舟为方阵,尽出金宝犒士。明日,宸濠方晨朝其群臣,官军奄至。以小舟载薪,乘风纵火,焚其副舟,妃娄氏以下皆投水死。宸濠舟胶浅,仓卒易舟遁,王冕所部兵追执之。士实、养正及降贼按察使杨璋等皆就擒。南康、九江亦下。凡三十五日而贼平。京师闻变,诸大臣震惧。王琼大言曰:“王伯安居南昌上游,必擒贼。”至是,果奏捷。   帝时已亲征,自称“威武大将军”,率京边骁卒数万南下。命安边伯许泰为副将军,偕提督军务太监张忠、平贼将军左都督刘晖将京军数千,溯江而上 ,抵南昌。诸嬖幸故与宸濠通,守仁初上宸濠反书,因言:“觊觎者非特一宁王,请黜奸谀以回天下豪杰心。”诸嬖幸皆恨。宸濠既平,则相与媢功。且惧守仁见天子发其罪,竞为蜚语,谓守仁先与通谋,虑事不成,乃起兵。又欲令纵宸濠湖中,待帝自擒。守仁乘忠、泰未至,先俘宸濠,发南昌。忠、泰以威武大将军檄邀之广信。守仁不与,间道趋玉山,上书请献俘,止帝南征。帝不许。至钱唐遇太监张永。永提督赞画机密军务,在忠、泰辈上,而故与杨一清善,除刘瑾,天下称之。守仁夜见永,颂其贤,因极言江西困敝,不堪六师扰。永深然之,曰:“永此来,为调护圣躬,非邀功也。公大勋,永知之,但事不可直情耳。”守仁乃以宸濠付永,而身至京口,欲朝行在。闻巡抚江西命,乃还南昌。忠、泰已先至,恨失宸濠。故纵京军犯守仁,或呼名嫚骂。守仁不为动,抚之愈厚。病予药,死予棺,遭丧于道,必停车慰问良久始去。京军谓“王都堂爱我”,无复犯者。忠、泰言:“宁府富厚甲天下,今所蓄安在?”守仁曰:“宸濠异时尽以输京师要人,约内应,籍可按也。”忠、泰故尝纳宸濠贿者,气慑不敢复言。已,轻守仁文士,强之射。徐起,三发三中。京军皆欢呼,忠、泰益沮。会冬至,守仁命居民巷祭,已,上冢哭。时新丧乱,悲号震野。京军离家久,闻之无不泣下思归者。忠、泰不得已班师。比见帝,与纪功给事中祝续、御史章纶谗毁百端,独永时时左右之。忠扬言帝前曰:“守仁必反,试召之,必不至。”忠、泰屡矫旨召守仁。守仁得永密信,不赴。及是知出帝意,立驰至。忠、泰计沮,不令见帝。守仁乃入九华山,日晏坐僧寺。帝觇知之,曰:“王守仁学道人,闻召即至,何谓反?”乃遣还镇,令更上捷音。守仁乃易前奏,言“奉威武大将军方略讨平叛乱”,而尽入诸嬖幸名,江彬等乃无言。   当是时,谗邪构煽,祸变叵测,微守仁,东南事几殆。世宗深知之。甫即位 ,趣召入朝受封。而大学士杨廷和与王琼不相能。守仁前后平贼,率归功琼,廷和不喜,大臣亦多忌其功。会有言国哀未毕,不宜举宴行赏者,因拜守仁南京兵部尚书。守仁不赴,请归省。已,论功封特进光禄大夫、柱国、新建伯,世袭,岁禄一千石。然不予铁券,岁禄亦不给。诸同事有功者,惟吉安守伍文定至大官,当上赏。其他皆名示迁,而阴绌之,废斥无存者。守仁愤甚。时已丁父忧,屡疏辞爵,乞录诸臣功,咸报寝。免丧,亦不召。久之,所善席书及门人方献夫、黄绾以议礼得幸,言于张璁、桂萼,将召用,而费宏故衔守仁,复沮之。屡推兵部尚书,三边总督,提督团营,皆弗果用。   嘉靖六年,思恩、田州土酋卢苏、王受反。总督姚镆不能定,乃诏守仁以原官兼左都御史,总督两广兼巡抚。绾因上书讼守仁功,请赐铁券、岁禄 ,并叙讨贼诸臣,帝咸报可。守仁在道,疏陈用兵之非,且言:“思恩未设流官,土酋岁出兵三千,听官征调。既设流官,我反岁遣兵数千防戍。是流官之设,无益可知。且田州邻交阯,深山绝谷,悉瑶、僮盘据,必仍设土官,斯可藉其兵力为屏蔽。若改土为流,则边鄙之患,我自当之,后必有悔。”章下兵部,尚书王时中条其不合者五,帝令守仁更议。十二月,守仁抵浔州,会巡按御史石金定计招抚。悉散遣诸军,留永顺、保靖土兵数千,解甲休息。苏、受初求抚不得,闻守仁至益惧,至是则大喜。守仁赴南宁,二人遣使乞降,守仁令诣军门。二人窃议曰:“王公素多诈,恐绐我。”陈兵入见。守仁数二人罪,杖而释之。亲入营,抚其众七万。奏闻于朝,陈用兵十害,招抚十善。因请复设流官,量割田州地,别立一州,以岑猛次子邦相为吏目,署州事,俟有功擢知州。而于田州置十九巡检司,以苏、受等任之,并受约束于流官知府。帝皆从之。断藤峡瑶贼,上连八寨,下通仙台、花相诸洞蛮,盘亘三百余里,郡邑罹害者数十年。守仁欲讨之,故留南宁。罢湖广兵,示不再用。伺贼不备,进破牛肠、六寺等十余寨,峡贼悉平。遂循横石江而下,攻克仙台、花相、白竹、古陶、罗凤诸贼。令布政使林富率苏、受兵直抵八寨,破石门,副将沈希仪邀斩轶贼,尽平八寨。   始,帝以苏、受之抚,遣行人奉玺书奖谕。及奏断藤峡捷,则以手诏问阁臣杨一清等,谓守仁自夸大 ,且及其生平学术。一清等不知所对。守仁之起由璁、萼荐,萼故不善守仁,以璁强之。后萼长吏部,璁入内阁,积不相下。萼暴贵喜功名,风守仁取交阯,守仁辞不应。一清雅知守仁,而黄绾尝上疏欲令守仁入辅,毁一清,一清亦不能无移憾。萼遂显诋守仁征抚交失,赏格不行。献夫及霍韬不平,上疏争之,言:“诸瑶为患积年,初尝用兵数十万,仅得一田州,旋复召寇。守仁片言驰谕,思、田稽首。至八寨、断藤峡贼,阻深岩绝冈,国初以来未有轻议剿者,今一举荡平,若拉枯朽。议者乃言守仁受命征思、田,不受命征八寨。夫大夫出疆,有可以安国家,利社稷,专之可也,况守仁固承诏得便宜从事者乎?守仁讨平叛籓,忌者诬以初同贼谋,又诬其辇载金帛。当时大臣杨廷和、乔宇饰成其事,至今未白。夫忠如守仁,有功如守仁,一屈于江西,再屈于两广。臣恐劳臣灰心,将士解体,后此疆圉有事,谁复为陛下任之!”帝报闻而已。   守仁已病甚,疏乞骸骨,举郧阳巡抚林富自代,不俟命竟归。行至南安卒,年五十七。丧过江西 ,军民无不缟素哭送者。   守仁天姿异敏。年十七谒上饶娄谅,与论硃子格物大指。还家,日端坐,讲读《五经》,不苟言笑。游九华归 ,筑室阳明洞中。泛滥二氏学,数年无所得。谪龙场,穷荒无书,日绎旧闻。忽悟格物致知,当自求诸心,不当求诸事物,喟然曰:“道在是矣。”遂笃信不疑。其为教,专以致良知为主。谓宋周、程二子后,惟象山陆氏简易直捷,有以接孟氏之传。而硃子《集注》、《或问》之类,乃中年未定之说。学者翕然从之,世遂有“阳明学”云。   守仁既卒,桂萼奏其擅离职守。帝大怒,下廷臣议。萼等言:“守仁事不师古,言不称师。欲立异以为高,则非硃熹格物致知之论;知众论之不予 ,则为硃熹晚年定论之书。号召门徒,互相倡和。才美者乐其任意,庸鄙者借其虚声。传习转讹,背谬弥甚。但讨捕CP贼,擒获叛籓,功有足录,宜免追夺伯爵以章大信,禁邪说以正人心。”帝乃下诏停世袭,恤典俱不行。   隆庆初,廷臣多颂其功。诏赠新建侯,谥文成。二年予世袭伯爵。既又有请以守仁与薛瑄、陈献章同从祀文庙者。帝独允礼臣议,以瑄配。及万历十二年,御史詹事讲申前请。大学士申时行等言:“守仁言致知出《大学》 ,良知出《孟子》。陈献章主静,沿宋儒周敦颐、程颢。且孝友出处如献章,气节文章功业如守仁,不可谓禅,诚宜崇祀。”且言胡居仁纯心笃行,众论所归,亦宜并祀。帝皆从之。终明之世,从祀者止守仁等四人。   始守仁无子,育弟子正宪为后。晚年,生子正亿,二岁而孤。既长,袭锦衣副千户。隆庆初 ,袭新建伯。万历五年卒。子承勋嗣,督漕运二十年。子先进,无子,将以弟先达子业弘继。先达妻曰:“伯无子,爵自传吾夫。由父及子,爵安往?”先进怒,因育族子业洵为后。及承勋卒,先进未袭死。业洵自以非嫡嗣,终当归爵先达,且虞其争,乃谤先达为乞养,而别推承勋弟子先通当嗣,屡争于朝,数十年不决。崇祯时,先达子业弘复与先通疏辨。而业洵兄业浩时为总督,所司惧忤业浩,竟以先通嗣。业弘愤,持疏入禁门诉。自刎不殊,执下狱,寻释。先通袭伯四年,流贼陷京师,被杀。   守仁弟子盈天下,其有传者不复载。惟冀元亨尝与守仁共患难。   冀元亨,字惟乾,武陵人。笃信守仁学。举正德十一年乡试。从守仁于赣,守仁属以教子。宸濠怀不轨,而外务名高,贻书守仁问学,守仁使元亨往。宸濠语挑之,佯不喻,独与之论学,宸濠目为痴。他日讲《西铭》,反覆君臣义甚悉。宸濠亦服,厚赠遣之,元亨反其赠于官。已,宸濠败,张忠、许泰诬守仁与通。诘宸濠,言无有。忠等诘不已,曰:“独尝遣冀元亨论学。”忠等大喜,搒元亨,加以砲烙,终不承,械系京师诏狱。   世宗嗣位,言者交白其冤,出狱五日卒。元亨在狱,善待诸囚若兄弟,囚皆感泣。其被逮也,所司系其妻李,李无怖色,曰:“吾夫尊师乐善,岂他虑哉!”狱中与二女治麻枲不辍。事且白,守者欲出之。曰:“未见吾夫,出安往?”按察诸僚妇闻其贤,召之,辞不赴。已就见,则囚服见,手不释麻枲。问其夫学,曰:“吾夫之学,不出闺门衽席间。”闻者悚然。   赞曰:王守仁始以直节著。比任疆事,提弱卒,从诸书生扫积年逋寇,平定孽籓。终明之世,文臣用兵制胜,未有如守仁者也。当危疑之际,神明愈定,智虑无遗,虽由天资高,其亦有得于中者欤。矜其创获,标异儒先,卒为学者讥。守仁尝谓胡世宁少讲学,世宁曰:“某恨公多讲学耳。”桂萼之议虽出于媢忌之私,抑流弊实然,固不能以功多为讳矣。    列传第八十四 张璁(胡鐸) 桂萼 方献夫 夏言   张璁,字秉用,永嘉人。举于乡,七试不第。将谒选,御史萧鸣凤善星术 ,语之曰:“从此三载成进士,又三载当骤贵。”璁乃归。正德十六年登第,年四十七矣。   世宗初践阼,议追崇所生父兴献王。廷臣持之,议三上三却。璁时在部观政,以是年七月朔上疏曰:“孝子之至,莫大乎尊亲。尊亲之至 ,莫大乎以天下养。陛下嗣登大宝,即议追尊圣考以正其号,奉迎圣母以致其养,诚大孝也。廷议执汉定陶、宋濮王故事,谓为人后者为之子,不得顾私亲。夫天下岂有无父母之国哉?《记》曰:‘礼非天降,非地出,人情而已。’汉哀帝、宋英宗固定陶、濮王子,然成帝、仁宗皆预立为嗣,养之宫中,其为人后之义甚明。故师丹、司马光之论行于彼一时则可。今武宗无嗣,大臣遵祖训,以陛下伦序当立而迎立之。遗诏直曰‘兴献王长子’,未尝著为人后之义。则陛下之兴,实所以承祖宗之统,与预立为嗣养之宫中者较然不同。议者谓孝庙德泽在人,不可无后。假令圣考尚存,嗣位今日,恐弟亦无后兄之义。且迎养圣母,以母之亲也。称皇叔母,则当以君臣礼见,恐子无臣母之义。《礼》‘长子不得为人后’,圣考止生陛下一人,利天下而为人后,恐子无自绝其父母之义。故在陛下谓入继祖后,而得不废其尊亲则可;谓为人后,以自绝其亲则不可。夫统与嗣不同,非必父死子立也。汉文承惠帝后,则以弟继;宣帝承昭帝后,则以兄孙继。若必夺此父子之亲,建彼父子之号,然后谓之继统,则古有称高伯祖、皇伯考者,皆不得谓之统乎?臣窃谓今日之礼,宜别立圣考庙于京师,使得隆尊亲之孝,且使母以子贵,尊与父同,则圣考不失其为父,圣母不失其为母矣。”帝方扼廷议,得璁疏大喜,曰:“此论出,吾父子获全矣。”亟下廷臣议。廷臣大怪骇,交起击之。礼官毛澄等执如初。会献王妃至通州,闻尊称礼未定,止不肯入。帝闻而泣,欲避位归籓。璁乃著《大礼或问》上之,帝于是连驳礼官疏。廷臣不得已,合议尊孝宗曰“皇考”,兴献王曰“本生父兴献帝”,璁亦除南京刑部主事以去,追崇议且寝。   至嘉靖三年正月,帝得桂萼疏心动,复下廷议。汪俊代毛澄为礼部,执如澄。璁乃复上疏曰:“陛下遵兄终弟及之训,伦序当立。礼官不思陛下实入继大统之君 ,而强比与为人后之例,绝献帝天性之恩,蔑武宗相传之统,致陛下父子、伯侄、兄弟名实俱紊。宁负天子,不敢忤权臣,此何心也?伏睹圣谕云:‘兴献王独生朕一人,既不得承绪,又不得徽称,罔极之恩何由得报?’执政窥测上心,有见于推尊之重,故今日争一帝字,明日争一皇字。而陛下之心,亦日以不帝不皇为歉。既而加称为帝,谓陛下心既慰矣,故留一皇字以觇陛下将来未尽之心,遂敢称孝宗为皇考,称兴献帝为本生父。父子之名既更,推崇之义安在?乃遽诏告天下,乘陛下不觉,陷以不孝。《礼》曰:‘君子不夺人之亲,亦不可夺亲也。’陛下尊为万乘,父子之亲,人可得而夺之,又可容人之夺之乎?故今日之礼不在皇与不皇,惟在考与不考。若徒争一皇字,则执政必姑以是塞今日之议,陛下亦姑以是满今日之心,臣恐天下知礼者,必将非笑无已也。”与桂萼第二疏同上。帝益大喜,立召两人赴京。命未达,两人及黄宗明、黄绾复合疏力争。及献帝改称“本生皇考”,阁臣以尊称既定,请停召命,帝不得已从之。二人已在道,复驰疏曰:“礼官惧臣等面质,故先为此术,求遂其私。若不亟去本生之称,天下后世终以陛下为孝宗之子,堕礼官欺蔽中矣。”帝益心动,趣召二人。   五月抵都,复条上七事。众汹汹,欲扑杀之。萼惧,不敢出。璁阅数日始朝。给事御史张翀、郑本公等连章力攻,帝益不悦 ,特授二人翰林学士。二人力辞,且请面折廷臣之非。给事御史李学曾、吉棠等言:“璁、萼曲学阿世,圣世所必诛。以传奉为学士,累圣德不少。”御史段续、陈相又特疏论,并及席书。帝责学曾等对状,下续、相诏狱。刑部尚书赵鉴亦请置璁、萼于理,语人曰:“得俞旨,便捶杀之。”帝责以朋奸,亦令对状。璁、萼乃复列欺罔十三事,力折廷臣。及廷臣伏阙哭争,尽系诏狱予杖。死杖下者十余人,贬窜相继。由是璁等势大张。其年九月卒用其议定尊称。帝益眷倚璁、萼,璁、萼益恃宠仇廷臣,举朝士大夫咸切齿此数人矣。   四年冬,《大礼集议》成,进詹事兼翰林学士。后议世庙神道、庙乐、武舞及太后谒庙,帝率倚璁言而决。璁缘饰经文,委曲当帝意 ,帝益器之。璁急图柄用,为大学士费宏所抑,遂与萼连章攻宏。帝亦知其情,留宏不即放。五年七月,璁以省墓请。既辞朝,帝复用为兵部右侍郎,兼官如故。给事中杜桐、杨言、赵廷瑞交章力诋,并劾吏部尚书廖纪引用邪人。帝怒,切责之。两京给事御史解一贯、张录、方纪达、戴继先等复交章论不已,皆不听。寻进璁左侍郎,复与萼攻费宏。明年二月兴王邦奇狱,构陷杨廷和等,宏及石珤同日罢。   吏部郎中彭泽以浮躁被斥,璁言:“昔议礼时,泽劝臣进《大礼或问》,致招众忌。今诸臣去之,将以次去臣等。”泽乃得留。居三日 ,复言:“臣与举朝抗四五年,举朝攻臣至百十疏。今修《大礼全书》,元恶寒心,群奸侧目。故要略方进,谗谤繁兴。使《全书》告成,将诬陷益甚。”因引疾求退以要帝,帝优诏慰留。吏部阙尚书,推前尚书乔宇、杨旦;礼部尚书亦缺,推侍郎刘龙、温仁和。仁和以俸深争。璁言宇、旦乃杨廷和党,而仁和亦不宜自荐。帝命大臣休致者,非奉诏不得推举,宇等遂废。   璁积怒廷臣,日谋报复。会山西巡按马钅录治反贼李福达狱,词连武定侯郭勋,法司谳如钅录拟。璁谗于帝,谓廷臣以议礼故陷勋。帝果疑诸臣朋比 ,乃命璁署都察院,桂萼署刑部,方献夫署大理,覆谳,尽反其狱,倾诸异己者。大臣颜颐寿、聂贤以下咸被搒掠,钅录等坐罪远窜。帝益以为能,奖劳之便殿,赉二品服,三代封诰。京察及言官互纠,已黜御史十三人,璁掌宪,复请考察斥十二人。又奏行宪纲七条,钳束巡按御史。其年冬,遂拜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入参机务,去释褐六年耳。   杨一清为首辅,翟銮亦在阁,帝侍之不如璁。尝谕璁:“朕有密谕毋泄,朕与卿帖悉亲书。”璁因引仁宗赐杨士奇等银章事,帝赐璁二章 ,文曰“忠良贞一”,曰“绳愆弼违”,因并及一清等。璁初拜学士,诸翰林耻之,不与并列。璁深恨。及侍读汪佃讲《洪范》不称旨,帝令补外。璁乃请自讲读以下量才外补,改官及罢黜者二十二人,诸庶吉士皆除部属及知县,由是翰苑为空。七年正月,帝视朝,见璁、萼班兵部尚书李承勋下,意嗛之。一清因请加散官,乃手敕加二人太子太保。璁辞以未建青宫,官不当设,乃更加少保兼太子太保。《明伦大典》成,复进少傅兼太子太傅、吏部尚书、谨身殿大学士。一清再相,颇由璁、萼力,倾心下二人。而璁终以压于一清,不获尽如意,遂相龃龉。指挥聂能迁劾璁,璁欲置之死。一清拟旨稍轻,璁益恨,斥一清为奸人鄙夫。一清再疏引退,且刺璁隐情。帝手敕慰留,因极言璁自伐其能,恃宠不让,良可叹息。璁见帝忽暴其短,颇愧沮。   八年秋,给事中孙应奎劾一清、萼并及璁,其同官王准复劾璁私参将陈璠,宜斥。璁乞休者再,词多阴诋一清 ,帝乃褒谕璁。而给事中陆粲复劾其擅作威福,报复恩怨。帝大感悟,立罢璁。顷之,其党霍韬力攻一清,微为璁白。璁行抵天津,帝命行人赍手敕召还。一清遂罢去,璁为首辅。   帝自排廷议定“大礼”,遂以制作礼乐自任。而夏言始用事,乃议皇后亲蚕,议勾龙、弃配社稷,议分祭天地 ,议罢太宗配祀,议朝日、夕月别建东、西二郊,议祀高禖,议文庙设主更从祀诸儒,议祧德祖正太祖南向,议祈谷,议大禘,议帝社帝稷,奏必下璁议。顾帝取独断,璁言亦不尽入。其谏罢太宗配天,三四往复,卒弗能止也。   十年二月,璁以名嫌御讳请更。乃赐名孚敬,字茂恭,御书四大字赐焉。夏言恃帝眷,数以事讦孚敬。孕敬衔之 ,未有以发。纳彭泽言构陷行人司正薛侃,因侃以害言。廷鞫事露,旨斥其忮罔。御史谭缵、端廷赦、唐愈贤交章劾之。帝谕法司令致仕,孚敬乃大惭去。未几,遣行人赍敕召之。明年三月还朝,言已擢礼部尚书,益用事。李时、翟銮在阁,方献夫继入,孚敬亦不能专恣如曩时矣。八月,彗星见东井,帝心疑大臣擅政,孚敬因求罢。都给事中魏良弼诋孚敬奸,孚敬言:“良弼以滥举京营官夺俸,由臣拟旨,挟私报复。”给事中秦鰲劾孚敬强辨饰奸,言官论列辄文致其罪,拟旨不密,引以自归,明示中外,若天子权在其掌握。帝是鰲言,令孚敬自陈状,许之致仕。李时请给廪隶、敕书,不许。再请,乃得驰传归。十二年正月,帝复思之,遣鸿胪赍敕召。四月还朝。六月,彗星复见毕昴间,乞避位,不许。明年进少师兼太子太师、华盖殿大学士。   初,潞州陈卿乱,孚敬主用兵,贼竟灭。大同再乱,亦主用兵 ,荐刘源清为总督,师久无功。其后乱定,代王请大臣安辑。夏言遂力诋用兵之谬,请如王言,语多侵孚敬。孚敬怒,持王疏不行。帝谕令与言交好,而遣黄绾之大同,相机行事。孚敬以议不用,称疾乞休,疏三上。已而子死,请益力。帝报曰:“卿无疾,疑朕耳。”孚敬复上奏,不引咎,且历诋同议礼之萼、献夫、韬、绾等。帝诘责之,乃复起视事。帝于文华殿后建九五斋、恭默室为斋居所,命辅臣赋诗。孚敬及时各为四首以上。已,数召见便殿,从容议政。   十四年春得疾,帝遣中官赐尊牢,而与时言,颇及其执拗,且不惜人才以丛怨状。又遣中官赐药饵 ,手敕言:“古有剪须疗大臣疾者,朕今以己所服者赐卿。”孚敬幸得温谕,遂屡疏乞骸骨。命行人御医护归,有司给廪隶如制。明年五月,帝复遣锦衣官赍手敕视疾,趣其还。行至金华,疾大作,乃归。十八年二月卒。帝在承天,闻之伤悼不已。   孚敬刚明果敢,不避嫌怨。既遇主,亦时进谠言。帝欲坐张延龄反,族其家。孚敬诤曰:“延龄,守财虏耳 ,何能反?”数诘问,对如初。及秋尽当论,孚敬上疏谓:“昭圣皇太后春秋高,卒闻延龄死,万一不食,有他故,何以慰敬皇帝在天之灵?”帝恚,责孚敬:“自古强臣令主非一,若今爱死囚令主矣。当悔不从廷和事敬皇帝耶?”帝故为重语忄妻止孚敬,而孚敬意不已。以故终昭圣皇太后世,延龄得长系。他若清勋戚庄田,罢天下镇守内臣,先后殆尽,皆其力也。持身特廉,痛恶赃吏,一时苞苴路绝。而性狠愎,报复相寻,不护善类。欲力破人臣私党,而己先为党魁。“大礼”大狱,丛诟没世。顾帝始终眷礼,廷臣卒莫与二,尝称少师罗山而不名。其卒也,礼官请谥。帝取危身奉上之义,特谥文忠,赠太师。   时有胡鐸者,字时振,余姚人。弘治末进士。正德中,官福建提学副使。嘉靖初,迁湖广参政 ,累官南京太仆卿。鐸与璁同举于乡。“大礼”议起,鐸意亦主考献王,与璁合。璁要之同署,鐸曰:“主上天性固不可违,天下人情亦不可拂。考献王不已则宗,宗不已则入庙,入庙则当有祧。以籓封虚号之帝,而夺君临治世之宗,义固不可也。入庙则有位,将位于武宗上乎,武宗下乎?生为之臣,死不得跻于君。然鲁尝跻僖公矣,恐异日不乏夏父之徒也。”璁议遂上。旋被召。鐸方服阕赴京,璁又要同疏,鐸复书谢之,且与辨继统之义。“大礼”既定,鐸又贻书劝召还议礼诸人,养和平之福,璁不能从。鐸与王守仁同乡,不宗其学;与璁同以考献王为是,不与同进。然其辨继统,谓国统绝而立君寓立贤之意,盖大谬云。   桂萼,字子实,安仁人。正德六年进士。除丹徒知县。性刚使气,屡忤上官,调青田不赴。用荐起知武康 ,复忤上官下吏。   嘉靖初,由成安知县迁南京刑部主事。世宗欲尊崇所生,廷臣力持,已称兴献王为帝,妃为兴国太后 ,颁诏天下二岁矣,萼与张璁同官,乃以二年十一月上疏曰:“臣闻帝王事父孝,故事天明;事母孝,故事地察。未闻废父子之伦,而能事天地主百神者也。今礼官失考典章,遏绝陛下纯孝之心,纳陛下于与为人后之非,而灭武宗之统,夺献帝之宗,且使兴国太后压于慈寿太后,礼莫之尽,三纲顿废,非常之变也。乃自张璁、霍韬献议,论者指为干进,逆箝人口,致达礼者不敢驳议。切念陛下侍兴国太后,慨兴献帝弗祀,已三年矣,拊心出涕,不知其几。愿速发明诏,称孝宗曰‘皇伯考’,兴献帝‘皇考’,别立庙大内,正兴国太后之礼,定称圣母,庶协事天事地之道。至朝臣所执不过宋《濮议》耳。按宋范纯仁告英宗曰‘陛下昨受仁宗诏,亲许为之子,至于封爵,悉用皇子故事,与入继之主不同’,则宋臣之论,亦自有别。今陛下奉祖训入继大统,未尝受孝宗诏为之子也,则陛下非为人后,而为入继之主也明甚。考兴献帝,母兴国太后,又何疑?臣闻非天子不议礼;天下有道,礼乐自天子出。臣久欲以请,乃者复得席书、方献夫二疏。伏望奋然裁断,将臣与二臣疏并付礼官,令臣等面质。”帝大喜,明年正月手批议行。   三月,萼复上疏曰:“自古帝王相传,统为重,嗣为轻。故高皇帝法前王,著兄终弟及之训。陛下承祖宗大统 ,正遵高皇帝制。执政乃无故任己私,背祖训,其为不道,尚可言哉。臣闻道路人言,执政窥伺陛下至情不已,则加一皇字而已。夫陛下之孝其亲,不在于皇不皇,惟在于考不考。使考献帝之心可夺,虽加千百字徽称,何益于孝?陛下遂终其身为无父人矣。逆伦悖义如此,犹可使与斯议哉!”与璁疏并上。帝益大喜,召赴京。   初,议礼诸臣无力诋执政者,至萼遂斥为不道,且欲不使议。其言恣肆无忌,朝士尤疾之。召命下 ,众益骇愕,群起排击,帝不为动。萼复偕璁论列不已,遂召为翰林学士,卒用其言。萼自是受知特深。   四年春,给事中柯维熊言:“陛下亲君子而君子不容,如林俊、孙交、彭泽之去是也。远小人而小人尚在,如张璁、桂萼之用是也。且今伏阙诸臣多死徙,而御史王懋、郭楠又谪谴 ,窃以为罚过重矣。”萼、璁遂求去,优诏慰留。寻进詹事兼翰林学士。议世庙神道及太后谒庙礼,复排廷议,希合帝指。帝益以为贤,两人气益盛。而阁臣抑之,不令与诸翰林等。两人乃连章攻费宏并石珤,齮之去。给事中陈洸犯重辟,萼与尚书赵鉴攘臂争,为南京给事中所劾,不问。尝陈时政,请预蠲六年田租,更登极初宿弊,宽登闻鼓禁约,复塞上开中制,惩奸徒阻绝养济院,听穷民耕城垣陾地,停外吏赴部考满,申圣敬,广圣孝,凡数事。多议行。   六年三月,进礼部右侍郎,兼官如故。时方京察,南京言官拾遗及萼。萼上言:“故辅杨廷和广植私党,蔽圣聪者六年 ,今次第斥逐,然遗奸在言路。昔宪宗初年,命科道拾遗后,互相纠劾,言路遂清,请举行如制。”章下吏部,侍郎孟春等言:“宪宗无此诏。萼被论报复,无以厌众心。”萼言:“诏出宪宗文集。春欲媚言官,宜并按问。”章下部再议,春等言成化中科道有超擢巡抚不称者,宪宗命互劾,去者七人,非考察拾遗比。帝终然萼言,趣令速举。给事御史争之,并夺俸。春等乃以御史储良才等四人名上。帝独黜良才,而特旨斥给事中郑自璧、孟奇。且令部院再核,复黜给事中余经等四人、南京给事中顾溱等数人,乃已。   其年九月改吏部左侍郎。是月拜礼部尚书,兼翰林学士。故事,尚书无兼学士者,自萼始。甫逾月,迁吏部尚书 ,赐银章二,曰“忠诚静慎”,曰“绳愆匡违”,令密封言事与辅臣埒。七年正月,手敕加太子太保。《明伦大典》成,加少保兼太子太傅。   萼既得志,日以报怨为事。陈九畴、李福达、陈洸之狱,先后株连彭泽、马录、叶应骢等甚众,或被陷至谪戍。廷臣莫不畏其凶威。独疏荐建言狱罪邓继曾、季本等,因事贬谪黄国用、刘秉鉴等 ,诸人得量移。世亦稍以此贤萼。然王守仁之起也,萼实荐之。已,衔其不附己,力齮龁。及守仁卒,极言丑诋,夺其世封,诸恤典皆不予。八年二月命以本官兼武英殿大学士入参机务。初,萼、璁赴召,廷臣欲仿先朝马顺故事,于左顺门捶杀之,走武定侯郭勋家以免。勋遂与深相结,亦蒙帝眷典禁兵。久之,勋奸状大露,璁、霍韬力庇勋。萼知帝已恶之,独疏其凶暴贪狡数事,勋遂获罪。杨一清为首辅持重,萼、璁好纷更,且恶其压己,遂不相能。   给事中孙应奎请鉴别三臣贤否,诋萼最力。帝已疑萼,令涤宿愆,全君臣终始之义。萼乃大惧,疏辨 ,且称疾乞休。帝报曰:“卿行事须勉徇公议,庶不负前日忠。”萼益惧。给事中王准因劾萼举私人李梦鹤为御医。诏下吏部,言梦鹤由考选,无私。帝终以为疑,命太医院更考。言官知帝意已移,给事中陆粲极论其罪,并言梦鹤与萼家人吴从周、序班桂林居间行贿事。奏入,帝大悟,立夺萼官,以尚书致仕。璁亦罢政。帝复列二人罪状诏廷臣,略言:“其自用自恣,负君负国,所为事端昭然众见,而萼尤甚。法当置刑典,特宽贷之。”遂下梦鹤等法司,皆首服。无何,霍韬两疏讼萼,言一清与法司构成萼赃罪。一清遂去位,刑部尚书周伦调南京,郎中、员外皆夺职,命法司会锦衣镇抚官再谳。乃言梦鹤等假托行私,与萼无与。诏削梦鹤、林籍,从周论罪,萼复散官。是时璁已召还。史馆儒士蔡圻知帝必复萼,疏颂萼功,请召之。帝乃赐敕,令抚按官趣上道。萼未至,国子生钱潮等复请趣萼。帝怒曰:“大臣进退,幺么敢与闻耶?”并圻下吏。明年四月还朝,尽复所夺官,仍参机务。   萼初锐意功名,勇任事,不恤物议,骤被摧抑,气为之慑 ,不敢复放恣。居位数月,屡引疾,帝辄优旨慰留。十年正月得请归,卒于家。赠太傅,谥文襄。   萼所论奏,《帝王心学论》、《皇极论》、《易·复卦》、《礼·月令》及进《禹贡图》、《舆地图说》,皆有裨君德时政。性猜狠,好排异己,以故不为物论所容。始与璁相得欢甚 ,比同居政府,遂至相失。   方献夫,字叔贤,南海人。生而孤。弱冠举弘治十八年进士,改庶吉士。乞归养母,遂丁母忧。正德中 ,授礼部主事,调吏部,进员外郎。与主事王守仁论学,悦之,遂请为弟子。寻谢病归,读书西樵山中者十年。   嘉靖改元,夏还朝,道闻“大礼”议未定,草疏曰:   先王制礼,本缘人情。君子论事,当究名实。窃见近日礼官所议,有未合乎人情,未当乎名实者,一则守《礼经》之言,一则循宋儒之说也。臣独以为不然。按《礼经·丧服》传曰“何如而可以为人后?支子可也”。又曰“为人后者孰后?后大宗也”。“大宗者,尊之统也”。“不可以绝,故族人以支子后大宗也。適子不得后大宗”。为是礼者,盖谓有支子而后可以为人后,未有绝人之后以为人后者也。今兴献帝止生陛下一人,别无支庶,乃使绝其后而后孝宗,岂人情哉!且为人后者,父尝立之为子,子尝事之为父,故卒而服其服。今孝宗尝有武宗矣,未尝以陛下为子。陛下于孝宗未尝服三年之服,是实未尝后孝宗也,而强称之为考,岂名实哉!为是议者,未见其合于《礼经》之言也。   又按程颐《濮议》谓“英宗既以仁宗为父,不当以濮王为亲”。此非宋儒之说不善,实今日之事不同。盖仁宗尝育英宗于宫中,是实为父子。孝宗未尝育陛下于宫中,其不同者一。孝宗有武宗为子矣,仁宗未尝有子也,其不同者二。濮王别有子可以不绝,兴献帝无别子也,其不同者三。岂得以濮王之事比今日之事哉?为是议者,未见其善述宋儒之说也。   若谓孝宗不可无后,故必欲陛下为子,此尤不达于大道者也。推孝宗之心,所以必欲有后者,在不绝祖宗之祀,不失天下社稷之重而已,岂必拘拘父子之称,而后为有后哉。孝宗有武宗,武宗有陛下,是不绝祖宗之祀,不失天下社稷之重矣,是实为有后也。且武宗君天下十有六年。不忍孝宗之无后,独忍武宗之无后乎?此尤不通之说也。夫兴献帝当父也,而不得父。孝宗不当父也,而强称为父。武宗当继也,而不得继。是一举而三失焉,臣未见其可也。   且天下未尝有无父之国也。瞽瞍杀人,舜窃负而逃。今使陛下舍其父而有天下,陛下何以为心哉!臣知陛下纯孝之心,宁不有天下,决不忍不父其父也。说者又谓兴献帝不当称帝,此尤不达于大道者也。孟子曰“孝子之至,莫大乎尊亲”。周公追王太王王季,子思以为达孝。岂有子为天子,父不得称帝者乎?今日之事,臣尝为之说曰:陛下之继二宗,当继统而不继嗣。兴献之异群庙,在称帝而不称宗。夫帝王之体,与士庶不同。继统者,天下之公,三王之道也。继嗣者,一人之私,后世之事也。兴献之得称帝者,以陛下为天子也。不得称宗者,以实未尝在位也。伏乞宣示朝臣,复称孝宗曰‘皇伯’,兴献帝曰‘皇考’,别立庙祀之。夫然后合于人情,当乎名实,非唯得先王制礼之意,抑亦遂陛下纯孝之心矣。   疏具,见廷臣方抵排异议,惧不敢上,为桂萼所见,与席书疏并表上之。帝大喜,立下廷议。廷臣遂目献夫为奸邪,至不与往还。献夫乃杜门乞假,既不得请,则进《大礼》上下二论,其说益详。时已召张璁、桂萼于南京,至即用为翰林学士,而用献夫为侍讲学士。攻者四起,献夫亦力辞。帝卒用诸人议定“大礼”,由是荷帝眷与璁、萼埒。四年冬进少詹事。献夫终不自安,谢病归。   六年召修《明伦大典》。献夫与霍韬同里,以议礼相亲善,又同赴召,乃合疏言:“自古力主为后之议者,宋莫甚于司马光,汉莫甚于王莽。主《濮议》者,光为首,吕诲、范纯仁、吕大防附之,而光之说惑人最甚。主哀帝议者,莽为首,师丹、甄邯、刘歆附之,而莽之说流毒最深。宋儒祖述王莽之说以惑万世,误后学。臣等谨按《汉书》、《魏志》、《宋史》,略采王莽、师丹、甄邯之奏,与其事始末,及魏明帝之诏,濮园之议,论正以附其后。乞付纂修官,参互考订,俾天下臣子知为后之议实起于莽,宋儒之论实出于莽,下洗群疑,上彰圣孝。”诏语下其书于史馆。还朝未几,命署大理寺事,与璁、萼覆谳李福达狱。萼等议马录重辟,献夫力争得减死。其年九月拜礼部右侍郎,仍兼学士,直经筵日讲。寻代萼为吏部左侍郎,复代为礼部尚书。《明伦大典》成,加太子太保。   献夫视璁、萼性宽平,遇事亦间有执持,不尽与附会。萼反陈洸狱,请尽逮问官叶应骢等,以献夫言多免逮。思恩、田州比岁乱,献夫请专任王守仁,而罢镇守中官郑润、总兵官硃骐,帝乃召润、骐还。思、田既平,守仁议筑城建邑,萼痛诋之。献夫历陈其功状,筑城得毋止。璁、萼与杨一清构,献夫因灾异进和衷之说,且请收召谪戍削籍余宽、马明衡辈,而倍取进士之数。帝优诏答之,宽等卒不用。献夫以尼僧、道姑伤风化,请勒令改嫁,帝从之。又因霍韬言,尽汰僧道无牒、毁寺观私创者。帝欲杀陈后丧,献夫引礼固争。寻复代萼为吏部尚书。萼、璁罢政,诏吏部核两人私党。献夫言:“陆粲等所劾百十人,诬者不少。昔攻璁、萼者,以为党而去之。今附璁、萼者,又以为党而去之。缙绅之祸何时已。”乃奏留黄绾等二十三人,而黜储良才等十二人。良才者,初为御史,以考察黜。上疏诋杨廷和,指吏部侍郎孟春等为奸党,萼因请复其职。至是斥去,时论快之。安昌伯钱维圻卒,庶兄维垣请嗣爵。献夫言外戚之封不当世及,历引汉、唐、宋事为证。帝善其言,下廷议,外戚遂永绝世封。   璁、萼既召还,羽林指挥刘永昌劾都督桂勇,语侵萼及兵部尚书李承勋。又劾御史廖自显,自显坐逮。已,又讦兵部郎中卢襄等。献夫请按治永昌,毋令奸人以蜚语中善类。帝不从。献夫遂求退,帝亦不允。给事中孙应奎劾献夫私其亲故大理少卿洗光、太常卿彭泽。帝不听。都给事中夏言亦劾献夫坏选法,徙张璁所恶浙江参政黄卿于陕西,而用璁所爱党以平代,邪回之彭泽逾等躐迁太常,及他所私昵,皆有迹,疑献夫交通贿赂。疏入,帝令卿等还故官。献夫及璁疏辨,因引退。帝重违二人意,复令卿等如前拟。   顷之,给事中薛甲言:“刘永昌以武夫劾冢宰,张澜以军余劾勋臣,下凌上替,不知所止,愿存廉远堂高之义,俾小人不得肆攻讦。”章下吏部。献夫等请从甲言,敕都察院严禁吏民,毋得讠寿张乱政,并饬两京给事御史及天下抚按官论事,先大体毋责小疵。当是时,帝方欲广耳目,周知百僚情伪,得献夫议不怿,报罢。于是给事中饶秀劾甲阿附:“自刘永昌后,言官未闻议大臣,独夏言、孙应奎、赵汉议及璁、献夫耳。汉已蒙诘谴,言、应奎所奏皆用人行政之失,甲乃指为毛举细故,而颂大臣不已。贪纵如郭勋,亦不欲人言。必使大臣横行,群臣缄口。万一有逆人厕其间,奈何!”奏入,帝心善其言。下吏部再议。甲具疏自明,帝恶其不俟部奏,命削二官出之外。部谓甲已处分,不复更议。帝责令置对,停献夫俸一月,郎官倍之。献夫不自得,两疏引疾。帝即报允,然犹虚位以俟。   十年秋有诏召还。献夫疏辞,举梁材、汪鋐、王廷相自代。帝手诏褒答,遣行人蔡叆趣之。叆及门,献夫潜入西樵,以疾辞。既而使命再至,云将别用,乃就道。明年五月至京,命以故官兼武英殿大学士入阁辅政。初,赐献夫银章曰“忠诚直谅”,令有事密封奏闻。献夫归,上之朝,至是复赐如故。吏部尚书王琼卒,命献夫掌之。献夫家居,引体自尊,监司谒见,辄称疾不报。家人姻党横于郡中,乡人屡讦告,佥事龚大稔听之。献夫还朝,嘱大稔。会大稔坐事落职,疑献夫为之,遂上疏列其不法数事,词连霍韬。献夫疏辨,帝方眷献夫,大稔遂被逮削籍。十月彗见东井。御史冯恩诋献夫凶奸肆巧辨,播弄威福,将不利于国家,故献夫掌吏部而彗见。帝怒,下之狱。献夫亦引疾乞休,优诏不允。   献夫饰恬退名,连被劾,中恧。虽执大政,气厌厌不振。独帝欲杀张延龄,常力争。而其时桂萼已前卒。张璁最宠,罢相者屡矣。霍韬、黄宗明言事一不当,辄下之吏。献夫见帝恩威不测,居职二岁,三疏引疾。帝优诏许之,令乘传,予道里费。家居十年卒。先已加柱国、少保,乃赠太保,谥文襄。   献夫缘议礼骤贵。与璁、萼共事,持论颇平恕,故人不甚恶之。   夏言,字公谨,贵溪人。父鼎,临清知州。言举正德十二年进士,授行人,擢兵科给事中。性警敏,善属文。及居言路,謇谔自负。世宗嗣位,疏言:“正德以来,壅蔽已极。今陛下维新庶政,请日视朝后,御文华殿阅章疏,召阁臣面决。或事关大利害,则下廷臣集议。不宜谋及亵近,径发中旨。圣意所予夺,亦必下内阁议而后行,绝壅蔽矫诈之弊。”帝嘉纳之。奉诏偕御史郑本公、主事汪文盛核亲军及京卫冗员,汰三千二百人,复条九事以上。辇下为肃清。   嘉靖初,偕御史樊继祖等出按庄田,悉夺还民产。劾中官赵霦、建昌侯张延龄,疏凡七上。请改后宫负郭庄田为亲蚕厂、公桑园,一切禁戚里求请及河南、山东奸人献民田王府者。救被逮永平知府郭九皋。庄奉夫人弟邢福海、肃奉夫人弟顾福,传旨授锦衣世千户,言力争不可。诸疏率谔谔,为人传诵。屡迁兵科都给事中。勘青羊山平贼功罪,论奉悉当。副使牛鸾获贼中交通名籍,言请毁之以安众心。孝宗朝,令吏、兵二部每季具两京大臣及在外文武方面官履历进御,正德后渐废,以言请复之。   七年,调吏科。当是时,帝锐意礼文事。以天地合祀非礼,欲分建二郊,并日月而四。大学士张孚敬不敢决,帝卜之太祖亦不吉,议且寝。会言上疏请帝亲耕南郊,后亲蚕北郊,为天下倡。帝以南北郊之说,与分建二郊合,令孚敬谕旨,言乃请分祀天地。廷臣持不可,孚敬亦难之,詹事霍韬诋尤力。帝大怒,下韬狱。降玺书奖言,赐四品服俸,卒从其请。又赞成二郊配飨议,语详《礼志》。言自是大蒙帝眷。郊坛工兴,即命言监之。延绥饥,言荐佥都御史李如圭为巡抚。吏部推代如圭者,帝不用,再推及言。御史熊爵谓言出如圭为己地,至比之张纟采。帝切责爵,令言毋辨。而言不平,讦爵且辞新命,帝乃止。   孚敬颐指百僚,无敢与抗者。言自以受帝知,独不为下。孚敬乃大害言宠,言亦怨孚敬骤用彭泽为太常卿不右己,两人遂有隙。言抗疏劾孚敬及吏部尚书方献夫。孚敬、献夫皆疏辨求去。帝顾诸人厚,为两解之。言既显,与孚敬、献夫、韬为难,益以强直厚自结。帝欲辑郊礼为成书,擢言侍读学士,充纂修官,直经筵日讲,仍兼吏科都给事中。言又赞帝更定文庙祀典及大禘礼,帝益喜。十年三月遂擢少詹事,兼翰林学士,掌院事,直讲如故。言眉目疏朗,美须髯,音吐弘畅,不操乡音。每进讲,帝必目属,欲大用之。孚敬忌弥甚,遂与彭泽构薛侃狱,下言法司。已,帝觉孚敬曲,乃罢孚敬而释言。八月,四郊工成,进言礼部左侍郎,仍掌院事。逾月,代李时为本部尚书。去谏官未浃岁拜六卿,前此未有也。   时士大夫犹恶孚敬,恃言抗之。言既以开敏结帝知,又折节下士。御史喻希礼、石金请宥“大礼”大狱得罪诸臣。帝大怒,令言劾。言谓希礼、金无他肠,请帝宽恕。帝责言对状,逮二人诏狱,远窜之,言引罪乃已。以是大得公卿间声。帝制作礼乐,多言为尚书时所议,阁臣李时、翟銮取充位。帝每作诗,辄赐言,悉酬和勒石以进,帝益喜。奏对应制,倚待立办。数召见,谘政事,善窥帝旨,有所傅会。赐银章一,俾密封言事,文曰“学博才优”。先后赐绣蟒飞鱼麒麟服、玉带、兼金、上尊、珍馔、时物无虚月。孚敬、献夫复相继入辅。知帝眷言厚,亦不敢与较。已而皆谢事。议礼诸人独霍韬在,仇言不置。十五年以顺天府尹刘淑相事,韬、言相攻讦。韬卒不胜,事详《韬传》中。言由是气遂骄。郎中张元孝、李遂与小忤,即奏谪之。皇子生,帝赐言甚渥。初加太子太保,进少傅兼太子太傅。闰十二月遂兼武英殿大学士入参机务。扈跸谒陵,还至沙河,言庖中火,延郭勋、李时帐,帝付言疏六亦焚。言当独引罪,与勋等合谢,被谯责焉。时李时为首辅,政多自言出。顾鼎臣入,恃先达且年长,颇欲有所可否。言意不悦,鼎臣遂不敢与争。其冬,时卒,言为首辅。十八年,以祗荐皇天上帝册表,加少师、特进光禄大夫、上柱国。明世人臣无加上柱国者,言所自拟也。   武定侯郭勋得幸,害言宠。而礼部尚书严嵩亦心妒言。言与嵩扈跸承天,帝谒显陵毕,嵩再请表贺,言乞俟还京。帝报罢,意大不怿。嵩知帝指,固以请,帝乃曰:“礼乐自天子出可也。”令表贺,帝自是不悦言。帝幸大峪山,言进居守敕稍迟,帝责让。言惧请罪。帝大怒曰:“言自卑官,因孚敬议郊礼进,乃怠慢不恭,进密疏不用赐章,其悉还累所降手敕。”言益惧,疏谢。请免追银章、手敕,为子孙百世荣,词甚哀。帝怒不解,疑言毁损,令礼部追取。削少师勋阶,以少保尚书大学士致仕。言乃以手敕四百余,并银章上之。居数日,怒解,命止行。复以少傅、太子太傅入直,言疏谢。帝悦,谕令励初忠,秉公持正,免众怨。言心知所云众怨者,郭勋辈也,再疏谢。谓自处不敢后他人,一志孤立,为众所忌。帝复不悦,诘责之。惶恐谢,乃已。未几,雷震奉天殿。召言及鼎臣不时至。帝复诘让,令礼部劾之。言等请罪,帝复让言傲慢,并责鼎臣。已,乃还所追银章、御书。陕西奏捷,复少师、太子太师,进吏部尚书,华盖殿。江淮贼平,玺书奖励,赐金币,兼支大学士俸。   鼎臣已殁,翟銮再入,恂恂若属吏然,不敢少龃龉。而霍韬入掌詹事府数修怨。以郭勋与言有隙,结令助己,三人日相构。既而韬死,言、勋交恶自若。九庙灾,言方以疾在告,乞罢,不允。昭圣太后崩,诏问太子服制,言报疏有讹字。帝切责言,言谢罪且乞还家治疾。帝益怒,令以少保、尚书、大学士致仕。言始闻帝怒己,上御边十四策,冀以解。帝曰:“言既蕴忠谋,何坚自爱,负朕眷倚,姑不问。”初,言撰青词及他文,最当帝意。言罢,独翟銮在,非帝所急也。及将出都,诣西苑斋宫叩首谢。帝闻而怜之,特赐酒馔,俾还私第治疾,俟后命。会郭勋以言官重劾,亦引疾在告。京山侯崔元新有宠,直内苑,忌勋。帝从容问元:“言、勋皆朕股肱,相妒何也?”元不对。帝问言归何时,曰:“俟圣诞后,始敢请。”又问勋何疾,曰:“勋无疾,言归即出耳。”帝颔之。言官知帝眷言恶勋,因共劾勋。勋辨语悖谩,帝怒,削勋同事王廷相籍。给事中高时者,言所厚也,尽发勋贪纵不法十数事。遂下勋狱,复言少傅、太子太师、礼部尚书、武英殿大学士,疾愈入直。言虽在告,阁事多取裁。治勋狱,悉其指授。二十一年春,一品九年满,遣中使赐银币、宝钞、羊酒、内馔。尽复其官阶,玺书奖美,赐宴礼部。尚书、侍郎、都御史陪侍。当是时,帝虽优礼言,然恩眷不及初矣。   慈庆、慈宁两宫宴驾,勋尝请改其一居太子。言不可,合帝意。至是帝猝问太子当何居,言忘前语,念兴作费烦,对如勋指。帝不悦。又疑言官劾勋出言意。及建大享殿,命中官高忠监视,言不进敕稿。入直西苑诸臣,帝皆令乘马,又赐香叶束发巾,用皮帛为履。言谓非人臣法服,不受,又独乘腰舆。帝积数憾欲去言,而严嵩因得间之。嵩与言同乡,称先达,事言甚谨。言入阁援嵩自代,以门客畜之,嵩心恨甚。言既失帝意,嵩日以柔佞宠。言惧斥,呼嵩与谋。嵩则已潜造陶仲文第,谋齮言代其位。言知甚愠,讽言官屡劾嵩。帝方怜嵩不听也,两人遂大郄。六月,嵩燕见,顿首雨泣,诉言见凌状。帝使悉陈言罪,嵩因振暴其短。帝大怒,手敕礼部,历数言罪,且曰:“郭勋已下狱,犹千罗百织。言官为朝廷耳目,专听言主使。朕不早朝,言亦不入阁。军国重事,取裁私家。王言要密,视等戏玩。言官不一言,徒欺谤君上,致神鬼怒,雨甚伤禾。”言大惧,请罪。居十余日,献帝讳辰,犹召入拜,候直西苑。言因谢恩乞骸骨,语极哀。疏留八日,会七月朔日食既,下手诏曰:“日食过分,正坐下慢上之咎,其落言职闲住。”帝又自引三失,布告天下。御史乔佑、给事中沈良才等皆具疏论言,且请罪。帝大怒,贬黜十三人。高时以劾勋故,独谪远边。于是严嵩遂代言入阁。   言久贵用事,家富厚,服用豪侈,多通问遗。久之不召,监司府县吏亦稍慢易之,悒悒不乐。遇元旦、圣寿必上表贺,称“草土臣”。帝亦渐怜之,复尚书、大学士。至二十四年,帝微觉嵩贪恣,复思言,遣官赍敕召还,尽复少师诸官阶,亦加嵩少师,若与言并者。言至,直陵嵩出其上。凡所批答,略不顾嵩,嵩噤不敢吐一语。所引用私人,言斥逐之,亦不敢救,衔次骨。海内士大夫方怨嵩贪忮,谓言能压嵩制其命,深以为快。而言以废弃久,务张权。文选郎高简之戍,唐龙、许成名、崔桐、王用宾、黄佐之罢,王杲、王、孙继鲁之狱,皆言主之。贵州巡抚王学益、山东巡抚何鰲为言官论劾,辄拟旨逮讯。龙故与嵩善,事牵世蕃,其他所谴逐不尽当,朝士仄目。最后御史陈其学以盐法事劾崔元及锦衣都督陆炳,言拟旨令陈状,皆造言请死,炳长跪乃得解。二人与嵩比而构言,言未之悟也。帝数使小内竖诣言所,言负气岸,奴视之;嵩必延坐,亲纳金钱袖中。以故日誉嵩而短言。言进青词往往失帝旨,嵩闻益精治其事。   未几,河套议起。言故慷慨以经济自许,思建立不世功。因陕西总督曾铣请复河套,赞决之。嵩与元、炳媒孽其间,竟以此败。江都人苏纲者,言继妻父也,雅与铣善。铣方请复河套,纲亟称于言。言倚铣可办,密疏荐之,谓群臣无如铣忠者。帝令言拟旨,优奖之者再。铣喜,益锐意出师。帝忽降旨诘责,语甚厉。嵩揣知帝意,遂力言河套不可复,语侵言。言始大惧,谢罪,且言“嵩未尝异议,今乃尽诿于臣”。帝责言“强君胁众”,嵩复腾疏攻言,言亦力辨。而帝已入嵩谮,怒不可解。二十七年正月尽夺言官阶,以尚书致仕,犹无意杀之也。会有蜚语闻禁中,谓言去时怨谤。嵩复代仇鸾草奏讦言纳铣金,交关为奸利,事连苏纲,遂下铣、纲诏狱。嵩与元、炳谋,坐铣交结近侍律斩,纲戍边,遣官校逮言。言抵通州,闻铣所坐,大惊堕车曰:“噫!吾死矣。”再疏讼冤,言:“鸾方就逮,上降谕不两日,鸾何以知上语,又何知嵩疏而附丽若此?盖嵩与崔元辈诈为之以倾臣。嵩静言庸违似共工,谦恭下士似王莽,奸巧弄权、父子专政似司马懿。在内诸臣受其牢笼,知有嵩不知有陛下。在外诸臣受其箝制,亦知有嵩不知有陛下。臣生死系嵩掌握,惟归命圣慈,曲赐保全。”帝不省。狱成,刑部尚书喻茂坚、左都御史屠侨等当言死,援议贵议能条以上。帝不从,切责茂坚等,夺其俸,犹及言前不戴香冠事。其年十月竟弃言市。妻苏流广西,从子主事克承、从孙尚宝丞朝庆,削籍为民。言死时年六十有七。   言豪迈有俊才,纵横辨博,人莫能屈。既受特眷,揣帝意不欲臣下党比,遂日与诸议礼贵人抗。帝以为不党,遇益厚,然卒为严嵩所挤。言死,嵩祸及天下,久乃多惜言者。而言所推毂徐阶,后卒能去嵩为名相。隆庆初,其家上书白冤状,诏复其官,赐祭葬,谥文愍。言始无子。妾有身,妻忌而嫁之,生一子。言死,妻逆之归,貌甚类言。且得官矣,忽病死。言竟无后。   赞曰:璁、萼、献夫议尊兴献帝,本人子至情,故其说易入。原其初议未尝不准情礼之中,乃至遭时得君,动引议礼自固,务快恩仇。于是知其建议之心,非有惓惓忠爱之实,欲引其君于当道也。言所奏定典礼,亦多可采。而志骄气溢,卒为嵩所挤。究观诸人立身本末与所言是非,固两不相掩云。    列传第八十五   席书(弟春 篆) 霍韬(子与瑕) 熊浃 黄宗明 黄绾(陆澄)   席书,字文同,遂宁人。弘治三年进士。授郯城知县。入为工部主事,移户部,进员外郎。十六年,云南昼晦地震,命侍郎樊莹巡视,奏黜监司以下三百余人。书上疏言:“灾异系朝廷,不系云南。如人元气内损,然后疮疡发四肢。朝廷,元气也。云南,四肢也。岂可舍致毒之源,专治四肢之末?今内府供应数倍往年,冗食官数千,投充校尉数万,斋醮寺观无停日,织造频烦,赏赉逾度;皇亲夺民田,宦官增遣不已;大狱据招词不敢辩,刑官亦不敢伸;大臣贤者未起用,小臣言事谪者未复;文武官传升,名器大滥。灾异之警,偶泄云南,欲以远方外吏当之,此何理也?汉遣八使巡行天下,张纲独曰:‘豺狼当道,安问狐狸。’今樊莹职巡察,不能劾戚畹、大臣,独考黜云南官吏,舍本而治末。乞陛下以臣所言弊政,一切厘革。他大害当祛,大政当举者,悉令所司条奏而兴革之。”时不能用。   武宗时,历河南佥事、贵州提学副使。时王守仁谪龙场驿丞,书择州县子弟,延守仁教之,士始知学。屡迁福建左布政使。宁王宸濠反,急募兵二万讨之。至则贼已平,乃返。寻以右副都御史巡抚湖广。中官李镇、张旸假进贡及御盐名敛财十余万,书疏发之。嘉靖元年改南京兵部右侍郎。江南北大饥,奉命振江北。令州县十里一厂,煮糜哺之,全活无算。   初,书在湖广,见中朝议“大礼”未定,揣帝向张璁、霍韬,献议言:“昔宋英宗以濮王第十三子出为人后,今上以兴献王长子入承大统。英宗入嗣在衮衣临御之时,今上入继在宫车晏驾之后。议者以陛下继统武宗,仍为兴献帝之子,别立庙祀,张璁、霍韬之议未为非也。然尊无二帝。陛下于武宗亲则兄弟,分则君臣。既奉孝宗为宗庙主,可复有他称乎?宜称曰‘皇考兴献王’,此万世不刊之典。礼臣三四执奏,未为失也。然礼本人情,陛下尊为天子,慈圣设无尊称,可乎?故尊所生曰帝后,上慰慈闱,此情之不能已也。为今日议,宜定号曰‘皇考兴献帝’。别立庙大内,岁时祀太庙毕,仍祭以天子之礼,似或一道也。盖别以庙祀则大统正而昭穆不紊,隆以殊称则至爱笃而本支不沦,尊尊亲亲,并行不悖。至慈圣宜称皇母某后,不可以兴献加之。献,谥也,岂宜加于今日?”议既具,会中朝竞诋张璁为邪说,书惧不敢上,而密以示桂萼,萼然其议。三年正月,萼具疏并上之。帝大喜,趣召入对。无何,诏改称献帝为本生皇考,遂寝召命。会礼部尚书汪俊以争建庙去位,特旨用书代之。故事,礼部长贰率用翰林官。是时廷臣排异议益力,书进又不由廷推,因交章诋书,至訾其振荒无状,多侵渔。书亦屡辞新命,并录上《大礼考议》,且乞遣官勘振荒状。帝为遣司礼中官,户、刑二部侍郎,锦衣指挥往勘,而趣书入朝益急。比至德州,则廷臣已伏阙哭争,尽系诏狱。书驰疏言:“议礼之家,名为聚讼。两议相持,必有一是。陛下择其是者,而非者不必深较。乞宥其愆失,俾获自新。”不允。   其年八月入朝,帝慰劳有加。逾月乃会廷臣大议,上奏曰:   三代之法,父死子继,兄终弟及,自夏历汉二千年,未有立从子为皇子者也。汉成帝以私意立定陶王,始坏三代传统之礼。宋仁宗立濮王子,英宗即位,始终不称濮王为伯。今陛下生于孝宗崩后二年,乃不继武宗大统,超越十有六年上考孝宗,天伦大义固已乖悖。又未尝立为皇子,与汉、宋不同。自古天子无大宗、小宗,亦无所生、所后。《礼经》所载,乃大夫士之礼,不可语于帝王。伯父子侄皆天经地义,不可改易。今以伯为父,以父为叔,伦理易常,是为大变。   夫得三代传统之义,远出汉、唐继嗣之私者,莫若《祖训》。《祖训》曰“朝廷无皇子,必兄终弟及。”则嗣位者实继统,非继嗣也。伯自宜称皇伯考,父自宜称皇考,兄自宜称皇兄。今陛下于献帝、章圣已去本生之称,复下臣等大议。臣书、臣璁、臣萼、臣献夫及文武诸臣皆议曰:世无二首,人无二本。孝宗皇帝,伯也,宜称皇伯考。昭圣皇太后,伯母也,宜称皇伯母。献皇帝,父也,宜称皇考。章圣皇太后,母也,宜称圣母。武宗仍称皇兄,庄肃皇后宜称皇嫂。尤愿陛下仰遵孝宗仁圣之德,念昭圣拥翊之功,孝敬益隆,始终无间,大伦大统两有归矣。奉神主而别立祢室,于至亲不废,隆尊号而不入太庙,于正统无干,尊亲两不悖矣。一遵《祖训》,允合圣经。复三代数千年未明之典礼,洗汉、宋悖经违礼之陋习,非圣人其孰能之。   议上,诏布告天下,尊称遂定。   帝既加隆所生,中外献谀希恩者纷然遝至。锦衣百户随全、光禄录事钱子勋既以罪褫,希旨请迁献帝显陵梓宫北葬天寿山。工部尚书赵璜等斥其谬,帝复下廷议。书乃会廷臣上言:“显陵,先帝体魄所藏,不可轻动。昔高皇帝不迁祖陵,文皇帝不迁孝陵。全等谄谀小人,妄论山陵,宜下法司按问。”帝报曰:“先帝陵寝在远,朕朝夕思望,不胜哀痛,其再详议以闻。”书复集众议,极言不可,乃已。   书以“大礼”告成,宜有以答天下望,乃条新政十二事以献,帝优旨报焉。大同军变,杀巡抚张文锦,毁总兵官江桓印,而出故帅硃振于狱,令代桓。帝因而命之,谕礼部铸新印。书持不可,请讨之,与政府忤。时执政者费宏、石珤、贾咏,书心弗善也,乃力荐杨一清、王守仁入阁,且曰:“今诸大臣皆中材,无足与计天下事。定乱济时,非守仁不可。”帝曰:“书为大臣,当抒猷略,共济时艰,何以中材自诿。”守仁迄不获柄用。   四年,光禄寺丞何渊请建世室,祀献皇帝于太庙。帝命礼官集议,书等上议;“《王制》:‘天子七庙,三昭三穆’。周以文、武有大功德,乃立世室,与后稷庙皆百世不迁。我太祖立四亲庙,德祖居北,后改同堂异室。议祧则以太祖拟文世室,太宗拟武世室。今献皇帝以籓王追崇帝号,何渊乃欲比之太祖、太宗,立世室于太庙,甚无据。”不报。顷之,张璁特奏上,力言不可,书亦三疏如璁议。帝遣中官即其家谕之,书复密疏切谏。帝不悦,责以畏众饰奸。乃议别立祢庙,而世室之议竟寝。五年秋,章圣太后将谒世庙,礼官议不合。书以目眚在告,上言:“母后谒庙,事出创闻,礼官实无所据,惟圣明裁酌。且世庙既成,宜有肆赦之典,请尽还议礼遣戍诸臣。所谓合万国之欢心以祀先王,此天子大孝也。”报闻。   书以议礼受帝知,倚为亲臣。初进《大礼集议》,加太子太保,寻以《献帝实录》成,进少保。眷顾隆异,虽诸辅臣莫敢望。而书得疾不能视事,屡疏乞休,举罗钦顺自代,帝辄慰留不允。其后疾笃,请益力,诏加武英殿大学士,赐第京师,支俸如故。甫闻命而卒。赠太傅,谥文襄,任一子尚宝丞,异数也。   书遇事敢为,性颇偏愎。初,长沙人李鉴为盗,知府宋卿论之死。书方巡抚湖广,发卿赃私,因劾卿故入鉴罪。帝遣大臣按,不如书言。而书时已得幸,乃命逮鉴入京再讯。书遂言:“臣以议礼犯众怒,故刑官率右卿而重鉴罪,请敕法司辨雪。”及法司谳上无异词,帝重违书意,特减鉴死遣戍。其他庇陈洸,排费宏,率恣行私意,为时论所斥。   弟春、篆。春由庶吉士授御史,巡云南。以兄为都御史,改翰林检讨。预修《武宗实录》成,当进秩。内阁费宏以春由他官入,与检讨刘夔并拟按察佥事。夔亦故御史,以避兄侍郎龙改授者也。书大怒,疏言:“故事,无纂修书成出为外任者。”帝以书故留春,擢修撰,而夔亦留,擢编修。书由是怨宏,数诋諆。及书卒,帝念其议礼功,累进春翰林学士。嘉靖十二年由礼部右侍郎改吏部。诏举堪翰林者,春欲召还故翰林杨惟聪、陈沂,尚书汪鋐不可,遂有隙。后鋐有所推举,不与春议,春怒诟鋐。鋐讦春前附杨廷和排议礼诸臣,遂落职。卒于家。   篆为户科给事中。黔国公沐昆劾按察使沈恩等,篆与同官李长私语昆奏多诬,长即劾昆。武宗责长诬重臣,下诏狱。词连篆,并系治谪外,篆得夷陵判官。世宗嗣位,复故官,未上卒。予祭,赠光禄少卿。   霍韬,字渭先,南海人。举正德九年会试第一。谒归成婚,读书西樵山,经史淹洽。世宗践阼,除职方主事。杨廷和方柄政,韬上言:“阁臣职参机务,今止票拟,而裁决归近习。辅臣失参赞之权,近习起干政之渐。自今章奏,请召大臣面决施行,讲官、台谏,班列左右,众议而公驳之。宰相得取善之名,内臣免招权之谤。”因言锦衣不当典刑狱,东厂不当预朝议,抚按兵备官不当以军功授秩廕,兴府护卫军不当尽取入京概授官职,御史谢源、伍希儒赴难有功不当罢黜,平逆籓功自安庆、南昌外,不当滥叙。帝嘉纳之。   及“大礼”议起,礼部尚书毛澄力持考孝宗,韬私为《大礼议》驳之。澄贻书相质难,韬三上书极辨其非。已,知澄意不可回,其年十月上疏曰:   按廷议谓陛下宜以孝宗为父,兴献王为叔,别择崇仁王子为献王后,考之古礼则不合,质之圣贤之道则不通,揆之今日之事体则不顺。   考《仪礼·丧服》章云“斩衰为所后者”。又云“为人后者,为其父母报”。是于所后者,盖无称为父母之说,而于本生父母又无改称伯叔父母之云也。汉儒不明其义,谬为邪说曰“为人后者为之子”。果如其言,则汉宣帝当为昭帝后矣。然昭帝从祖也,宣帝从孙也,孙将谓祖为父,可乎?唐宣宗当为武宗后矣,然武宗侄也,宣宗叔也,叔反谓侄为父,可乎?吴诸樊兄弟四人以国相授受,盖迭相为后矣,是兄弟自具高曾祖考也,而可乎?故曰考之古礼则不合也。   天下者,天下之天下,非一人所得私也。宋人之告其君曰:“仁宗于宗室中特简圣明,授以大业,陛下所以负扆端冕,富有四海,子孙万世相承,皆先帝之德。”盖谓仁宗以天下授英宗,宜舍本生父母而以仁宗为父母也。臣以圣贤之道观之,孟子言舜为天子,瞽瞍杀人,皋陶执之,舜则窃负而逃,是父母重而天下轻也。若宋儒之说,则天下重而父母轻矣。故曰求之圣贤之道则不通也。   武宗嗣孝宗历十有六年,考宗非无嗣也。今强欲陛下重为孝宗之嗣,何为也哉?夫陛下为孝宗子矣,谁为武宗子乎?孝宗有两嗣子矣,武宗独无嗣子,可乎?臣子于君父一也,既不忍孝宗之无嗣,独忍武宗之无嗣乎?若曰武宗以兄,固得享弟之祀,则孝宗以伯,独不得享侄之祀乎?既可越武宗直继孝宗矣,独不可并越孝宗直继宪宗乎?武宗无嗣,无可如何矣。孝宗有嗣,复强继其嗣,而绝兴献之嗣,是于孝宗无所益,而于兴献不大有损乎?故曰揆之今日之事体则不顺也。   然臣下之为此议也,其故有三:曰前代故事之拘也,曰不忘孝宗之德也,曰避迎合之嫌也。今陛下既考孝宗矣,尊兴献王以帝号矣,则将如斯而已乎?臣窃谓帝王之相继也,继其统而已矣,固不屑屑于父子之称也。惟继其统,则不惟孝宗之统不绝,即武宗之统亦不绝矣。然则如之何而可乎?惟陛下于兴献王得正父子之称,以不绝天性之恩。于国母之迎,得正天子之母之礼。复于昭圣太后、武宗皇后处之有其道,事之尽其诚,则于尊尊亲亲两不悖矣。   帝得疏喜甚,迫群议不遽行。而朝士咸指目韬为邪说。韬意不自得,寻谢病归。   嘉靖三年,帝议尊崇所生益急,两诏召韬。韬辞疾不赴,驰疏言:   今日大礼之议,两端而已。曰崇正统之大义也,曰正天伦之大经也。徒尊正统,其弊至于利天下而弃父母;徒重天伦,其弊至于小加大而卑逾尊。故臣谓陛下宜称孝宗曰皇伯考,献帝曰皇考。此天伦之当辨者也。尊崇之议,则姑在所缓,此大统之当崇者也。乃廷议欲陛下上考孝宗,又兼考献帝,此汉人两统之失也。本原既差,则愈议愈失。臣之愚虑,则愿陛下预防未然之失,毋重将来之悔而已。始陛下尊昭圣皇太后为母,虽于礼未合,然宫闱之内亦既相安。今一旦改称,大非人情所堪。愿陛下以臣等建议之情,上启皇太后,必中心悦预无疑贰之隙。万一未喻,亦得归罪臣等,加赐诛斥,然后委曲申请,务得其欢心。陛下朝夕所以承迎其意,慰释其忧者,亦无所不用其极,庶名分正而嫌隙消,天下万世无所非议,此臣愚虑者一也。   昭圣之嫡嗣,武宗一人而已。武宗无嗣,庄肃皇后之属望已矣。臣谓陛下之事昭圣,礼秩虽极尊崇,然其势日轻;陛下之事圣母,尊称虽或未至,然其势日重。故今日廷臣忄卷忄卷以尊大统,母昭圣为请者,盖预防陛下将来之失,而追报孝宗之职分也。臣尝伏读明诏,正统大义,不敢有违。知陛下尊昭圣,敬庄肃,此心可上质天地,下信士庶矣。但恐左右之人不达圣意,妄生疑间。或以弥文小节,遂构两宫之隙,此不可不早虑而预防之也。愿陛下以臣等建议之情,上启圣母曰,昭圣皇太后实大统嫡宗,至尊无对,伏愿圣母时自谦抑,示尊敬至意。庄肃皇后母仪天下十六年,圣母接见之仪,不可轻忽,凡正旦、贺寿,圣母每致谦让不敢纳之意。俾宫闱大权一归昭圣,而圣母若无与焉,则天下万世称颂懿德与天无极。万一圣母意犹未喻,亦得归罪臣等,加赐诛斥,然后委曲申请,务得允从,庶宗统正而嫌隙消,天下万世无所非议,此臣愚虑者二也。   帝深嘉其忠义,趣令趋朝。明年擢少詹事兼侍讲学士。韬固辞。且请令六部长贰、翰林、给事、御中俱调外任,练政体;监司、守令政绩卓异,即擢卿丞,有文学者擢翰林;举贡入仕皆得擢翰林,升部院,不宜困资格。帝不允辞,趣令赴职。下其奏于有司,悉格不用。   六年,还朝,命直经筵日讲。韬自以南音力辞日讲,请撰《古今政要》及《诗书直解》以进。帝褒许之。其年九月迁詹事兼翰林学士,韬复固辞,言:“自杨荣、杨士奇、杨溥以及李东阳、杨廷和颛权植党,笼翰林为属官,中书为门吏,故翰林迁擢不由吏部,而中书至有进秩尚书者。臣尝建议,谓翰林去留,尽属吏部,庶不阴倚内阁为腹心,内阁亦不阴结翰林为羽翼。且欲京官补外以均劳逸,议未即行,躬自蹈之,而又躐居学士徐缙上,何愧如之。”帝优诏不允。明年四月进礼部右侍郎。韬力辞,且举康海、王九思、李梦阳、魏校、颜木、王廷陈、何瑭自代,帝不允。再辞,乃允之。   六月,“大礼”成,超拜礼部尚书,掌詹事府事。韬因言翰林院修书迁官、日讲廕子、及巡抚子弟廕武职之非,而以为己不能力挽,不可随众趋。且称给事中陈洸冤,荐监生陈云章才可用。帝优诏褒答,不允辞。韬复奏曰:“今异议者谓陛下特欲尊崇皇考,遂以官爵饵其臣,臣等二三臣苟图官爵,遂阿顺陛下之意。臣尝自慨,若得礼定,决不受官,俾天下万世知议礼者非利官也。苟疑议礼者为利官,则所议虽是,彼犹以为非,何以塞天下口?”因固辞不拜,帝犹不允。三辞,乃允之。   韬先后荐王守仁、王琼诸人,帝皆纳用。尝因灾异陈时弊十余事,多议行。张璁、桂萼之罢政也,韬谓言官陆粲等受杨一清指使,两疏力攻一清,夺其职,而璁、萼召还。帝从夏言议,将分祀天地,建二郊,韬极言其非。帝不悦,责韬罔上自恣。言亦疏辨,力诋韬。韬素护前自遂,见帝怒,不敢辨,乃遗言书,痛诋之,复录其书送法司。言怒,疏陈其状,且劾韬无君七罪,并以其书进呈。帝大怒,责韬谤讪君上,丑正怀邪,遂下都察院狱。韬从狱中上书祈哀,璁亦再申救,帝皆不纳。南京御史邓文宪言,宜察韬心,容其戆,且天地分祀是置父母异处,郊外亲蚕是废内外防闲。帝怒,谪之边方。韬系狱逾月,帝终念其议礼功,令输赎还职。寻以母丧归。广东佥事龚大稔讦韬及方献夫居乡不法事,大稔反被逮削籍。   十二年,韬起历吏部左、右侍郎。时部事多主于尚书,两侍郎率不预。韬争于尚书汪鋐,侍郎始获参部事。韬素刚愎,屡与鋐争,鋐等亦严惮之。既而鋐罢,帝久不置尚书,以韬掌部事。阁臣李时传旨,用鸿胪卿王道中为顺天府丞。韬言:“辅臣承天语无可疑,然臣等犹当奏请,用杜矫伪。”因守故事,列道中及应天府丞郭登庸二人名上。帝嘉其守法,乃用登庸,而改道中大理少卿。久之,出韬为南京礼部尚书。   顺天府尹刘淑相坐所亲赃私被鞫,疑礼部尚书夏言姻通判费完陷之,讦言请属事。帝怒,下淑相诏狱。淑相与韬善,言亦疑韬主之,遂讦韬扈跸谒陵,远游银山寺大不敬。韬自诉,因论言:“请谥故少师费宏为文宪,不叙宏累被劾状,按律,增减紧关情节者斩。且‘宪’乃纯皇帝庙号,人臣安得用?”会南京给事中曾钧骑马,不避尚书刘龙、潘珍轿,龙与钧互讦奏。韬劾钧,且请禁小臣乘轿。给事中李充浊、曹迈等交章,言近侍之臣不当避道,杂举公会宴次得与尚书同列以证,语颇侵韬。韬疑充浊倚言为内主,讦充浊为奸党,复摭言他事。言益怒,奏韬大罪十余事。且言彭时、宋濂皆于正德间谥文宪,不避庙号,韬陋不知故事。帝方不直韬,淑相复从狱中摭言他事,帝益怒,考讯之。辞服韬主使,乃斥淑相为民,降韬俸一级。当议乘轿时,言被劾不预,都御史王廷相会礼部侍郎黄宗明、张璧请禁饬小臣如韬奏,而南京诸给事、御史自如。韬以为言,帝复申饬,众情滋不悦。曹迈及同官尹相等遂与韬忿争。相劾韬迁南部怨望;擅取海子鱼,与乡人群饮郊坛松下;侍郎袁宗儒期丧不当进表,逼使行。韬上疏自理。下廷议。帝为停韬俸四月,相等亦停二月。韬既与言交恶,及言柄用,韬每欲因事陷之。上言:“顷吏部选刘文光等为给事中,寻忽报罢,人皆曰阁臣抑之。给事中李鹤鸣考察谪官,寻复故,人皆曰贿得。宜谕吏部毋受当事颐指,使天下知威福出朝廷,而大臣有李林甫、秦桧者,不得播弄于左右。”其意为言发也。于是鹤鸣上疏自白,并摭韬居乡不法诸事。帝两置之。无何,韬劾南京御史龚湜、郭本。湜等自辨,亦劾韬。帝并置不问。   十八年简补宫僚,命韬以太子少保、礼部尚书协掌詹事府事。疏辞加秩,且诋大臣受禄不让,晋秩不辞,或有狐鼠钻结,阴固宠权,怨气召灾。实有所自。其意亦为言发。既屡击言不胜,最后见郭勋与言有隙,乃阴比勋,与共齮龁言。时中外讹言帝复南幸,韬因显颂勋,言:“六飞南狩时,臣下多纳贿不法。文官惟袁宗儒,武官惟郭勋不受馈。今讹言复播,宜有以禁戢之。”帝既下诏安群情,乃诘韬曰:“朕昨南巡,卿不在行,受贿事得自何人?据实以奏。”韬对,请问诸郭勋。帝责其支词,务令指实。韬窘,乃言:“扈从诸臣无不受馈遗、折取夫隶直者,第问之夏言,令自述。至各官取贿实迹,勋具悉始末,当不欺。如必欲臣言,请假臣风宪职,循途按之,当备列以奏。”章下所司。韬惧不当帝旨,寻赴京,列所遇进鲜船内臣贪横状,帝亦不问。明年十月卒于官,年五十有四。赠太子太保,谥文敏。   韬学博才高,量褊隘,所至与人竞。帝颇心厌之,故不大用。先后多所建白,亦颇涉国家大计。且尝荐“大礼”大狱得罪诸臣,及废籍李梦阳、康海等。在南都,禁丧家宴饮,绝妇女入寺观,罪娼户市良人女,毁淫祠,建社学,散僧尼,表忠节。既去,士民思之。始与璁、萼结,既而比郭勋。举进士出毛澄门下,素执弟子礼,议礼不合,遂不复称为座主。及总裁己丑会试,亦遂不以唐顺之等为门生。其议礼时,诋司马光。后议薛瑄从祀,至追论光不可祀孔庙。其不顾公论如此。   子与瑕,举进士。授慈溪知县。鄢懋卿巡盐行部,与瑕不礼,为所劾罢。起知鄞县,终广西佥事。   熊浃,字悦之,南昌人。正德九年进士。授礼科给事中。宁王宸濠将为变,浃与同邑御史熊兰草奏,授御史萧淮上之。濠仓卒举事,卒败,本两人早发之力。出核松潘边饷。副总兵张杰倚江彬势,赃累巨万,诱杀熟番上功启边衅,箠死千户以下至五百人。又尝率家众遮击副使胡澧。抚、按莫敢言。浃至,尽发其状,杰遂褫职。   世宗践阼,廷议追崇礼未定。浃驰疏言:“陛下起自籓服,入登大宝,倘必执为后之说,考孝宗而母慈寿,则兴献母妃当降称伯叔父母矣。不知陛下承欢内庭时,将仍旧称乎,抑改而从今称乎?若仍旧称,而不得尊之为后,则于慈寿徒有为后之虚文,于母妃则又缺尊崇之大典,无一而可也。臣愚谓兴献王尊以帝号,别建一庙,以示不敢上跻于列圣。母妃则尊为皇太后,而少杀其徽称,以示不敢上同于慈寿。此于大统固无所妨,而天性之恩亦得以兼尽。”疏至,会兴王及妃已称为帝后,下之礼官。   嘉靖初,由右给事中出为河南参议。外艰归。六年,服阕,召修《明伦大典》。超擢右佥都御史,协理院事。明年四月迁大理寺卿,俄迁右副都御史。《大典》成,转左。八年二月遂擢右都御史,掌院事。京师民张福诉里人张柱杀其母,东厂以闻,刑部坐柱死。不服,福姊亦泣诉官,谓母福自杀之,其邻人之词亦然。诏郎中魏应召覆按,改坐福。东厂奏法司妄出人罪,帝怒,下应召诏狱。浃是应召议,执如初。帝愈怒,褫浃职。给事中陆粲、刘希简争之,帝大怒,并下两人诏狱。侍郎许赞等遂抵柱死,应召及邻人俱充军,杖福姊百,人以为冤。当是时,帝方深疾孝、武两后家,柱实武宗后家夏氏仆,故帝必欲杀之。   浃家居十年。至帝幸承天与近臣论旧人,乃召为南京礼部尚书,改兵部,参赞机务。二十一年召为兵部尚书,掌都察院事。居二年,代许赞为吏部尚书。帝于禁中筑乩仙台,间用其言决威福,浃论其妄。帝大怒,欲罪之,以前议礼故不遽斥。二品六年满,加太子太保,坐事夺俸者再。浃知帝意终不释,遂称病乞休。帝大怒,褫职为民。又十年卒。   浃少有志节,自守严。虽由议礼显,然不甚党比,尤爱护人才。故其去吏部也,善类多思之。隆庆初,复官,予祭葬,谥恭肃。   黄宗明,字诚甫,鄞人。正德九年进士。除南京兵部主事,进员外郎。尝从王守仁论学。宁王宸濠反,上江防三策。武宗南征,抗疏谏,寻请告归。嘉靖二年,起南京刑部郎中。张璁、桂萼争“大礼”,自南京召入都,未上。三年四月,璁、萼、黄绾及宗明联疏奏曰:“今日尊崇之议,以陛下与为人后者,礼官附和之私也。以陛下为入继大统者,臣等考经之论也。人之言曰,两议相持,有大小众寡不敌之势。臣等则曰,惟理而已。大哉舜之为君,视天下悦而归己,犹草芥也,惟不顺于父母,如穷人无所归。今言者徇私植党,夺天子之父母而不顾,在陛下可一日安其位而不之图乎?此圣谕令廷臣集议,终日相视莫敢先发者,势有所压,理有所屈故也。臣等大惧欺蔽因循,终不能赞成大孝。陛下何不亲御朝堂,进百官而询之曰:‘朕以宪宗皇帝之孙,孝宗皇帝之侄,兴献帝之子,遵太祖兄终弟及之文,奉武宗伦序当立之诏,入承大统,非与为人后者也。前者未及详稽,遽诏天下,尊孝宗皇帝为皇考,昭圣太后为圣母,而兴献帝后别加本生之称,朕深用悔艾。今当明父子大伦,继统大义,改称孝宗为皇伯考,昭圣为皇伯母,而去本生之称,为皇考恭穆献皇帝,圣母章圣皇太后,此万世通礼。尔文武廷臣尚念父子之亲,君臣之义,与朕共明大伦于天下。’如此,在朝百工有不感泣而奉诏者乎,更以此告于天下万姓,其有不感泣而奉诏者乎,此即《周礼》询群臣询万民之意也。”奏入,帝大悦,卒如其言。宗明亦遂蒙帝眷。   明年出为吉安知府,迁福建盐运使。六年召修《明伦大典》,以母忧归。服阕,征拜光禄卿。十一年擢兵部右侍郎。其冬,编修杨名以劾汪鋐下诏狱,词连同官程文德,亦坐系。诏书责主谋者益急。宗明抗疏救,且曰:“连坐非善政。今以一人妄言,必究主使,廷臣孰不惧?况名搒掠已极,当严冬或困毙,将为仁明累。”帝大怒,谓宗明即其主使,并下诏狱,谪福建右参政。帝终念宗明议礼功,明年召拜礼部右侍郎。辽东兵变,捶辱巡抚吕经。而帝务姑息,纳镇守中官王纯等言,将逮经。宗明言:“前者辽阳之变,生于有激。今重赋苛徭悉已厘正,广宁复变,又谁激之?法不宜复赦。请令新抚臣韩邦奇勒兵压境,扬声讨罪,取其首恶,用振国威,不得专事姑息。”帝不从,经卒被逮。宗明寻转左侍郎,卒于官。   初,议礼诸臣恃帝恩眷,驱驾气势,恣行胸臆。宗明虽由是骤显,持论颇平,于诸人中独无畏恶之者。   黄绾,字宗贤,黄岩人,侍郎孔昭孙也。承祖廕官后府都事。尝师谢鐸、王守仁。嘉靖初,为南京都察院经历。   张璁、桂萼争“大礼”,帝心向之。三年二月,绾亦上言曰:“武宗承孝宗之统十有六年,今复以陛下为孝宗之子,继孝宗之统,则武宗不应有庙矣。是使孝宗不得子武宗,乃所以绝孝宗也。由是,使兴献帝不得子陛下,乃所以绝兴献帝也。不几于三纲沦,九法棨哉!”奏入,帝大喜,下之所司。其月,再上疏申前说。俄闻帝下诏称本生皇考,复抗疏极辨。又与璁、萼及黄宗明合疏争,“大礼”乃定。绾自是大受帝知。及明年,何渊请建世室,绾与宗明斥其谬。寻迁南京刑部员外郎,再谢病归。帝念其议礼功,六年六月召擢光禄少卿,预修《明伦大典》。   王守仁中忌者,虽封伯,不给诰券岁禄;诸有功若知府邢珣、徐琏、陈槐,御史伍希儒、谢源,多以考察黜。绾讼之于朝,且请召守仁辅政。守仁得给赐如制,珣等亦叙录。绾寻迁大理左少卿。其年十月,璁、萼逐诸翰林于外,引己所善者补之,遂用绾为少詹事兼侍讲学士,直经筵。以任子官翰林,前此未有也。   明年,《大典》成,进詹事。锦衣佥事聂能迁者,初附钱宁得官,用登极诏例还为百户。后附璁、萼议“大礼”,且交关中贵崔文,得复故职。《大典》成,诸人皆进秩,能迁独不与,大恨。嘱罢闲主事翁洪草奏,诬王守仁贿席书得召用,词连绾及璁。绾疏辨,且乞引避。帝优旨留之,而下能迁法司,遣之戍,洪亦编原籍为民。   绾与璁辈深相得。璁欲用为吏部侍郎,且令典试南京,并为杨一清所抑,又以其南音不令与经筵。绾大恚,上疏丑诋一清而不斥其名。帝心知其为一清也,以浮词责之。其年十月,出为南京礼部右侍郎,遍摄诸部印。十二年召拜礼部左侍郎。初,绾与璁深相结。至是,夏言长礼部,帝方向用,绾乃潜附之,与璁左。其佐南礼部也,郎中邹守益引疾,诏绾核实。久不报,而守益竟去。吏部尚书汪鋐希璁指,疏发其事,诏夺守益官,令鋐覆核,鋐遂劾绾欺蔽。璁调旨削三秩,出之外。会礼部请祈谷导引官,帝留绾供事。鋐于是再疏攻绾,且掇及他事,帝复命调外。绾上疏自理,因诋鋐为璁鹰犬,乞赐罢黜以避祸。帝终念绾议礼功,仍留任如故。绾自是显与璁贰矣。   初,大同军变,杀总兵官李瑾,据城拒守。总制侍郎刘源清、提督郤永议屠之。城中恟惧,外勾蒙古为助,塞上大震。巡抚潘亻放急请止兵,源清怒,驰疏力诋亻放。璁及廷议并右源清,绾独言非策。及源清罢,侍郎张瓚往代。未至,而郎中詹荣等已定乱。叛卒未尽获,军民疮痍甚,代王请遣大臣绥缉之。疏下礼部,夏言以为宜许,而极诋前用兵之谬,语侵璁。璁怒,力持不欲遣。帝委曲谕解之,乃特以命绾,且令察军情,勘功罪,得便宜行事。绾驰至大同,宗室军民牒诉官军暴掠者以百数,无告叛军者。绾一无所问,以安其心。有为叛军使蒙古归者,绾执戮之,反侧者复相煽。绾大集军民,晓以祸福。罹害者陈牒,绾佯不问,而密以牒授给振官,按里核实,一日捕首恶数十人。卒尚钦杀一家三人,惧不免,夜鸣金倡乱,无应者,遂就擒。绾复图形购首恶数人,军民乃不复虞诖误。遂令有司树木栅,设保甲四隅,创社学,教军民子弟,城中大安。还朝,列上文武将吏功罪,极诋源清、永。绾以劳增俸一等,璁及兵部庇源清,阴抑绾。绾累疏论,帝亦意向之,源清、永卒被逮。绾寻以母忧归。   十八年,礼官以恭上皇天上帝大号及皇祖谥号,请遣官诏谕朝鲜。时帝方议讨安南,欲因以觇之,乃曰:“安南亦朝贡之国,不可以迩年叛服故,不使与闻。其择大臣有学识者往。”廷臣屡以名上,皆不用。特起绾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为正使,谕德张治副之。帝方幸承天,趣绾诣行在受命。绾惮往,至徐州先驰使奏疾不能前,致失期。帝责绾不驰赴行在,而舟诣京师为大不敬,令陈状,已而释之。绾数陈便宜,请得节制两广、云、贵重臣,遣给事御史同事,吏、礼、兵三部择郎官二人备任使。帝悉从之。最后为其父母请赠,且援建储恩例请给诰命如其官。帝怒,褫尚书新命,令以侍郎闲住,使事亦竟寝。久之,卒于家。   绾起家任子,致位卿贰。初附张璁,晚背璁附夏言,时皆以倾狡目之。方“大礼”之兴也,首继璁上疏者为襄府枣阳王祐楒。其言曰:“孝庙止宜称‘皇伯考’,圣父宜称‘皇考兴献大王’。即兴国之陵庙祀用天子礼乐,祝称孝子皇帝某。圣母宜上徽号称太妃,迎养宫中。庶继体之道不失,天性之亲不泯。”时世宗登极岁之八月也。自时厥后,诸希宠干进之徒,纷然而起。失职武夫、罢闲小吏亦皆攘臂努目,抗论庙谟。即璁、萼辈亦羞称之,不与为伍。故自璁等八人外,率无殊擢。至致仕教谕王价,遂请加诸臣贬窜诛戮之刑,惩朋党欺蔽之罪。而最陋者南京刑部主事归安陆澄。初极言追尊之非,逮服阕入都,《明伦大典》已定,璁、萼大用事,澄乃言初为人误,质之臣师王守仁乃大悔恨。萼悦其言,请除礼部主事。而帝见澄前疏恶之,谪高州通判以去。   嘉靖四年七月,席书将辑《大礼集议》,因言:“近题请刊布,多系建言于三年以前,若臣书及璁、萼、献夫、韬,所正取者不过五人。礼科右给事中熊浃、南京刑部郎中黄宗明、都察院经历黄绾、通政司经历金述、监生陈云章、儒士张少琏及楚王、枣阳王二宗室外,所附取者不过六人。有同时建议,若监生何渊、主事王国光、同知马时中、巡检房濬,言或未纯,义多未正,亦在不取。其他罢职投闲之夫,建言于璁、萼等召用后者,皆望风希旨,有所觊觎,亦一切不录。其锦衣百户聂能迁、昌平致仕教谕王价建言三年二三月,未经采入。今二臣奏乞附名,应如其请。”帝从之。因诏“大礼”已定,自今有假言陈奏者,必罪不宥。   至十二年正月,蒲州诸生秦镗伏阙上书,言:“孝宗之统讫于武宗,则献皇帝于孝宗实为兄终弟及。陛下承献皇帝之统,当奉之于太庙,而张孚敬议礼,乃别创世庙以祀之,使不得预昭穆之次,是幽之也。”又谓:“分祀、天、地、日、月于四邻,失尊卑大小之序。去先师王号,撤其塑像,损其礼乐,增启圣祠,皆非圣祖之意。请复其初。”帝得奏,大怒。责以毁上不道,下诏狱严讯,令供主谋。镗服妄议希恩,实无主使者。乃坐妖言律论死,系狱。其后又从丰坊之请,入庙称宗,以配上帝,则璁辈已死,不及见矣。   赞曰:席书等亦由议礼受知,而持论差平。然事以激成,末流多变。盖至入庙称宗,则亦非诸人倡议之初心矣。书、韬在官颇有所建树,浃、宗明能自敛戢,时论为优。至绾之倾狡,乃不足道矣。    列传第八十六   杨一清 王琼 彭泽 毛伯温(汪文盛) (鲍象贤) 翁万达   杨一清,字应宁,其先云南安宁人。父景,以化州同知致仕,携之居巴陵。少能文,以奇童荐为翰林秀才。宪宗命内阁择师教之。年十四举乡试,登成化八年进士。父丧,葬丹徒,遂家焉。服除,授中书舍人。久之,迁山西按察佥事,以副使督学陕西。一清貌寝而性警敏,好谈经济大略。在陕八年,以其暇究边事甚悉。入为太常寺少卿,进南京太常寺卿。   弘治十五年用刘大夏荐,擢都察院左副都御史,督理陕西马政。西番故饶马,而仰给中国茶饮以去疾。太祖著令,以蜀茶易番马,资军中用。久而浸弛,奸人多挟私茶阑出为利,番马不时至。一清严为禁,尽笼茶利于官,以服致诸番,番马大集。会寇大入花马池,帝命一清巡抚陕西,仍督马政。甫受事,寇已退。乃选卒练兵,创平虏、红古二城以援固原;筑垣濒河以捍靖虏;劾罢贪庸总兵武安侯郑宏;裁镇守中官冗费,军纪肃然。武宗初立,寇数万骑抵固原,总兵曹雄军隔绝不相闻。一清帅轻骑自平凉昼夜行,抵雄军,为之节度,多张疑兵胁寇,寇移犯隆德。一清夜发火砲,响应山谷间。寇疑大兵至,遁出塞。一清以延绥、宁夏、甘肃有警不相援,患无所统摄,请遣大臣兼领之。大夏请即命一清总制三镇军务。   寻进右都御史。一清遂建议修边,其略曰:   陕西各边,延绥据险,宁夏、甘肃扼河山,惟花马池至灵州地宽延,城堡复疏。寇毁墙入,则固原、庆阳、平凉、巩昌皆受患。成化初,宁夏巡抚徐廷璋筑边墙绵亘二百余里。在延绥者,余子俊修之甚固。由是,寇不入套二十余年。后边备疏,墙堑日夷。弘治末至今,寇连岁侵略。都御史史琳请于花马池、韦州设营卫,总制尚书秦纮仅修四五小堡及靖虏至环庆治堑七百里,谓可无患。不一二年,寇复深入。是纮所修不足捍敌。臣久官陕西,颇谙形势。寇动称数万,往来倏忽。未至,征兵多扰费;既至,召援辄后时。欲战,则彼不来;持久,则我师坐老。臣以为防边之策,大要有四:修浚墙堑,以固边防;增设卫所,以壮边兵;经理灵、夏,以安内附;整饬韦州,以遏外侵。   今河套即周朔方,汉定襄,赫连勃勃统万城也。唐张仁愿筑三受降城,置烽堠千八百所,突厥不敢逾山牧马。古之举大事者,未尝不劳于先,逸于后。夫受降据三面险,当千里之蔽。国初舍受降而卫东胜,已失一面之险。其后又辍东胜以就延绥,则以一面而遮千余里之冲,遂使河套沃壤为寇巢穴。深山大河,势乃在彼,而宁夏外险反南备河。此边患所以相寻而不可解也。诚宜复守东胜,因河为固,东接大同,西属宁夏,使河套方千里之地,归我耕牧,屯田数百万亩,省内地转输,策之上也。如或不能,及今增筑防边,敌来有以待之,犹愈无策。   因条具便宜:延绥安边营石涝池至横城三百里,宜设墩台九百座,暖谯九百间,守军四千五百人;石涝池至定边营百六十三里,平衍宜墙者百三十一里,险崖峻阜可铲削者三十二里,宜为墩台,连接宁夏东路;花马池无险,敌至仰客兵,宜置卫;兴武营守御所兵不足,宜召募;自环庆以西至宁州,宜增兵备一人;横城以北,黄河南岸有墩三十六,宜修复。帝可其议。大发帑金数十万,使一清筑墙。而刘瑾憾一清不附己,一清遂引疾归。其成者,在要害间仅四十里。瑾诬一清冒破边费,逮下锦衣狱。大学士李东阳、王鏊力救得解。仍致仕归,先后罚米六百石。   安化王寘鐇反。诏起一清总制军务,与总兵官神英西讨,中官张永监其军。未至,一清故部将仇钺已捕执之。一清驰至镇,宣布德意。张永旋亦至,一清与结纳,相得甚欢。知永与瑾有隙,乘间扼腕言曰:“赖公力定反侧。然此易除也,如国家内患何。”永曰:“何谓也?”一清遂促席画掌作“瑾”字。永难之曰:“是家晨夕上前,枝附根据,耳目广矣。”一清慷慨曰:“公亦上信臣,讨贼不付他人而付公,意可知。今功成奏捷,请间论军事,因发瑾奸,极陈海内愁怨,惧变起心腹。上英武,必听公诛瑾。瑾诛,公益柄用,悉矫前弊,收天下心。吕强、张承业暨公,千载三人耳。”永曰:“脱不济,奈何?”一清曰:“言出于公必济。万一不信,公顿首据地泣,请死上前,剖心以明不妄,上必为公动。苟得请,即行事,毋须臾缓。”于是永勃然起曰:“嗟乎,老奴何惜余年不以报主哉!”竟如一清策诛瑾。永以是德一清,左右之,得召还,拜户部尚书。论功,加太子少保,赐金币。寻改吏部。   一清于时政最通练,而性阔大。爱乐贤士大夫,与共功名。凡为瑾所构陷者,率见甄录。朝有所知,夕即登荐,门生遍天下。尝再帅关中,起偏裨至大将封侯者,累累然不绝。馈谢有所入,缘手即散之。大盗躏中原,一清疏请命将调兵。前后凡数上,皆报可。盗平,加少保、太子太保,廕锦衣百户。再推内阁,不用。用尚书靳贵,而进一清少傅、太子太傅。给事中王昂论选法币,指一清植私党,帝为谪昂。一清更申救,优旨报闻。乾清宫灾,诏求直言。一清上书言视朝太迟,享祀太慢,西内创梵宇,禁中宿边兵,畿内皇店之害,江南织造之扰。因引疾乞归,帝慰留之。大学士杨廷和忧去,命一清兼武英殿大学士入参机务。   张永寻得罪罢,而义子钱宁用事。宁故善一清,有构之者因蓄怨。会灾异,一清自劾,极陈时政,中有“狂言惑圣听,匹夫摇国是,禁廷杂介胄之夫,京师无籓篱之托”语,讥切近幸,帝弗省。宁与江彬辈闻之,大怒。使优人于帝前为蜚语,刺讥一清。时有考察罢官者,嗾武学生硃大周讦一清阴事,而以宁为内主。给事御史周金、陈轼等交章劾大周妄言,请究主使,帝不听。一清乃力请骸骨归,赐敕褒谕,给夫廪如制。帝南征,幸一清第,乐饮两昼夜,赋诗赓和以十数。一清从容讽止,帝遂不为江浙行。   世宗为世子时,献王尝言楚有三杰:刘大夏、李东阳及一清也,心识之。及即位,廷臣交荐一清,乃遣官赐金币存问,谕以宣召期,趣使有言。一清陈谢,特予一子官中书舍人。嘉靖三年十二月戊午诏一清以少傅、太子太傅改兵部尚书、左都御史,总制陕西三边军务。故相行边,自一清始。温诏褒美,比之郭子仪。一清至是三为总制,部曲皆踊跃喜。亦不剌窜西海,为西宁洮河害,金献民言抚便,独一清请剿。土鲁番求贡,陈九畴欲绝之,一清则请抚。时帅诸将肄习行阵,尝曰:“无事时当如有事堤防,有事时当如无事镇静。”   会张璁等力排费宏,御史吉棠因请还一清内阁。给事中章侨、御史侯秩等争之。帝谪秩官,召一清为吏部尚书、武英殿大学士。既入见,加少师,仍兼太子太傅,非故事也。亡何,《献皇帝实录》成,加太子太师、谨身殿大学士。一清以不预纂修辞,不许。王宪奏捷,推功一清,加特进左柱国、华盖殿大学士。费宏已去,一清遂为首辅。帝赐银章二,曰“耆德忠正”,曰“绳愆纠违”,令密封言事。与张璁论张永前功,起为提督团营。给事中陆粲请增筑边墙,推明一清曩时议,一清因力从臾之。帝为发帑金,命侍郎王廷相往,然久之亦竟止。《明伦大典》成,加正一品俸。   初,“大礼”议起,一清方家居,见张璁疏,寓书门人乔宇曰:“张生此议,圣人复起,不能易也。”又劝席书早赴召,以定大议。璁等既骤显,颇引一清。帝亦以一清老臣,恩礼加渥。免常朝日讲侍班,朔望朝参,令晨初始入阁视事。御书、和章及金币、牢醴之赐甚渥。所言边事、国计,大小无不倾听。   璁与桂萼既攻去费宏,意一清必援己。一清顾请召谢迁,心怨之。迁未至,璁已入内阁,多所更建。一清引故事稍裁抑,其党积不平。锦衣聂能迁讦璁,璁欲置之死,一清不可。璁怒,上疏阴诋一清,又嗾黄绾排之甚力。一清疏辨,言璁以能迁故排己,且傍及璁他语。因乞骸骨。帝为两解之。一清又因灾变请戒饬百官和衷,复乞宥议礼诸臣罪,璁益憾。柱萼入内阁,亦不相能。一清屡求去,且言:“今持论者尚纷更,臣独主安静;尚刻核,臣独主宽平。用是多龃龉,愿避贤者路。”帝复温旨褒之。而给事中王准、陆粲发璁、萼招权纳贿状,帝立罢璁、萼,且暴其罪。其党霍韬攘臂曰:“张、桂行,势且及我。”遂上疏力攻一清,言其受张永、萧敬贿。一清再疏辨,乞罢。帝虽慰留之,而璁复召还,韬攻益急,且言法司承一清风指,构成萼罪。帝果怒,令法司会廷臣杂议。出刑部尚书周伦于南京,以侍郎许赞代。赞乃实韬言,请削一清籍。帝令一清自陈。璁乃三上密疏,引一清赞礼功,乞赐宽假,实以坚帝意俾之去。帝果允致仕,驰驿归,仍赐金币。明年,璁等构硃继宗狱,坐一清受张永弟容金钱,为永志墓,又与容世锦衣指挥,遂落职闲住。一清大恨曰:“老矣,乃为孺子所卖!”疽发背死。遗疏言身被污蔑,死且不瞑,帝令释赃罪不问。后数年复故官。久之,赠太保,谥文襄。   一清生而隐宫,貌寺人,无子。博学善权变,尤晓畅边事。羽书旁午,一夕占十疏,悉中机宜。人或訾己,反荐扬之。惟晚与璁、萼异,为所轧,不获以恩礼终。然其才一时无两,或比之姚崇云。   王琼,字德华,太原人。成化二十年进士。授工部主事,进郎中。出治漕河三年,胪其事为志。继者按稽之,不爽毫发,由是以敏练称。改户部,历河南右布政使。正德元年,擢右副都御史督漕运。明年入为户部右侍郎。衡府有赐地,芜不可耕,勒民出租以为常,王反诬民赵贤等侵据。琼往按,夺旁近民地予之,贤等戍边,民多怨者。三年春,廷推吏部侍郎,前后六人,皆不允。最后以琼上,许之。坐任户部时边臣借太仓银未偿,所司奏迟,尚书顾佐夺俸,而琼改南京。已,复改户部。八年进尚书。   琼为人有心计,善钩校。为郎时悉录故牍条例,尽得其敛散盈缩状。及为尚书,益明习国计。边帅请刍糗,则屈指计某仓、某场CQ粮草几何;诸郡岁输、边卒岁采秋青几何,曰:“足矣。重索妄也。”人益以琼为才。   十年代陆完为兵部尚书。时四方盗起,将士以首功进秩。琼言:“此嬴秦弊政。行之边方犹可,未有内地而论首功者。今江西、四川妄杀平民千万,纵贼贻祸,皆此议所致。自今内地征讨,惟以荡平为功,不计首级。”从之。帝时远游塞外,经岁不还,近畿盗窃发。琼请于河间设总兵一人,大名、武定各设兵备副使一人,责以平贼,而檄顺天、保定两巡抚,严要害为外防,集辽东、延绥士马于行在,以护军驾。中外恃以无恐。孝丰贼汤麻九反,有司请发兵剿。琼请密敕勘粮都御史许廷光,出不意擒之,无一脱者。四方捷奏上,多推功琼,数受廕赉,累加至少师兼太子太师,子锦衣世千户。及营建乾清宫,又廕锦衣千户者二,宠遇冠诸尚书。十四年,宁王宸濠反。琼请敕南和伯方寿祥督操江兵防南都,南赣巡抚王守仁、湖广巡抚秦金各率所部趋南昌,应天巡抚李充嗣镇京口,淮扬巡抚丛兰扼仪真。奏上,帝意欲亲征,持三日不下。大学士杨廷和趣之,竟下亲征诏,命琼与廷和等居守。先是,琼用王守仁抚南、赣,假便宜提督军务。比宸濠反,书闻,举朝惴惴。琼曰:“诸君勿忧,吾用王伯安赣州,正为今日,贼旦夕擒耳。”未几,果如其言。   琼才高,善结纳。厚事钱宁、江彬等,因得自展,所奏请辄行。其能为功于兵部者,亦彬等力也。陆完败,代为吏部尚书。琼忌彭泽平流贼,声望出己上,构于钱宁,中泽危法。又陷云南巡抚范镛、甘肃巡抚李昆、副使陈九畴于狱,中外多畏琼。而大学士廷和亦以琼所诛赏,多取中旨,不关内阁,弗能堪。明年,世宗入继,言官交劾琼,系都察院狱。琼力讦廷和,帝愈不直琼,下廷臣杂议。坐交结近侍律论死,命戍庄浪。琼复诉年老,改戍绥德。   张璁、桂萼、霍韬用事,以琼与廷和仇,首荐之,不纳。至嘉靖六年有边警,萼力请用琼,不果。帝亦悯琼老病,令还籍为民。御史胡松因劾萼谪外任,其同官周在请宥松,并下诏狱。萼复言琼前攻廷和,故廷臣群起排之。帝乃命复琼尚书待用。明年遂以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代王宪督陕西三边军务。土鲁番据哈密,廷议闭关绝其贡,四年矣。至是,其将牙木兰为酋速檀满速儿所疑,率从二千求内属。沙州番人帖木哥、土巴等,素为土鲁番役属者,苦其征求,亦率五千余人入附。番人来寇,连为参将云昌等所败。其引瓦剌寇肃州者,游击彭濬击退之。贼既失援,又数失利,乃献还哈密。求通贡,乞归羁留使臣,而语多谩。琼奏乞抚纳,帝从兵部尚书王时中议,如琼请。霍韬难之,琼再疏请诏还番使,通贡如故。自是西域复定,而北寇常为边患。初入犯庄浪,琼部诸将遮击之,斩数十级。俄由红城子入,杀部饷主簿张文明。明年以数万骑寇宁夏。已又犯灵州,琼督游击梁震等邀斩七十余人。其秋,集诸道精卒三万,按行塞下。寇闻,徙帐远遁。诸军分道出,纵野烧,耀兵而还。   先是,南京给事中邱九仞劾琼,帝慰留之。及璁、萼罢政,诸劾璁、萼党者咸首琼,乃令致仕。俄寝前诏,遣慰谕。会番大掠临洮,琼集兵讨若笼、板尔诸族,焚其巢,斩首三百六十,抚降七十余族。录功,加太子太保。琼在边,戎备甚饬。寇尝入山西得利,逾岁复猎境上,阳欲东,琼令备其西。寇果入,大败之。诸番荡平,西陲益靖。甘肃军民素苦土鲁番侵暴,恐琼去,相率乞守臣奏留。于是巡抚唐泽、巡按胡明善具陈其功,乞如军民请。优诏奖之。   初,帝恶杨廷和,疑廷臣悉其党,故连用桂萼、方献夫为吏部。及献夫去,帝不欲授他人,久不补。至十年冬,遣行人赍敕召琼为吏部尚书。南京御史马等十人力诋琼先朝遗奸。帝大怒,尽逮等下诏狱,慰谕琼。未凡,等亦还职。花马池有警,兵部尚书王宪请发兵。琼言花马池备严,寇不能入,大军至,且先退,徒耗中国。宪竟发六千人,比至彰德,寇果遁。明年秋卒官。赠太师,谥恭襄。是年,彭泽已先卒矣。   当正、嘉间,泽、琼并有才略,相中伤不已,亦迭为进退。而琼险忮,公论尤不予。然在本兵时功多。而其督三边也,人以比杨一清云。   彭泽,字济物,兰州人。幼学于外祖段坚,有志节。会试二场毕,闻母病,径归,母病亦已。登弘治三年进士,授工部主事,历刑部郎中。势豪杀人,泽置之辟。中贵为祈免,执不听。出为徽州知府。泽将遣女,治漆器数十,使吏送其家。泽父大怒,趣焚之,徒步诣徽。泽惊出迓,自吏负其装。父怒曰:“吾负此数千里,汝不能负数步耶?”入,杖泽堂下。杖已,持装径去。泽益痛砥砺。政最,人以方前守孙遇。遇见《循吏传》中。父丧归。   正德初,起知真定。阉人数挠禁,泽治一棺于厅事,以死怵之,其人不敢逞。迁浙江副使,历河南按察使,所至以威猛称。擢右佥都御史,巡抚辽东。进右副都御史,改保定。未赴,而刘惠、赵鐩等乱河南,命泽与咸宁伯仇钺提督军务讨之。陈便宜十一事,厚赏峻罚,以激劝将吏。泽体干修伟,腰带十二围,大音声,与人语若叱咤。始至,大陈军容,引见诸将校,责以畏缩当死。诸将校股栗伏罪,良久乃释。遂下令鼓行薄贼,大小数十战,连破之。甫四月,贼尽平,语详《钺传》。录功,进右都御史、太子少保,廕子锦衣世百户。寻代洪钟总督川、陕诸军,讨四川贼。时鄢本恕、蓝廷瑞、廖惠、曹甫已平,惟廖麻子、喻思俸猖獗如故。泽偕总兵官时源数败贼,部将阎勋追擒麻子于剑州。思俸窜通、巴间,势复振。泽督诸军围之,卒就擒。泽遂移汉中,请班师。未报,而内江、荣昌贼复炽,泽又移师讨平之。且平成都乱卒之执知州、指挥者。请班师益力,诏暂留保宁镇抚。进左都御史、太子太保,廕子如初。泽复请还者再,乃召还。未行,会土鲁番据哈密,执忠顺王速檀拜牙郎,以其印去,投谩书甘肃,要索金币。总制邓璋、甘肃巡抚赵鉴以闻,请遣大臣经略。大学士杨廷和等共荐泽。泽久在兵间,厌之。以乡土为辞,且引疾,推璋及咸宁侯钺可任。帝优诏慰勉,乃行。   泽材武知兵,然性疏阔负气。经略哈密事颇不当,钱宁、王琼等交齮龁之,遂因此得罪。泽至甘州,土鲁番方寇赤斤、苦峪诸卫,遣使索金币,请还哈密。泽以番人可利啖也,与鉴谋,遣哈密都督写亦虎仙以币二千、银酒枪一赂之,令还哈密城印。未得报,辄奏事平,乞骸骨。召还理院事。巡按御史冯时雍言城未归,泽不宜遽召。不纳。   初,兵部缺尚书,廷臣共推泽,而王琼得之,且阴阻泽。言官多劾琼者,由是有隙。泽又使酒常凌琼,琼愈欲倾之。泽时时骂钱宁,琼以语宁,宁未信。琼乃邀泽饮,匿宁所亲屏间,挑泽醉骂使闻之,宁果大怒。会寇大入宣府,廷议以许泰将兵,泽总制东西两边军务。及诏下,罢泰不遣,又不命泽总制,独令提督两游击兵六千人以行,意以困泽。泽言:“臣文臣,摧锋陷阵非臣所能独任。”琼乃奏遣成国公硃辅。会寇遁,泽还理院事。   写亦虎仙者,素桀黠。虽居肃州,阴通土鲁番酋速檀满速儿,为之耳目,据城夺印皆其谋。泽初不知而遣之。满速儿以城印来归,留速檀拜牙郎如故。虎仙复啖使入寇,曰:“肃州可得也。”满速儿悦,使其婿马黑木随入贡,以觇虚实,且征贿。泽已还,鉴亦迁去,李昆代巡抚,虑他变,质其使于甘州,而驱虎仙出关。虎仙惧弗去。满速儿闻之怒,复取哈密,分兵据沙州,自率万骑寇嘉峪关。游击芮宁与参将蒋存礼御之。宁以七百人先遇寇沙子坝。寇围宁,而分兵缀存礼军。宁军尽没,遂堕城堡,纵杀掠。诏泽提督三边军务往御。会副使陈九畴系其使失拜烟答及虎仙等,内应绝,乃复求和。泽兵遂罢。寻乞骸骨归,驰驿给夫廪如制。   泽既去,琼追论嘉峪之败,请穷诘增币者主名。钱宁从中下其事,大学士梁储等持之,乃已。会失拜烟答子讼父冤,下法司议,释写亦虎仙等。琼因请遣给事御史勘失事状,还报无所引。琼遂劾泽妄增金币,遗书议和,失信启衅,辱国丧师;昆、九畴俱宜罪。诏斥泽为民,昆、九畴逮讯。昆谪官,九畴除名。   世宗入继,钱宁败,琼亦得罪。御史杨秉中请召泽,遂即家起兵部尚书、太子太保。昆、九畴亦复官。部事积坏久,泽核功罪,杜干请,兵政一新。初,正德时,廷臣建白戎务奉俞旨者,多废格。泽请胪列成书,次第修举。又请敕九边守臣,策防御方略,毋画境自保。镇、巡居中调度,毋相牵制。诸边各以农隙筑墙浚濠,修墩台,饬屯堡,为经久计。内地盗甫息,敕守臣练卒伍,立保甲,惩匿盗不举者。且抚西南诸苗蛮,申海禁,汰京军老弱。帝咸嘉纳。诏遣中官杨金、郑斌、安川更代镇守,复令张弼、刘瑶守凉州、居庸。泽持不可,罢弗遣。四川巡抚胡世宁劾分守中官赵钦,泽因请尽罢诸镇守。时虽不从,其后镇守竟罢。   嘉靖元年,泽言天下军官,部皆有帖黄籍,用以黜陟,锦衣独无,于是置籍如诸卫。锦衣千户刘瓚等,诏书黜汰,复求还官,司礼中官萧敬请补监局工匠千五百人,泽皆持不可,帝并从之。帝将授外戚蒋泰等五人为锦衣,泽争,不纳。   在部多所执持。会御史史道以讦杨廷和下狱,泽复劾道。帝因谕言官,惟大奸及机密事专疏奏,余只具公疏,毋挟私中伤善类。诏下,给事御史交章劾泽阻言路,坏祖宗法。帝乃从吏部言,停前谕。泽不自安,累疏乞休。言者复交劾之,乃加少保,赐敕乘传归。锦衣百户王邦奇憾泽尝抑己,上书言哈密失国,由泽赂番求和所致,语侵杨廷和、陈九畴等。张璁、桂萼方疾廷和,遂逮九畴廷讯,戍边。泽复夺官为民,家居郁郁以卒。   总制尚书唐龙言:“泽孝友廉直,先后讨平群盗,功在盟府。陛下起之田间,俾掌邦政。泽孜孜奉国,复为谗言构罢。今殁已五年,所遗二妾,衣食不给。请核泽往劳,复官加恤,以作忠臣之气。”不从。隆庆初,复官,谥襄毅。   毛伯温,字汝厉,吉水人。祖超,广西知府。伯温登正德三年进士,授绍兴府推官。擢御史,巡按福建、河南。世宗即位,中官张锐、张忠等论死,其党萧敬、韦霦阴缓之。伯温请并诛敬、霦,中官为屏气。嘉靖初,迁大理寺丞。擢右佥都御史,巡抚宁夏。李福达狱起,坐为大理时失入,褫职归。用荐起故官,抚山西,移顺天,皆未赴。改理院事,进左副都御史。为赵府宗人祐椋所讦,解官候勘。已,复褫职。   十五年冬,皇嗣生,将颁诏外国。礼部尚书夏言以安南久失朝贡,不当遣使,请讨之。遂起伯温右都御史,与咸宁侯仇鸾治兵待命。以父丧辞,不许。明年五月至京,上方略六事。会安南世孙黎宁遣陪臣郑惟僚等诉莫登庸弑逆,请兴师复仇。帝疑其不实,命暂缓师,敕两广、云南守臣勘报,而命伯温协理院事。御史何维柏请听伯温终制,不许。伯温引疾不出,至禫除始起视事。其冬迁工部尚书。十七年春,黔国公沐朝辅等以登庸降表至,请宥罪许贡。先是,云南巡抚汪文盛奏登庸闻发兵进讨,遣使潜觇。帝已敕遵前诏进兵,文盛又纳安南降人武文渊策,具言登庸可破状,复传檄安南令奉表献地。及是,下朝辅奏付廷议,佥言不可许。乃改伯温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,克期启行。帝以用兵事重,无必讨意,特欲威服之。而兵部尚书张瓚无所画,视帝意为可否。朝论多主不当兴师,顾不敢显谏。制下数月,两广总督侍郎张经以用兵方略上,且言须兵三十万,饷百六十万石。钦州知州林希元则极言登庸易取,请即日出师。瓚不敢决,复请廷议。议上无成策,帝不怿,让瓚,师复止。命伯温仍协理院事。   明年二月,帝幸承天。诏伯温总督宣、大、山西军务。俄选宫僚,加兼太子宾客。大同所辖镇边、镇川、弘赐、镇河、镇虏五堡,相距二百余里,极边近贼帐。自巡抚张文锦以筑堡致乱,后无敢议修者。伯温曰:“变所由生,以任用匪人,非建议谬也。”卒营之。募军三千防守,给以闲田,永除其赋。边防赖焉。录功,加太子少保。   是时登庸惧讨,数上表乞降。帝亦欲因抚之,遣侍郎黄绾招谕。绾多所要求,帝怒,罢绾。再下廷议,咸言当讨,帝从之。闰七月命伯温、鸾南征。文武三品以下不用命者,许军令从事。伯温等至广西,会总督张经,总兵官安远侯柳珣,参政翁万达、张岳等议,征两广、福建、湖广狼土官兵凡十二万五千余人,分三哨,自凭祥、龙峒、思陵州入,而以奇兵二为声援。檄云南巡抚汪文盛帅兵驻莲花滩,亦分三道进。部署已定,会鸾有罪召还,即以珣代。十九年秋,伯温等进驻南宁。檄安南臣民,谕以天朝兴灭继绝之义,罪止登庸父子,举郡县降者以其地授之。悬重购购登庸父子,而宣谕登庸籍土地、人民纳款,即如诏书宥罪。登庸大惧,遣使诣万达乞降,词甚哀。万达送之伯温所。伯温承制许之,宣天子恩威,纳其图籍,并所还钦州四峒地。权令还国听命。驰疏以闻,帝大悦。诏改安南国为安南都统使司,以登庸为都统使,世袭,置十三宣抚司,令自署置。伯温受命岁余,不发一矢,而安南定,由帝本不欲用兵故也。论功,加太子太保。   二十一年正月还朝,复理院事。边关数有警,伯温请筑京师外城。帝已报可,给事中刘养直言,庙工方兴,物力难继,乃命暂止。其年十月,张瓚卒,伯温代为兵部。瓚贪黩,在部八年,戎备尽堕。伯温会廷臣议上防边二十四事,军令一新。言官建议,请核实新军、京军及内府力士、匠役,以裕国储。伯温因上冗滥当革者二十余条,凡锦衣、腾骧诸卫,御马、内官、尚膳诸监,素为中贵盘踞者,尽在革中。帝称善,立命清汰。宿弊颇厘,而左右近习多不悦。   二十三年秋,顺天巡抚硃方以防秋毕请撤客兵。未几,寇大入,直逼畿辅。帝震怒,并械总督翟鹏遣戍,毙方杖下。御史舒汀言,方止议撤蓟兵,而并撤宣、大,则伯温与职方郎韩最也。帝遂削伯温籍,杖最八十,戍极边。伯温归,疽发背卒。穆宗立,复官,赐恤。天启初,追谥襄懋。   伯温气宇沉毅,饮啖兼十人。临事决机,不动声色。安南之役,万达、岳策为多。伯温力荐于朝,二人遂得任用。   汪文盛,字希周,崇阳人。正德六年进士。授饶州推官。有顾嵩者,挟刃入淮王祐棨府,被执,诬文盛使刺王。下狱讯治,久之得白,还官。事详《淮王传》。入为兵部主事,偕同官谏武宗南巡,杖阙下。嘉靖初,历福州知府,迁浙江、陕西副使,皆督学校。擢云南按察使。   十五年冬,廷议将讨安南。以文盛才,就拜右佥都御史,巡抚其地。黔国公沐朝辅幼,兵事一决于文盛。副使鲍象贤言剿不如抚,文盛然之。会闻莫登庸已篡位,安南旧臣不服,多据地构兵。有武文渊者,据宣光,以所部万人降。献进兵地图,且言旧臣阮仁莲、黎景瑂等皆分据一方与登庸抗,天兵至,号召国中义士,诸方并起,登庸可擒也。文盛以闻。授文渊四品章服,子弟给冠带。文盛又招安南旁近诸国助讨,皆听命。乃奏言:“老挝地广兵众,可使当一面。八百、车里、孟艮多兵象,可备征调。酋长俱未袭职,乞免其保勘,先授以官,彼必鼓勇为用。”帝悉从之。文盛乃檄安南所部以土地归者,仍故职,并谕登庸归命。攻破镇守营,方瀛救之失利。登庸部众多来附,文盛列营树栅莲花滩处之。莲花滩者,蒙自县地,当交、广水陆冲,为安南腹里。登庸益惧,请降,愿修贡,因言黎宁阮氏子,所持印亦伪。文盛以闻,朝议不许。既而毛伯温至南宁,受登庸降如文盛议,安南遂定。是役也,功成于伯温,然伐谋制胜,文盛功为多。及论功,伯温及两广镇巡官俱进秩,而文盛止赉银币。奸人唐弼请开大理银矿,帝许之。文盛斥其妄,下之吏。召为大理卿。九庙灾,道病,自陈疏少缓,令致仕。卒,赐恤如制。   从子宗伊,字子衡,为文盛后。嘉靖十七年进士。除浮梁知县,累官兵部郎中。杨继盛劾严嵩及其孙鹄冒功事,宗伊议不挠。忤嵩,自免归。隆庆初,起南京吏部郎中,历应天府尹。裁诸司供亿,岁省民财万计。万历初,进南京大理卿。三迁户部尚书总督仓场,致仕,卒。天启初,追谥恭惠。   鲍象贤,歙人。由进士授御史,历云南副使。毛伯温檄文盛会师,以象贤领中哨。屡迁右副都御史,巡抚陕西,代石简抚云南。初,元江土舍那鉴杀知府那宪以叛,布政使徐越往招降被杀。简攻之未克,坐越事罢,而象贤代之。乃集士、汉兵七万以讨,鉴惧,仰药死,择那氏后立之。迁兵部右侍郎,总督两广军务。贼魁徐铨等纠倭横海上,檄副使汪柏等击斩之。广西贼黄父将等扰庆远,捣其巢,大获。予象贤一子官。入佐南京兵部。被劾,回籍听勘。家居十年,起太仆卿。复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山东。召拜兵部左侍郎。年老引去。隆庆初卒。   翁万达,字仁夫,揭阳人。嘉靖五年进士。授户部主事。再迁郎中,出为梧州知府。咸宁侯仇鸾镇两广,纵部卒为虐。万达缚其尤横者,杖之。阅四年,声绩大著。会朝议将讨安南,擢万达广西副使,专办安南事。万达请于总督张经曰:“莫登庸大言‘中国不能正土官弑逆罪,安能问我’。今凭祥州土舍李寰弑其土官珍,思恩府土目卢回煽九司乱,龙州土舍赵楷杀从子燧、爰,又结田州人韦应杀燧弟宝,断藤峡瑶侯公丁负固。此曹同恶共济,一旦约为内应,我且不自保。先擒此数人问罪,安南易下耳。”经曰:“然,惟君之所为。”于是诛寰、应,擒回,招还九司,诱杀楷,佯系讼公丁者绐公丁,执诸坐。以两军破平其巢。又议割四峒属南宁,降峒豪黄贤相。登庸始惧。迁浙江右参政。经以征安南非万达不可,奏留之,乃命以参政莅广西。已而毛伯温集兵进剿,万达上书伯温,言:“揖让而告成功,上策也。慑之以不敢不从,中策也。芟夷绝灭,终为下策。”伯温然之。会获安南谍者丁南杰,万达解其缚,厚遇,遣之去,怵以天朝兵威。登庸大惧,乃诣伯温乞降。是役也,万达功最,赏不逾常格。然帝知其能,迁四川按察使。历陕西左、右布政使。   二十三年,擢右副都御史,巡抚陕西。寻进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,代翟鹏总督宣、大、山西、保定军务。劾罢宣府总兵官郤永、副总兵姜奭,荐何卿、赵卿、沈希仪。赵卿遂代永。万达谨侦候,明赏罚。每当防秋,发卒乘障,阴遣卒倾硃于油,察离次者硃其处。卒归辄缚,毋敢复离次者。严杀降禁,违辄抵死。得降人,抚之如所亲,以是益知敌情。寇数万骑犯大同中路,入铁裹门,故总兵官张达力战却之。又犯鹁鸽谷,参将张凤、诸生王邦直等战死。万达与总兵官周尚文备阳和,而遣骑四出邀击,颇有斩获。寇登山,见官兵大集,乃引去。事闻,赐敕奖赉。屡疏请修筑边墙,议自大同东路阳和口至宣府西阳河,须帑银二十九万。帝已许之,兵部挠其议,以大同旧有二边,不当复于边内筑墙。帝不听。乃自大同东路天城、阳和、开山口诸处为墙百二十八里,堡七,墩台百五十四;宣府西路西阳河、洗马林、张家口诸处为墙六十四里,敌台十。斩崖削坡五十里。工五十余日成。进右都御史。发代府宗室充灼等叛谋,进左都御史。   已,会宣、大、山西镇巡官议上边防修守事宜,其略曰:   山西起保德州黄河岸,历偏头,抵老营二百五十四里。大同西路起丫角山,历中北二路,东抵东阳河镇口台六百四十七里。宣府起西阳河,历中北二路,东抵永宁四海冶千二十三里。凡千九百二十四里,皆逼巨寇,险在外,所谓极边也。山西老营堡转南而东,历宁武、雁门,至平刑关八百里。又转南而东,历龙泉、倒马、紫荆之吴王口、插箭岭、浮图峪,至沿河口千七十余里。又东北,历高崖、白羊,至居庸关一百八十余里。凡二千五十余里,皆峻山层冈,险在内,所谓次边也。外边,大同最难守,次宣府,次山西之偏、老。大同最难守者,北路。宣府最难守者,西路。山西偏关以西百五十里,恃河为险;偏关以东百有四里,略与大同西路等。内边,紫荆、宁武、雁门为要,次则居庸、倒马、龙泉、平刑。迩年寇犯山西,必自大同;犯紫荆,必自宣府。   先年山西防秋,止守外边偏、老一带,岁发班军六千人备御,大同仍置兵,宁、雁为声援。比弃极冲,守次边,非守要之意。宣府亦专备西、中二路,而北路空虚。且连年三镇防秋,征调辽、陕兵马,糜粮赏不訾,恐难持久。并守之议,实为善经。外边四时皆防,城堡兵各有分地,冬春徂夏,不必参错征发。若泥往事临时调遣,近者数十里,远者百余里,首尾不相应。万一如往年溃墙而入,越关而南,京师震骇,方始征调,何益事机?摆边之兵,未可遽罢。   《易》曰“王公设险以守其国”。“设”之云者,筑垣乘障、资人力之谓也。山川之险,险与彼共。垣堑之险,险为我专。百人之堡,非千人不能攻,以有垣堑可凭也。修边之役,必当再举。夫定规画,度工费,二者修边之事;慎防秋,并兵力,重责成,量征调,实边堡,明出塞,计供亿,节财用,八者守边之事。   因条十事上之,帝悉报许。乃请帑银六十万两,修大同西路、宣府东路边墙,凡八百里。工成,予一子官。   万达精心计,善钩校,墙堞近远,濠堑深广,曲尽其宜。寇乃不敢轻犯。墙内戍者得以暇耕牧,边费亦日省。初,客兵防秋,岁帑金一百五十余万,添发且数十万,其后减省几半。又议掣山西兵并力守大同,巡抚孙继鲁沮之。帝为逮继鲁,悉纳万达言。   万达更事久,帝深倚之,所请无不从,独言俺答贡事与帝意左。先是,二十一年,俺答阿不孩使石天爵等款镇远堡求贡。言小王子等九部牧青山,艳中国缣帛,入掠止人畜,所得寡,且不能无亡失,故令天爵输诚。朝议不纳。天爵等复至,巡抚龙大有执之。大有进一官,将吏悉迁擢,磔天爵于市。寇怒,大入,屠村堡,信使绝五年。会玉林卫百户杨威为所掠,威诡能定贡市,遂释还。俺答阿不孩复遣使款大同左卫塞,边帅家丁董宝等狃天爵前事,复杀之,以首功报。万达言:“北敌,弘治前岁入贡,疆场稍宁。自虞台岭之战覆我师,渐轻中国,侵犯四十余年。石天爵之事,臣尝痛边臣失计。今复通款,即不许,当善相谕遣。诱而杀之,此何理也?请亟诛宝等,榜塞上,明告以朝廷德意,解其蓄怨构兵之谋。”帝不听。未几,俺答阿不孩复奉印信番文,欲诣边陈款。万达为奏曰:“今届秋,彼可一逞。乃屡被杀戮,犹请贡不已者,缘入犯则利在部落,获贡则利归其长。处之克当,边患可弭。若臣等封疆臣,贡亦备,不贡亦备,不缘此懈也。”兵部尚书陈经等言敌难信,请敕边臣诘实,责万达十日内回奏。万达还其使,与约。至期,使者不至。万达虑帝督过,以使者去无可究为辞。已而使狎至,牢拒之,好言慰答而已。俺答以通好,散处其众,不设备,亦不杀哨卒。顷之,复至,词益恭。万达又为奏曰:“敌恳恳求贡,去而复来。今宣、大兴版筑,正当羁縻,使无扰。请限以地、以人、以时。悉听,即许之贡;不听,则曲在彼,即拒绝之。”帝责其渎奏,卒不许。盖是时曾铣有复套之议,夏言主之,故力绌贡议,且以复套事行诸边臣议之。万达议曰:   河套本中国故壤。成祖三犁王庭,残其部落,舍黄河,卫东胜。后又撤东胜以就延绥,套地遂沦失。然正统、弘治间,我未守,彼亦未取。乃因循画地守,捐天险,失沃野之利。弘治前,我犹岁搜套,后乃任彼出入,盘据其中,畜牧生养。譬之为家,成业久矣,欲一举复之,毋乃不易乎!提军深入,山川之险易,途径之迂直,水草之有无,皆未熟知。我马出塞三日已疲,彼骑一呼可集。我军数万众,缓行持重则备益固,疾行趋利则辎重在后。即得小利,归师尚艰。倘失向导,全军殆矣。彼迁徙远近靡常。一战之后,彼或保聚,或佯遁,笳角时动,壁垒相持,已离复合,终不渡河。我军于此,战耶,退耶,两相守耶?数万众出塞,亦必数万众援之,又以骁将通粮道,是皆至难而不可任者也。   夫驰击者彼所长,守险者我所便。弓矢利驰击,火器利守险。舍火器守险,与之驰击于黄沙白草间,大非计。议者欲整六万众,为三岁期。春夏马瘦,彼弱,我利于征;秋冬马肥,彼强,我利于守。春搜套,秋守边,三举彼必远遁,我乃拒河守。夫马肥瘦,我与敌共之。即彼弱,然坐以待,惧其扰击我,及彼强,又惧其报复我。且六万之众,千里袭人,一举失利,议论蜂起,乌能待三?即三举三胜,彼败而守,终不渡河,版筑亦无日。   议者见近时捣巢,恒获首功,昔年城大同五堡,寇不深竞,以为套易复。然捣巢,因其近塞,乘不备,胜则倏归,举足南向即家门。复套,则深入其地,后援不继,事势异也。往城诸边,近我土,彼原不以为利。套,自其四时驻牧地,肯晏然已乎?事体异也。曰伺彼出套,据河守,先亟筑渡口垣墙,以次移置边堡。彼控弦十余万,岂有空套出。筑垣二千余里,岂不日可成?堡非百数十不相联络,堡兵非千人不可居,而游徼望者不与,当三十万众不止也。况循边距河,动辄千里,一岁食糜亿万。自内输边,自边输河,飞挽之艰不可不深虑。若令彼有其隙,我乘其敝,从而图之,未尝不可。今塞下喘息未定,边卒疮痍未起,横挑强寇以事非常,愚所不解也。   议上,不省。   其后,俺答与小王子隙。小王子欲寇辽东,俺答以其谋告,请与中国夹攻以立信。万达不敢闻。使者再至,为言于朝,帝不许。二十七年三月,万达又言诸部求贡不遂,惭且愤,声言大举犯边,乞令边臣得便宜从事。帝怒,切责之,通贡议乃绝。其年八月,俺答犯大同不克,退攻五堡,官军战弥陀山却之。趋山西,复败还。逾月,犯宣府,大掠永宁、隆庆、怀来,军民死者数万。万达坐停俸二级。俄录弥陀山功,还其俸。俺答将复寇宣府,总兵官赵卿怯,万达奏以周尚文代。未至,寇犯滴水崖,指挥董抃、江瀚、唐臣、张淮等战死,遂南下驻隆庆石河营,分游骑东掠。游击王钥、大同游击袁正却之,寇移而南。会尚文万骑至,参将田琦骑千余与合,连战曹家庄、斩四首,搴其旗,寇据险不退。万达督参将姜应熊等驰赴,顺风鼓噪,扬沙蔽天。寇惊曰:“翁太师至矣!”是夜东去。诸将追击,连败之。帝侦万达督战状,大喜,立进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。寻召理部事。以父忧归。   明年秋,大同失事,督抚郭宗皋、陈耀被逮,诏起万达代宗皋。万达方病疽,庐墓间,疏请终制。未达,而俺答犯都城。兵部尚书丁汝夔得罪,遂即以万达代之。万达家岭南,距京师八千里,倍道行四十日抵近京。时寇氛炽,帝日夕彳奚万达至。迟之,以问严嵩。嵩故不悦万达,言寇患在肘腋,诸臣观望,非君召不俟驾之义。帝遂用王邦瑞于兵部。不数日,万达至,具疏自明。帝责其欺慢,念守制,姑夺职,听别用。仇鸾时为大将军,宠方盛,衔宿怨,谗言构于帝。万达遂失眷,降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,经略紫荆诸关。三十年二月,京察,自陈乞终制。帝疑其避事,免归。濒行疏谢,复摘讹字为不敬,斥为民。明年十月,兵部尚书赵锦以附仇鸾戍边,复起万达代之。未闻命卒,年五十五。   万达事亲孝。父殁,负土成坟。好谈性命之学,与欧阳德、罗洪先、唐顺之、王畿、魏良政善。通古今,操笔顷刻万言。为人刚介坦直,勇于任事,履艰危,意气弥厉。临阵尝身先士卒,尤善御将士,得其死力。嘉靖中,边臣行事适机宜、建言中肯窾者,万达称首。隆庆中,追谥襄毅。   赞曰:杨一清、王琼俱负才略,著绩边陲,有人伦鉴,锄奸定难因以成功。亦俱任智数。然琼,其权谲之尤欤!彭泽望甚伟,顾处置哈密,抑何舛也。毛伯温能任翁万达、张岳,以成安南之功,不失为持重将。万达饬边备,整军实,其争复套,知彼知己,尤深识远虑云。    列传第八十七   李钺(子惠) 王宪 胡世宁(子纯) (继) 李承勋 王以旂 范掞王邦瑞(子正国) 郑晓   李钺,字虔甫,祥符人。弘治九年进士。除御史。巡视中城,理河东盐政,历有声绩。正德改元,天鸣星变。偕同官陈数事,论中官李兴、宁谨、苗逵、高凤等罪,而请斥尚书李孟抃、都督神英。武宗不能用。以丧归。刘瑾恶钺劾其党,假他事罚米五百石输边。瑾败,起故官,出为巩昌知府,寻迁四川副使。巡抚林俊委钺与副使何珊讨败流贼方四等,赐金加俸。迁陕西按察使,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山西。寇入白羊口。钺度宣、大有备,必窥岢岚、五台间,乃亟画战守。寇果犯岢岚,钺与延绥援将安国、杭雄败之。加俸一级。寻讨平内寇武廷章等。召入理院事。   世宗即位,历兵部左、右侍郎,出总制陕西三边军务。钺长军旅,料敌多中。初至固原,寇入犯,援兵未集。钺下令大开诸营门,昼夜不闭。寇疑有备,未敢逼。乃砲击之,寇引去。以其间增筑墩堡,谨烽堠,广储蓄,选壮勇为备。未几,寇复深入平凉、邠州。钺令游击时陈、周尚文等,分伏要害遏其归,斩获多。钺策寇失利必东犯延绥,檄诸将设伏待。寇果至,又败去。已而言官论邠州失事罪,请罢总兵官刘淮、巡抚王珝等,并及钺。诏夺淮职,责钺图后效。钺自劾乞休,不许。盗杨锦等剽延绥,杀指挥翟相,钺讨擒之。嘉靖二年,以塞上无警召还。给事中刘世扬请留钺陕西,而久任诸边巡抚。帝卒召钺,进右都御史,总督漕运,巡抚凤阳诸府,入掌都察院事。   四年,代金献民为兵部尚书兼督团营。中官刁永等多所陈乞,帝皆许之。又录司礼扶安家八人官锦衣。南京守备已三人,复命卜春添注以往。御马监阎洪因军政,请自考腾骧四卫及牧马所官。钺累疏力争,帝皆不纳,至责以抗旨,令对状。钺引罪乃罢。武定侯郭勋以会武宴列尚书下,疏争之。钺言:“中府官之有会武宴,犹礼部之有恩荣宴也。恩荣,礼部为主,会武,中府为主,故皆列诸尚书之次。宴图可征,不得引团营故事。”帝竟从勋言。锦衣革职百户李全奏乞复任,钺请治其违旨罪,帝不问。于是官旗郑彪等皆援全例以请,钺执奏如初,而疏有“猿攀狐媚”语。帝恶之,复责对状,夺俸一月。   钺既屡谏不用,失上意,且知为近幸所嫉。会病,遂再疏乞休,许驰驿,未行,卒。赠太子少保,遣官护丧归葬。久之,赐谥恭简。   子惠,正德十二年进士,官行人。谏武宗南巡,死于廷杖。赠监察御史。   王宪,字维纲,东平人。弘治三年进士。历知阜平、滑二县。召拜御史。正德初,擢大理寺丞。迁右佥都御史。清理甘肃屯田。进右副都御史,巡抚辽东。历郧阳、大同。以应州御寇功,廕锦衣,世百户。迁户部右侍郎,改抚陕西,入为兵部右侍郎。近畿盗起,偕太监张忠、都督硃泰捕之,复以功廕锦衣。武宗南征,命率户、兵、工三部郎各一人督理军储。驾旋,以中旨代王琼为兵部尚书。世宗即位,为给事中史道劾罢。   嘉靖四年,廷推邓璋及宪为三边总制,言官持不可,帝竟用宪。部将王宰、史经连败寇,玺书褒谕。吉囊数万骑渡河从石臼墩深入,宪督总兵官郑卿、杭雄、赵瑛等分据要害击之,都指挥卜云断其归路。寇至青羊岭,大败去。五日四捷,斩首三百余级,获马驼器仗无算。帝大喜,加宪太子太保,复予一子廕。至是,凡三廕锦衣世百户矣。中官织花绒于陕,宪请罢之。又因九庙成,请释还议礼得罪者,颇为士大夫所称。张璁、桂萼欲用王琼为总制,乃改宪南京兵部尚书。已,入为左都御史。朔州告急,廷推宪总督宣、大。宪不肯行,曰:“我甫入中台,何见驱亟也。”给事中夏言、赵廷瑞劾宪托疾避难,复罢归。   未几,帝追念宪,召为兵部尚书。小王子入寇,条上平戎及诸边防御事宜。又请立京营分伍操练法,诸将不得藉内府供事,规避营操。帝皆嘉纳。旧制,军功论叙,有生擒、斩首、当先、殿后、奇功、头功诸等,其后滥冒日多。宪定军功袭替格,自永乐至正德,酌其轻重大小之差,胪析以上。诏著之《会典》为成式。寻兼督团营。西番诸国来贡,称王号者百余人。宪与礼臣夏言等请如成化、弘治间例,答敕止国王一人,仍限贡期、人数。议乃定。   大同兵变,宪初言首乱当诛,余宜散遣。而大学士张孚敬与总督刘源清力主用兵,宪乃不敢坚前议。源清攻城不能下,北寇又内侵,请别遣大臣御北寇,己得专攻城。宪亦议从其奏,论者多尤宪。会帝悟大同重镇,不宜破坏,乃寝其事,乱亦旋定。源清竟得罪去。居数年,宪引年归,卒。赠少保,谥康毅。子汝孝,副都御史。见《丁汝夔传》。   胡世宁,字永清,仁和人。弘治六年进士。性刚直,不畏强御,且知兵。除德安推官。岐王初就籓,从官骄,世宁裁之。他日复请湖田,持不可。迁南京刑部主事。应诏陈边备十策,复上书极言时政阙失。时孝宗已不豫,犹颔之。再迁郎中。与李承勋、魏校、余祐善,时称“南都四君子”。   迁广西太平知府。太平知州李濬数杀掠吏民,世宁密檄龙英知州赵元瑶擒之。思明叛族黄文昌四世杀知府,占三州二十七村。副总兵康泰偕世宁入思明,执其兄弟三人。而泰畏文昌夜遁,委世宁空城中,危甚。诸土酋德世宁,发兵援,乃得还。文昌惧,归所侵地,降。土官承袭,长吏率要贿不时奏,以故诸酋怨叛。世宁令:“生子即闻府。应世及者,年十岁以上,朔望谒府。父兄有故,按籍请官于朝。”土官大悦。   母丧归。服阕赴京。道沧州,流寇攻城急。世宁即驰入城,画防守计。贼攻七日夜,不能拔,引去。再知宝庆府。岷王及镇守中官王润皆严惮之。迁江西副使。与都御史俞谏画策擒盗,讨平王浩八。以暇城广昌、南丰、新城。当是时,宁王宸濠骄横有异志,莫敢言,世宁愤甚。正德九年三月上疏曰:“江西之盗,剿抚二说相持,臣愚以为无难决也。已抚者不诛,再叛者毋赦,初起者亟剿,如是而已。顾江西患非盗贼。宁府威日张,不逞之徒群聚而导以非法,上下诸司承奉太过。数假火灾夺民廛地,采办扰旁郡,蹂籍遍穷乡。臣恐良民不安,皆起为盗。臣下畏祸,多怀二心,礼乐刑政渐不自朝廷出矣。请于都御史俞谏、任汉中专委一人,或别选公忠大臣镇抚。敕王止治其国,毋挠有司,以靖乱源,销意外变。”章下兵部。尚书陆完议,令谏往计贼情抚剿之宜,至所言违制扰民,疑出伪托,宜令王约束之。得旨报可。宸濠闻,大怒。列世宁罪,遍赂权幸,必杀世宁。章下都察院。右都御史李士实,宸濠党也,与左都御史石玠等上言,世宁狂率当治。命未下,宸濠奏复至,指世宁为妖言。乃命锦衣官校逮捕世宁。世宁已迁福建按察使,取道还里。宸濠遂诬世宁逃,驰使令浙江巡按潘鹏执送江西。鹏尽系世宁家人,索之急。李承勋为按察使,保护之。世宁乃亡命抵京师,自投锦衣狱。狱中三上书言宸濠逆状,卒不省。系岁余,言官程启充、徐文华、萧鸣凤、邢寰等交章救,杨一清复以危言动钱宁,乃谪戍沈阳。   居四年,宸濠果反。世宁起戍中为湖广按察使。寻擢右佥都御史,巡抚四川。道闻世宗即位,疏以司马光仁、明、武三言进,因荐魏校、何瑭、邵锐可讲官;林俊、杨一清、刘忠、林廷玉可辅弼;知府刘莅、徐钰先为谏官有直声,宜擢用。时韪其言。松潘所部熟番,将吏久不能制,率输货以假道。番杀官军,惮不敢诘。官军杀番,辄抵罪。世宁陈方略,请选将益兵,立赏罚格,严隐匿禁,修烽堠,时巡徼,以振军威,通道路。诏悉行之。又劾罢副总兵张杰、中官赵钦。甫两月,召为吏部右侍郎。未上,以父忧归。   既免丧家居,朝廷方议“大礼”,异议者多得罪。世宁意是张璁等,疏乞早定追崇“大礼”。未上,语闻京师。既有议迁显陵祔天寿山者,世宁极言不可,乃并前疏上之。帝深嘉叹。无何,闻廷臣伏阙争,有杖死者,驰疏言:“臣向以仁、明、武三言进,然尤以仁为本。仁,生成之德;明,日月之临,皆不可一日无。武则雷霆之威,但可一震而已。今廷臣忤旨,陛下赫然示威,辱以箠楚,体羸弱者辄毙。传之天下,书之史册,谓鞭扑行殿陛,刑辱及士夫,非所以光圣德。新进一言偶合,后难保必当;旧德老成,一事偶忤,后未必皆非。望陛下以三无私之心,照临于上,无先存适莫于中。”帝虽不能从,亦不忤。寻召为兵部左侍郎。条戍边时所见险塞利害二十五事以上。又请善保圣躬,毋轻饵药物。献《大学·秦誓》章、《洪范》“惟辟威福”、《系辞·节》“初爻”讲义,并乞留中。给事中余经遂劾世宁启告密之渐。世宁乞罢,不许。“大礼”成,进秩一等。复陈用人二十事。工匠赵奎等五十四人以中官请,悉授职。世宁言赏过滥,不纳。屡疏引疾。改南京吏部,就迁工部尚书。已,复召为左都御史,加太子少保。辞宫衔,许之。   世宁故方严。及掌宪,务持大体。条上宪纲十余条,末言:“近士习忌刻,一遭谗毁,则终身废弃。佥事彭祺发豪强罪,受谤夺官。诸如此者,宜许大臣申理。”帝采其言,惟祺报寝。执政请禁私谒,世宁曰:“臣官以察为名。人非接其貌,听其言,无由悉其才行。”帝以为然,遂弗禁。俄改刑部尚书。每重狱,别白为帝言之,帝辄感悟。中官刚聪诬漕卒掠御服,坐二千人,世宁劾其妄。已,聪情得抵罪,帝乃益信世宁。王琼修郤陈九畴,将致之死。以世宁救,得戍。   兵部尚书王时中罢,以世宁代,加太子太保。再辞不得命,乃陈兵政十事,曰定武略、崇宪职、重将权、增武备、更赏罚、驭土夷、足边备、绝弊源、正谬误、惜人才。所言多破常格,帝优旨答之。土鲁番贡使乞归哈密城,易降人牙木兰。王琼上其事。世宁言:“先朝不惜弃大宁、交阯,何有于哈密。况初封忠顺为我外籓,而自罕慎以来三为土鲁番所执,遂狎与戎比,以疲我中国,耗财老师,戎得挟以邀索。臣以为此与国初所封元孽和顺、宁顺、安定三王等耳。安定在哈密内,近甘肃,今存亡不可知。我一切不问,独重哈密何也?宜专守河西,谢绝哈密。牙木兰本曲先卫人,反正归顺,非纳降比,彼安得索之?唐悉怛谋事可鉴也。”张璁等皆主琼议,格不用,独留牙木兰不遣。居兵部三月求去,帝不许,免朝参。世宁又上备边三事。固称疾笃,乃听乘传归,给廪隶如制。归数月,复起南京兵部尚书,固辞不拜。九年秋卒。赠少保,谥端敏。   世宁风格峻整,居官廉。疾恶若仇,而荐达贤士如不及。都御史马昊、陈九畴坐累废;副使施儒、杨必进考察被黜;御史李润、副使范辂为时所抑,连章荐之。与人语,呐不出口。及具疏,援据古今,洞中窾会。与李承勋善,而持议不苟合。承勋欲授陇胜官,复芒部故地,世宁言胜非陇氏子,芒氏不当复立。始以议礼与张璁、桂萼合,璁、萼德之,欲援以自助。世宁不肯附会,论事多牴牾。萼议欲销兵,世宁力折之。昌化伯以他姓子冒封,下廷议。世宁言:“吾辈不得以厚赂故,诬朝廷”,萼为色变。萼方为吏部,而世宁引疾,言:“天变人穷,盗贼滋起,咎在吏、户、兵三部不得人。兵部尤重,请避贤路。”又以哈密议,语侵璁,诸大臣皆忌之。帝始终优礼不替。   子纯、继。纯以父任知肇庆府,有才行。继幼不慧,不为世宁知。世宁在江西出讨贼,部将入见继。继为指阵法,进退离合甚详,凡三日。世宁归阅,大异之。知其故,叹曰:“吾有子不自识,何也?”自是击贼,辄令继从,与策方略。世宁十不失三,继十不失一。世宁方草疏论宸濠,继请曰:“是且重得祸。”世宁曰:“吾已许国,遑恤其他。”及世宁下狱,继念其父,病死。   李承勋,字立卿,嘉鱼人。父田,进士,官右副都御史,巡抚顺天。有操执,为政不苛。承勋举弘治六年进士。由太湖知县迁南京刑部主事。历工部郎中,迁南昌知府。   正德六年,赣州贼犯新淦,执参政赵士贤。靖安贼据越王岭玛瑙岸,华林贼又陷瑞州。诸道兵不敢前。承勋督民兵剿,数有功。华林贼杀副使周宪,宪军大溃。承勋单骑入宪营,众乃复集。都御史陈金即檄承勋讨之。贼党王奇听抚,搜得其衷刃,纵使还。奇感泣,誓以死报。承勋令奇密入寨,说降其党为内应,而亲率所部登山。奇夜拔栅,官军奋而前,降者自内出,贼遂溃。已,从金斩贼渠罗光权、胡雪二,华林贼平。镇守中贵黎安诬承勋擅易贼首王浩八狱词,坐下吏。大理卿燕忠即讯,得白。举治行卓异,超迁浙工按察使。历陕西、河南左、右布政使。以右副都御史巡抚辽东。边备久弛,开原尤甚。士马才十二,墙堡墩台圮殆尽。将士依城堑自守,城外数百里悉为诸部射猎地,承勋疏请修筑。会世宗立,发帑银四十余万两。承勋命步将四人各一军守要害,身负畚锸先士卒。凡为城堑各九万一千四百余丈,墩堡百八十有一。招逋逃三千二百人,开屯田千五百顷。又城中固、铁岭;断阴山、辽河之交;城蒲河、抚顺,扼要冲。边防甚固。录功,进秩一等。又数陈军民利病,咸报可。以疾归。起故官,莅南院。三迁刑部尚书,加太子少保。   帝以京营多弊,欲振饬之。遂加承勋太子太保,改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,专督团营。寻兼掌都察院。以疾,三疏乞休,且言:“山西潞城贼以四道兵讨之,不统于一人,故无功。川、贵芒部之役措置乖方,再胜再叛,宜命伍文定深计,毋专用兵。丰、沛河工,二年三易大臣,工不就,宜令知水利者各陈所见,而俾侍郎潘希曾度可否。其尤要者,在决壅蔽患。仿唐、宋转对、次对故事,不时召见大臣。”帝不允辞,下其议于所司。时秦、晋、楚、蜀岁祲,诏免田赋。承勋言:“有司例十月始征赋。今九月矣,恐官吏督趣,阴图乾没。宜及其未征,遣官驰告以所蠲数。山陬僻壤,俾悉户晓。有司不能奉宣德意者,罪之。抚按失举奏,并坐。”帝褒纳之。奏夺京营把总汤清职。郭勋为求复,语侵承勋。承勋因求退,给事中王准等劾勋恣。乃敕责勋,而下清法司。兵部尚书胡世宁致仕,诏承勋还部代之。疏言:“朝廷有大政及推举文武大臣,必下廷议。议者率相顾不发,拱手听。宜及未议前,备条所议,布告与议者,俾先谂其故,然后平心商质,各尽所怀。议苟不合,听其别奏。庶足尽诸臣之见,而所议者公。”帝然其言,下诏申饬。寻命兼督团营。言官攻张璁、桂萼党,并及承勋。承勋连章求退,帝复温旨答之。中官出镇者,率暴横。承勋因谏官李凤毛等言,先后裁二十七人,又革锦衣官五百人,监局冒役数千人。独御马监未汰,复因给事中田秋奏,多所裁减。而请以腾骧四卫属部,核诡冒,制可。中官言曩彰义门破也先,东市剿曹贼,皆四卫功,以直内故易集,隶兵部不便。承勋言:“彰义门之战,祸由王振。东市作贼,即曹吉祥也。”帝卒从承勋议,归兵部。寇犯大同,议遣大臣督兵。众推都御史王宪,宪不肯行。给事中夏言谓承勋曰:“事急,公当请行。”承勋竟不请。给事中赵廷瑞并劾之。会寇退,罢。   十年春,大风昼晦,帝忧边事。承勋言:“去岁冰合,敌骑尽入河套。延、宁、固原皆当警备。甘肃军饷专仰河东,宜于兰州籴贮,以备缓急。曩河西患土鲁番,今亦卜喇又深入。两寇云扰,孤危益甚。套寇出入,并经庄浪。急宜缮塞设险,断臂截踵,使不得相合。兀良哈最近京师,不善抚,即门庭寇。云南安凤之叛,军民困敝,临安、蒙自盗贼复兴,旷日淹时,恐酿大患。交阯世子流寓老挝,异日归命请援,或据地求封,皆未可测。惟急用人理财,俾边鄙无虞。”帝嘉纳焉。   承勋沉毅有大略。帝所信任,自辅臣外,独承勋与胡世宁,大事辄咨访。二人亦孜孜奉国,知无不言。世宁卒半岁,承勋亦卒,帝深嗟悼。赠少保,谥康惠。所赉予,常典外,特赐白金、彩币、米蔬诸物。承勋官四十年,家无余资。其议“大礼”,亦与世宁相合云。   王以旂,字士招,江宁人。正德六年进士。除上高知县。华林贼方炽,以旂训乡兵御之,贼不敢犯。征授御史,出按河南。宸濠反,镇守太监刘璟倡议停乡试。以旂言河南去江西远,罢试无名。乃止。璟又言,帝亲征,道且出汴,牒取供顿银四万两。巡抚议予之,以旂执不予。世宗即位,欲加兴献帝皇号,以旂抗言不可。已,上弭灾要务,言:“司礼取中旨免张汉赃科,臣不预闻,此启矫伪之渐也。”帝不听。累迁兵部右侍郎。徐、吕二洪竭,漕舟胶。命兼右佥都御史总理河漕。逾年,渠水通,进秩一等。寻拜南京右都御史。召为工部尚书,改左都御史,代陈经为兵部尚书兼督团营。   三边总督曾铣议复河套,大学士夏言主之。数下优旨奖铣,令以旂集廷臣议。以旂等力主铣议。议上,帝意忽变,严旨咎铣,令再议。以旂等惶恐,尽反前说。帝逮铣,令以旂代之。套寇自西海还,肆掠永昌,镇羌总兵官王继祖御却之。已,复来犯,并及镇番、山丹。部将蔡勋、马宗援三战皆捷。前后斩首一百四十余级。论功,廕以旂一子。已而寇数万复屯宁夏塞外,将大入。官军击之,斩首六十余级,寇宵遁。延绥、宁夏开马市,二镇市五千匹。其长狠台吉等约束所部,终市无哗。以旂以闻。诏大赉二镇文武将吏,以旂复赐金币。录延绥将士破敌功,再廕一子。在镇六年,修延绥城堡四千五百余所,又筑兰州边垣,加官至太子太保。比卒,军民为罢市。赠少保,谥襄敏,再予一子官。   范钅,字平甫,其先江西乐平人,迁沈阳。钅登正德十二年进士,授工部主事,迁员外郎。嘉靖三年,伏阙争“大礼”,下狱廷杖。由户部郎中改长芦盐运司同知,迁河南知府。岁大饥,巡抚都御史潘埙驳诸请振文牒,候勘实乃发。钅不待报,辄开仓振之,全活十余万。民争讴颂钅,语闻禁中。帝为责户部及埙与巡按御史匿灾状。埙归罪钅以自解,被劾罢去,钅名由此显。迁两淮盐运使,条上鹾政十要。历四川参政,湖广按察使,浙江、河南左、右布政使。   二十年,擢右副都御史,巡抚宁夏。钅为人持重,有方略。既莅重镇,不上首功。一意练步骑,广储蓄,缮治关隘亭障,寇为远徙,俘归者五百人。上疏言:“边将各有常禄,无给田之制。自武定侯郭勋奏以军余开垦田园给将领,委奸军为庄头,害殊大。宜给还军民,任耕种便。”帝从其请。居数年,引疾归。   起故官,抚河南。寻召为兵部右侍郎,转左。尚书王以旂出督三边,钅署部事。顷之,奉诏总理边关厄隘。奏上经略潮河川、居庸关诸处事宜,请于古道门外蜂窝岭增墩台一为外屏,浚濠设桥,以防冲突。川西南两山对处,各设敌台,以控中流,分戍兵番直守要害。又蓟镇五里垛、划车、开连口、慕田谷等地,宜设墩台。恶谷、红土谷、香炉石等地,宜斩崖堑。居庸关外诸口,在宣府为内地,在居庸则为边籓,宜敕东中路文武臣修筑。加潮河川提督为守备,增副将居庸关,领天寿山、黄花镇。设横岭守备,塞怀来路,增置新军二千余人,资团练。又议紫荆、倒马、龙泉等关及山海关、古北口经略事宜,请于紫荆之桑谷,倒马之中AG关峪,龙泉之陡石岭诸要害,创筑城垣,增设敌楼营舍。蓟州所辖燕河、太平、马兰、密云四路,修筑未竟者,括诸司赎锾竣之。而浮图峪、插箭岭尤为紫荆、倒马二关冲,移参将分驻石门杜家庄,俾保定总兵驻紫荆。蓟、辽悬绝千里,移建昌营游击于山海关。三屯等营缺军,应速募,马不足者补入。其常戍之兵介胄不备,量给铠仗,番上者悉予行粮,毋俾荷戈枵腹。又言:“诸路缓急,以密云之分守为最。各关要害,以密云之迤西为最。若燕河之冷口,马兰之黄崖,太平之榆木岭、擦崖子,皆所急也。宜敕抚镇督诸将领分各营士马,兼侧近按伏之兵,迭为战守。”兵部言:“军戍久,恋土。猝移置,恐他变。莫若山海关增置能将一员,募军三千屯驻,听蓟、辽抚臣调度,援燕河。”余如钅言,下守臣议。   帝才钅甚。会兵部尚书赵廷瑞罢,即命钅入代。钅以老辞,且言随事通变,乏将顺之宜。帝怒,责钅不恭,削其籍。时严嵩当国,而钅本由徐阶荐,天下推为长者,惜其去,不以罪。然钅罢,帝召翁万达,甫至以忧去,丁汝夔代之。明年,俺答逼都城,汝夔遂诛死。而钅归久之乃卒。隆庆元年复官。   王邦瑞,字惟贤,宜阳人。早有器识。为诸生,山东盗起,上剿寇十四策于知府。正德十二年成进士。改庶吉士。与王府有连,出为广德知州。嘉靖初,祖忧,去。补滁州。屡迁南京吏部郎中,出为陕西提学佥事。坐岁贡不中式五名以上,贬滨州知州。再迁固原兵备副使。泾、邠巨盗李孟春,流劫河东、西,剿平之。以祖母忧去。服除,复提学陕西,转参政。母忧解职。起擢右佥都御史,巡抚宁夏。寇乘冰入犯,设伏败之。改南京大理卿。未上,召为兵部右侍郎。   改吏部,进左。俺答犯都城,命邦瑞总督九门。邦瑞屯禁军郭外,以巡捕军营东、西长安街,大启郭门,纳四郊避寇者。兵部尚书丁汝夔下狱,命邦瑞摄其事,兼督团营。寇退,请治诸将功罪,且浚九门濠堑,皆报可。邦瑞见营制久弛,极陈其弊。遂罢十二团营,悉归三大营,以咸宁侯仇鸾统之。邦瑞亦改兵部左侍郎,专督营务。复条上兴革六事。中言宦官典兵,古今大患,请尽撤提督监枪者。帝报从之。又举前编修赵时春、工部主事申知兵,并改兵部,分理京营事。未几,帝召兵部尚书翁万达未至,迟之,遂命邦瑞代。条上安攘十二事。   仇鸾构邦瑞于帝,帝眷渐移。会鸾奏革蓟州总兵官李凤鸣、大同总兵官徐珏任,而荐京营副将成勋代凤鸣,密云副将徐仁代珏。旨从中下。邦瑞言:“朝廷易置将帅,必采之公卿,断自宸衷,所以慎防杜渐,示臣下不敢专也。且京营大将与列镇将不相统摄,何缘京营,乃黜陟各镇。今曲徇鸾请,臣恐九边将帅悉奔走托附,非国之福也。”帝不悦,下旨谯让。鸾又欲节制边将,罢筑蓟镇边垣。邦瑞皆以为不可。鸾大憾,益肆谗构。会邦瑞复陈安攘大计,遂严旨落职,以冠带办事。居数日,大计自陈。竟除名,以赵锦代。邦瑞去,鸾益横。明年诛死,锦亦坐党比遣戍,于是帝渐思之。逾十年,京营缺人,帝曰:“非邦瑞不可。”乃起故官。   既至,疏便宜数事,悉允行。逾年卒。赠太子少保,谥襄毅,遣行人护丧归葬。   邦瑞严毅有识量。历官四十年,以廉节著。子正国,南京刑部侍郎。   郑晓,字窒甫,海盐人。嘉靖元年举乡试第一。明年成进士,授职方主事。日披故牍,尽知天下厄塞、士马虚实、强弱之数。尚书金献民属撰《九边图志》,人争传写之。以争“大礼”廷杖。大同兵变,上疏极言不可赦。张孚敬柄政,器之,欲改置翰林及言路,晓皆不应。父忧,归,久之不起。   许讠赞为吏部尚书,调之吏部。历考功郎中。夏言罢相,帝恶言官不纠劾,诏考察去留。大学士严嵩因欲去所不悦者,而晓去乔佑等十三人,多嵩所厚。嵩大憾晓,调文选。嵩欲用赵文华为考功,晓言于讠赞曰:“昔黄祯为文选,调李开先考功,皆山东人,诏不许。今调文华,晓避位而已。”讠赞以谢嵩。嵩欲以子世蕃为尚宝丞,晓曰:“治中迁知府,例也。迁尚宝丞,无故事。”嵩益怒。以推谪降官周鈇等,贬晓和州同知。稍迁太仆丞,历南京太常卿。召拜刑部右侍郎。   俄改兵部,兼副都御史总督漕运。大江南北皆中倭,漕艘几阻。晓请发帑金数十万,造战舸,筑城堡,练兵将,积刍糗。诏从之。中国奸民利倭贿,多与通。通州人顾表者尤桀黠,为倭导。以故营寨皆据要害,尽知官兵虚实。晓悬重赏捕戮之。募盐徒骁悍者为兵,增设泰州海防副使,筑瓜洲城,庙湾、麻洋、云梯诸海口皆增兵设堠。遂破倭于通州,连败之如皋、海门,袭其军吕泗,围之狼山,前后斩首九百余。贼溃去。录功,再增秩,三赉银币。时贼多中国人。晓言:“武健才谞之徒。困无所逞,甘心作贼。非国家广行网罗,使有出身之阶,恐有如孙恩、卢循辈出乎其间,祸滋大矣。洪武时倭寇近海州县。以高皇帝威灵,兼谋臣宿将,筑城练兵,经略数年,犹未乂安。乃招渔丁、岛人、盐徒、蜑户籍为水军至数万人,又遣使出海宣布威德。久之,倭始不为患。今江北虽平,而风帆出没,倏忽千里。倭恃华人为耳目,华人借倭为爪牙,非详为区画,后患未易弭也。”帝颇采纳之。   寻召为吏部左侍郎,迁南京吏部尚书。帝以晓知兵,改右都御史协理戎政。寻拜刑部尚书。俺答围大同右卫急,帝命兵部尚书杨博往督大师,乃以晓摄兵部。晓言:“今兵事方棘,而所简听征京军三万五千人,乃令执役赴工,何以备战守?乞归之营伍。”帝立从之。   寻还视刑部事。严嵩势益炽。晓素不善嵩。而其时大狱如总督王忬以失律,中允郭希颜以言事,晓并予轻比,嵩则置重典。南都叛卒周山等杀侍郎黄懋官,海寇汪直通倭为乱,晓置重典,嵩故宽假之。惟巡抚阮鹗、总督杨顺、御史路楷,以嵩曲庇,晓不能尽法,议者讥其失出云。故事,在京军民讼,俱投牒通政司送法司问断。诸司有应鞫者,亦参送法司,无自决遣者。后诸司不复遵守,狱讼纷拿。晓奏循故事,帝报许,于是刑部间捕囚畿府。而巡按御史郑存仁谓讼当自下而上,檄州县,法司有追取,毋辄发。晓闻,率侍郎赵大祐、傅颐守故事争,存仁亦据律执奏。章俱下都察院会刑科平议。议未上,晓疏辨。嵩激帝怒切让,遂落晓职,两侍郎亦贬二秩。   晓通经术,习国家典故,时望蔚然。为权贵所扼,志不尽行。既归,角巾布衣与乡里父老游处,见者不知其贵人也。既卒,子履淳等讼晓御倭功于朝,诏复职。隆庆初,赠太子少保,谥端简。履淳自有传。   赞曰:李钺诸人皆以威略干济显于时。钺与王宪、王以旂之治军旅,李承勋、范钅之画边计,才力均有过人者。胡世宁奋不顾身,首发奸逆,危言正色,始终一节。《易》称“王臣蹇蹇”,世宁近之矣。王邦瑞抵抗权幸,踬而复起,郑晓谙悉掌故,博洽多闻,兼资文武,所在著效,亦不愧名臣云。    列传第八十八   姚镆(子涞) 张嵿 伍文定(邢珣等) 蔡天祐(胡瓚) (张文锦)詹荣(刘源清) 刘天和 杨守礼 张岳(李允简) 郭宗皋 赵时春   姚镆,字英之,慈溪人。弘治六年进士。除礼部主事,进员外郎。擢广西提学佥事。立宣成书院,延《五经》师以教士子。桂人祀山魈卓旺。镆毁像,俗遂变。迁福建副使,未几改督学政。正德九年擢贵州按察使。十五年拜右副都御史,巡抚延绥。上边务六事,皆议行。嘉靖元年,吉囊入泾阳。镆遣游击彭楧出西路,释指挥卜云于狱,使副之。夜半邀击,斩其二将,乃遁。玺书褒谕。寻召为工部右侍郎,出督漕运,改兵部左侍郎。   四年,迁右都御史,提督两广军务兼巡抚。田州土官岑猛谋不轨。镆调永顺、保靖兵,使沈希仪与张经、李璋、张佑、程鉴各统兵八万,分道讨。而镆与总兵官硃麒等攻破定罗、丹梁。用希仪计,结猛妇翁岑璋使为内应,大破之,斩猛子邦彦。璋诱杀猛,献其首。诏进镆左都御史,加太子少保,任一子官,诸将进秩有差。镆请改设流官,陈善后七事,制可。乃命参议汪必东、佥事申惠与参将张经以兵万人镇其地。必东、惠移疾他驻。猛党卢苏、王受等诈言猛不死,借交阯兵二十万且至,夷民信之。苏等薄城,经突围走,城遂陷。王受亦攻入思恩府。巡按御史石金劾镆失策罔上,并论前总督盛应期。帝以镆有功,许便宜抚剿。苏、受数求赦,镆不许,将大讨之。会廷议起王守仁督两广军,令镆与同事。镆引疾乞罢,许驰驿归。   初,广东提学道魏校毁诸寺观田数千亩,尽入霍韬、方献夫诸家。镆至广,追还之官。韬、献夫恨甚,与张璁、桂萼合排镆。谓大同当征而反抚,田州当抚而反征,皆费宏谋国不臧,酿成南北患。时宏虽去,犹借镆以排之也。镆既得请,方候代,千夫长韦贵、徐伍攻复思恩。镆上其状。诏先赏贵等,而以抚剿事宜俟守仁处置。既而镆奏辩石金前疏,诋金阻挠养寇。金亦再疏诋镆。帝先入璁等言,落镆职闲住。   其后,苏、受复叛,帝渐思镆。十三年,三边阙总制。大学士费宏、李时同召对。宏荐镆,时亦助之。遂命以兵部尚书总制三边军务。未赴,宏卒。镆辞。帝不悦,仍落职闲住。镆既罢,荐者至二十疏,不用。家居数年卒。   子涞,字维东。嘉靖二年殿试第一。授翰林修撰。争“大礼”,廷杖。又议郊祀合祀,不当轻易。召修《明伦大典》,恳辞不与。累官侍读学士。   张嵿,字时俊,萧山人。成化二十三年进士。弘治初,修《宪宗实录》,命往苏、松诸府采轶事。事竣,授上饶知县。迁南京兵部主事,就进刑部郎中。正德初,迁兴化知府。隆平侯张祐无子,弟禄与族人争袭,诉于南京法司,久不决,复诉京师。刘瑾方擅政,遂削尚书樊莹、都御史高铨籍。嵿以郎承勘,为民。瑾败,起知南雄。擢江西参政,进右布政使。举治行卓异,迁左。宁王宸濠欲拓地,广其居,嵿执不可。大恚,遣人馈之。嵿发视,则枣梨姜芥,盖隐语也。未几,召为光禄卿。以右副都御史巡抚保定诸府,忤中贵,移疾归。   世宗即位,命以右都御史总督两广军务。广西上思州贼黄镠纠峒兵劫州县,嵿讨擒之。广东新宁、恩平贼蔡猛三等剽掠,众至数万。嵿合兵三万余人击新宁诸贼,破巢二百,擒斩一万四千余人,俘贼属五千九百余人,猛三等皆授首。自岭南用兵,以寡胜众未有若是役者。捷闻,奖赉。程乡贼梁八尺等与福建上杭流贼相应。遣都指挥李皋等会福建官兵夹击,俘斩五百余人。归善李文积聚奸宄拒捕,讨之,久弗克。{山顶 }遣参政徐度等剿之,俘斩千余人。佛郎机国人别都卢剽劫满剌加诸国,复率其属灊世利等拥五舟破巴西国,遂入寇新会。嵿遣将出海擒之,获其二舟,贼乃遁。寻召掌南京都察院事,就改工部尚书。六年大计京官,拾遗被劾,致仕。后数年卒。   伍文定,字时泰,松滋人。父琇,贵州参议。文定登弘治十二年进士。有膂力,便弓马,议论慷慨。授常州推官,精敏善决狱,称强吏。魏国公徐俌与民争田,文定勘,归之民。刘瑾入俌重贿,兴大狱,巡抚艾朴以下十四人悉被逮。文定已迁成都同知,亦下诏狱,斥为民。瑾败,起补嘉兴。   江西姚源贼王浩八等流劫浙江开化,都御史俞谏檄文定与参将李隆、都指挥江洪、佥事储珊讨之,军华埠。而都指挥白弘与湖州知府黄衷别营马金。贼党刘昌三破,执弘,官军大挫。浩八突华埠,洪、文定击败之,追及于孔埠。隆、珊亦追至池淮,破其巢,进攻淫田。洪以奇兵深入,中贼诱,与指挥张琳等皆被执。文定等殿后得还,贼亦遁归江西。谏等上文定忠勇状,诏所司奖劳。擢河南知府,计擒剧贼张勇、李文简。以才任治剧,调吉安。计平永丰及大茅山贼。已,佐巡抚王守仁平桶冈、横水。宸濠反,吉安士民争亡匿。文定斩亡者一人,众乃定。乃迎守仁入城。知府邢珣、徐琏、戴德孺等先后至,共讨贼。文定当大帅。丙辰之战,身犯矢石、火燎须不动。贼平,功最,擢江西按察使。张忠、许泰至南昌,欲冒其功,而守仁已俘宸濠赴浙江。忠等失望,大恨。文定出谒,遂缚之。文定骂曰:“吾不恤九族,为国家平大贼,何罪?汝天子腹心,屈辱忠义,为逆贼报仇,法当斩。”忠益怒,椎文定仆地。文定求解任,不报。   寻迁广东右布政使。未赴,而世宗嗣位。上忠等罪状,且曰:“曩忠、泰与刘晖至江西,忠自称天子弟,晖称天子儿,泰称威武副将军,与天子同僚。折辱命吏,诬害良民。需求万端,渔猎盈百万。致饿殍遍野,盗贼纵横。虽寸斩三人,不足谢江西百姓。今大憝江彬、钱宁皆已伏法,三人实其党与。乞速正天诛,用章国典。”又请发宸濠资财,还之江西,以资经费;矜释忠、泰所陷无辜及宁府宗人不预谋者,以清冤狱。帝并嘉纳之。论功,进右副都御史,提督操江。嘉靖三年,讨获海贼董效等二百余人,赐敕奖劳。寻谢病归。   六年召拜兵部右侍郎。其冬擢右都御史,代胡世宁掌院事。云南士酋安铨反,败参政黄昭道,攻陷寻甸、嵩明。明年,武定土酋凤朝文亦反,杀同知以下官,与铨合兵围云南。诏进文定兵部尚书兼前职,提督云南、四川、贵州、湖广军讨之,以侍郎梁材督饷。会芒部叛酋沙保子普奴为乱,并以属文定。文定未至云南,铨等已为巡抚欧阳重所破,遂移师征普奴。左都御史李承勋极言川、贵残破,不当用兵,遂召还,命提督京营。文定至湖广,疏乞省祭归。已,四川巡按御史戴金复上言:“叛酋称乱之初,势尚可抚。而文定决意进兵,一无顾惜。飞刍挽粮,糜数十万。及有诏罢师,尚不肯已。又极论土酋阿济等罪。军民讹言,几复生变。臣愚以为文定可罪也。”尚书方献夫、李承勋因诋文定好大喜功,伤财动众,乃令致仕。   文定忠义自许,遇事敢为,不与时俯仰。芒部之役,愤小丑数乱,欲为国伸威,为议者旁挠。庙堂专务姑息,以故功不克就。九年七月卒于家。天启初,追谥忠襄。   邢珣,当涂人,弘治六年进士。正德初,历官南京户部郎中。忤刘瑾,除名。瑾诛,起南京工部,迁赣州知府。招降剧盗满总等,授庐给田,抚之甚厚。后讨他盗,多藉其力。守仁征横水、桶冈,珣常为军锋。功最,增二秩。宸濠反,以重赏诱总。总执其使送珣,遂从珣共平宸濠。   徐琏,朝邑人。文定同年进士。由户部郎中出为袁州知府。从讨宸濠,获首功千余。事定,珣、琏迁江西右参政。世宗录功,各增秩二等。嘉靖二年大计,给事御史劾监司不职者二十二人,珣、琏与焉。吏部以军功未酬,请进秩布政使致仕,从之。二人竟废。   珣子埴尝学于张璁。嘉靖初登乡荐。璁贵显,屡欲援之,辞不应。授浦城知县。有徐浦者,役公府。埴一见异之,令与子同学,为娶妻。后登第为给事中。其家世世祀埴。弟址,进士,历御史,终山东盐运使。以清操闻。   戴德孺,临海人。弘治十八年进士。历工部员外郎。监芜湖税,有清名。再迁临江知府。宸濠反,遣使收府印,德孺斩之。与家人誓曰:“吾死守孤城。脱有急,若辈沉池中,吾不负国也。”即日戒严。旋与守仁共灭宸濠。以忧去。世宗以德孺驭军最整,独增三秩,为云南右布政使。舟次徐州,覆水死。后赠光禄寺卿,予一子官。   珣、琏等倡义讨贼,月余成大功。当事者以嫉守仁故,痛裁抑之。或赏或否,又往往借考功法逐之去。守仁之再疏辞爵也,为诸人讼曰:   宸濠变初起,势焰猖炽,人心疑惧退阻。当时首从义师,自伍文定、邢珣、徐琏、戴德孺诸人外,又有知府陈槐、曾玙、胡尧元等,知县刘源清、马津、傅南乔、李美、李楫及杨材、王冕、顾佖、刘守绪、王轼等,乡官都御史王懋中,编修邹守益,御史张鰲山、伍希儒、谢源等。或摧锋陷阵,或遮邀伏击,或赞画谋议,监录经纪,所谓同功一体者也。帐下之士,若听选官雷济,已故义官萧禹,致仕县丞龙光,指挥高睿,千户王佐等,或诈为兵檄以挠其进止,坏其事机,或伪书反间以离其心腹,散其党与。今闻纪功文册,改造者多所删削。举人冀元亨为臣劝说宁王,反为奸人构陷,竟死狱中,尤伤心惨目,负之冥冥之中者。   夫宸濠积威凌劫,虽在数千里外,无不震骇失措。而况江西诸郡县切近剥床,触目皆贼兵,随处有贼党,非真有捐躯赴难之义,戮力报主之忠,孰肯甘齑粉之祸,从赤族之诛,蹈必死之地,以希万一难冀之功乎!   今臣独崇封爵,而此同事诸人者,或赏不行而并削其绩,或赏未及而罚已先行,或虚受升职之名而因使退闲,或冒蒙不忠之号而随以废斥。非独为已斥诸权奸所诬构挫辱而已也。群憎众嫉,惟事指摘搜罗以为快,曾未见有鸣其不平、伸其屈抑者,臣窃痛之。   奏入,卒寝不行。   蔡天祐,字成之,睢州人。父晟,济南知府,以廉惠闻。天祐登弘治十八年进士,改庶吉士,授吏科给事中,出为福建佥事。历山东副使,分巡辽阳。岁歉,活饥民万余。辟滨海圩田数万顷,民名之曰“蔡公田”。累迁山西按察使。   嘉靖三年,大同兵乱,巡抚张文锦遇害。诏曲赦乱卒,改巡抚宣府都御史李鐸抚之。鐸以母忧不至,乃擢天祐右佥都御史,巡抚大同。天祐从数骑驰入城,谕军士献首恶,众心稍定。会尚书金献民、总兵官杭雄出师甘肃,道大同,乱卒疑见讨,复鼓噪。天祐惧,急请再赦。兵部言“元恶不除无以警后”。请特遣大臣总督宣、大军务,以制其变。乃命户部侍郎胡瓚偕都督鲁纲统京军三千人以往。瓚等未发而进士李枝赍饷银至。乱卒曰:“此承密诏尽杀大同人,为军犒也。”夜中火起,围枝馆,出牒示之乃解。寻复杀知县王文昌,围代王府,胁王奏乞赦。王急携二郡王走宣府。巡按御史王官言:“乱卒方嚣,大兵压境,是趣之叛也。请亟止禁军,容臣密图。”乃命瓚驻兵宣府。顷之,天祐奏总兵官桂勇已捕五十四人,请止京军勿遣。帝责以阻挠,令必获首恶郭鉴等。既而瓚次阳和,勇、天祐令千户苗登擒斩鉴等十一人,函首送瓚,请班师。   甫二日,鉴父郭疤子复纠徐氈儿等夜杀勇家人,又毁苗登家。瓚言非尽歼不可。帝乃切让天祐,召勇还京,以故总兵硃振代之,敕瓚仍驻宣府。居无何,天祐捕戮徐氈儿等,瓚等遂班师。明年正月,侍郎李昆、孟春,总兵官马永交章言疤子潜逃塞外,必为后患。帝将遣使勘,会瓚还京言逃卒无足患,帝乃罢勘官勿遣。疤子复潜入城,焚振第。明旦,天祐闭城大索。获疤子及其党三十四人,悉斩以徇。尽宥胁从,人心乃大定。事闻,赉银币。已,进副都御史,巡抚如故。   寻就进兵部右侍郎。久之,召还部。天祐以籓禄久缺,又岁当缮边垣,用便宜增淮盐引价,每引万加银五千,被讦。帝宥之。至是,御史李宗枢复追论前事,天祐因引疾去。居二年,奉诏起用。未至京,得疾告归,卒。年九十五。   天祐有才智。兵变时。左右皆贼耳目,幕府动静悉知之。天祐广招星卜艺士往来军中,因具得其情,卒赖以成功。在镇七年,威德大著,父老为立安辑祠。   胡瓚,字伯珩,永平人。进士。官终南京工部尚书。   张文锦,安丘人。弘治十二年进士,授户部主事。正德初,为刘瑾所陷,逮系诏狱,斥为民。瑾诛,起故官。再迁郎中。督税陕西,条上筹边裕民十事。迁安庆知府。度宁王宸濠必反,与都指挥杨锐为御备计。宸濠果反,浮江下。文锦等虑其攻南都,令军士登城诟之。宸濠乃留攻,卒不能克。事具《杨锐传》。玺书褒美,擢太仆少卿。嘉靖元年,拜右副都御史,巡抚大同。文锦性刚。以拒贼得重名,遂锐意振刷,操切颇无序。大同北四望平衍,寇至无可御。文锦曰:“寇犯宣府不能近镇城者,以葛谷、白阳诸堡为外蔽也。今城外即战场,何以示重?”议于城北九十里外,增设五堡,曰水口、宣宁、只河、柳沟、桦沟。参将贾鉴督役严,卒已怨。及堡成,欲徙镇卒二千五百家戍之。众惮行,请募新丁,僚吏咸以为言。文锦怒曰:“如此,则令不行矣。镇亲兵先往,孰敢后!”亲兵素游惰有室。闻当发,大恐。请孑身往,得分番。又不听,严趣之。鉴承风,杖其队长。诸边卒自甘州五卫杀巡抚许铭,朝廷处之轻,颇无忌。至是,卒郭鉴、柳忠等乘众愤,遂倡乱。杀贾鉴,裂其尸,走出塞,屯焦山墩。文锦恐与外寇连,令副将时陈等招之入城,即索治首乱者。郭鉴等大惧,复聚为乱,焚大同府门,入行都司纵狱囚,又焚都御史府门。文锦逾垣走,匿博野王府第。乱卒欲燔王宫。王惧,出文锦。郭鉴等杀之,亦裂其尸,遂焚镇守总兵公署。出故总兵硃振于狱,胁为帅。时嘉靖三年八月也。事闻,帝命侍郎李昆赦乱卒。昆为文锦请恤典,不报,久之,文锦父政讼其子守安庆功,礼部为之请,终不许。文锦妻李氏复上疏哀请。帝怒,命执赍疏者治之。副都御史陈洪谟言:“文锦偾事,朝廷戮之可也。假手士卒,传之四方,损国威不小。”复降旨诘责。自是,廷臣不敢言。万历中,始赠右都御史。天启初,追谥忠愍。   詹荣,字仁甫,山海卫人。嘉靖五年进士。授户部主事,历郎中。   督饷大同,值兵变,杀总兵官李瑾。总督刘源清率师围城,久不下。荣素有智略,善应变。叛卒掠城中,无犯荣者。外围益急,荣密约都指挥纪振、游击戴濂、镇抚王宁同盟讨贼。察叛卒马升、杨麟无逆志,乃阳令宁持官民状诣源清所,为叛卒乞原,而阴以荣谋告,请宥升、麟死,畀三千金,俾募死士自效。会源清已罢,巡抚樊继祖许之。升、麟遂结心腹,擒首恶黄镇等九人戮之。荣乃开城门,延继祖入,复捕斩二十六人。录功,擢光禄寺少卿,再迁太常寺少卿。   二十二年,以右佥都御史巡抚甘肃。鲁迷贡使留甘州者九十余人,总兵官杨信驱以御寇,死者十之一。荣言:“彼以好来,而用之锋镝,失远人心,且示中国弱。”诏夺信官,槥死者送之归。番人感悦。逾年,以大同巡抚赵锦与总兵官周尚文不相能,诏荣与锦易任。俺答数万骑入掠,荣与尚文破之黑山阳,进右副都御史。寇复大举犯中路,参将张凤等阵殁。荣与尚文及总督翁万达严兵备阳和,而遣骑邀击,多所杀伤,寇乃引去。代府奉国将军充灼行剽,荣奏夺其禄。充灼等结小王子入寇,谋据大同。荣告尚文捕得,皆伏辜。荣以大同无险,乃筑东路边墙百三十八里,堡七,墩台百五十四。又以守边当积粟。而近边弘赐诸堡三十一所,延亘五百余里,辟治之皆膏腴田,可数十万顷。乃奏请召军佃作,复其租徭,移大同一岁市马费市牛赋之;秋冬则聚而遏寇。帝立从焉。寇入犯,与尚文破之弥陀山,斩一部长。   荣先以靖乱功,进兵部右侍郎,又以缮边破敌,累被奖赉。召还理部事,进左。尚书赵廷瑞罢,荣署部务,奏行秋防十事。已而翁万达入为尚书,遭母丧,荣复当署部务,辞疾乞休。帝怒,夺职闲住。越二年卒。   当荣之抚大同也,万达为总督,尚文为总兵。三人皆有才略,寇数入不能得志。自后代者不能任,寇无岁不入躏边,人益思荣等。明年,俺答薄京师,万达、荣皆已去。论者谓二人在,寇未必至此。万历中,荣孙延为顺天通判,上书讼荣功。赠工部尚书,予恤如制。   刘源清,字汝澄,东平人。正德九年进士。授进贤知县。   宸濠反,源清积薪环室,命家人曰:“事急,火吾家。”一仆逸,手刃以徇。县中诸恶少与贼通者,悉杖杀之。宸濠妃弟娄伯归上饶募兵,源清邀戮之。贼檄至,立斩其使。会余干知县马津、龙津驿丞孙天祐亦起兵拒贼。贼七殿下者,夺运舟于龙津,天祐与战,杀数人。贼党募兵过龙津,天祐追杀之,焚其舟。娄氏家众西下,亦为天祐所遏,擒七十余人。贼兵不敢经湖东以窥两浙者,三人力也。贼平,源清征为御史。嘉靖改元,津亦入为御史。津,滁州人。终福建副使。源清寻迁大理丞,谢病归。   六年夏,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。滴水崖贼郭春据城叛,称王。源清遣卒捕之,为所觉。副总兵刘渊令曰“止擒元恶”,以旗绕城而呼。其党皆散,春等自刭死。总兵官郤永虐下,源清劾罢之。进副都御史。十二年,以边警迁兵部左侍郎,总制宣、大、山西、保定诸镇军务。大同总兵官李瑾浚天城左孤店濠四十里,趣工急。卒王福胜等焚杀瑾,因焚巡抚潘亻放署。亻放奏瑾激变,帝命源清同总兵郤永讨之。源清榜令解散。而榜言五堡变,处之过宽,五堡遗孽大惧。师次阳和,亻放等密捕乱卒杖死十余人,系贼首王保等七十余人以献,请旋师。源清惩昔胡瓚事,不欲已,以囚属御史苏祐。囚妄言前总兵硃振失职首乱,且多引无辜。源清遣参将赵纲入城大索。城中讹言城且屠,乱卒遂鼓噪,杀千户张钦。会佥事孙允中自源清所至,谕源清意,抚慰之始定。振前为乱卒所拥,实不反,诣源清自明。不能白,发愤自杀。   永兵至城下大掠,五堡遗孽遂尽反。迎战,杀游击曹安。官军攻据四关,昼夜围击。乱卒出前参将黄镇等于狱,奉为帅,死守。亻放与镇国将军俊隐等登城,止毋攻。俊隐出见永请缓兵,皆不听。允中缒城出,言将士妄杀状。源清叱曰:“汝为贼游说耶!”欲囚之。允中不敢归。源清因多设逻卒,遏王府及有司军民章疏,而请益师至五万。帝命侍郎钱如京、都督江桓统京军八千以往。已忽悟,罢弗遣,专责源清、永讨贼。亻放驰疏言,将士妄杀激变,速旋师,乱中已。源清亦诋亻放媚贼。张孚敬主源清,侍郎顾鼎臣、黄绾言用兵谬,帝不能决。城围久大困,毁王府及诸廨舍供爨。兵部复下安抚令,源清亦树帜招降,叛卒稍稍自投。首恶黄镇等亦分日出见,乞通樵采路,永许诺。翌日采薪者出,永悉执之。城中人益惧,乱卒复叛,勾外寇为助。永遇之,大败而遁。叛卒遂引寇十余骑入城,指代府曰:“以此为那颜居。”“那颜”者,华言大人也。城中人闻之,皆巷哭。明日,外寇攻东南二关,叛卒与犄角,官军殊死战,互有杀伤。寇知叛卒不足赖,倒戈击之,大诟而去。是时,寇游骑南掠至朔、应。源清请募九边兵,增总制官御之,己得一意攻城,帝不许。源清乃百道攻,穴城,为毒烟熏死者相籍。复请壅水灌之。帝大不怿,夺其职闲住,以兵部侍郎张瓚代之。瓚未至,郎中詹荣等已悉捕首恶。   黄绾勘功罪,言源清、永实罪魁,具劾其婪贿不赀状。兵科曾忭等言,宸濠乱,源清有保障功,当蒙八议之贷。帝怒,下忭等诏狱,逮源清治之。狱久不决,绾忧去,乃减死,斥为民。俺答薄京师,即家起之,未赴而卒。隆庆初,赠兵部尚书。   刘天和,字养和,麻城人。正德三年进士。授南京礼部主事。刘瑾黜御史十八人,改他曹二十四人补之,天和与焉。出按陕西。镇守中官廖堂奉诏办食御物于兰州,天和谓非所部,辞不往。堂奏天和拒命,诏逮之。部民哭送者万人。锢诏狱久不释,吏部尚书杨一清疏救,法司奏当赎杖还职,中旨谪金坛丞。刑部主事孙继芳抗章救,不报。屡迁湖州知府,多惠政。   嘉靖初,擢山西提学副使。累迁南京太常少卿。以右佥都御史督甘肃屯政。请以肃州丁壮及山、陕流民于近边耕牧,且推行于诸边。寻奏当兴革者十事,田利大兴。改抚陕西。请撤镇守中官及罢为民患者三十余事,帝皆从之。洮、岷番四十二族蠢动,天和诛不顺命者。又讨平湖店大盗及汉中妖贼,就进右副都御史。   母忧,服阕以故官总理河道。黄河南徙,历济、徐皆旁溢。天和疏汴河,自硃仙镇至沛飞云桥,杀其下流。疏山东七十二泉,自凫、尼诸山达南旺河,浚其下流。役夫二万,不三月讫工。加工部右侍郎。故事,河南八府岁役民治河,不赴役者人出银三两。天和因岁饥,请尽蠲旁河受役者课,远河未役者半之。诏可。   十五年改兵部左侍郎,总制三边军务。兵车皆双轮,用二十人,遇险即困,又行迟不适于用。天和请仿前总督秦纮只轮车,上置砲枪斧戟,厢前树狻猊牌,左右虎盾,连二车可蔽三四十人。一人挽之,推且翼者各二人。战则护骑士其中,敌远则施火器,稍近发弓弩,又近乃出短兵,敌走则骑兵追。复制随车小帐,令士不露宿。又毒弩矢,修边墙濠堑。皆从之。   吉囊十万众屯贺兰山后,遣别部寇凉州,副将王辅逐夺其纛。寇庄浪,总兵官姜奭屡败之。进天和右都御史。寇复大集兵将入犯。天和策寇瞰西有备必东,密檄延绥副将白爵宵行,与参将吴瑛合。寇果东入黑河墩,遇爵伏兵,大创而去。既又入蒺藜川,爵尾击之,寇多死。寻入寇家涧、张家塔,为爵、瑛所败。犯宁夏者,总兵官王效复破之。帝大喜,进天和左都御史。吉囊犯河西,天和御却之,进兵部尚书。寇将入平虏城,天和伏兵花马池。寇战不胜,走河上。遇伏兵,多死于水。吉囊乘虚寇固原,剽掠且餍。会淫潦,弓矢尽胶,无斗志。而诸将多畏缩,天和斩指挥二人,召故总兵周尚文令立功。会陕西总兵官魏时角寇至黑水苑,尚文尽锐夹击,杀吉囊子小十王。寇退宁夏,巡抚杨守礼、总兵官任杰等复邀击,败之铁柱泉,斩获共四百四十余级。论功,加天和太子太保,廕一子锦衣千户,前后赍银币十数。迁南京户部尚书,召为兵部尚书督团营。言官论天和衰老,遂乞休归。家居三年卒。赠少保,谥庄襄。   天和初举进士,刘瑾欲与叙宗姓,谢不往。晚年内召,陶仲文以刺迎,称戚属。天和返其刺曰:“误矣,吾中外姻连无是人。”仲文恚,其罢官有力焉。   杨守礼,字秉节,蒲州人。正德六年进士。除户部主事。嘉靖初,屡迁湖广佥事。以计擒公安贼魁。坐事谪叙州通判。累迁右副都御史,巡抚四川。与副将何卿平诸番乱,赍银币。初,守礼贬叙州,为佥事张文奎所辱。至是,文奎迁四川参议,恐守礼修隙,先以所摭事奏。诏二人俱解职归。   守礼才器敏达,中外以为能。居家未久,工部尚书秦金等会荐,起河南参政。再迁右副都御史,巡抚宁夏。寇犯固原,为总督刘天和所败。欲自宁夏去,守礼与总兵任杰等邀败之。会天和召还,进守礼右都御史总督军务代之。录前功,进兵部尚书。总兵官李义、杨信连却吉囊,三赐玺书银币。寻上疏乞休,帝恶其避难,降俸二级。   其秋,寇三万骑抵绥德。游击张鹏却之,总兵官吴英等追至塞外,东路参将周文兵亦至,夹击败之。巡按御史殷学言,寇入内地五百里,请治诸将罪。部议延绥游兵俱调宣、大,寇方避实击虚。而我能以寡胜众,宜录其功。乃加守礼太子少保,学谪外。守礼寻以忧去。俺答薄都城,廷臣首以守礼荐,诏趣上道。寇退,止不行。久之卒。   张岳,字维乔,惠安人。自幼好学,以大儒自期。登正德十一年进士,授行人。武宗寝疾豹房。请令大臣侍从,台谏轮直起居,视药饵,防意外变。不报。与同官谏南巡,杖阙下,谪南京国子学正。世宗嗣位,复故官,迁右司副。母老乞便养,改南京武选员外郎,历主客郎中。方议大禘礼。张璁求始祖所自出者实之,礼官皆唯唯。岳言于尚书李时曰:“不如为皇初祖位,毋实以人。”时大喜,告璁。璁不谓然,以初议上。帝竟令题皇初祖主,如岳言。璁衔之,出为广西提学佥事。行部柳州,军缺饷大哗,城闭五日。岳令守城启门,召诘哗者予饷去。寻以计擒首恶,置之理。入贺,改提学江西。不谢璁,璁黜广西选贡七人,谪岳广东盐课提举。迁廉州知府。督民垦弃地,教以桔槔运水。廉民多盗珠池。岳居四年,未尝入一珠。   帝使使往安南诘莫登庸杀主,岳言于总督张经曰:“莫氏篡黎,可无勘而知也,使往受谩词辱国,请留使者毋前。”经不可。知钦州林希元上书请决讨莫氏,岳贻书止之,复条上不可讨六事。为书贻执政曰:“据边民报,黎赒袭封无嗣,以兄子譓为子。陈暠作乱,赒遇害,暠篡。未几国人拥立譓,暠奔谅山。讠惠立七年,为莫登庸所逼,出居升华。登庸立譓幼弟騑而相之,卒弑騑自立,国分为三。黎在南,莫居中,陈在西北。后谅山亦为登庸有,陈遂绝。而黎所居即古日南地,与占城邻,限大海,登庸不能逾之南,故两存。近登庸又以交州付其孙福海,而自营海东府地都斋居之。盖安南诸府,惟海东地最大,即所谓王山郡也。此贼负篡逆名,常练兵备我,又时扬言求入贡。边人以非故王也,弗敢闻。愚以为彼内乱未尝有所侵犯,可且置之,待其乱定乃贡。若必用兵,胜负利纯非岳所敢知。”执政得书不能决。已,毛伯温来视师,张经一以军事委岳。又以翁万达才,进二人于伯温。岳与伯温语数日,伯温曰:“交事属君矣。”许登庸如岳议。会岳迁浙江提学副使,又迁参政,伯温驰奏留之,乃改广东参政,分守海北。登庸降,加岳俸一级,赐银币。寻以征琼州叛黎功,加俸及赐如之。   塞上多事,言官荐岳边才。伯温言:“岳可南,翁万达可北也。”遂擢岳右佥都御史,抚治郧阳。旋移抚江西,进右副都御史,总督两广军务兼巡抚。讨破广东封川僮苏公乐等,进兵部右侍郎。平广西马平诸县瑶贼,先后俘斩四千,招抚二万余人,诛贼魁韦金田等,增俸一级。召为刑部右侍郎,以御史徐南金言命留任。连山贼李金与贺县贼倪仲亮等,出没衡、永、郴、桂,积三十年不能平,岳大合兵讨擒之。莅镇四年,巨寇悉平,召拜兵部左侍郎。   湖贵间有山曰蜡尔,诸苗居之。东属镇溪千户所筸子坪长官司,隶湖广;西属铜仁、平头二长官司,隶贵州;北接四川酉阳,广袤数百里。诸苗数反,官兵不能制。侍郎万镗征之,四年不克。乃授其魁龙许保冠带。湖苗暂息,而贵苗反如故。镗班师,龙许保及其党吴黑苗复乱。贵州巡抚李义壮告警,乃命岳总督湖广、贵州、四川军务,讨之。进右都御史。义壮持镗议欲抚,岳劾其阻兵,罢之。先义壮抚贵州者,佥都御史王学益与镗附严嵩,主抚议,数从中挠岳。岳持益坚。许保袭执印江知县徐文伯及石阡推官邓本忠以去,岳坐停俸。乃使总兵官沈希仪、参将石邦宪等分道进,躬入铜仁督之。先后斩贼魁五十三人,独许保、黑苗跳不获。岳以捷闻,言贵苗渐平,湖苗听抚,请遣土兵归农,朝议许之。未几,酉阳宣慰冉元嗾许保、黑苗突思州,劫执知府李允简。邦宪兵邀夺允简还,允简竟死。嵩父子故憾岳,欲逮治之,徐阶持不可。乃夺右都御史,以兵部侍郎督师。邦宪等旋破贼。岳搜山箐,余贼献思州印及许保。湖广兵亦破擒首恶李通海等。岳以黑苗未获,不敢报功。已而冉元谋露,岳发其奸。元贿严世蕃责岳绝苗党。邦宪竟得黑苗以献,苗患乃息。   岳卒于沅州。丧归,沅人迎哭者不绝。已,叙功,复右都御史,赠太子少保,谥襄惠。   岳博览,工文章,经术湛深,不喜王守仁学,以程、硃为宗。   李允简,融县人。由举人起家。以郡境多寇,道孥归,独与孙炳文居。祖孙皆被执,许保挟以求厚赎。允简则传语邦宪令亟进兵。在贼中自投高崖下,贼拽出,弃之途。思人舁还,至清浪卫而卒。诏赠贵州副使,赐祭葬,官一子。   郭宗皋,字君弼,福山人。嘉靖八年进士。选庶吉士。寻诏与选者皆改除,得刑部主事。擢御史。十二年十月,星陨如雨。未几,哀冲太子薨,大同兵乱。宗皋劝帝惇崇宽厚,察纳忠言,勿专以严明为治。帝大怒,下诏狱,杖四十释之。历按苏、松、顺天。行部乘马,不御肩舆。会廷推保定巡抚刘夔还理院事,宗皋论夔尝荐大学士李时子,谄媚无行,不任风纪,坐夺俸两月。寻出为雁门兵备副使,转陕西参政,迁大理少卿。   二十三年十月,寇入万全右卫,抵广昌,列营四十里。顺天巡抚硃方下狱,擢宗皋右佥都御史代之,寇已去。宗皋言:“密云最要害,宜宿重兵。乞敕马兰、太平、燕河三屯岁发千人,以五月赴密云,有警则总兵官自将赴援。居庸、白杨,地要兵弱,遇警必待部奏,不能及事。请预拟借调之法,令建昌三屯军,平时则协助密云,遇警则移驻居庸。”俱报可。久之,宗皋闻敌骑四十万欲分道入,奏调京营、山东、河南兵为援。已竟无实,坐夺俸一年。故事,京营岁发五军诣蓟镇防秋。宗皋请罢三军,以其犒军银充本镇募兵费。又请发修边余银,增筑燕河营、古北口。帝疑有侵冒,令罢归听勘。既而事得白。起故官,巡抚大同,与宣府巡抚李仁易镇。   寻进兵部右侍郎,总督宣、大、山西军务。俺答三万骑犯万全左卫,总兵官陈凤、副总兵林椿与战鹞儿岭,杀伤相当,宗皋坐夺俸。明年再犯大同,总兵官张达及椿皆战死,宗皋与巡抚陈燿坐夺俸。给事中唐禹追论死事状,因言全军悉陷,乃数十年未有之大衄。帝乃逮宗皋及燿,各杖一百,燿遂死,宗皋戍陕西靖虏卫。   隆庆改元,从戍所起刑部右侍郎,改兵部,协理戎政。旋进南京右都御史,就改兵部尚书参赞机务。给事中庄国祯劾宗皋衰庸,宗皋亦自以年老求去,诏许之。万历中,再存问,岁给廪隶。十六年,宗皋年九十,又遣行人存问。是年卒。赠太子太保,谥康介。   赵时春,字景仁,平凉人。幼与群儿嬉,辄列旗帜,部勒如兵法。年十四举于乡。逾四年,为嘉靖五年,会试第一。选庶吉士。以张璁言改官,得户部主事。寻转兵部。九年七月,上疏曰:“陛下以灾变求言已旬月,大小臣工率浮词面谩。盖自灵宝知县言河清受赏,都御史汪鋐继进甘露,今副都御史徐赞、训导范仲斌进瑞麦,指挥张楫进嘉禾,鋐及御史杨东又进盐华,礼部尚书李时再请表贺。仲斌等不足道,鋐、赞司风纪,时典三礼,乃罔上欺君,坏风伤政。”帝责其妄言,且令献谠言善策。时春惶恐引咎未对。帝趣之,于是时春上言:   当今之务最大者有四,最急者有三。最大者,曰崇治本。君之喜怒,赏罚所自出,勿以逆心事为可怒,则赏罚大公而天下治。曰信号令。无信一人之言,必参诸公论;毋狃一时之近,必稽之永远。苟利十而害一,则利不必兴;功百而费半,则功不必举。如是而天下享安静之福矣。曰广延访。宜仿古人轮对及我朝宣召之制,使大臣、台谏、侍从各得敷纳殿陛间,群吏则以其职事召问之。曰励廉耻。大臣宜待以礼,取大节略小过。台谏言是者用之,非者宽容之。庶臣工自爱,不敢不励。   其最急者,曰惜人才。凡得罪诸臣,其才不当弃,其过或可原,宜霈然发命,召还故秩。且因南郊礼成,除谪戍之罪,与之更始。曰固边圉。败军之律宜严,临阵而退者,裨将得以戮士卒,大将得以戮裨将,总制官得以戮大将,则人心震悚,而所向用命。曰正治教。请复古冠婚、丧祭之礼,绝醮祭、祷祀之术。凡佛老之徒有假引符箓、依托经忏、幻化黄白、飞升遐景以冒宠禄者,即赐遣斥,则正道修明而民志定。   帝览之,益怒,下诏狱掠治,黜为民。久之,选东宫官属,起翰林编修兼司经局校书。   帝有疾,时春与罗洪先、唐顺之疏请东宫御殿,受百官正旦朝贺。帝大怒,复黜为民。京师被寇,朝议以时春知兵,起兵部主事,赞理京营务,统民兵训练。大将军仇鸾倡马市,时春愤曰:“此秦桧续耳。身为大将,而效市侩,可乎?”忤鸾,为所构,几重得罪。稍迁山东佥事,进副使。   三十二年,擢佥都御史,巡抚山西。时春慷慨负奇气,善骑射。慨寇纵横,将帅不任职,数谓人:“使吾领选卒五千,俺答、邱福不足平也。”作《御寇论》,论战守甚悉。既秉节钺,益思以武功自奋。其年九月,寇入神池、利民诸堡,时春率马步兵往御之。至广武,诸将毕会。谋报寇骑二千余,去两舍。时春擐甲欲驰,大将李涞固止之。时春大言曰:“贼知吾来必遁,缓追即不及。”遂策马前。及于大虫岭,伏兵四起,败绩。仓皇投一墩,守卒缒之上乃得免,涞军竟覆。被论,解官听调。时春喜谈兵,至是一战而败。然当是时将帅率避寇不击。为督抚者安居坚城,遥领军事,无躬搏寇者。时春功虽不就,天下皆壮其气。   时春读书善强记,文章豪肆,与唐顺之、王慎中齐名。诗,伉浪自喜类其为人。   赞曰:姚镆等封疆宣其擘画,军务畅其机谋,勋绩咸有可纪。伍文定从王守仁平宸濠之难,厥功最懋。赵时春将略自命,一出辄踬。夫危事而易言之,固知兵者所弗取乎。    列传第八十九   陶琰(子滋) 王缜 李充嗣 吴廷举(弟廷弼) 方良永(弟良节 子重杰)王爌 王軏 徐问 张邦奇(族父时彻) 韩邦奇(弟邦靖) 周金 吴岳谭大初   陶琰,字廷信,绛州人。父铨,进士,陕西右参议。琰举成化七年乡试第一,十七年成进士,授刑部主事。   弘治初,进员外郎。历固原兵备副使。练士卒,广刍粟。历九年,部内晏如。迁福建按察使,浙江左布政使。正德初,以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,迁刑部右侍郎。陕西游击徐谦讦御史李高。谦故刘瑾党,行厚赂,欲中高危法。琰往按,直高。瑾怒,假他事下琰诏狱,褫其职,又罚米四百石输边。瑾诛,起左副都御史,总督漕运兼巡抚准、扬诸府。   六年,转南京刑部侍郎。明年,贼刘七等将犯江南,王浩八又入衢州。进琰右都御史,巡视浙江。至则七等已灭,浩八听抚。会宁、绍濒海地飓风大作,居民漂没万数。琰出帑金振救,而大筑萧山至会稽堤五万余丈。奏设兵备道守要害,防浩八党出没,遣将击斩其渠魁。遂城开化、常山、遂安、兰溪,境内以靖。复命总督漕运,七疏乞归。世宗嗣位,起故官。凡三督漕,军民习其政,不严而肃。   琰性清俭,饭惟一疏。每到官及罢去,行李止三竹笥。寻加户部尚书。嘉靖元年召拜工部尚书。其冬,改南京兵部,加太子少保。未浃岁,屡引年乞体。加太子太保,乘传归,有司岁时存问。又九年卒,年八十有四。赠少保,谥恭介。   子滋,以进士授行人。谏武宗南巡,杖阙下,谪国子学正。嘉靖初,历兵部郎中。率同官伏阙争“大礼”,再受杖,谪戍榆林。兵部尚书王时中等言,琰老病呻吟,冀父子一相见,乞改调近卫。不许。十五年赦还,卒。   王缜,字文哲,东莞人。父恪,宝庆知府。缜登弘治六年进士,选庶吉士,授兵科给事中。劾三边总制王越附汪直、李广,不可复玷节钺。出理南畿屯田。有司征松江白絺六千匹,缜言絺非正供。且请停上清宫役。诏皆罢之。累迁工科都给事中。武宗初立,内府工匠以营造加恩。缜率同官言:“陛下初登大宝,工匠末技已有以微劳进者,诚不可示后世。宜散遣先朝诸画士,革工匠所授官。”帝不能用。中官张永请改筑通州新城,缜言泰陵工作方兴,不当复兴无益之役。帝乃止。正德元年出为山西右参政。历福建布政使,迁右副都御史,巡抚苏、松诸府。协平江西贼王浩八。乾清宫灾,疏请养宗室子宫中,定根本;去南京新增内官,召还建言被黜诸臣。不报。已,调郧阳巡抚,迁南京刑部右侍郎。世宗即位,陈正本十事。嘉靖二年就擢户部尚书。卒官。   李充嗣,字士修,内江人。给事中蕃孙也。登成化二十三年进士,改庶吉士。弘治初,授户部主事。以从父临安为郎中,改刑部。坐累,谪岳州通判。久之,移随州知州,擢陕西佥事,历云南按察使。正德九年,举治行卓异,累迁右副都御史,巡抚河南。岁大祲。请发帑金移粟振之,不足,则劝贷富室。时流民多聚开封,煮糜哺之。逾月,资遣还乡。初,镇守中官廖堂党于刘瑾,假进贡名,要求百端,继者以为常。充嗣言:“近中官进贡,有古铜器、窑变盆、黄鹰、角鹰、锦鸡、走狗诸物,皆借名科敛。外又有拜见银、须知银及侵扣驿传快手月钱、河夫歇役之属,无虑十余事,苛派动数十万。其左右用事者,又私于境内抑买杂物,擅榷商贾货利。乞严行禁绝。”诏但禁下人科取而已。   十二年移抚应天诸府。宁王宸濠反,充嗣谓尚书乔宇曰:“都城守御属于公,畿辅则充嗣任之。”乃自将精兵万人,西屯采石。遣使入安庆城中,令指挥杨锐等坚守。传檄部内,声言京边兵十万旦夕至,趣供饷,以绐贼。贼果疑惧。事定,兵部及巡按御史胡洁言其功。时已就进户部右侍郎,乃赐敕嘉劳。有建议修苏、松水利者,进充嗣工部尚书兼领水利事。未几,世宗嗣位,遣工部郎林文霈、颜如翙佐之。开白茅港,疏吴淞江,六阅月而讫工。语详《河渠志》。   嘉靖元年论平宸濠功,加太子少保。苏、松白粮输内府。正德时骤增内使五千人,粮亦加十三万石。帝用充嗣言,减从故额。又请常赋外尽蠲岁办之浮额者,内府征收,监以科道官,毋纵内臣苛索。帝俱从之。寻改南京兵部尚书。七年致仕,卒。久之,诏赠太子太保,谥康和。   吴廷举,字献臣,其先嘉鱼人,祖戍梧州,遂家焉。成化二十三年登进士,除顺德知县。上官属修中贵人先祠,廷举不可。市舶中官市葛,以二葛与之,曰:“非产也。”中官大怒。御史汪宗器亦恶廷举,曰:“彼专抗上官,市名耳。”会廷举毁淫祠二百五十所,撤其材作堤,葺学宫、书院。宗器谓有所侵盗,执下狱。按之不得间,惭而止。为县十年,稍迁成都同知。忧归,补松江。   用尚书马文升、刘大夏荐,擢广东佥事。从总督潘蕃讨平南海、清远诸盗。正德初,历副使。发总镇中官潘忠二十罪。忠亦讦廷举他事,逮系诏狱。刘瑾矫诏,枷之十余日,几死。戍雁门,旋赦免。杨一清荐其才,擢江西右参政。败华林贼于连河。从陈金大破姚源贼。其党走裴源,复从俞谏破之。贼首胡浩三既抚复叛,廷举往谕,为所执。居三月,尽得其要领,诱使携。及得还,浩三果杀其兄浩二,内乱。官兵乘之,遂擒浩三。与副使李梦阳不协,奏梦阳侵官,因乞休。不俟命竟去,坐停一岁俸。起广东右布政使,复佐陈金平府江贼。擢右副都御史,振湖广饥。已,复出湖南定诸夷疆地。宁王宸濠有逆谋,疏陈江西军政六事,为豫防计。   世宗立,召为工部右侍郎,旋改兵部。上疏诋陆完、王琼、梁储及少傅蒋冕,而自以为己昔居宪职无一言,乞罢黜以儆幸位。时完早得罪,琼及储已罢去,廷举借以倾冕。冕遂求罢。帝颇不直廷举,调南京工部,而慰谕冕。冕固请留之,不听。   嘉靖元年,廷举乞休。寻以灾异复自劾求罢,劝帝修德应天,因奏行其部兴革十二事。寻就改户部,迁右都御史,巡抚应天诸府。长洲知县郭波以事挫织造中官张志聪。志聪伺波出,倒曳之车后。典史萧景腆操兵教场,急率兵救。百姓登屋,飞瓦击志聪。志聪奏逮波、景腆,廷举具白志聪贪黩状。帝乃降波五级,调景腆远方,志聪亦召还。   三年,以“大礼”议未定,请如洪武中修《孝慈录》故事,令两京部、寺、台、省及天下督、抚各条所见,并询家居老臣,采而行之,汇为一书,以诏后世。时已定称本生考,廷举窥帝意不慊,故为此奏。给事中张原、刘祺交劾之,不报。寻改南京工部尚书,辞不拜,称疾乞休。帝慰留。已,复辞,且引白居易、张咏诗,语多诙谐,中复用呜呼字。帝怒,以廷举怨望无人臣礼,勒致仕。   廷举面如削瓜。衣敝带穿,不事藻饰。言行必自信,人莫能夺。其在太学时,兄事罗。病痢,仆死,自煮药饮之。负以如厕,一昼夜数十反。尝语人曰:“献臣生我。”廷举好薛瑄、胡居仁学,尊事陈献章。居湫隘,亡郭外田,有书万卷。及卒,总督姚镆庀其丧。隆庆中,追谥清惠。   弟廷弼,举于乡。廷举枷吏部前,廷弼卧其械下。刑部主事宿进为奏记张纟采,乃得释。   方良永,字寿卿,莆田人。弘治三年进士。督逋两广,峻却馈遗,为布政使刘大夏所器。还授刑部主事。进员外郎,擢广东佥事。琼州贼符南蛇为乱,大夏时为总督,檄摄海南兵备,会师讨平之。御史坐良永失利。大夏已入为本兵,为白于朝,赉银币。   正德初,父丧除,待铨阙下。外官朝见毕,必谒刘瑾。鸿胪导良永诣左顺门叩头毕,令东向揖瑾,良永竟出。或劝诣瑾家,良永不可。及吏部除良永河南抚民佥事,中旨勒致仕。既去,瑾怒未已,欲假海南杀人事中之。刑部郎中周敏力持,乃不坐。瑾诛,起湖广副使。寻擢广西按察使。发巡按御史硃志荣罪至谪戍。迁山东右布政使。旋调浙江,改左。   钱宁以钞二万鬻于浙,良永上疏曰:“四方盗甫息,疮痍未瘳,浙东西雨雹。宁厮养贱流,假义子名,跻公侯之列。赐予无算,纳贿不赀,乃敢攫民财,戕邦本。有司奉行急于诏旨,胥吏缘为奸,椎肤剥髓,民不堪命。镇守太监王堂、刘璟畏宁威,受役使。臣何敢爱一死,不以闻。乞陛下下宁诏狱,明正典刑,并治其党,以谢百姓。”宁惧,留疏不下。谋遣校尉捕假势鬻钞者,以自饰于帝,而请以钞直还之民,阴召还前所遣使。宁初欲散钞遍天下,先行之浙江、山东,山东为巡抚赵璜所格,而良永白发其奸,宁自是不敢鬻钞矣。宁方得志,公卿、台谏无敢出一语。良永以外僚讼言诛之,闻者震悚。良永念母老,恐中祸,三疏乞休去。   世宗即位,中外交荐。拜右副都御史,抚治郧阳。以母老,再疏乞终养。都御史姚镆请破格褒宠。尚书乔宇、孙交言,良永家无赢资,宜用侍郎潘礼、御史陈茂烈故事,赐廪米。诏月给三石。久之,母卒,诏赐祭葬。皆异数也。服除,以故官巡抚应天,即家赐敕。至衢州疾作,连疏乞致仕,未报遽归,卒。卒后有南京刑部尚书之命。暨讣闻,赐恤如制,谥简肃。   良永侍父疾,衣不解带者三月。母病,良永年六十余矣,手进汤药无少怠。居倚庐哀毁,称纯孝焉。素善王守仁,而论学与之异。尝语人曰:“近世专言心学,自谓超悟独到,推其说以自附于象山,而上达于孔子。目贤圣教人次第为小子无用之学,程、硃而下无不受摈,而不知其入于妄。”   弟良节,官广东左布政使,亦有治行。   子重杰,举于乡,以孝闻。   王爌,字存纳,黄岩人。弘治十五年进士。除太常博士。正德时,屡迁刑科都给事中。武定侯郭勋镇两广,行事乖谬。诏自陈,勋强辨,爌等驳之。都察院覆奏,不录爌言,爌并劾都御史彭泽。帝责泽,置勋不问。御史林有年直言下狱,浙江佥事韩邦奇忤中官被逮,爌皆救之。帝幸大同久不反,爌力请回鸾。又与工科石天柱救彭泽,忤王琼。中旨调两人于外,爌得惠州推官。世宗立,召复都给事中。旋擢太仆少卿,改太常。嘉靖三年迁应天府尹。岁大祲,奏免其赋。居四年,迁南京刑部右侍郎,以母老归养。家居十年,起故官。寻擢南京右都御史。守备中官进表,率以两御史监礼。爌曰:“中官安得役御史?”止之。举贺入朝,谒内阁夏言。言倨甚,大臣多隅坐,爌独引坐正之。言不悦,爌遂谢病归。   爌与御史潘壮不相能。壮坐大狱,诏爌提问。爌力白壮罪,至忤旨。人以此称爌长者。卒,赠工部尚书。   王軏,开平卫人,弘治十二年进士。正德初,历工部员外郎,屡迁山东左布政使。嘉靖初,入为顺天府尹。房山地震,軏言召灾有由,语多指斥。忤旨切责。寻迁副都御史,巡抚四川。芒部土官知府陇慰死,庶子政与嫡子寿争立,朝议立寿。政倚乌撒,数构兵,使人诱杀寿,夺其印。軏请讨之。乃会贵州兵分道进,擒政于水西,招降四十九寨。玺书奖劳。   时将营仁寿宫,就拜軏工部右侍郎,督采大木。工罢,召还,改户部。核九门苜蓿地,以余地归之民。勘御马监草场,厘地二万余顷,募民以佃。房山民以牧马地献中官韦恒,軏厘归之官。奸人冯贤等复献中官李秀,秀为请于帝,軏抗疏劾之。帝虽宥秀,竟治贤等如律。出核勋戚庄田,请如周制,计品秩,别亲疏,以定多寡,非诏赐而隐占者俱追断。户部尚书梁材采其言,兼并者悉归官。稍进左侍郎。   初,軏之平陇政也,以陇氏无后,请改设流官,兵部尚书李钺等然之。遂改芒部为镇雄府,分置四长官司,授陇氏疏属阿济等为长官,而擢重庆通判程洸为试知府。陇氏旧部沙保等攻执洸,夺其印,欲复立陇氏后。巡抚王廷相等破保,洸得还。保子普奴复连乌撒、水西苗攻剽毕节诸卫。帝命伍文定图之。以朝议不合,召还。御史戴金因言:“芒部改流之议,诸司咸执不可。軏徇洸邪说,违众独行,致疆场不靖。”遂罢軏官。   以兵部尚书李承勋荐,起故官,总督仓场。再迁南京户部尚书。御史龚湜劾軏老悖;吏部言軏居官俭素,搢绅仪表。帝乃责湜妄言。久之,就改兵部,参赞机务。诏举将材,荐郑卿、沈希仪等二十一人,皆擢用。居四年,以老乞罢。疏中言享年若干,帝以为非告君体,勒为民。久之卒。   徐问,字用中,武进人。弘治十五年进士。授广平推官。迁刑部主事,历兵部,出为登州知府。地滨海多盗,问尽捕之。调临江。修筑坏堤七十二。转长芦盐运使。运司故利薮,自好者不乐居。问曰:“吾欲清是官也。”终任不取一钱。累迁广东左布政使。   嘉靖十一年以治行卓异,拜右副都御史,巡抚贵州。独山州贼蒙钺弑父为乱。问闻南丹、泗城欲助逆,檄广西抚按伐其谋。又檄钺弟钊复父仇,事平得承袭。钺援绝。问督大兵分道入,诛之。捷闻,赐金绮,召为兵部右侍郎。疏陈武备八事。又言:“两广、云、贵半土司,深山密菁,瑶、僮、罗、僰所窟穴。边将喜功召衅,好为扫穴之举。王师每入,巨憝潜踪,所诛戮率无辜赤子。兴大兵,费厚饷,以易无辜命,非陛下好生意。宜敕边臣布威信,严厄塞,谨哨探,使各安边境,以绝祸萌。”帝深纳其言。寻引疾归。二十一年,召为南京礼部侍郎。久之,就迁户部尚书。复引疾去,卒于家。   问清节自励。居官四十年,敝庐萧然,田不满百亩。好学不倦,粹然深造,为士类所宗。隆庆初,谥庄裕。   张邦奇,字常甫,鄞人。年十五作《易解》及《释国语》。登弘治末年进士,改庶吉士,授检讨。出为湖广提学副使。下教曰:“学不孔、颜,行不曾、闵,虽文如雄、褒,吾且斥之。”在任三四年,诸生竞劝。时世宗方为兴世子,献皇遣就试。乃特设两案,己居北而使世子居南。文成,送入学。世宗由此知邦奇。嘉靖初,提学四川,以亲孝乞归。久之,桂萼掌铨,去留天下提学官,起邦奇福建。未几,选外僚入坊局,改右庶子,迁南京祭酒。以身为教,学规整肃。就迁吏部侍郎。丁外艰归。   帝尝奉太后谒天寿诸陵,语及择相。太后曰:“先皇尝言提学张邦奇器识,他日可为宰相,其人安在?”帝憬然曰:“尚未用也。”服阕,即召为吏部右侍郎,掌部事。推毂善类,人不可干以私。铨部升除,多受教政府,邦奇独否,大学士李时衔之。郭勋家人犯法,舁重贿请宽,邦奇不从。帝欲即授邦奇尚书,为两人沮止。寻改掌翰林院事,充日讲官,加太子宾客,改掌詹事府。九载考绩,晋礼部尚书。以母老欲便养,乃改南京吏部。复改兵部,参赞机务。帝犹念邦奇,时与严嵩语及之。嵩曰:“邦奇性至孝,母老,不乐北来。”帝信其言,遂不召。二十三年卒,年六十一。赠太子太保,谥文定。   邦奇之学以程、硃为宗。宗王守仁友善,而语每不合。躬修力践,跬步必谨。昼之所为,夕必书于册。性笃孝,以养亲故,屡起辄退。其母后邦奇卒,寿至百岁。邦奇事寡嫂如事母。所著《学庸传》、《五经说》及文集,粹然一出于正。   族父时彻,少邦奇二十岁,受业于邦奇。仕至南京兵部尚书。有文名。   韩邦奇,字汝节,朝邑人。父绍宗,福建副使。邦奇登正德三年进士,除吏部主事,进员外郎。六年冬,京师地震,上疏陈时政阙失。忤旨,不报。会给事中孙祯等劾臣僚不职者,并及邦奇。吏部已议留,帝竟以前疏故,黜为平阳通判。迁浙江佥事,辖杭、严二府。宸濠令内竖假饭僧,聚千人于杭州天竺寺,邦奇立散遣之。其仪宾托进贡假道衢州,邦奇诘之曰:“入贡当沿江下,奚自假道?归语王,韩佥事不可诳也。”   时中官在浙者凡四人,王堂为镇守,晁进督织造,崔泬主市舶,张玉管营造。爪牙四出,民不聊生。邦奇疏请禁止,又数裁抑堂。邦奇闵中官采富阳茶鱼为民害,作歌哀之。堂遂奏邦奇沮格上供,作歌怨谤。帝怒,逮至京,下诏狱。廷臣论救,皆不听,斥为民。   嘉靖初,起山东参议。乞休去。寻用荐,以故官莅山西。再乞休去。起四川提学副使,入为春坊右庶子。七年偕同官方鹏主应天乡试,坐试录谬误,谪南京太仆丞。复乞归。起山东副使,迁大理丞,进少卿,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。入佐院事,进右副都御史,巡抚辽东。时辽阳兵变,侍郎黄宗明言邦奇素有威望,请假以便宜,速往定乱。帝方事姑息,不从,命与山西巡抚任洛换官。至山西,为政严肃,有司供具悉不纳,间日出俸米易肉一斤。居四年,引疾归。   中外交荐,以故官起督河道。迁刑部右侍郎,改吏部。拜南京右都御史,进兵部尚书,参赞机务。致仕归。三十四年,陕西地大震,邦奇陨焉。赠太子少保,谥恭简。   邦奇性嗜学。自诸经、子、史及天文、地理、乐律、术数、兵法之书,无不通究。著述甚富。所撰《志乐》,尤为世所称。   弟邦靖,字汝度。年十四举于乡。与邦奇同登进士,授工部主事。榷木浙江,额不充,被劾,以守官廉得免。进员外郎。乾清宫灾,指斥时政甚切。武宗大怒,下之诏狱。给事中李鐸等以为言,乃夺职为民。世宗即位,起山西左参议,分守大同。岁饥,人相食,奏请发帑,不许。复抗疏千余言,不报。乞归,不待命辄行。军民遮道泣留。抵家病卒,年三十六。未几,邦奇亦以参议莅大同。父老因邦靖故,前迎,皆泣下。邦奇亦泣。   邦奇尝庐居,病岁余不能起。邦靖药必分尝,食饮皆手进。后邦靖病亟,邦奇日夜持弟泣,不解衣者三月。及殁,衰绖蔬食,终丧弗懈。乡人为立“孝弟碑”。   周金,字子庚,武进人。正德三年进士。授工科给事中。累迁户科都给事中。疏言:“京粮岁入三百五万,而食者乃四百三万,当痛为澄汰。中官迎佛及监织造者滥乞引盐,暴横道路,当罢。都督马昂纳有妊女弟,当诛昂而还其女。”朝议用兵土鲁番,复哈密。金言西边虚惫,而土鲁番险远,且青海之寇窥伺西宁,不宜计哈密。已,卒从金议。   嘉靖元年由太仆寺少卿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,巡抚延绥。边人贫甚。金为招商聚粟,广屯积刍,以时给其食。改抚宣府,进右副都御史。大同叛卒杀张文锦,边镇兵皆骄。宣府总督侍郎冯清苛刻。诸军请粮不从,且欲鞭之,众轰然围清府署。金方病,出坐院门,召诸军官数之曰:“是若辈剥削之过!”欲痛鞭之。军士气稍平,拥而前请曰:“总制不恤我耳!”金从容谕以利害,众乃散解去,得无变。改抚保定。巡按御史李新芳疑广平知县谋己,欲抶之。知府为之解,并欲执知府,发兵二千捕之。知府及佐贰皆走,一城尽空。金发其罪状,而都御史王廷相庇新芳,与相争。帝卒下新芳刑部,黜官。金迁兵部右侍郎。未几,进右都御史,总督漕运,巡抚凤阳诸府。久之,擢南京刑部尚书,就转户部。二十四年致仕归,岁余卒。赠太子太保,谥襄敏。   吴岳,字汝乔,汶上人。嘉靖十一年进士。授户部主事,历郎中。督饷宣府,吏进羡金数千,拒之。出知庐州府。税课岁万金,例输府,岳以代邮传费。西山薪故供官爨,岳弛以利民。以忧去。服除,改保定,治如庐州。历山西副使、浙江参政、湖广按察使、山西右布政使,并以清静得民。迁右佥都御史,巡抚保定六府。奏裁征发冗费十六七,民力遂宽。甫浃岁,引疾去。久之,以贵州巡抚征。寻进左副都御史,协理院事。隆庆元年,历吏部左、右侍郎。京察竣,给事中胡应嘉有所申救。岳诣内阁抗声曰:“科臣敢留考察罢黜官,有故事乎?”应嘉遂得谴。迁南京礼部尚书,就改吏部。抑浮薄,杜侥幸,南都缙绅惮之。上疏陈六事,帝颇纳其言。寻改兵部,参赞机务。未上,给由过家,病卒。诏赠太子太保,谥介肃。   岳清望冠一时,禔躬严整。尚书马森言平生见廉节士二人,岳与谭大初耳。岳知庐州时,王廷守苏州,以公事遇京口。岳召为金山游,携酒一缶,肉一斤,菜数束。廷笑曰:“止是乎?”岳亦笑曰:“足供我两人食矣。”欢竟日而还。去庐日,假一盖御雨,至即命还之。   谭大初,字宗元,始兴人。嘉靖十七年进士。授工部主事。忧归。起补户部,改户科给事中。数论事。历兵科左给事中,出为江西副使。清军,多所释。御史孙慎以失额为疑,大初曰:“失额罪小,殃民罪大。”严嵩亲党夺民田,治之不少贷。迁广西右参政,投劾归。久之,起故官河南。未上,擢南京右通政。俄迁应天府尹。将赴南都,而穆宗即位,乞以参政致仕,不许。隆庆元年召拜工部右侍郎,寻迁户部左侍郎,督仓场。海瑞为佥都御史,大初力荐瑞。已而屡疏乞休,不允。拜南京户部尚书,引疾去。家居,田不及百亩。卒年七十五。谥庄懿。   赞曰:当正、嘉之际,士大夫刓方为圆,贬其素履,羔羊素丝之节浸以微矣。陶琰诸人清操峻特,卓然可风。南都列卿,后先相望,不其贤乎。琰之督漕,充嗣之守御,良永之遏钱宁,周金之弭乱卒,所竖立甚伟。至琰子之直节,廷弼、邦靖之笃行,尤无忝其父兄云。    列传第九十   廖纪 王时中 周期雍 唐龙(子汝楫) 王杲(王) 周用(宋景屠侨)闻渊 刘讱(胡缵宗) 孙应奎 (余姚孙应奎 方钝) 聂豹 李默 万镗周延 潘恩 贾应春 张永明 胡松绩溪胡松 赵炳然   廖纪,字时陈,东光人。弘治三年进士。授考功主事,屡迁文选郎中。正德中,历工部右侍郎。提督易州山厂,羡金无所私。迁吏部左、右侍郎。世宗立,拜南京吏部尚书。调兵部,参赞机务。被论解职。   嘉靖三年,“大礼”议既定,吏部尚书杨旦赴召,道劾张璁、桂萼。璁、萼之党陈洸遂劾旦而荐纪。帝罢旦,以纪代之。纪疏辞,言:“臣年已七十,精力不如乔宇,聪明不如杨旦。”时宇、旦方为帝所恶,不许。光禄署丞何渊请建世室,祀兴献帝,下廷议。纪等执不可,帝弗从。纪力争曰:“渊所言,干君臣之分,乱昭穆之伦,蔑祖宗之制,臣谨昧死请罢勿议。”不纳。会廷臣多诤者,议竟寝。已,条奏三事。其末言人材当惜,谓:“正德之季,宗社几危。议者但知平定逆籓之功,而不知保护京师之力。自陛下继统,老成接踵去,新进连茹登,以出位喜事为贤,以凌分犯礼为贵。伏望陛下于昔年致仕大臣,念其保护之勋,量行召用。其他降职、除名、遣戍者,使得以才自效。”帝但纳其正士风、重守令二事而已。三边总督杨一清召还内阁,璁等欲起王琼,纪推彭泽、王守仁,帝不允。复以邓廷璋、王宪名上,竟用宪。   五年正月,御史张衮、喻茂坚、硃实昌以世庙礼成,请宥议礼得罪诸臣,璁、萼亦以为请,章俱下吏部。纪等列上四十七人,卒报罢。御史魏有本以劾郭勋、救马永谪官,给事中沈汉等论救,帝不听。纪从容为言,且荐永及杨锐。帝纳之,有本得无谪。纪在南都,持议与璁合,坐是劾罢。璁辈欲引助己,遂首六卿。而纪顾数与抵牾,璁辈亦不喜。年老称病乞归,许之去。初,《献皇实录》成,加太子太保。至是进少保,赐敕乘传,夫廪视故事有加。卒,赠太保,谥僖靖。   王时中,字道夫,黄县人。弘治三年进士。授鄢陵知县。尝出郊,旋风拥马首。时中曰:“冤气也。”迹得尸眢井,乃妇与所私者杀之,遂伏辜。召拜御史,督察畿辅马政。   正德初,请革近畿皇庄,不报。吏部尚书马文升致仕,时望属刘大夏、闵珪。时中诋珪和媚,大夏昏耄。两人各求退,焦芳遂得之,众咸咎时中。出按宣、大,逮系武职贪污者百余,为东厂太监邱聚所奏。刘瑾捕时中下诏狱,荷重枷于都察院门。时中病甚,其妻往省,遇都御史刘宇,哭且诟。宇不得已言于瑾,释之,谪戍铁岭卫。瑾诛,起四川副使,迁湖广按察使。十二年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宁夏。   世宗立,召为右副都御史。父丧除,起故官。会上章圣太后尊号,时中言本生二字不当去。及上册宝,百官陪列不至者九人,时中与焉。帝责对状,已而贳之。历兵部左侍郎,代李钺为尚书。中官黄英等多所陈请,时中皆执不可。叙蓟州平盗功,滥及通州守备鄢祐,为言官李鸣鹤等所劾。时中乞休,且诋言者。给事中刘世扬等言时中不当逞忿箝言官,帝乃切责时中,令归听勘。嘉靖十年四月起复为兵部尚书。御史郭希愈请重兵部侍郎之选,以边臣有才者两人分掌边方、内地军务。吏部议从之。时中言非祖宗临时遣将意,帝遂从其议。帝欲用王宪于兵部,乃调时中刑部尚书。坐论御史冯恩狱,落职闲住。始,恩疏诋时中,及是以宽恩得罪,时称为长者。久之,遇赦,复官致仕。   周期雍,字汝和,江西宁州人。正德三年进士。授南京御史。刘瑾既诛,为瑾斥者悉起,而给事中李光翰、任惠、徐蕃、牧相、徐暹、赵士贤,御史贡安甫、史良佐、曹闵、王弘、葛浩、姚学礼、张鸣凤、王良臣、徐钰、赵佑、杨璋、硃廷声、刘玉,部郎李梦阳、王纶、孙磐等,以兼劾群阉未得录。期雍偕同官王佩力请,皆召用。兵部尚书王敞附瑾进,期雍请斥之。焦芳、刘宇犹在列,而刘大夏、韩文、杨守随、林瀚、张敷华未雪,期雍皆极论。陈金讨江西贼,纵苗杀掠,期雍发其状。寻清军广东,劾镇守武定侯郭勋,金与勋皆被责。出为福建佥事。宸濠反,简锐卒赴讨。会贼平乃还。嘉靖初,为浙江参议。讨平温、处矿盗,予一子官。再迁湖广按察使。九年擢右佥都御史,巡抚顺天。蓟州、密云关堡数十,以避寇警移入内地,关外益无备,期雍悉修复之。数列上便宜。入为大理卿,历刑部左、右侍郎,右都御史,拜刑部尚书。大计京官,言官劾期雍纳贿。吏部白其诬,诏为饬言者。十九年,郭勋修前郤,因风霾劝帝罢免大臣,期雍遂去位。家居十年卒。   唐龙,字虞佐,兰溪人。受业于同县章懋,登正德三年进士。除郯城知县。禀大盗刘六,数败之,加俸二等。父丧,服除,征授御史,出按云南。钱宁义父参将卢和坐罪当死,宁为奏辩,下镇抚覆勘。会遣官录囚,受宁属欲出和,为龙所持,卒正其罪。土官凤朝明坐罪死,革世职。宁令滇人为保举,而矫旨许之。龙抗疏争,寝其事。再按江西,疏趣张忠、许泰班师。三司官从宸濠叛者犹居位,龙召数之曰:“胁从罔治,谓凡民耳。若辈读书食禄,何壎颜乃尔。”立收其印绶。擢陕西提学副使,迁山西按察使,召为太仆卿。嘉靖七年改右佥都御史,总督漕运兼巡抚凤阳诸府。奏罢淮西官马种牛,罢寿州正阳关榷税,通、泰二州虚田租及漕卒船料,民甚德之。召拜左副都御史,历吏部左、右侍郎。   十一年,陕西大饥。吉囊拥众临边,延绥告警。诏进龙兵部尚书,总制三边军务兼理振济,赍帑金三十万以行。龙奏行救荒十四事。时吉囊居套中,西抵贺兰山,限以黄河不得渡,用十皮为浑脱,渡入山后。俺答亦自丰州入套为患。龙用总兵官王效、梁震,数败敌,屡被奖赉。召为刑部尚书。大猾刘东山构陷建昌侯张延龄,兴大狱。延龄,昭圣皇太后母弟,帝所恶也。吏坐狱不穷竟去者数十人,龙独执正东山罪。“大礼”大狱及诸建言获罪者,廷臣屡请宽,不能得。会九庙成,覃恩,龙录上充军应赦者百四十人,率得宥,所不原惟丰熙、杨慎、王元正、马录、吕经、冯恩、刘济、邵经邦而已。考尚书六年满,加太子少保。以母老乞归侍养。久之,用荐起南京刑部尚书,就改吏部。兵部尚书戴金罢,召龙代之。太庙成,加太子太保。寻代熊浃为吏部尚书。龙有才,居官著劳绩。及为吏部,每事咨僚佐。年老多疾,辄为所欺。御史陈九德劾前选郎高简罔上行私,并论龙衰暮,乃下简诏狱。龙引疾,未报。吏科杨上林、徐良辅复论简。诏杖简六十遣戍。上林、良辅以不早言罢职,龙黜为民。龙已有疾,舆出国门卒。后数年,子修撰汝楫疏辩。诏复官,赠少保,谥文襄。龙故与严嵩善。龙之罢,实夏言主之。而汝楫素附嵩,得第一人及第。官至左谕德。后坐嵩党夺官。   王杲,字景初,汶上人。正德九年进士。授临汾知县。擢御史,巡视陕西茶马。帝遣中官分守兰、靖。杲言穷边饥岁,不宜设官累民,不报。嘉靖三年,帝将遣中官督织造于苏、杭,杲疏谏,不纳。久之,擢太仆少卿,改大理,再迁左副都御史,进户部右侍郎。河南大饥,命杲往振。杲请急发帑金,诏赍临清仓银五万两以行。既至,复请发十五万两。全活不可胜计。事竣,赐银币。寻以右都御史总督漕运。故事,缮运艘,军三民七。总兵官顾寰以军民困敝,请发两淮余盐银七十万,户部尚书李如圭不可。杲请改折两年漕运十之三,以所省转输费治运艘,勿重困军民,报可。逾年,入为户部尚书。后父安平侯方锐乞张家庄马房地。杲言此地二千余顷,正供所出,不可许,宜以大慈恩寺入官地二十顷予之。帝从其议。时国储告匮,诸边请增饷无虚月,四方多水旱,给事中李文进请议广储蓄。杲列九事以献,已又上制财用十事,帝咸纳之。旧制,岁漕四百万石。杲以粟有余而用不足,遇灾伤率改折以便民。一日,帝见改折者过半,大惊,以诘户部,杲等引罪。敕自今务遵祖制,毋轻变。杲掌邦计,事无不办,帝深倚之。后有诏买龙涎香,久不进,帝以此不悦。给事中马锡劾杲及巡仓御史艾朴受贿,给事中厉汝进言仓场尚书王亦然,并下狱。杲、朴遣戍,斥为民。杲竟卒于雷州戍所。隆庆初,给事中辛自修等讼杲冤。诏复官,赐祭葬,赠太子太保。   王,句容人。由进士除吉安推官。从王守仁平宸濠,迁大理寺副。争“大礼”,下狱廷杖。累迁右副都御史,巡抚江西。历两京户部侍郎,出督漕运,进尚书。历官著清操。   周用,字行之,吴江人。弘治十五年进士。授行人。正德初,擢南京兵科给事中。父忧服阕,留补礼科。已,乞南。改南京兵科。谏迎佛乌斯藏及以中旨迁黜尚书、都给事中等官,且请治镇守江西中官黎安罪。出为广东参议,预平番禺盗,有功。历浙江、山东副使。擢福建按察使,改河南右布政使。代监司鞫南阳滞狱,狱为之空。嘉靖八年擢右副都御史,巡抚南、赣。召协理院事。历吏部左、右侍郎。以起废不当,尚书汪鋐委罪僚属,乃调用南京刑部。就迁右都御史,工、刑二部尚书。九庙灾,自陈致仕。用端亮有节概。既罢,中外皆惜之,频有推荐。久之,以工部尚书起督河道,数月,改漕运。未上,召拜左都御史。二品九年满,加太子少保。二十五年代唐龙为吏部尚书。明年卒官。赠太子太保,谥恭肃。曾孙宗建,自有传。   用掌宪时,慎自持而已,无所献替。其后宋景、屠侨继之,大略皆廉洁,与用相似。景未久卒,而侨居职八年。属严嵩柄政,风纪不振。议丁汝夔狱,受杖不能去。   宋景,字以贤,奉新人。弘治十八年进士。知睢州。正德五年入为河南道御史。故事,知州无改御史者,刘瑾创之也。瑾诛,景引疾去。嘉靖三年以荐补浙江佥事,进山西副使。民饥为盗,杀守禀指挥。景树帜,令被胁者赴之。贼咸归命,乃擒斩其魁。四迁山西左布政使,累官南京吏、工二部尚书。改兵部,参赞机务。入为左都御史。卒,赠太子少保、吏部尚书,谥庄靖。   屠侨,字安卿,吏部尚书滽再从子也。正德六年进士。授御史。巡视居庸诸关。武宗遣中官李嵩等捕虎豹,侨力言不可。世宗时,历左都御史。卒,赠少保,谥简肃。   闻渊,字静中,鄞人。弘治十八年进士。初授礼部主事,已,改刑部。杨一清为吏部,调渊稽勋员外郎。历考功郎中,改掌文选,迁南京右通政。嘉靖初,擢应天府尹,改尹顺天。累迁南京兵部右侍郎,摄部事。荐马永等十余人。召为刑部右侍郎,迁左。进南京刑部尚书,就移吏部。召为刑部尚书。周用卒,代为吏部尚书。侍郎徐阶得帝眷,前尚书率推让之。渊自以前辈,事取独断。大学士夏言柄政,渊老臣,不能委曲徇。及后议言狱,渊谓言事只任意,迹涉要君,请帝自裁决。帝大怒,切责渊。严嵩既杀言,势益横,部权无不侵,数以小故夺渊俸。渊年七十矣,遂乞骸骨归。家居十四年卒。先累加太子太保,卒赠少保,谥庄简。   渊居官始终一节。晚扼权相,功名颇损。在南刑部时,张璁先为曹属,尝题诗于壁,属渊勒石后堂。渊曰:“此尚书堂也,吾敢以相君故,为郎官勒石耶?”   刘讱,鄢陵人。父璟,刑部尚书。讱登正德十二年进士,为宁国推官,摄芜湖县事。武宗南巡,中贵索贿不得,系讱诏狱。世宗立,复官。寻擢御史,迁南京通政参议。历南京刑部尚书,召改北。   初,帝幸承天,河南巡抚胡缵宗尝以事笞阳武知县王联。联寻为巡按御史陶钦夔劾罢。联素凶狡,尝欧其父良,论死。久之,以良请出狱。复坐杀人,求解不得。知帝喜告讦,乃摭缵宗迎驾诗“穆王八骏”语为谤诅。言缵宗命己刊布,不从,属钦夔论黜,罗织成大辟。候长至日,令其子诈为常朝官,阑入阙门讼冤。凡所不悦,若副都御史刘隅,给事中鲍道明,御史胡植、冯章、张洽,参议硃鸿渐,知府项乔、贾应春等百十人,悉构入之。帝大怒,立遣官捕缵宗等下狱,命讱会法司严讯。讱等尽得其诬罔,仍坐联死,当其子诈冒朝官律斩,而为缵宗等乞宥。帝既从法司奏坐联父子辟,然心嗛缵宗,颇多诘让,下礼部都察院参议。严嵩为之解,乃革缵宗职,杖四十。讱亦除名,法司正贰停半岁俸,郎官承问者下诏狱。嵩以对制平狱有功,令兼支大学士俸,嵩辞乃允。时法官率骫法徇上意。稍执正,谴责随至。讱于是狱能持法,身虽黜,而天下称之。   胡缵宗,陕西秦安人。正德三年进士。由检讨出为嘉定判官。历山东巡抚,改河南。   孙应奎,字文宿,洛阳人。正德十六年进士。授章邱知县。嘉靖四年入为兵科给事中,上疏言:“辅臣之任,必忠厚鲠亮、纯白坚定者乃足当之。今大学士杨一清虽练达国体,而雅性尚通,难以独任。张璁学博性偏,伤于自恃,犹饬厉功名,当抑其过而用之。至于桂萼以枭雄桀骜之资,作威福,纳财贿,阻抑气节,私比党与,势侵六官,气制言路,天下莫不怨愤。乞鉴别三臣贤否,以定用舍。”其意特右璁。而帝因其奏,慰留一清,戒谕璁、萼。既而同官王准、陆粲劾璁、萼罢相,准、粲亦下吏远谪,以应奎首抗章不罪。未几,劾吏部尚书方献夫,帝颇纳其言。献夫援汪鋐为助,遂诎应奎议。再迁户科左给事中。行人孽侃建言忤旨,下廷讯,词连张璁。应奎与同官曹汴揖璁避,且上疏言状。帝怒,下之诏狱,寻释还职。十一年大计天下庶官,王准谪富民典史。应奎言汪鋐为璁、萼修郤,诬以不谨而黜之。乞复准官,责鋐,为党比戒。吏部尚书王琼亦言准当黜,乃谪应奎高平县丞。屡迁湖广副使,督采大木,坐累复逮系。寻释还。历右副都御史,巡抚顺天。召理院事,迁户部侍郎,进尚书。   俺答犯京师后,羽书旁午征兵饷。应奎乃建议加派。自北方诸府暨广西、贵州外,其他量地贫富,骤增银一百十五万有奇,而苏州一府乃八万五千。御史郭仁,吴人也,诣应奎请减,不从。仁遂劾奏,应奎疏辨。帝以仁不当私属,调之外。既而国用犹不足,应奎言:“今岁入二百万,而诸边费六百余万,一切取财法行之已尽。请令诸曹所隶官吏、儒士、厨役、校卒,悉去其冗者。而臣部出入赢缩之数,亦综其大纲,列籍进御,使百司庶府咸知为国惜财。”报可。三十一年正月命应奎条上京边备用刍粮之数。应奎言:“自臣入都至今,计正税、加赋、余盐五百余万外,他所搜括又四百余万。而所出自诸边年例二百八十万外,新增二百四十五万有奇,修边振济诸役又八百余万。”帝以耗费多,疑有侵冒,分遣科道官往诸边核实。给事中徐公遴劾应奎粗疏自用,遂改南京工部尚书,以方钝代。诸边饷银益增。钝计无所出,请令诸臣条上理财策。议行二十九事,益纤屑伤大体。应奎就移户部,致仕归,卒。   应奎为谏官,屡犯权贵,以风节自厉。晚官计曹,一切为苟且计,功名大损于前。   有与应奎同姓名者,余姚人,字文卿。由进士授行人,擢礼科给事中。疏劾汪鋐奸,忤旨下诏狱。已复杖阙下,谪华亭县丞。鋐亦罢去。两孙给谏之名,并震于朝廷。累官右副都御史,总理河道。逾年罢归。为山东布政时,有创开胶莱河议者,应奎力言不可。入觐,与吏部尚书争官属贤否,时称其直。   方钝,巴陵人。掌户部七年,廉慎无过。严嵩中之,诏改南京,遂乞骸骨归。   聂豹,字文蔚,吉安永丰人。正德十二年进士。除华亭知县。浚陂塘,民复业者三千余户。嘉靖四年召拜御史,巡按福建。出为苏州知府。忧归,补平阳知府。山西频中寇,民无宁居。豹令富民出钱,罪疑者赎,得万余金,修郭家沟、冷泉、灵石诸关隘,练乡勇六千守之。寇却,廷议以豹为知兵。给事中刘绘、大学士严嵩皆荐之。擢陕西副使,备兵潼关。大计拾遗,言官论豹在平阳乾没,大学士夏言亦恶豹,逮下诏狱,落职归。   二十九年秋,都城被寇。礼部尚书徐阶,豹知华亭时所取士也,为豹讼冤,言其才可大用。立召拜右佥都御史,巡抚顺天。未赴,擢兵部右侍郎,寻转左。仇鸾请调宣、大兵入卫,豹陈四虑,谓宜固守宣、大,宣、大安则京师安。鸾怒。伺豹过无所得,乃已。三十一年召翁万达为兵部尚书,未至,卒,以豹代之。奏上防秋事宜,又请增筑京师外城,皆报可。是年秋,寇大入山西,覆总兵官李涞军,大掠二十日而去。总督苏祐反以大捷闻,为巡按御史毛鹏所发,章下兵部。豹言:“寇虽有所掠,而我师斩获过当,实上玄垂祐,陛下威灵所致。宜择吉祭告,论功行赏。”帝喜。进秩任子者数十人,豹亦加太子少保,廕锦衣世千户。京师外城成,进太子少傅。南北屡奏捷,及类奏诸边功,豹率归功玄祐,祭告行赏如初。豹亦进太子太保。   当是时,西北边数遭寇,东南倭又起,羽书日数至。豹本无应变才,而大学士嵩与豹乡里,徐阶亦入政府,故豹甚为帝所倚。久之,寇患日棘,帝深以为忧。豹卒无所谋画,条奏皆具文,帝渐知其短。会侍郎赵文华陈七事致仕,侍郎硃隆禧请设巡视福建大臣,开海滨互市禁,豹皆格不行。帝大怒切责。豹震慑请罪,复辨增官、开市之非,再下诏谯让。豹愈惶惧,条便宜五事以献。帝意终不怿,降俸二级。顷之,竟以中旨罢,而用杨博代之。归数年卒,年七十七。隆庆初,赠少保,谥贞襄。   豹初好王守仁良知之说,与辨难,心益服。后闻守仁殁,为位哭,以弟子自处。及系狱,著《困辨录》,于王守仁说颇有异同云。   李默,字时言,瓯宁人。正德十六年进士。选庶吉士。嘉靖初,改户部主事,进兵部员外郎。调吏部,历验封郎中。真人邵元节贵幸,请封诰,默执不予。十一年为武会试同考官。及宴兵部,默据宾席,欲坐尚书王宪上。宪劾其不逊,谪宁国同知。屡迁浙江左布政使,入为太常卿,掌南京国子监事。博士等官得与科道选,自默发之。历吏部左、右侍郎,代夏邦谟为尚书。自正德初焦芳、张彩后,吏部无侍郎拜尚书者。默出帝特简,盖异数也。   严嵩柄政,擅黜陟权。默每持己意,嵩衔之。会推辽东巡抚,列布政使张臬、谢存儒以上。帝问嵩,嵩言其不任。夺默职为民,以万镗代。默掌铨仅七月。逾年,镗罢,特旨复用默。已,命入直西内,赐直庐,许苑中乘马。寻进太子少保。未几,复命兼翰林学士。给事中梁梦龙劾默徇私,帝为责梦龙。会大计群吏,默戒门下谢宾客,同直大臣亦不得燕见,嵩甚恨。赵文华视师还,默气折之。总督杨宜罢,嵩、文华欲用胡宗宪,默推王诰代,两人恨滋甚。   初,文华为帝言余倭无几,而巡按御史周如斗以败状闻。帝疑,数诘嵩。文华谋所以自解,稔帝喜告讦。会默试选人策问,言“汉武、唐宪以英睿兴盛业,晚节用匪人而败”,遂奏默诽谤。且言:“残寇不难灭,以督抚非人,败衄。由默恨臣劾其同乡张经,思为报复。臣论曹邦辅,即嗾给事中夏栻、孙浚媒孽臣。延今半载,疆事日非。昨推总督,又不用宗宪而用诰。东南涂炭何时解?陛下宵旰忧何时释?”帝大怒,下礼部及法司议。奏默偏执自用,失大臣体;所引汉、唐事,非所宜言。帝责礼部尚书王用宾等党护,各夺俸三月,而下默诏狱。刑部尚书何鰲遂引子骂父律绞。帝曰:“律不著臣骂君,谓必无也。今有之,其加等斩。”锢于狱,默竟瘐死。时三十五年二月也。   默博雅有才辨,以气自豪。同考武试,得陆炳为门生。炳贵盛,力推毂。默由外吏骤显,有所恃,不附嵩。凡有铨除,与争可否,气甚壮。然性褊浅,用爱憎为轩轾,颇私乡旧,以恩威自归,士论亦不甚附之。默既得罪,继之者吴鹏、欧阳必进,视嵩父子意,承顺惟谨,吏部权尽失。隆庆中,复默官,予祭葬。万历中,赐谥文愍。   万镗,字仕鸣,进贤人。父福,金华知府。镗登弘治十八年进士。正德中,由刑部主事屡迁吏部文选郎中。司署火,下狱,赎还职。历太常、大理少卿。世宗嗣位,以镗尝贻书知县刘源清,令预防宸濠,赉金币。寻迁顺天府尹,累迁右副都御史。历兵部侍郎、右都御史,皆南京。彗星见,应诏陈八事。中言:“人邪正相悬,而形迹易混。其大较有四:人主所取于下者,曰任怨,曰任事,曰恭顺,曰无私;而邪臣之恣强戾、好纷更、巧逢迎、肆攻讦者,其迹似之。人主所恶于下者,曰避事,曰沽名,曰朋党,曰矫激;而正臣之守成法、恤公议、体群情、规君失者,其迹似之。察之不精,则邪正倒置,而国是乱矣,此不可不慎也。治天下贵实不贵文。今陛下议礼制度考文,至明备矣,而于理财用人安民讲武之道,或有缺焉。愿辍声容之繁饰,略太平之美观,而专从事于实用,斯治天下之道得矣。至大礼大狱得罪诸臣,幽锢已久,乞量加宽录。”帝大怒,斥为民,令吏部锢勿用。   家居十年,屡推荐,辄报罢。同年生严嵩柄政,援引之。湖广蜡尔山蛮叛,起镗副都御史,相机剿抚。镗纳土指挥田应朝策,诱致其酋,督兵破之。条上善后七事,帝咸报可。召镗还。未几,铜平酋龙子贤复叛,御史缪文龙言镗剿抚皆失。诏下抚按官勘覆,归罪于参将李经,事乃解。镗得为兵部侍郎。迁南京刑、礼二部尚书。召掌刑部。俄代李默为吏部尚书。   镗既为嵩所引,每事委随,又颇通馈遗。抚治郧阳都御史阙,镗以通政使赵文华名上。会给事中硃伯辰劾文华,文华上言:“纳言之职,例不外推。镗意在出臣,又嗾所亲伯辰论劾,欲去臣。且镗以侍郎起用,乃朦胧奏二品九年满,得加太子少保。又以不得一品,面谩腹诽,无大臣礼。”帝怒,遂与伯辰并黜为民。久之卒。隆庆初,复官,赠太子太保。   周延,字南乔,吉水人。嘉靖二年进士。除潜江知县,改新会,擢兵科给事中。时议新建伯王守仁罪,将夺其爵。延抗疏为讼,坐谪太仓州判官。历南京吏部郎中,出为广东参政。抚安南,征黎寇,皆预,有功。三迁广东左布政使。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应天。靖海寇林成乱。进兵部右侍郎,提督两广军务。召为刑部左侍郎。历南京右都御史,吏、兵二部尚书。   嘉靖三十四年召为左都御史。帝用给事中徐浦议,令廷臣及督抚各举边才。于是故侍郎郭宗皋,都御史曹邦辅、吴狱,祭酒邹守益,修撰罗洪先,御史吴悌、方涯,主事唐枢,参政周大礼、曹亨,参议刘志,知府黄华在举中。御史罗廷唯驳曰:“浦疏本言边才,而今廷臣乃以清修、苦节、实学、懿行举,去初议远矣。况又有夤缘进者。是假明诏开幸门。”帝纳其言,责吏部滥举,命与都察院更议。延与尚书吴鹏等言所举皆人望,公无私。帝终不悦,切责延等,而举者悉报罢。世宗时,海内贤士大夫被斥者众,及是举上,稍冀复用,而为廷唯所阻,自是皆不复召矣。   延颜面寒峭,砥节奉公。权臣用事,政以贿成,延未尝有染。然居台端七年,无谏诤名。卒官,赠太子太保,谥简肃。   延卒,欧阳必进代。逾月,迁吏部,乃以潘恩继之。   恩,字子仁,上海人。嘉靖二年进士。授祁州知州,调繁钧州。钧,徽王封国也,宗戚豪悍,恩约束之。擢南京刑部员外郎。迁广西提学佥事,署按察使事。有大猾匿靖江王所,捕之急,王不得已出之。憾恩,诬以事,按无实得免。累迁山东副使。御史叶经以试录忤旨,并恩下诏狱,谪广东河源典史。四迁,复为江西副使,进浙江左参政。按部海盐,倭猝至,围城数匝。恩与参将汤克宽、佥事姜颐力御却之。俄迁浙江左布政使,以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。偕按臣劾徽王载仑贪虐,遂夺国。伊王典礻英骄横,恩一切裁之。河南民素苦籓府,恩制两悍王,名大著。久之,由刑部尚书改左都御史。   子允端,为刑部主事。吏部尚书郭朴,恩门生也,调之礼部。给事中张益劾允端奔兢,恩溺爱,朴徇私。帝置朴不问,改允端南京工部,令恩致仕。万历初,赐存问。卒年八十七。赠太子少保,谥恭定。   贾应春,字东阳,真定人。嘉靖二年进士。授南阳知县,迁和州知州。入为刑部郎中。历知潞安、开封二府。迁陕西副使。未赴,河南巡按陈蕙劾其贪滥,谪山东盐运同知,蕙亦坐贬。久之,由汉阳知府复迁陕西副使,进右参政。宁羌贼起,会兵讨平之。迁按察使,左、右布政使,皆在陕西。就拜右副都御史,巡抚其地。三十二年进兵部右侍郎,总督三边军务。俺答诸部岁扰边,应春言:“诸边间谍不通,每寇入莫测其向,我则无所不备。兵分势孤,往往失事。夫寇将内犯,必聚众治器,腊肉饲马,传箭祭旗,其形先露。而我民被掠者,间亦临边传报,颇有左验。使边臣厚以官赏,令密侦候,视漫然散守者,功相十百。”乃定赏格以请。帝立从之。其秋,寇大入延绥,杀掠五千余人。应春督诸将邀击,获首功二百四十,以捷闻。而巡按御史吉澄极言败状。帝竟录应春功,官其一子。明年罢宣、大总督苏祐,以应春代。时秋防将届,代应春者江东未至,令仍旧任。套寇数万人屯宁夏山后,先遣骑五百余入掠。总兵官姜应熊守红井以缀敌,而密遣精兵薄其营,斩首百四十余级,进应春右都御史。逾月,寇别部入永昌、西宁,为守将所破。番人入镇羌,总兵官王继祖击败之,并赐应春银币。久之,寇五千骑犯环庆,为都督袁正所破,掠庄凉,守将邀斩百二十人,再予应春一子官。在镇数载,筑边垣万一千八百余丈,以花马池闲田二万顷给军屯垦,边人赖之。征拜南京户部尚书。论边垣功,进秩一等。旋召为刑部尚书,改户部。国用不足,应春以为言。因命征不及七分者,所司毋迁官。漕政废弛,运艘多逋负,亦以应春言重其罚。岁余,致仕去。卒,赠太子太保。   张永明,字钟诚,乌程人。嘉靖十四年进士。除芜湖知县。献皇后梓宫南祔,所过繁费不赀。永明垩江岸佛舍为殿,供器饰箔金,财用大省。寻擢南京刑科给事中。寇入大同,山西总督樊继祖,巡抚史道、陈讲等不能御,永明偕同官论其罪。已,又劾兵部尚书张瓚黩货误国,又劾大学士严嵩及子世蕃贪污状。已,又劾兵部尚书戴金为御史巡盐时,增余盐羡银,阻坏边计。疏虽不尽行,中外惮之。   出为江西参议。累迁云南副使,山西左布政使。以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。伊王典礻英恣横,永明发其恶,后竟伏辜。四十年迁刑部右侍郎。未上,改吏部,进左。寻拜刑部尚书。居数月,改左都御史。条上饬历抚按六事。御史黄廷聘按浙归,道湘潭,慢知县陈安。安发其装,得所携金银货币。廷聘皇恐谢,乃还之。永明闻,劾罢廷聘。浙江参政刘应箕先为廷聘论罢,见廷聘败,摭其阴事自辨。永明恶之,劾应箕,亦斥。   故事,京官考满,自翰林外皆报名都察院,修庭谒礼。后吏部郎恃权,张濂废报名,陆光祖废庭谒。永明榜令遵故事,列仪节奏闻,诏诸司遵守。郎中罗良当考满,先诣永明邸,约免报名庭谒乃过院。永明怒,疏言:“此礼行百年,非臣所能损益。良轻薄无状,当罢。又卿贰大臣考满,诣吏部与堂官相见讫,即诣四司门揖,司官辄南面答揖,亦非礼,当改正。”良疏辨,夺俸。诏礼部会礼科议之,奏言:“永明议是。自今吏部郎其承旧制。九卿翰林官揖四司,当罢。”诏可。   永明素清谨。掌宪在严嵩罢后,以整饬纲维为己任。会给事中魏时亮劾,永明力求去,诏许驰驿归。明年卒。赠太子少保,谥庄僖。   胡松,字汝茂,滁人。幼嗜学,尝辑古名臣章奏,慨然有用世志。登嘉靖八年进士,知东平州。设方略捕盗,民赖以安。再迁南京礼部郎中,历山西提学副使。   三十年秋,上边务十二事,谓:   去秋俺答掠兴、岚,即传箭征兵,克期深入。守臣皆谂闻之。而巡抚史道、总兵官王陛等备御无素。待其压境,始以求贡上闻。又阴致贿遗,令勿侵己分地,冀嫁祸他境。今山西之祸,实大同贻之。宜亟置重典,以厉诸镇。   大同自兵变以来,壮士多逃漠北为寇用,今宜招使归。有携畜产器械来者,听其自有。更给牛种费,优复数年。则我捐金十万,可得壮士二万。拊而用之,皆劲旅也。孰与弃之以资强敌哉!   大同最敌冲,为镇巡者较诸边独难。今宜不拘资格,精择其人。丰给禄廪,使得收召猛士,畜豢健丁。又久其期,非十年不得代。彼知不可骤迁,必不为苟且旦夕计,而边圉自固。又必稍宽文纲,非大干宪典,言官毋得轻劾,以坏其成功。   至用间之道,兵家所贵。今寇谍获于山西者已数十人,他镇类是。故我之虚实,彼无不知。今宜厚养死士,潜纵遣之。得间则斩其名王、部长及诸用事贵人。否亦可觇强弱虚实,而阴为备。   又寇贪而好利,我诚不爱金帛。东赂黄、毛三卫以牵其左,西收亦不刺遗种,予善地,以缀其右,使首尾掣曳,自相狼顾,则我可起承其敝,坐收全胜矣。   他所条析,咸切边计。帝嘉其忠恳,进秩左参政。   松疏上,当事者已恶其侵官。及迁擢,益忌之。不畀以兵柄,令于三关听用,欲因以陷之。寇大入,抵太原。给事中冯良知遂劾松建言冒赏,无寸功。纪功科道官张尧年、王珩劾总兵官张达等,并论松虚议无补,遂斥为民。家居十余年。屡荐,辄报罢。至三十五年,以赵文华言,起陕西参政,分守平凉。复条严保甲、均赋税、置常平、简伉健数事。三迁江西左布政使,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其地。所部多盗,松奏设南昌、南丰、万安三营,遣将讨捕,以次削平。进兵部右侍郎,巡抚如故。以会讨广东巨寇张琏及援闽破倭功,两赐银币。居三年,召理部事。进左侍郎,改吏部。迁南京兵部尚书,参赞机务。代郭朴为吏部尚书。奏言:“抚按举劾,每举数十人,虚誉浮词,往往失实。所劾犯赃,仅拟降调;罢软贪残,仅拟改教。赏罚不当,人何所激劝?且巡抚岁终例有册,第属吏贤否,今皆寝阁,乞申饬其欺玩者。”帝嘉纳之。   松洁己好修,富经术,郁然有声望。晚主铨柄,以振拔淹滞为己任。甫七月,病卒。赠太子少保,谥恭肃。   时又有胡松者,字茂卿,绩溪人。正德九年进士。嘉请时为御史。桂萼荐王琼,松论之。忤旨,谪廉州推官。累官工部尚书。伊王欲拓其洛阳府第,计直十万金,以十二赇严嵩,期必得。松据祖制争,乃止。俺答入寇,仇鸾以边众入卫,欲悉召其众实京师,移武库仗于营,便给调。松言边兵外也而内之,武库仗内也而外之,非所以重肘腋,杜微慎防也,执弗许。寻引疾归。卒年八十三。居家以孝友称。   赵炳然,字子晦,剑州人。嘉靖十四年进士。除新喻知县。征拜御史。与给事中李文进核宣、大、山西兵饷。劾前后督抚樊继祖、史道,监司杨锐,指挥冯世彪等一百七十七人侵冒罪,坐谪有差。条上备边十二事。历按云南、浙江。擢大理寺丞,进少卿。寻改右佥都御史,巡抚湖广。进左副都御史,协理院事。   浙江、福建总督胡宗宪下狱,诏罢总督毋设。大学士徐阶以浙江寇甫平,请设巡抚绥辑,遂进炳然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往任之。浙罹兵燹久,又当宗宪汰侈后,财匮力绌。炳然廉以率下,悉更诸政令不便者,仍奏减军需之半。民皆尸祝之。   福建巡抚游震得请浙兵剿贼。诏发义乌精兵一万,命副总兵戚继光将以往,仍谕炳然协剿。炳然言:“福建所以致乱者,由将吏抚驭无术,民变为兵,兵变为盗耳。今又驱浙兵以赴闽急,窃惧浙之复为闽也。请令一意团练士著,使人各为用,家自为守,急则兵,缓则农,然后聚散两有所归。即不得已而召募,亦必先本土后邻壤,庶无酿祸本。”又条上防海八事,中言:“苏、松、浙江水师皆统于总兵,驻定海;陆师皆统于副总兵,驻金山卫,并受总督节制。今督府既革,则已判为二镇,彼此牵制,不得调发。请画地分辖,各兼水陆军务。”俱报可。其年,继光破贼,濒海余寇流入浙江。官军迎战于连屿、陡桥、石坪,斩首百余级。新倭复犯石坪,将士乘胜歼之。炳然以援剿功,再赐金币,进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。   给事中辛自修劾罢戎政都御史李鐩,请择素知兵者代之。乃召炳然为兵部尚书,协理戎政。逾年,诏兼右都御史,总督宣、大、山西军务。新平、平远、保平三堡密迩宣府,旧属大同。天城相去六十里,孤悬塞外,隔崇山,寇骑时出没。炳然奏添设参将,别为一营,报可。寻以总兵官马芳等却敌功,被赉。已,召还部,代杨博为尚书。考满,加太子少保。   炳然清勤练达,所至有声绩。隆庆初,以病乞休去。卒,赠太子太保,谥恭襄。   赞曰:世宗朝,璁、萼、言、嵩相继用事,六卿之长不得其职。大都波流茅靡,淟,忍取容。廖纪以下诸人,其矫矫者与!应奎司邦计,不能节以制度,顾务加赋以病民。豹也碌碌,弥无足观矣。    列传第九十一   郑岳 刘玉(子悫) 汪元锡(邢寰) 寇天叙 唐胄 潘珍(族子旦余光)李中(李楷) 欧阳鐸 陶谐(孙大顺 大临) 潘埙(吕经) 欧阳重 硃裳陈察 孙懋 王仪子缄 王学夔 曾钧   郑岳,字汝华,莆田人。弘治六年进士。授户部主事,改刑部主事。董天锡偕锦衣千户张福决囚,福坐天锡上,岳言其非体。且言:“纠劾非镇监职,而董让行之。太常本礼部属,而崔志端专之。内外效尤,益无忌惮”。忤旨,系狱。尚书周经、侍郎许进等救,不听。赎杖还职。寻进员外郎。许进督师大同,贵近恶其刚方,议代之。罢职总兵官赵袴谋起用,京军屡出无功。岳言进不可代,袴不可用,京军不可出。朝论韪之。   迁湖广佥事,归宗籓侵地于民。施州夷民相仇杀者,有司以叛告。岳擒治其魁,余悉纵遣。荆、岳饥,劝富民出粟,驰河泊禁。属县输粮远卫,率二石致一石。岳以其直给卫,而留粟备振,民乃获济。   正德初,擢广西副使。土官岑猛当徙福建,据田州不肯徙。岳许为奏改近地,猛乃请自效。寻改广东。迁江西按察使,就迁左布政使。宸濠夺民田亿万计,民立砦自保。宸濠欲兵之,岳持不可。会提学副使李梦阳与巡按御史江万实相讦,岳承檄按之。梦阳执岳亲信吏,言岳子澐受赇,欲因以胁岳。宸濠因助梦阳奏其事,囚掠澐。巡抚任汉顾虑不能决,帝遣大理卿燕忠会给事中黎奭按问。忠等奏勘岳子私有迹,而梦阳挟制抚、按,俱宜斥。岳遂夺官为民。宸濠败,中外交荐,起四川布政使。以忧不赴。   世宗初,擢右副都御史,巡抚江西。甫两月,召为大理卿。嘉靖元年冬,上言内臣有犯,宜听部院问理,毋从中决,不能从。帝数不豫,岳请遵圣祖寡欲勤治之训,宫寝有制,进御以时,而退朝即御文华,裁决章奏,日暮还宫,以养寿命之源。报闻。出按甘肃乱卒事,总兵官李隆等皆伏罪。还朝,以灾异陈刑狱失平八事。寻迁兵部右侍郎。时“大礼”未定。岳言若以两考为嫌,第称孝宗庙号,毋称伯考,以稍存正统。大学士石珤请从之。帝切责珤,夺岳俸两月。转左侍郎。请罢山海关税,弗许。中官崔文欲用其兄子为副将,岳持不可。宁夏总兵官仲勋行贿京师,御史聂豹以风闻论岳。岳自白,因乞休。归十五年而卒。   刘玉,字咸栗,万安人。祖广衡,永乐末进士。正统间,以刑部郎中出修浙江荒政,积粟数百万,督治陂塘为旱涝备。景泰初,历左副都御史,镇守陕西。请遇灾伤,毋俟勘报,即除其赋,庶有司不得借覆核阴行科率,从之。还治院事。福建、浙江盗起,命往督兵捕。议创寿宁县于官台山,以清盗窟。讨平处州贼。已,复巡抚辽东。居官以廉节称。终刑部尚书。父乔,成化初进士。累官湖广左布政使。玉登弘治九年进士,授辉县知县。发粟振饥,奏蠲虚税,复业者千家。擢御史。初,孙伯坚、金琦、王宁皆以传奉得官,已,又以指挥胡震为都指挥,分守通州。玉抗疏言:“传奉不已,继之内批,累圣德,乞皆罢之。”不纳。   武宗即位,甫四月,灾异迭见,玉陈修省六事。出按京畿,中官吴忠奉命选后妃,肆贪虐。玉奏。不问。刘健、谢迁罢,玉驰疏言:“刘瑾等佞幸小臣,巧戏弄,投陛下一笑。顾谗邪而弃辅臣,此乱危所自起。况今白虹贯日,彗见紫微宫,星摇天王之位。民穷财殚,所在空虚,陛下不改图,天下将殆。乞置瑾等于理,仍留健、迁辅政。”不报。玉遂引疾归。后瑾榜玉奸党,复诬构之。罚输粟塞下者三,最后逮系诏狱,削籍放归。瑾诛,起河南佥事,迁福建副使,皆董学政。正德十五年,累擢南京右佥都御史,提督江防。宸濠反,攻安庆,玉以舟师赴援。事定,改抚郧阳。   世宗即位,召为左佥都御史。论遏乱功,进右副都御史。嘉靖元年改左。历刑部左、右侍郎。初,偕九卿争兴献帝不宜称皇,及帝欲考献帝,又偕廷臣伏阙哭争。六年秋坐李福达狱削籍,卒于家。   玉所居仅庇风雨。天文、地理、兵制、刑律皆有论著。隆庆初,赠刑部尚书,谥端毅。   子悫,南京工部右侍郎。历官亦有声。   汪元锡,字天启,婺源人。正德六年进士。授兵科给事中。三迁都给事中。陕西镇守中官廖鸾族子铠,冒功为锦衣千户,随鸾于陕。元锡争之,言铠父鹏已乱中州,勿使铠复乱陕右。乞征还鸾,置铠父子于理。偏头关之捷,录功太滥,偕同官言太监张忠、总兵官刘晖等不宜赏。湖广镇守太监杜甫请巡历所部,帝许之,元锡等据祖制力争。帝幸昌平、宣府、大同,元锡偕同官邢寰累疏谏;复言宣府守将硃振等皆扈从西巡,寇乘虚入塞,何以御之?已,闻帝将选禁军亲征四海治部寇,复极陈不可。安远侯柳文镇湖广,奏携参随七十余人,元锡乞寝所奏。车驾还京,以应州之捷大赉文武群臣。元锡等言:“是役杀边民无算,六军多伤。今君臣欣喜交贺,而军民系贼庭,南向号哭,臣等何忍受赐?”中旨以纳粟都指挥马昊守备仪真,复遣内官分守潼关、山海关,驾又幸大喜峰口,欲招三卫花当、把儿孙,元锡等皆抗章谏。   帝欲南幸,舒芬、黄巩切谏得罪,给事御史遂不敢争。及帝将亲征宸濠,元锡复谏沮。宸濠就执,元锡、寰偕六科驰疏请回銮。十五年,帝在南京,元锡等复屡申前请,且言:“供亿繁费,使牒旁午。奸宄冒官校,少女充离宫。陛下不以宗社为重,专事逸游,岂能长保天下。”语甚危切。   中旨以内官晁进、杨保分守兰州、肃州,元锡等言:“二州逼强寇,不可增官守,累居民。”群小不悦,矫旨责之。诏改团营西官厅为威武团练营,以江彬、许泰等提督之,别择地为团营教场。元锡言:“拓地则扰居民,兴工则费财力,以朝廷自将之军而彬等概加提督,则僭名分。”不从。会帝崩,事已。   世宗即位,疏言:“都督郤永以附江彬下狱,宜释而用之。锦衣都指挥郭鰲等十人皆彬党,宜下狱治。”咸报可。张铣、许泰系狱,帝忽宥其死。元锡争,不听。屡迁至太仆卿。嘉靖六年,帝以李福达狱下三法司于理。元锡不能平,有后言,闻于张璁,并下狱夺职。后用荐起故官。历户部左、右侍郎,致仕,卒。   邢寰,黄梅人。正德三年进士。数言事,有直声。   寇天叙,字子惇,榆次人。由乡举入太学。与崔铣、吕柟善。登正德三年进士,除南京大理评事,进寺副。累迁应天府丞。武宗驻南京,从官卫士十余万,日费金万计,近幸求索倍之。尹齐宗道忧惧卒,天叙摄其事,日青衣皁帽坐堂上。江彬使者至,好语之曰:“民穷官帑乏,无可结欢,丞专待谴耳。”彬使累至皆然,彬亦止。他权幸有求,则曰:“俟若奏即予。”禁军攫民物,天叙与兵部尚书乔宇选拳勇者与搏戏。禁军卒受伤,惭且畏,不敢横。其随事禁制多类此。驾驻九月,南京不大困者,天叙与宇力也。   嘉靖三年,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。未行,改郧阳。甫二月,又改甘肃。回贼犯山丹,督将士擒其长脱脱木儿。西域贡狮子、犀牛、西狗,天叙请却之,不听。进右副都御史,巡抚陕西。寇入固原,击败之,斩首百余。又讨平大盗王居等,累赐银币。织造太监至,有司议奏罢之。天叙曰:“甫至遽请罢,即不罢,焰且益张。”会岁祲,乃请蠲租税,发粟振饥民;因言织造非俭岁所宜设,帝立召还。历兵部右侍郎,卒。家贫,丧事不具。天叙在太学时,尝闻父疾,驰六昼夜抵家,父疾亦廖。   唐胄,字平侯,琼山人。弘治十五年进士。授户部主事。以忧归。刘瑾斥诸服除久不赴官者,坐夺职。瑾诛,召用,以母老不出。嘉靖初,起故官。疏谏内官织造,请为宋死节臣赵与珞追谥立祠。进员外郎,迁广西提学佥事。令土官及瑶、蛮悉遣子入学。擢金腾副使。土酋莽信虐,计擒之。木邦、孟养构兵,胄遣使宣谕,木邦遂献地。屡迁广西左布政使。官军讨古田贼,久无功,胄遣使抚之其魁曰:“是前唐使君令吾子入学者。”即解甲。擢右副都御史,巡抚南、赣,移山东。迁南京户部右侍郎。十五年改北部,进左侍郎。帝以安南久不贡,将致讨,郭勋复赞之。诏遣锦衣官问状,中外严兵待发。胄上疏谏曰:   今日之事,若欲其修贡而已,兵不必用,官亦无容遣。若欲讨之,则有不可者七,请一一陈之:   古帝王不以中国之治治蛮夷,故安南不征,著在《祖训》。一也。   太宗既灭黎季筼,求陈氏后不得,始郡县之。后兵连不解,仁庙每以为恨。章皇帝成先志,弃而不守,今日当率循。二也。   外夷分争,中国之福。安南自五代至元,更曲、刘、绍、吴、丁、黎、李、陈八姓,迭兴迭废,而岭南外警遂稀。今纷争,正不当问,奈何殃赤子以威小丑,割心腹以补四肢,无益有害。三也。   若谓中国近境,宜乘乱取之。臣考马援南征,深历浪泊,士卒死亡几半,所立铜柱为汉极界,乃近在今思明府耳。先朝虽尝平之,然屡服屡叛,中国士马物故者以数十万计,竭二十余年之财力,仅得数十郡县之虚名而止。况又有征之不克,如宋太宗、神宗,元宪宗、世祖朝故事乎?此可为殷鉴。四也。   外邦入贡,乃彼之利。一则奉正朔以威其邻,一则通贸易以足其国。故今虽兵乱,尚累累奉表笺、具方物,款关求入,守臣以姓名不符却之。是彼欲贡不得,非抗不贡也。以此责之,词不顺。五也。   兴师则需饷。今四川有采木之役,贵州有凯口之师,而两广积储数十万,率耗于田州岑猛之役。又大工频兴,所在军储悉输将作,兴师数十万,何以给之?六也。   然臣所忧,又不止此。唐之衰也,自明皇南诏之役始。宋之衰也,自神宗伐辽之役始。今北寇日强,据我河套。边卒屡叛,毁我籓篱。北顾方殷,更启南征之议,脱有不测,谁任其咎?七也。   锦衣武人,暗于大体。倘稍枉是非之实,致彼不服,反足损威。即令按问得情,伐之不可,不伐不可,进退无据,何以为谋?且今严兵待发之诏初下,而征求骚扰之害已形,是忧不在外夷,而在邦域中矣。请停遣勘官,罢一切征调,天下幸甚。   章下兵部,请从其议。得旨,待勘官还更议。明年四月,帝决计征讨。侍郎潘珍、两广总督潘旦、巡按御史余光相继谏,皆不纳。后遣毛伯温往,卒抚降之。   郭勋为祖英请配享,胄疏争。帝欲祀献皇帝明堂,配上帝,胄力言不可。帝大怒,下诏狱拷掠,削籍归。遇赦复冠带,卒。隆庆初,赠右都御史。   胄耿介孝友,好学多著述,立朝有执持,为岭南人士之冠。   潘珍,字玉卿,婺源人。弘治十五年进士。正德中,历官山东佥事,分巡衮州。贼刘七等猝至,有备不敢攻,引去,掠曲阜。珍奏徙县治而城之。迁福建副使,湖广左布政使。嘉靖七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抚辽东。累迁兵部左侍郎。时议谏讨安南,珍上疏谏曰:“陈暠、莫登庸皆杀逆之贼,黎宁与其父譓不请封入贡亦二十年,揆以大义,皆所当讨,何独徇宁请为左右?且其地不足郡县置,叛服无与中国。今北敌曰蕃,联帐万里,烽警屡闻,顾释门庭防,远事瘴蛮,非计之得。宜遣大臣有文武才者,声言进讨。檄数登庸罪,赦其胁从,且令黎宁合剿。贼父子不擒则降,何必劳师?”帝责珍挠成命,褫职归。寻以恩诏复官,致仕。珍廉直有行谊,中外十余荐,皆报寝。卒,赠右都御史。   珍族子旦,字希周。弘治十八年进士。知漳州邵武。三迁浙江左布政使。斥羡金不取。嘉靖八年擢右副都御史,抚治郧阳。数平巨寇。累迁刑部右侍郎。十五年冬,以兵部左侍郎提督两广军务。诏起复毛伯温讨安南。旦行过其里,语之曰:“安南非门庭寇。公宜以终丧辞。往来之间,少缓师期。俟其闻命求款,因抚之,可百全也。”旦抵广,适安南使至,驰疏言:“莫登庸之篡黎氏,犹黎氏之篡陈氏也。朝廷将兴问罪师,登庸即有求贡之使,何尝不畏天威?乞容臣等观变,待彼国自定。若登庸奉表献琛,于中国体足矣,岂必穷兵万里哉。”   章下礼、兵二部。族父珍适以言得罪,尚书严嵩、张瓚绌旦议不用。会伯温人都,见旦疏不悦。言总督任重,宜择知兵者。遂改旦南京兵部,以张经代之。未行,引疾乞休,语侵伯温。帝怒,勒致仕。将还,吏白例支库金为道里费。旦笑曰:“吾不以妄取为例。”卒,赠工部尚书。   旦上书半岁,广东巡按御史余光亦言:“黎氏鱼肉国君,在陈氏为贼子;抗拒中国,在我朝为乱魁。今失国,或天假手登庸以报之也。自宋以来,丁移于李,李夺于陈,陈篡于黎,今黎又转于莫。欲兴黎氏,势必不能。臣已遣官责其修贡。道里悬远,往复陈请,必失事机。乞令臣便宜从事。”帝以光疏中引五季、六朝事,下之兵部。咎光轻率,夺其俸。无何,光进乡试录。礼部尚书严嵩摘其误,奏之,被逮削籍。光,江宁人。   李中,字子庸,吉水人,正德九年进士。杨一清为吏部,数召中应言官试,不赴。及授工部主事,武宗自称大庆法王,建寺西华门内,用番僧住持,廷臣莫敢言。中拜官三月即抗疏曰:“曩逆瑾窃权,势焰薰灼。陛下既悟,诛之无赦,圣武可谓卓绝矣。今大权未收,储位未建,义子未革,纪纲日驰,风俗日壤,小人日进,君子日退,士气日靡,言路日闭,名器日轻,贿赂日行,礼乐日废,刑罚日滥,民财日殚,军政日弊。瑾既诛矣,而善治一无可举者,由陛下惑异端故也。夫禁掖严邃,岂异教所得杂居?今乃建寺西华门内,延止番僧,日与聚处。异言日沃,忠言日远,用舍颠倒,举错乖方。政务废驰,职此之故。伏望陛下翻然悔悟,毁佛寺,出番僧,妙选儒臣,朝夕劝讲,揽大权以绝天下之奸,建储位以立天下之本,革义子以正天下之名,则所谓振纪纲、励风俗、进君子、退小人诸事,可次第举矣。”帝怒。罪将不测,以大臣救得免。逾日,中旨谪广东通衢丞。王守仁抚赣州,檄中参其军事。预平宸濠。   世宗践阼,复故官。未任,擢广东佥事。再迁广西提学副使,以身为教。择诸生高等聚五经书院,五日一登堂讲难。三迁广东右布政使。忤总督及巡抚御史,坐以不称职,当罢。霍韬署吏部事,称中素廉节有才望,当留。会政府有不悦者,降四川右参政。十八年擢右佥都御史,巡抚山东。岁歉,令民捕蝗者倍予谷,蝗绝而饥者济。擒剧盗关继光,邻境攘其功,中不与辩。进副都御史,总督南京粮储。御史金灿按四川时,尝荐中。中不谢,灿憾之,至是摭他事诬劾。方议调用而中卒。光宗时,追谥庄介。   中守官廉。自广西归,欲饭客,贷米邻家。米至,又乏薪,将以浴器爨。会日已暮,竟不及饭而别。少学于同里杨珠,既而扩充之,沉潜邃密,学者称谷平先生。门人罗洪先、王龟年、周子恭皆能传其学。中族人楷,又传洪先之学。   楷,字邦正。由举人授汤溪知县。母艰服阕,补青田。时倭躏东南,楷积谷资守御。青田故无城。倭至,楷御于沙埠,倭不得渡,乃以间筑城。倭又至,登陴守,日杀贼数人,倭遁去。改知昌乐,亦以治行闻。   欧阳鐸,字崇道,泰和人。正德三年进士。授行人。上书极论时政,不报。使蜀府,王厚遗之,不受。历工部郎中,改南兵部。出为延平知府。毁淫祠数十百所,以其材葺学宫。司礼太监萧敬家奴杀人,置之法。调福州,议均徭曰:“郡多士大夫,其士大夫又多田产。民有产者无几耳,而徭则尽责之民。请分民半役。”士大夫率不便。巡按御史汪珊力持之,议乃行。嘉靖三年擢广东提学副使。累迁南京光禄卿,历右副都御史,巡抚应天十府。苏、松田不甚相悬。下者亩五升,上者至二十倍。鐸令赋最重者减耗米,派轻赍;最轻者征本色,增耗米。阴轻重之,赋乃均。诸推收田,从圩不从户,诡寄无所容。州县荒田四千四百余顷,岁勒民偿赋。鐸以所清漏赋及他奇羡补之。议徭役及裁邮置费凡数十百条,民皆称便。迁南京兵部侍郎,进吏部右侍郎。九庙灾,自陈去。   鐸有文学,内行修洁。仕虽通显,家具萧然。卒,赠工部尚书,谥恭简。   陶谐,字世和,会稽人。弘治八年乡试第一。明年成进士,选庶吉士,授工科给事中。请命儒臣日讲《大学衍义》,孝宗嘉纳之。   正德改元,刘瑾等乱政。谐请以瑾等误国罪告先帝,罪之勿赦。瑾摘其譌字令对状,伏罪乃宥之。帝命中官崔杲等往江南、浙江织造,杲等复乞长芦盐引。谐再疏争,皆不听。谐当出理边储,以工科掌印无人,请俟行日遣官代署。瑾遂中谐,下诏狱廷杖,斥为民。旋榜为奸党。又诬以巡视十库时缺布不奏,复械至阙下杖之,谪戍肃州。瑾诛,释还乡,其党犹用事,竟不获召。   嘉靖元年复官。未至,除江西佥事,转河南管河副使。命沿河植柳,傍艺葭苇,有事采以为埽。总理都御史请推行之诸道,岁省费钜万。迁参政,历左、右布政使,皆在河南。久之,擢右副都御史,提督南、赣、汀、漳军务。疏言:“守令迁太骤,宜以六年为期。言官忤旨,当优容。养病官才力堪任者,毋终弃。”时南京御史马等劾王琼被逮,而新例养病久者率不复收叙,故谐以为言。又奏:“今天下差徭烦重。既有河夫、机兵、打手、富户、力士诸役,乃编审里甲,复征旷丁课及供亿诸费。乞皆罢免。”帝采纳之。   寻迁兵部右侍郎,总督两广军务。海寇陈邦瑞、许折桂等突入波罗庙,欲犯广州,为指挥李筜所蹙。邦瑞投水死,折桂还所执指挥二人,乞就抚。谐居折桂等东莞,编为总甲,使约束其党五百人为新民。兵部以降贼群聚,恐乘隙为变,令解散其党。已,阳春贼赵林花等攻城,与德庆贼凤二全相倚为患,谐讨破百二十五砦。帝曰:“谐功足录,第前纵患者谁?”乃仅赉银币。琼山沙湾洞贼黎佛二等杀典史,谐复剿平。为总督三年,俘斩累万。母忧归。起兵部左侍郎。九庙灾,自陈致仕归。卒,赠兵部尚书。隆庆初,谥庄敏。   孙大顺,字景熙。嘉靖四十五年进士。历官福建右布政使。司帑失银,吏卒五十人皆坐系。大顺言于左使曰:“盗者两三人耳,何尽系之为?请为公治之。”乃纵囚令迹盗,果得真者。终右副都御史,广西巡抚。   弟大临,字虞臣。嘉靖三十五年进士及第,授编修。吴时来劾严嵩,大临为定疏草。时来下诏狱,诘所共谋。大临不顾,日饷之药物,时来亦忍死无一言。万历初,累官吏部侍郎。卒,赠吏部尚书,谥文僖。大临少应举杭州,邻妇夜奔,拒之,旦遂徙舍。为人宽然长者,而内持贞介,不以势利易。   大顺子允淳,与父同登进士。终尚宝丞。   潘埙,字伯和,山阳人。正德三年进士。授工科给事中。性刚决,弹劾无所避。论诸大寮王鼎、刘机、甯杲、陈天祥等,多见纳。   乾清宫灾,埙上疏曰:“陛下莅阼九年,治效未臻,灾祥迭见。臣愿非安宅不居,非大道不由,非正人不亲,非儒术不崇,非大阅不观兵,非执法不成狱,非骨肉之亲不干政,非汗马之劳不滥赏。臣闻陛下好戏谑矣。臣以为入而内庭琴瑟钟鼓人伦之乐,不必游离宫以为欢,狎群小以为快也;出而外廷华裔一统莫非臣妾,不必收朝官为私人,集远人为勇士也。闻陛下好佛矣。臣以为南郊有天地,太庙有祖宗。锡祉迎庥,佛于何有?番僧可逐而度僧可止也。闻陛下好勇、好货、好土木矣。臣以为诛奸遏乱,大勇也,不须驰马试剑以自劳。三军六师,大武也,不须边将边军以自拥。任土作贡,皇店奚为?阛阓骈阗,内市安用?阿房壮丽,古以为金塊珠砾也,况养豹乎!金碧荧煌,古以为涂膏畔血也,况供佛乎!是数者之好皆可已而不已者也。”疏入,报闻。   十一年正月,上书言:“陛下始者血气未定,礼度或逾。今春秋已盛,更弦易辙,此其时也。昔太甲居桐,处仁迁义,不失中兴。汉武下轮台之诏,年已七十,犹为令主。况陛下过未浮于太甲,悔又早于武帝,何愆不可盖,何治不可建乎?”时欲毁西安门外民居,有所兴作。埙与御史熊相、曹雷复切谏,皆不报。   三迁至兵科都给事中。右都督毛伦以附刘瑾论死,削世廕。伦尝有德于钱宁,恃为内援,其子求复袭。埙等力争,宁从中主之,寝其奏。忽中旨命埙与吏科给事中吕经各进一阶,外调,举朝大骇。给事中邵锡、御史王金等交章请留,不报。遂添注埙开州同知。   嘉请七年,累官右副都御史,巡抚河南。潞州巨盗陈卿据青阳山为乱,山西巡抚江潮、常道先后讨贼无功,乃敕埙会剿。埙谋于道曰:“贼守险,难以阵。合诸路夹攻,出不意夺其险,乃可擒也。”遂分五哨三路入,募土人为导。首攻夺井脑,贼悉众争险。官军奋击,大破之,追奔至莎草岭,毁安阳诸巢。山东副使牛鸾由潞城入,破贼李庄泉。其夕,河南副使翟瓚捣卿巢,卿败走。瓚追败之栾庄山,又败之神河。山西佥事陈大纲亦屡蹙贼,先后降二千三百余人。自进兵至搜灭贼巢,凡二十九日。捷闻,帝将大赉,遣给事中夏言往核,未报。河南大饥,埙不以时振,而河南知府范璁不待报,辄开仓发粟,民德而颂之。埙怨声大起,流闻禁中。帝切责抚、按匿灾状。埙惶恐引罪,且归罪于璁,遂为给事中蔡经等所劾。诏罢埙,永不叙用。言核上平贼功,埙为首。桂萼恶之,但赉银币。年八十七卒。   吕经,字道夫,陕西宁州人。正德三年进士。授礼科给事中。九年,乾清宫灾,经上疏极论义子、番僧、边帅之害。屡迁吏科都给事中,复极论马昂女弟入宫事,又劾方面最贪暴者四人。群小咸恶,遂谪蒲州同知。又以事忤中官黄玉,诬劾系狱。   世宗即位,擢山东参政。嘉靖十三年累官右副都御史,巡抚辽东。故事,每军一,佐以余丁三;每马一,给牧地五十亩。经损余丁之二编入均徭册,尽收牧地还官。又役军筑边墙,督趣过当。诸军诣经乞罢役,都指挥刘尚德叱之不退,经呼左右榜诉者。卒遂争殴尚德,经窜苑马寺幽室中。乱卒毁府门,火均徭册,搜得经,裂其冠裳,幽之都司署。帝诏经还朝。都指挥袁璘将克诸军草价为办装,卒复执经,裸而置之狱,虐辱之,胁镇守中官王纯等奏经十一罪。帝逮经。乱卒复置官校于狱,久之始解。经下诏狱,谪戍茂州。数年释还。隆庆初,复官,卒。乱卒为曾铣所定,见《铣传》。   欧阳重,字子重,庐陵人。正德三年进士。殿试对策,历诋阙政。授刑部主事。刘瑾兄死,百官往吊,重不往。张锐、钱宁掌厂卫,连构搢绅狱,重皆力与争。锐等假他事系之狱,赎杖还职,仍停俸。再迁郎中。历四川、云南提学副使。迁浙江按察使,未上。嘉靖六年春拜右佥都御史,巡抚应天。会寻甸土酋安铨、凤朝文反,廷议以重谙滇事,乃改云南。初,武定土知府凤诏母子坐事留云南,朝文绐其众,言诏已戮,官军将尽灭其部党,以故诸蛮悉从为乱,攻围会城。重督兵击败之,而遣诏母子还故地。其党愕,相率归之。朝文计穷,绝普渡河走。追兵至,歼焉。铨逃寻甸故巢。官军攻破其砦,执铨,贼尽平。乃散其党二万人,迁寻甸府于凤梧山下,更设守御千户所。重推功于前抚臣傅习,并进秩任子。缅甸、木邦、陇川、孟密、孟养诸酋相仇杀,各讦奏于朝,下重等勘覆。遣参政王汝舟、知府严时泰等遍历诸蛮,譬以祸福。皆还侵地,供贡如故。重列善后数事,悉报可,赐玺书褒谕。重乃恤创残,振贫乏,轻徭赋,规画盐铁商税、屯田诸务。民咸便之。   云南岁贡金千两,费不赀。大理太和苍山产奇石,镇守中官遣军匠攻凿。山崩,压死无算。重皆疏罢之,浮费大省。当是时,镇守太监杜唐、黔国公沐绍勋相比为奸利,长吏不敢问,群盗由此起。重疏言:盗率唐、绍勋庄户,请究主者。又奏绍勋任千户何经广诱奸人,夺民产;唐役占官军,岁取财万计。因极言镇守中官宜革。帝颇纳其言,频下诏饬绍勋,命唐还京待勘。二人惧且怒,遣人结张璁,谋去重。会重奉命清异姓冒军弊,都司久未报,给饷后期。唐等遂嗾六卫军华于军门。巡按御史刘臬以闻。劾重及唐、绍勋处置失当。璁从中主之,解重职,责臬党庇,调外任,唐、绍勋不问。都给事中夏言等抗章曰:“以军士噪罪抚、按,纪纲谓何?况重奉诏非生事。臬言唐、绍勋罪与重等,今处分失宜,无以服天下。顷年士卒骄悍,相效成风,类以月粮借口。如甘肃、大同、福州、保定,事变屡见。失今不治,他日当事之臣以此为讳,专务姑息,孰肯为陛下任事哉!愿曲宥二臣,全朝廷之体。”帝怒,夺言等俸。重罢归在道,闻御史王化劾其为桂萼党,不胜忿,抗疏陈辨,请录“大礼”大狱被逐诸臣,而自乞褫职。又言得绍勋所遣百户丁镇私书,知行贿张璁,乞其覆护;璁奸佞,不宜在左右。璁疏辨。帝以重失职怨望,黜为民。重以臬被谪,言等夺俸,皆由己致之,复疏乞重谴代言官罪。帝益怒,以已除名,置不问。重家居二十余年,言者屡荐,竟不复召。   硃裳,字公垂,沙河人。年十四为诸生,读书黉舍,躬执爨。提学御史顾潜俾受学于崔铣。登正德九年进士,擢御史,巡盐河南。钱宁遣人牟盐利,裳禁不予。巡按山东。前御史王相忤镇守中官黎监,被诬下诏狱。裳抗疏直相,劾监八罪。帝还自宣府,裳请下罪己诏,新庶政,以结人心。不报。山东大水,淹城武、单二城。以裳言,命相地改筑。帝幸南都久,裳极陈小人荧惑之害。出为巩昌知府。嘉靖二年举治行卓异,迁浙江副使。日啜菜羹,妻操井臼,迎父就养。同列知其贫,制衣一袭为寿,父亦拒不纳。三迁至浙江左布政使,以右副都御史总理河道,数条上方略。外艰归,久不起。帝南巡,谒行在,命以故官总理河道。迎章圣太后梓宫,冒暑卒。隆庆中,追赠户部右侍郎,谥端简。   陈察,字元习,常熟人。弘治十五年进士。授南昌推官。正德初,擢南京御史。寻改北。刘瑾既诛,武宗犹日狎群小。察偕同官请务讲学,节嗜欲,勤视朝,语甚切直。以养亲归。家居九年,始赴补。会帝将亲征宸濠。察请无行,而亟下罪己诏。忤旨,夺俸一年。谕群臣更谏,必置极典。俄巡按云南。助巡抚何孟春讨定弥勒州,以功增秩。世宗即位,疏言金齿、腾冲地极边徼,既统以巡抚总兵,又有监司守备分辖,无事镇守中官。因劾太监刘玉、都督沐崧罪。诏并罢还。   嘉靖初,按四川。请罢镇守中官,不听。帝亲鞫杨言,落其一指。察大呼曰:“臣愿以不肖躯易言命,不忍言独死。”帝目摄之,察不为动。退具疏申理,且请下王邦奇于狱,直声震朝野。巡视京营,与给事中王科极陈武定侯郭勋贪横状。擢南京太仆少卿。疏辞,因请召前给事中刘世贤等二十余人。帝怒,责以市恩要名,贬远方杂职。给事中王俊民、郑一鹏论救,皆夺俸。察补海阳教谕。累迁山西左布政使,入为光禄卿。十二年,以佥都御史巡抚南、赣。居二年,乞休,因荐前都御史万镗、大理卿董天锡等十四人可用。吏部请从其言。帝夺部臣俸,责察徇私妄举,斥为民。察居官廉,既归,敝衣粝食而已。   孙懋,字德夫,慈溪人。正德六年进士。授浦城知县,擢南京吏科给事中。御史张经、宁波知府翟唐忤奄人被逮,懋偕同官论救。织造太监史宣诬主事王銮、知县胡守约,下之诏狱。懋言:“宣妄言御赐黄棍,听挞死官吏,胁主簿孙锦死,今又诬守职臣。乞治宣罪,还銮、守约故任。”未几,复偕诸给事言:“臣等屡建白,不择可否,一概留中。万一奸人阴结党类,公行阻遏,朝有大事,陛下不闻,大臣不知,祸可胜言!”皆不报。已,又劾罢盐法侍郎薛章,请黜太仆少卿马陟,留御史徐文华,召还谢迁、韩文、孙交、张原、周广、高公韶、王思等,罢游畋射猎,复御朝常仪,还久留边兵,汰锦衣冗官,诸疏皆侃侃。江彬导帝巡幸。懋言:“彬枭桀憸邪,挟至尊出居庸,无大臣保护,独处沙漠将半载。两宫违养,郊庙不亲,四方灾异迭见,盗贼蜂起。留彬一日,为宗社一日忧,乞立置重典。”时中外章奏,帝率不省视。规主阙者,往往得无罪。一触权幸,祸立至,人皆为懋危。而彬方日侍帝娱乐,亦不之见也。请回銮,谏南幸,懋皆与。宸濠反,帝在南都,懋从行。请急定平贼功赏,既又数请还京,率同官伏阙,皆不省。   世宗即位,疏荐建言贬谪诸臣周广、茫辂等二十人,皆召用。劾南京祭酒陈霁、太常卿张道荣,皆罢。未几,言:“谢迁、韩文起用,乞仿宋起文彦博故事,不烦职务,大礼大政,时令参预,必有裨新政。”帝虽善之,不能用。   出为广东参议,迁副使。嘉靖四年,有锦衣官校侦事广东,懋与按察使张祐疑其伪,执之。事闻,逮下诏狱,谪藤县典史。屡迁至广西布政使。十六年入为应天府尹。坐所进乡试录忤旨,致仕,卒。   王仪,字克敬,文安人。嘉靖二年进士。除灵璧知县。以能,调嘉定。七年擢御史,巡按陕西。秦府豪占民产,仪悉夺还民。延绥大饥,朝命陕西布政使胡忠为巡抚,仪论罢之。已,巡按河南。赵府辅国将军祐椋招亡命杀人劫夺积十余年,莫敢发。仪偕巡抚吴山奏之,夺爵禁锢。会仪出为苏州知府,甫三月,祐椋潜入都,奏仪捃摭,并讦都御史毛伯温以私憾入己罪。且言:“臣尝建醮祈皇嗣,为知府王天民讪笑”,请并按问。帝心知祐椋罪,而悦其建醮语。为遣使覆按,解仪、伯温任,下天民狱。使者奏仪不诬,第祐椋罪在赦前,宜轻坐。帝终怜祐椋爱己,竟复其爵,除仪名,伯温、山、天民皆得罪。终嘉靖世,多以诽谤斋醮获重祸,由祐椋讦奏始。   仪去苏州,士民走阙下乞留,帝不许。既而荐起知抚州。苏州士民复走阙下乞还仪,至再,不报。归诉于巡抚侯位。位以闻,帝乃许之。至则叹曰:“苏赋当天下什二,而田额淆无可考,何以定赋?”乃履亩丈之,使县各为籍。以八事定田赋,以三条核税课,徭役、杂办维均。治为知府第一,进浙江副使,饬苏、松、常、镇兵备。时巡抚欧阳鐸均田赋,仪佐之,以治苏者推行于旁郡。坐与操江王学夔讨贼败绩,停俸戴罪。未几,殪贼江中,进秩一等,迁山西右参政,分守冀、宁。寇抵清源城,仪洞开城门,寇疑引去。按行所部,筑城郭,积糗粮,榆次、平定间遂皆有城。   二十一年擢右佥都御史,巡抚宣府。冠入龙门,总兵官郤永等败之。仪进右副都御史。寻以筑边垣,赉银币。寇自万全右卫入,游骑犯完、唐。夺俸二级。考察拾遗,贬一官。已,勘上失事罪,贬秩如初。久之,除肃州兵备副使,协巡抚杨博徙哈密遗种于境外。稍迁右参政,复拜右佥都御史,巡抚甘肃。未行,俺答犯京师,诏仪驰镇通州。仇鸾部卒掠民赀,捕笞之,枷市门外。鸾诉于帝,逮讯斥为民,卒。隆庆初,子缄讼冤,复官赐恤。   缄,官按察使,分巡辽阳,以知兵名。   王学夔,安福人。正德时,以吏部主事谏南巡,跪阙下,受杖。嘉靖初,奏请裁戚畹,又申救言官。历考功、文选郎中,廉谨为时所称。尝抚治郧阳。有伪称皇子者,诸司议用兵。学夔曰:“妄竖子耳。”密捕致之辟。累迁南京吏、礼、兵三部尚书。隆庆、万历间,存问者再。年九十四卒。赠太子少保。   曾钧,字廷和,进贤人。嘉靖十一年进士。授行人。擢南京礼科给事中。时四方银场得不偿费,且为盗窟,钧奏罢之。   钧刚廉疾俗。首劾罢参赞尚书刘龙。已,劾翊国公郭勋、礼部尚书严嵩。未几劾工部侍郎蒋淦、延绥巡抚赵锦。最后劾罢操江都御史柴经。直声震一时。   出为云南副使。两司诣黔国公率廷谒,钧始正其礼,且厘还所侵丽江民地。迁四川参政。黔寇乱,抚定之。屡迁河南左布政使。三十一年以右副都御史总理河道。徐、邳等十七州县连被水患,帝忧之,趣上方略。钧请浚刘伶台至赤晏庙八十里,筑草湾老黄河口,增高家堰长堤,缮新庄等旧闸。阅数月,工成。进工部右侍郎。治河四年,入为南京刑部右侍郎。久之,乞归。家居十余年卒。赠刑部尚书,谥恭肃。   赞曰:郑岳等居官,历著风操。箴主阙,抑近幸,本末皆有可观。斤斤奉职,所至以治办闻,殆列卿之良欤!唐胄论安南,切于事理。欧阳鐸之均田赋,惠爱在民;令久于其任,几与周忱比矣。    列传第九十二   陈九畴 翟鹏(张汉) 孙继鲁 曾铣 丁汝夔 杨守谦 商大节 王抒杨选   陈九畴,字禹学,曹州人。倜傥多权略。自为诸生,即习武事。弘治十五年进士。除刑部主事。有重囚越狱,人莫敢撄,九畴挺槊逐得之,遂以武健名。正德初,录囚南畿,忤刘瑾,谪阳山知县。瑾败,复故官。历郎中,迁肃州兵备副使。总督彭泽之赂土鲁番也,遣哈密都督写亦虎仙往。九畴奋曰:“彭公受天子命,制边疆,不能身当利害,何但模棱为!”乃练卒伍,缮营垒,常若临大敌。写亦虎仙果通贼。番酋速檀满速儿犯嘉峪关,游击芮宁败死。寻复遣斩巴思等以驼马乞和,而阴遗书虎仙及其姻党阿剌思罕儿、失拜烟答等俾内应。九畴知贼计,执阿剌思罕儿及斩巴思付狱。通事毛监等守之。监等故与通,欲纵去,众番皆伺隙为变。九畴觉之,佼监等。贼失内应,遂拔帐走。兵部尚书王琼恶泽,并坐九畴失事罪,逮系法司狱。以失拜烟答系死为罪,除其名。   世宗即位,起故官。俄进陕西按察使。居数月,甘肃总兵官李隆嗾部卒殴杀巡抚许铭,焚其尸。乃擢九畴右佥都御史,巡抚甘肃,按验铭事,诛隆及乱卒首事者。九畴抵镇,言额军七万余,存者不及半,且多老弱,请令召募。诏可。   嘉靖三年,速檀满速儿复以二万余骑围肃州。九畴自甘州昼夜驰入城,射贼,贼多死。已,又出兵击走之。其分掠甘州者,亦为总兵官姜奭所败。论功,进副都御史,赉金币。九畴上言:“番贼敢入犯者,以我纳其朝贡,纵商贩,使得稔虚实也。写亦虎仙逆谋已露,输货权门,转蒙宠幸,以犯边之寇,为来享之宾。边臣怵利害,拱手听命,致内属番人勾连接引,以至于今。今即不能如汉武兴大宛之师,亦当效光武绝西域之计。先后入贡未归者二百人,宜安置两粤,其谋逆有迹者加之刑僇,则贼内无所恃,必不复有侵轶。倘更包含隐忍,恐河西十五卫所,永无息肩之期也。”事下,总制杨一清颇采其议。四年春致仕归。   初,土鲁番败遁,都指挥王辅言速檀满速儿及牙木兰俱死于砲,九畴以闻。后二人上表求通贡,帝怪且疑。而番人先在京师者为蜚语,言肃州之围,由九畴激之,帝益信。会百户王邦奇讦杨廷和、彭泽,词连九畴。吏部尚书桂萼等欲缘九畴以倾泽,因请许通贡,而追治九畴激变状。大学士一清言事已前决。帝不听,逮下诏狱。刑部尚书胡世宁言于朝曰:“世宁司刑而杀忠臣,宁杀世宁。”乃上疏为讼冤曰:“番人变诈,妄腾谤讟,欲害我谋臣耳。夫其畜谋内寇,为日已久。一旦拥兵深入,诸番约内应,非九畴先几奋僇,且近遣属夷却其营帐,远交瓦刺扰其窟巢,使彼内顾而返,则肃州孤城岂复能保?臣以为文臣之有勇知兵忘身殉国者,无如九畴,宜番人深忌而欲杀也。惟听部下卒妄报,以满速儿等为已死,则其罪有不免耳。”已,法司具狱亦如世宁言。帝卒中萼等言,谪戍极边。居十年,赦还。   翟鹏,字志南,抚宁卫人。正德三年进士。除户部主事。历员外郎中,出为卫辉知府,调开封。擢陕西副使,进按察使。性刚介,历官以清操闻。嘉靖七年,擢右佥都御史,巡抚宁夏。时边政久驰,壮卒率占工匠私役中官家,守边者并羸老不任兵。又番休无期,甚者夫守墩,妻坐铺。鹏至,尽清占役,使得迭更。野鸡台二十余墩孤悬塞外,久弃不守,鹏尽复之。岁大侵,请于朝以振。坐寇入停俸。复坐劾总兵官赵瑛失事,为所讦,夺职归。   二十年八月,俺答入山西内地。兵部请遣大臣督军储,因荐鹏。乃起故官,整饬畿辅、山西、河南军务兼督饷。鹏驰至,俺答已饱去,而吉囊军复寇汾、石诸州。鹏往来驰驱,不能有所挫。寇退,乃召还。明年三月,宣大总督樊继祖罢,除鹏兵部右侍郎代之。上疏言:“将吏遇被掠人牧近塞,宜多方招徠。杀降邀功者,宜罪。寇入,官军遏敌虽无功,竟赖以安者,当录。若贼众我寡,奋身战,虽有伤折、未至残生民者,罪当原。于法,俘馘论功,损挫论罪。乃有摧锋陷阵不暇斩首,而在后掩取者反积级受功,有逡巡观望幸苟全,而力战当先者反以损军治罪,非戎律之平。”帝皆从其议。会有降人言寇且大入,鹏连乞兵饷。帝怒,令革职闲住,因罢总督官不设。鹏受事仅百日而去。   其年七月,俺答复大入山西,纵掠太原、潞安。兵部请复设总督,乃起鹏故官,令兼督山东、河南军务,巡抚以下并听节制。鹏受命,寇已出塞。即驰赴朔州,请调陕西、蓟、辽客兵八支,及宣、大三关主兵,兼募土著,选骁锐者十万,统以良将,列四营,分布塞上,每营当一面。寇入境,游兵挑之,诱其追,诸营夹攻。脱不可御,急趋关南依墙守,邀击其困归。帝从之。鹏乃浚壕筑垣,修边墙三百九十余里,增新墩二百九十二,护墩堡一十四,建营舍一千五百间,得地万四千九百余顷,募军千五百人,人给五十亩,省仓储无算。疏请东自平刑,西至偏关,画地分守。增游兵三支,分驻雁门、宁武、偏关。寇攻墙,戍兵拒,游兵出关夹攻,此守中有战。东大同,西老营堡,因地设伏,伺寇所向。又于宣、大、三关间,各设劲兵,而别选战士六千,分两营,遇警令总督武臣张凤随机策应,此战中有守。帝从其议,且命自今遇敌,逗遛者都指挥以下即斩,总兵官以下先取死罪状奏请。   先是,鹏遣千户火力赤率兵三百哨至丰州滩,不见寇。复选精锐百,远至丰州西北,遇牧马者百余人,击斩二十三级,夺其马还。未入塞,寇大至,官军饥惫,尽弃所获奔。鹏具实陈状。帝以将士敢深入,仍行迁赏。旧例,兵皆团操镇城,闻警出战。自边患炽,每夏秋间分驻边堡,谓之暗伏。鹏请入秋悉令赴塞,画地分守,谓之摆边,九月中还镇。遂著为令。   二十三年正月,帝以去岁无寇为将帅力,降敕奖鹏,赐以袭衣。至三月,俺答寇宣府龙门所,总兵官郤永等却之,斩五十一级。论功,进兵部尚书。帝倚鹏殄寇,锡命屡加,所请多从,而责效甚急。鹏亦竭智力,然不能呼吸应变。御史曹邦辅尝劾鹏,鹏乞罢,弗允。是年九月,苏州巡抚硃方请撤诸路防秋兵,兵部尚书毛伯温因并撤宣、大、三关客兵。俺答遂以十月初寇膳房堡。为郤永所拒,乃于万全右卫毁墙入。由顺圣川至蔚州,犯浮屠峪,直抵完县,京师戒严。帝大怒,屡下诏责鹏。鹏在朔州闻警。夜半至马邑,调兵食,复趋浑源,遣诸将遏敌。御史杨本深劾鹏逗遛,致贼震畿辅。兵科戴梦桂继之。遂遣官械鹏,而以兵部左侍郎张汉代。鹏至,下诏狱,坐永戍。行至河西务,为民家所窘,告钞关主事杖之。厂卫以闻,复逮至京,卒于狱。人皆惜之。   初,鹏在卫辉,将入觐,行李萧然,通判王江怀金遗之。鹏曰:“岂我素履未孚于人耶?”江惭而退,其介如此。隆庆初,复官。   张汉,钟祥人。代鹏时,寇已出境,乃命翁万达总督宣、大,而以汉专督畿辅、河南、山东诸军。汉条上选将、练兵、信赏、必罚四事,请令大将得专杀偏裨,而总督亦得斩大将,人知退怯必死,自争赴敌。帝不欲假臣下权,恶之。兵部言:汉老边事,言皆可从。帝令再议。部臣乃言汉议皆当,而专杀大将,与《会典》未合。帝姑报可。会考察拾遗,言官劾汉刚愎。遂械系诏狱,谪戍镇西卫。后数年边警,御史陈九德荐汉。帝怒,斥九德为民。汉居戍所二十年卒。隆庆初,赠兵部尚书。   孙继鲁,字道甫,云南右卫人。嘉靖二年进士。授澧州知州。坐事,改国子助教。历户部郎中,监通州仓。历知卫辉、淮安二府。织造中官过淮,继鲁与之忤。诬逮至京,大学士夏言救免。继鲁不谢,言不悦。改补黎平。擢湖广提学副使,进山西参政。数绳宗籓。暨迁按察使,宗籓百余人拥马发其装,敞衣外无长物,乃载酒谢过。迁陕西右布政使。二十六年擢右副都御史,代杨守谦巡抚山西。继鲁耿介,所至以清节闻,然好刚使气。总督都御史翁万达议撤山西内边兵,并力守大同外边,帝报可。继鲁抗章争,言:“紫荆、居庸、山海诸关,东枕溟渤;雁门、宁武、偏头诸关,西据黄河。天设重险,以籓卫国家,岂可聚师旷野,洞开重门以延敌?夫紫刑诸关之拱护京师,与雁门诸关之屏蔽全晋,一也。今议者不撤紫荆以并守宣府,岂可独撤雁门以并守大同耶?况自偏头、宁武、雁门东抵平刑关为山西长边,自右卫双沟墩至东阳河、镇口台为大同长边,自丫角山至双沟百四十里为大同紧边,自丫角山至老牛湾百四十里为山西紧边,论长边则大同为急,山西差缓,论紧边则均为最急。此皆密迩河套,譬之门阖。山西守左,大同守右。山西并力守左尚不能支,又安能分力以守大同之右?近年寇不敢犯山西内郡者,以三关备严故也。使三关将士远离堡戍,欲其不侵犯难矣。全师在外,强寇内侵,即紫荆、倒马诸关不将徒守哉!”万达闻之不悦,上疏言:“增兵摆边,始于近岁,与额设守边者不同。继鲁乃以危言相恐,复遗臣书,言往岁建云中议,宰执几不免;近年撤各路兵,督抚业蒙罪。其诋排如此。今防秋已逼,乞别调继鲁,否则早罢臣,无误边事。”兵部是继鲁言。帝不从,下廷议。廷臣请如万达言。帝方倚万达,怒继鲁腾私书,引往事议君上。而夏言亦恶继鲁,不为地,遂逮下诏狱。疽发于项,瘐死。继鲁为巡抚仅四月。山西人习其前政,冀有所设施,遽以非罪死,咸为痛惜。宗籓有上书讼其冤者,即前夺视其装者也。穆宗即位,赠兵部左侍郎,赐祭葬,廕一子,谥清愍。   曾铣,字子重,江都人。自为诸生,以才自豪。嘉靖八年成进士,授长乐知县。征为御史,巡按辽东。辽阳兵变,执辱都御史吕经。铣时按金、复,急檄副总兵李监罢经苛急事,为乱军乞赦。经罢,趋广宁,悍卒于蛮儿等复执辱经。其月,抚顺卒亦缚指挥刘雄父子。会朝廷遣侍郎林庭昂往勘,乱卒惧。辽阳倡首者赵劓儿潜诣广宁与蛮儿合谋,欲俟镇城官拜表,集众乱,为总兵官刘淮所觉,计不行。复结死囚,欲俟庭昂至,闭城门为变。而铣已刺得二城及抚顺为恶者姓名,密授诸将,劓儿等数十人同日捕获。铣上言:“往者甘肃、大同军变,处之过轻。群小谓辱命臣,杀主帅,罪不过此,遂相率为乱。今首恶宜急诛。”乃召还庭昂,命铣勘实,悉斩诸首恶,悬首边城,全辽大定。擢铣大理寺丞,迁右佥都御史,巡抚山东。俺答数入内地,铣请筑临清外城。工毕,进副都御史。居三年,改抚山西。经岁寇不犯边,朝廷以为功,进兵部侍郎,巡抚如故。   二十五年夏,以原官总督陕西三边军务。寇十万余骑由宁塞营入,大掠延安、庆阳境。铣率兵数千驻塞门,而遣前参将李珍捣寇巢于马梁山阴,斩首百余级。寇闻之,始遁。捷奏,赉银币。既而寇屡入,游击高极死焉,副总兵萧汉败绩。铣疏诸将罪,治如律。时套寇牧近塞,零骑往来,居民不敢樵采。铣方筑塞,虑为所扰,乃选锐卒击之。寇稍北,间以轻骑入掠,铣复率诸军驱之远徙。参将李珍及韩钦功为多,诏增铣俸一级,赐银币有加。   铣素喜功名,又感帝知遇,益图所报称。念寇居河套,久为中国患,上疏曰:“贼据河套,侵扰边鄙将百年。孝宗欲复而不能,武宗欲征而不果,使吉囊据为巢穴。出套则寇宣、大、三关,以震畿辅;入套则寇延、宁、甘、固,以扰关中。深山大川,势顾在敌而不在我。封疆之臣曾无有以收复为陛下言者,盖军兴重务也;小有挫失,媒孽踵至,鼎镬刀锯,面背森然。臣非不知兵凶战危,而枕戈汗马,切齿痛心有日矣。窃尝计之:秋高马肥,弓矢劲利,彼聚而攻,我散而守,则彼胜;冬深水枯,马无宿藁,春寒阴雨,坏无燥土,彼势渐弱,我乘其弊,则中国胜。臣请以锐卒六万,益以山东鎗手二千,每当春夏交,携五十日饷,水陆交进,直捣其巢。材官驺发,砲火雷激,则寇不能支。此一劳永逸之策,万世社稷所赖也。”遂条八议以进。是时,铣与延、宁抚臣欲西自定边营,东至黄甫川一千五百里,筑边墙御寇,请帑金数十万,期三年毕功。疏并下兵部。部臣难之,请令诸镇文武将吏协议。诏报曰:“贼据套为中国患久矣,朕宵旰念之,边臣无分主忧者。今铣倡恢复议甚壮,其令铣与诸镇臣悉心上方略,予修边费二十万。”铣乃益锐。而诸巡抚延绥张问行、陕西谢兰、宁夏王邦瑞及巡按御史盛唐以为难,久不会奏。铣怒,疏请于帝,帝为责让诸巡抚。会问行已罢,杨守谦代之,意与铣同。铣遂合诸臣条上方略十八事,已,又献营阵八图,并优旨下廷议。   廷臣见上意向铣,一如铣言。帝忽出手诏谕辅臣曰:“今逐套贼,师果有名否?兵食果有余?成功可必否?一铣何足言,如先民荼毒何?”初,铣建议时,辅臣夏言欲倚以成大功,主之甚力。及是,大骇,请帝自裁断。帝命刊手诏,遍给与议诸臣。时严嵩方与言有隙,欲因以倾言,乃极言套必不可复。阴诋言,故引罪乞罢,以激帝怒。旋复显攻言,谓“向拟旨褒铣,臣皆不预闻。”兵部尚书王以旗会廷臣覆奏,遂尽反前说,言套不可复。帝乃遣官逮铣、出以旗代之;责科道官不言,悉杖于廷,停俸四月。帝虽怒铣,然无意杀之也。咸宁侯仇鸾镇甘肃时,以阻挠为铣所劾,逮问。嵩故雅亲鸾。知铣所善同邑苏纲者,言继妻父,纲与铣、言尝交关传语,乃代鸾狱中草疏,诬铣掩败不奏,克军饷钜万,遣子淳属所亲苏纲赂当途。其言绝无左验,而帝深入其说,立下淳、纲诏狱。给事中齐誉等见帝怒铣甚,请早正刑章。帝责誉党奸避事,镌级调外任。及铣至,法司比拟边帅失陷城砦者律。帝必欲依正条,当铣交结近侍律斩,妻子流二千里,即日行刑。铣既死,言亦坐斩,而鸾出狱。   铣有胆略,长于用兵。岁除夜,猝命诸将出。时塞上无警,诸将方置酒,不欲行,赂铃卒求缓于铣妾。铣斩铃卒以徇。诸将不得已,丙夜被甲行。果遇寇,击败之。翼日入贺毕,前请故。铣笑曰:“见乌鹊非时噪,故知之耳。”皆大服。铣廉,既殁,家无余赀。   隆庆初,给事中辛自修、御史王好问讼铣志在立功,身罹重辟,识与不识,痛悼至今。诏赠兵部尚书,谥襄愍。万历中,从御史周磐请,建祠陕西。   李珍者,故坐事失官。铣从徒中录用,复积战功至参将。铣既被诬,诏遣给事中申价等往核,因并劾珍与指挥田世威、郭震为铣爪牙,下之诏狱。连及巡抚谢兰、张问行,御史盛唐,副总兵李琦等,皆斥罚。勒淳、纲赃,恤阵亡军及居民被难者。铣尝檄府卫银三万两制车仗,亦责偿于淳。且酷刑拷珍,令其实克饷行赂事,几死,卒不承。淳用是免,珍竟论死,世威、震谪戍。其后,俺答岁入寇,帝卒不悟,辄曰:“此铣欲开边,故行报复耳。”   丁汝夔,字大章,霑化人。正德十六年进士。改庶吉士。嘉靖初,授礼部主事。争“大礼”被杖,调吏部。累官山西左布政使,擢右副都御史,巡抚甘肃。历抚保定、应天。入为左副都御史。坐事调湖广参政。复以故官抚河南。历吏部左、右侍郎。二十八年十月拜兵部尚书兼督团营。条上边务十事,皆报可。当是时,俺答岁寇边,羽书叠至。天子方斋居西内,厌兵事,而大学士严嵩窃权,边帅率以贿进,疆事大坏。其明年八月甲子,俺答犯宣府,诸将拒之不得入。汝夔即上言:“寇不得志于宣府,必东趋辽、蓟。请敕诸将严为备。潮河川乃陵京门户,宜调辽东一军赴白马关,保定一军赴古北口。”从之。寇果引而东,驻大兴州,去古北口百七十里。大同总兵官仇鸾知之,率所部驰至居庸南。顺天巡抚王汝孝驻蓟州,误听谍者谓寇向西北。汝夔信之,请令鸾还大同勿东,诏俟后报。及兴州报至,命鸾壁居庸,汝孝守蓟州。未几,寇循潮河川南下至古北口,薄关城。总兵官罗希韩、卢钺不能却,汝孝师大溃。寇遂由石匣营达密云,转掠怀柔,围顺义城。闻保定兵驻城内,乃解而南,至通州。阻白河不得渡,驻河东孤山,分剽昌平、三河,犯诸帝陵,杀掠不可胜纪。   京师戒严,召各镇勤王。分遣文武大臣各九人,守京城九门,定西侯蒋传、吏部侍郎王邦瑞总督之,而以锦衣都督陆炳,礼部侍郎王用宾,给事御史各四人,巡视皇城四门。诏大小文臣知兵者,许汝夔委用。汝夔条上八事,请列正兵四营于城外四隅,奇兵九营于九门外近郊。正兵营各一万,奇兵营各六千。急遣大臣二人经略通州、涿州,且释罪废诸将使立功赎罪。帝悉从之。然是时册籍皆虚数。禁军仅四五万,老弱半之,又半役内外提督大臣家不归伍,在伍者亦涕泣不敢前。从武库索甲仗,主库奄人勒常例,不时发。久之不能军。乃发居民及四方应武举诸生乘城,且大颁赏格。仇鸾与副将徐珏、游击张腾等军白河西,杨守谦与副将硃楫等军东直门外,诸路援兵亦稍集。议者率谓城内虚,城外有边兵足恃,宜移京军备内衅,汝夔亦以为然。遂量掣禁军入营十王府、厌寿寺前。掌营务者成国公硃希忠恐以兵少获谴,乃东西抽掣为掩饰计。士疲不得息,出怨言,而莫晓孰为调者,则争詈汝夔。鸾兵无纪律,掠民间。帝方眷鸾,令勿捕。汝夔亦戒勿治鸾兵。民益怨怒。   寇游骑四出,去都城三十里。及辛巳,遂自通州渡河而西,前锋七百骑驻安定门外教场。明日,大营薄都城。分掠西山、黄村、沙河、大小榆河,畿甸大震。初,寇逼通州,部所遣侦卒出城不数里,道遇伤者,辄奔还妄言诳汝夔。既而言不雠,汝夔弗罪也。募他卒侦之复如前。以故寇众寡远近皆不能知。   宣府总兵官赵国忠,参将赵臣、孙时谦、袁正,游击姚冕,山西游击罗恭等,各以兵入援,营玉河诸处。诏兵部核诸镇兵数,行赏赉。勤王兵先后五六万人,皆闻变即赴,未赍糗粮。制下犒师,牛酒无所出。越二三日,援军始得数饼饵,益饥疲不任战。   帝久不视朝,军事无由面白。廷臣多以为言,帝不许。礼部尚书徐阶复固请,帝乃许。癸未,群臣昧爽入。至日晡,帝始御奉天殿,不发一词,但命阶奉敕谕至午门,集群臣切责之而已。帝怒文武臣不任事,尤怒汝夔。吏部因请起杨守礼、刘源清、史道、许论于家。汝夔不自安,请督诸将出城战,而以侍郎谢兰署部事。帝责其推委,命居中如故。寇纵横内地八日,诸军不敢发一矢。寇本无意攻城,且所掠过望,乃整辎重,从容趋白羊口而去。   方事棘,帝趣诸将战甚急。汝夔以咨嵩。嵩曰:“塞上败或可掩也,失利辇下,帝无不知,谁执其咎?寇饱自飏去耳。”汝夔因不敢主战,诸将亦益闭营,寇以此肆掠无所忌。既退,汝夔、兰及户、工尚书李士翱、胡松,侍郎骆颙、孙禬皆引罪。命革士翱职,停松俸,俱戴罪办事,侍郎各停俸五月,而下汝夔狱。帝欲大行诛以惩后。汝夔窘,求救于嵩。嵩曰:“我在,必不令公死。”及见帝怒甚,竟不敢言。给事御史劾汝夔御寇无策。帝责其不早言,夺俸有差。趣具狱,怒法司奏当缓,杖都御史屠侨、刑部侍郎彭黯、大理卿沈良才各四十,降俸五等。刑科张侃等循故事覆奏,各杖五十,斥侃为民。坐汝夔守备不设,即日斩于市,枭其首,妻流三千里,子戍铁岭。汝夔临刑,始悔为嵩所卖。   方廷讯时,职方郎王尚学当从坐。汝夔曰,“罪在尚书,郎中无预”,得减死论戍。比赴市,问左右:“王郎中免乎?”尚学子化适在旁,谢曰:“荷公恩,免矣。”汝夔叹曰:“汝父劝我速战,我为政府误。汝父免,我死无恨。”闻者为泣下。隆庆初,复官。   汝夔既下狱,并逮汝孝、希韩、钺。寇未尽去,官校不敢前,托言汝孝等追寇白羊口,远不可卒至。比逮至,论死。帝怒渐解,而汝孝复以首功闻,命俱减死戍边。   杨守谦,字允亨,徐州人。父志学,字逊夫,弘治六年进士。巡抚大同、宁夏,边人爱之。累官刑部尚书,卒,谥康惠。   守谦登嘉靖八年进士,授屯田主事。改职方,历郎中,练习兵计。出为陕西副使,改督学政,有声,就拜参政。未任,擢右佥都御史,巡抚山西。上言偏头、老营堡二所,余地千九百余顷,请兴举营田。因荐副使张镐为提调,牛种取给本土。帝称为忠,即报可。俄移抚延绥。请久任镐,终其事。其后二年,营田大兴。计秋获可当帑银十万,边关谷价减十五。守谦荐镐可大用,且言延绥、安定诸边可如例。户部请推行之九边。帝悦,命亟行之,录守谦、镐功。守谦未去延绥,而镐已巡抚宁夏矣。   守谦至延绥,言:“激劝军士在重赏。令斩一首者升一级,不愿者予白金三十两。赏已薄,又文移察勘,动涉岁时,以故士心不劝。近宣、大事棘稍加赏格,请倍增其数,镇巡官验明即给。盖增级、袭廕,有官者利之,穷卒觊赏而已。”兵部以为然,定斩首一级者与五十两,著为令。以前山西修边功,增俸一级,赐金币有加。请给新设游兵月饷,发仓储贷饥卒,皆报许。   二十九年进副都御史,巡抚保定兼督紫荆诸关。去镇之日,倾城号泣,有追送数百里外者。未几,俺答入寇,守谦率师倍道入援。帝闻其至,甚喜,令营崇文门外。会副总兵硃楫,参将祝福、冯登亦各以兵至,人心稍安。寇游骑散掠枯柳诸村,去京城二十里。守谦及楫等兵移营东直门外。诏同仇鸾调度京城及各路援兵,相机战守。   寇薄都城,诸将高秉元、徐镛等御之,不能却。帝拜鸾大将军,进守谦兵部右侍郎,协同提督内外诸军事。鸾时自孤山还,至东直门观望,斩死人首六级,报功。守谦孤军薄俺答营,而阵无后继,不敢战。帝闻不悦。而尚书丁汝夔虑丧师,戒勿轻战。诸将离城远,见守谦不战,亦坚壁,辄引汝夔及守谦为辞。流闻禁中,帝益怒。   初,寇抵安定门,诏守谦与楫等合击,莫敢前。守谦亦委无部檄,第申儆备。寇遂毁城外庐舍。城西北隅火光烛天,内臣园宅在焉,环泣帝前,称将帅为文臣制,故寇得至此。帝怒曰:“守谦拥众自全,朕亲降旨趣战,何得以部檄为解。”寇退,遂执守谦与汝夔廷鞫之。坐失误军机,即日戮于市。守谦临刑时,慨然曰:“臣以勤王反获罪,谗贼之口实蔽圣聪。皇天后土知臣此心,死何恨。”边陲吏士知守谦死,无不流涕者。   守谦坦易无城府,驭下多恩意。守官廉,位至开府,萧然若寒士。然性迟重,客有劝之战者,应曰:“周亚夫何人乎?”客曰:“公误矣,今日何得比汉法?”守谦不纳,竟得罪。隆庆初,赠兵部尚书,谥恪愍。   商大节,字孟坚,钟祥人。嘉靖二年进士。授丰城知县。始为筑城,捕境内盗几尽。擢兵科给事中。京察竣,复命科道互相劾,被谪盐城县丞。三迁刑部郎中,出为广东佥事。捣海南叛黎巢,增秩,赐金币。累官山东按察使。擢右佥都御史,巡抚保定兼提督紫刑诸关。虑俺答内侵,疏请重根本,护神京。居四年,召理院事。俺答果大举薄都城。诏城中居民及四方入应武举者悉登陴守,以大节率五城御史统之。发帑金五千两,命便宜募壮士。屡条上军民急务。比寇退,复命兼管民兵,经略京城内外。训练鼓舞,军容甚壮。擢右副都御史,经略如故。所募民兵已四千,请以三等授饷。上者月二石,其次递减五斗。帝亟从之。   仇鸾为大将军,尽统中外兵马,恶大节独为一军,不受其节制,欲困之。乃请画地分守,以京师四郊委大节。大节言:“臣虽经略京城,实非有重兵专战守责者也。京城四郊利害,鸾欲专以臣当。臣节制者,止巡捕军,鸾又频调遣,奸宄猝发,谁为捍御哉?”所争甚晰,而帝方宠鸾,不欲人挠其事,责大节怀奸避难,立下诏狱。法司希旨,当大节斩。严嵩言:“大节诚有罪,但法司引律非是。幸赦其死,戍极边。”亦不听。时三十年四月也。   明年八月,鸾死,大节故部曲石镗、孙九思等数百人伏阙讼冤,章再上。兵部侍郎张时彻等言:“大节为逆鸾制肘,以抵于法,乞顺群情赦之。”帝怒,镌时彻二秩。明年竟卒于狱。隆庆初,复故官,赠兵部尚书,谥端愍。   王忬,字民应,太仓人。父倬,南京兵部右侍郎,以谨厚称。忬登嘉靖二十年进士,授行人,迁御史。皇太子出阁,疏以武宗居青宫为戒。又劾罢东厂太监宋兴。出视河东盐政,以疾归。已,起按湖广,复按顺天。   二十年,俺答大举犯古北口。忬奏言潮河川有径道,一日夜可达通州。因疾驰至通为守御计,尽徙舟楫之在东岸者。夜半,寇果大至。不得渡,遂壁于河东。帝密遣中使觇军,见忬方厉士乘城。还奏,帝大喜。副都御史王仪守通州,御史姜廷颐劾其不职,忬亦言仪纵士卒虐大同军。大同军者,仇鸾兵也。帝立命逮仪,而超擢忬右佥都御史代之。寇退,忬请振难民,筑京师外郭,修通州城,筑张家湾大小二堡,置沿河敌台。皆报可。寻罢通州、易州守御大臣,召忬还。   三十一年出抚山东。甫三月,以浙江倭寇亟,命忬提督军务,巡视浙江及福、兴、漳、泉四府。先后上方略十二事,任参将俞大猷、汤克宽,又奏释参将尹凤、卢镗系。贼犯温州,克宽破之。其据昌国卫者,为大猷击退。而贼首汪直复纠岛倭及漳、泉群盗连巨舰百余蔽海至,滨海数千里同告警。上海及南汇、吴淞、乍浦、蓁屿诸所皆陷,苏、松、宁、绍诸卫所州县被焚掠者二十余。留内地三月,饱而去。忬乃言将士逐毁其船五十余艘。于是先所夺文武将吏俸,皆得复。寻以给事王国祯言,改巡抚。忬方视师闽中,贼复大至,犯浙江,卢镗等频失利。御史赵炳然劾其罪,帝特宥,忬因请筑嘉善、崇德、桐乡、德清、慈溪、奉化、象山城,而恤被寇诸府。   时已遣尚书张经总督诸军。大同适中寇,督抚苏祐、侯钺俱被逮,乃进忬右副都御史,巡抚大同。秋防事竣,就加兵部右侍郎。蓟辽总督杨博还朝,即移忬代之。寻进右都御史。忬言:“骑兵利平地,步兵利险阻。今蓟镇画地守,请去他郡防秋马兵八千,易之以步,岁省银五万六千余两。”从之。打来孙十余万骑深入广宁诸处,总兵官殷尚质等战殁。忬停俸三月。未几,打来孙复以十万骑屯青城,分遣精骑犯一片石、三道关。总兵官欧阳安拒却之。事闻,赉银币。把都儿等犯迁安,副总兵蒋承勋战死。降昂兵部侍郎,留任。   初,帝器忬才,甚眷之。及所部屡失事,则以为不足办寇,谕严嵩与兵部计防守之宜。嵩奏流河口边墙有缺,故寇乘之入,宜大修边墙。且令忬选补额兵,操练战守,不得专恃他镇援兵。部条六事,如嵩指。帝乃下诏责忬,赦其罪,实主兵,减客兵,如议。于是练兵之议起。时寇别部入沈阳,有乡兵金仲良者擒其长讨赖。忬赉银币,官仲良三级。防秋毕,复忬官。寻复用沈阳却寇功,廕一子。已而寇复入辽阳,副总兵王重禄败绩。御史周斯盛以闻。帝置忬不问,治他将吏如律。   初,帝从杨博言,命蓟镇入卫兵听宣大调遣。忬言:“古北诸口无险可守,独恃入卫卒护陵京,奈何听调发?”帝怒曰:“曩令蓟镇练兵,今一卒不练,遇防秋辄调他镇兵,兵部详议以闻。”部臣言:“蓟镇额兵多缺,宜察补”。乃遣郎中唐顺之往核。还奏额兵九万有奇,今惟五万七千,又皆羸老。忬与总兵官安、巡抚马珮及诸将袁正等,俱宜按治。乃降忬俸二级。帝因问嵩:“边兵入卫,旧制乎?”嵩曰:“祖宗时无调边兵入内地者。正德中刘六猖獗,始调许泰、郤永领边兵讨贼。庚戌之变,仇鸾选边兵十八支护陵京,未用以守蓟镇。至何栋始借二支防守,忬始尽调边兵守要害,去岁又征全辽士马入关,致寇乘虚入犯,辽左一空。若年复一年,调发不已,岂惟糜饷,更有他忧。”帝由是恶忬甚。逾月,寇犯清河,总兵官杨照御之,斩首八百余级。越四日,土蛮十万骑薄界岭口,副将马芳拒却之。明日,敌骑二百奔还,芳及安俘斩四十级。忬犹被赉。   三十八年二月,把都儿、辛爱数部屯会州,挟朵颜为乡导,将西入,声言东。忬遽引兵东。寇乃以其间由潘家口入,渡滦河而西,大掠遵化、迁安、蓟州、玉田,驻内地五日,京师大震。御史王渐、方辂遂劾忬、安及巡抚王轮罪。帝大怒,斥安,贬轮于外,切责忬,令停俸自效。至五月,辂复劾忬失策者三,可罪者四,遂命逮忬及中军游击张伦下诏狱。刑部论忬戍边,帝手批曰:“诸将皆斩,主军令者顾得附轻典耶?”改论斩。明年冬,竟死西市。   忬才本通敏。其骤拜都御史,及屡更督抚也,皆帝特简,所建请无不从。为总督数以败闻,由是渐失宠。既有言不练主兵者,益大恚,谓:“忬怠事,负我。”嵩雅不悦忬。而忬子世贞复用口语积失欢于嵩子世蕃。严氏客又数以世贞家琐事构于嵩父子。杨继盛之死,世贞又经纪其丧,嵩父子大恨。滦河变闻,遂得行其计。穆宗即位,世贞与弟世懋伏阙讼冤。复故官,予恤。   杨选,字以公,章丘人。嘉靖二十三年进士。授行人。擢御史,迁易州兵备副使。俺答围大同右卫,巡抚硃笈被逮,超拜选右佥都御史代之。与侍郎江东、总兵官张承勋解其围。忧归,再起,仍故职。四十年擢总督蓟辽副都御史。条上封疆极弊十五事,多从其请。以居庸岔道却敌功,进兵部右侍郎。   明年五月,古北口守将遣哨卒山塞,朵颜卫掠其四人。部长通汉叩关索赏,副总兵胡镇执之,并缚其党十余人。通汉子惧,拥所执哨卒至墙下,请易其父。通汉者,辛爱妻义父也,选欲以牵制辛爱,要其子入质,乃遣还父。自是诸子迭为质,半岁而代。选驰疏以闻,自诩方略。选及巡抚徐绅等俱受赏。   十月丁卯,辛爱与把都儿等大举自墙子岭、磨刀峪溃墙入犯,京师戒严。帝大惊,谕阁臣徐阶曰:“朕东见火光,此贼去京不远,其令兵部谕诸军并力剿逐。”明日,选以寇东遁闻,为将士祈赏。帝疑,以问阶。对曰:“寇营尚在平谷,选等往通州矣,谓追杀者,妄也。”帝衔之。寇稍东,大掠三河、顺义,围诸将傅津等于郑官屯。选遣副将胡镇偕总兵官孙膑、游击赵溱击之。膑、溱战殁,镇力战得脱。寇留内地八日不退。给事中李瑜遂劾选、绅与副使卢镒,参将冯诏、胡粲,游击严瞻等,俱逮下诏狱。又二日,寇始北去,京师解严。   初,谍者言寇将窥墙子岭,部檄严待之,而三卫为寇导者绐选赴潘家口。寇已入,选、绅惧得罪,径趋都城,屯东直门外,旋还通州。及遣镇等御,又不胜。内侍家蓟西者,哗言通汉父子实召寇。帝入其言,益怒。法司坐选、绅、诏守备不设律斩,镒等戍。帝谕锦衣硃希孝坐以纵通汉勾贼罪,复下选诏狱。选不承,止承质通汉父子事,且言事已上闻。希孝录其语上,刑部如帝指论选死。即戳于市,枭其首示边,妻子流二千里。绅论死系狱,诏及镒等戍边。帝虽怒选甚,但欲诛其身,法司乃并坐其妻子。隆庆初,始释还。   赞曰:世宗威柄自操,用重典以绳臣下,而弄权者借以行其私。于是赐阘冗废职之徒事败伏辜,而出力任事之臣亦中危法受戮,边臣不得自展布,而武备綍矣。陈九畴、翟鹏、孙继鲁、曾铣皆可用之才,或谪或死,不以其罪。铣复套之议甚伟。然权臣当轴,而敌势方强,虽颇、牧乌能有为?丁汝夔之戮,于法诚不为过。然戎律之弛,有由来矣,而汝夔独蒙其咎。王忬、杨选于边备甚疏,宜不免云。    列传第九十三   硃纨 张经(李天宠 周珫 杨宜 彭黯等) 胡宗宪(阮鹗 宗礼)曹邦辅(任环 吴成器) 李遂(弟逢进) 唐顺之(子鹤征)   硃纨,字子纯,长洲人。正德十六年进士。除景州知州,调开州。嘉靖初,迁南京刑部员外郎。历四川兵备副使。与副总兵何卿共平深沟诸砦番。五迁至广东左布政使。二十五年擢右副都御史,巡抚南、赣。明年七月,倭寇起,改提督浙、闽海防军务,巡抚浙江。   初,明祖定制,片板不许入海。承平久,奸民阑出入,勾倭人及佛郎机诸国入互市。闽人李光头、歙人许栋踞宁波之双屿为之主,司其质契。势家护持之,漳、泉为多,或与通婚姻。假济渡为名,造双桅大船,运载违禁物,将吏不敢诘也。或负其直,栋等即诱之攻剽。负直者胁将吏捕逐之,泄师期令去,期他日偿。他日至,负如初。倭大怨恨,益与栋等合。而浙、闽海防久坠,战船、哨船十存一二,漳、泉巡检司弓兵旧额二千五百余,仅存千人。剽掠辄得志,益无所忌,来者接踵。   纨巡海道,采佥事项高及士民言,谓不革渡船则海道不可清,不严保甲则海防不可复,上疏具列其状。于是革渡船,严保甲,搜捕奸民。闽人资衣食于海,骤失重利,虽士大夫家亦不便也,欲沮坏之。纨讨平覆鼎山贼。明年将进攻双屿,使副使柯乔、都指挥黎秀分驻漳、泉、福宁,遏贼奔逸,使都司卢镗将福清兵由海门进。而日本贡使周良违旧约,以六百人先期至。纨奉诏便宜处分。度不可却,乃要良自请,后不为例。录其船,延良入宁波宾馆。奸民投书激变,纨防范密,计不得行。夏四月,镗遇贼于九山洋,俘日本国人稽天,许栋亦就擒。栋党汪直等收余众遁,镗筑塞双屿而还。番舶后至者不得入,分泊南麂、礁门、青山、下八诸岛。   势家既失利,则宣言被擒者皆良民,非贼党,用摇惑人心。又挟制有司,以胁从被掳予轻比,重者引强盗拒捕律。纨上疏曰:“今海禁分明,不知何由被掳,何由协从?若以入番导寇为强盗,海洋敌对为拒捕,臣之愚暗,实所未解。”遂以便宜行戮。   纨执法既坚,势家皆惧。贡使周良安插已定,闽人林懋和为主客司,宣言宜发回其使。纨以中国制驭诸番,宜守大信,疏争之强。且曰:“去外国盗易,去中国盗难。去中国濒海之盗犹易,去中国衣寇之盗尤难。”闽、浙人益恨之,竟勒周良还泊海屿,以俟贡期。吏部用御史闽人周亮及给事中叶镗言,奏改纨巡视,以杀其权。纨愤,又明年春上疏言:“臣整顿海防,稍有次第,亮欲侵削臣权,致属吏不肯用命。”既又陈明国是、正宪体、定纪纲、扼要害、除祸本、重断决六事,语多愤激。中朝士大夫先入浙、闽人言,亦有不悦纨者矣。   纨前讨温、盘、南麂诸贼,连战三月,大破之,还平处州矿盗。其年三月,佛郎机国人行劫至诏安。纨击擒其渠李光头等九十六人,复以便宜戮之。具状闻,语复侵诸势家。御史陈九德遂劾纨擅杀。落纨职,命兵科都给事杜汝祯按问。纨闻之,慷慨流涕曰:“吾贫且病,又负气,不任对簿。纵天子不欲死我,闽、浙人必杀我。吾死,自决之,不须人也。”制圹志,作绝命词,仰药死。二十九年,给事汝祯、巡按御史陈宗夔还,称奸民鬻贩拒捕,无僭号流劫事,坐纨擅杀。诏逮纨,纨已前死。柯乔、卢镗等并论重辟。   纨清强峭直,勇于任事。欲为国家杜乱源,乃为势家构陷,朝野太息。自纨死,罢巡视大臣不设,中外摇手不敢言海禁事。浙中卫所四十一,战船四百三十九,尺籍尽耗。纨招福清捕盗船四十余,分布海道,在台州海门卫者十有四,为黄岩外障,副使丁湛尽散遣之,撤备驰禁。未几,海寇大作,毒东南者十余年。   张经,字廷彝,侯官人。初冒蔡姓,久之乃复。正德十二年进士。除嘉兴知县。嘉靖四年召为吏科给事中,历户科都给事中,数有论劾。言官指为张、桂党,吏部言经行修,不问。擢太仆少卿,历右副都御史,协理院事。十六年进兵部右侍郎,总督两广军务。断藤峡贼侯公丁据弩滩为乱。经与御史邹尧臣等定计,以军事属副使翁万达,诱执公丁。参议田汝成请乘势进讨。命副总兵张经将三万五千人为左军,万达监之,指挥王良辅等六将分六道会南宁;都指挥高乾将万六千人为右军,副使梁廷振监之,指挥马文杰等四将分四道会宾州,抵贼巢夹击。贼奔林峒而东。良辅等邀之,贼中断,复西奔,斩首千二百级。其东者遁入罗运山,万达等移师攻之。檄右军沿江而东,绕出其背。贼刊巨木塞隘口,布蒺藜菰签,伏机弩毒镖,悬石树杪,急则撼其树,石皆坠,官军并以计破之。右军愆期,田州土酋卢受乃纵贼去。俘其众四百五十,招降者二千九百有奇。土人言,祖父居罗运八世矣,未闻官军涉兹土也。捷闻,进经左侍郎,加秩一级。   寻与毛伯温定计,抚定安南,再进右都御史。平思恩九土司及琼州黎,进兵部尚书。副使张瑶等讨马平瑶屡败,帝罪瑶等而宥经。给事中周怡劾经,经乞罢,不允。以忧归。服阕,起三边总督。给事中刘起宗言经在两广克饷银,寝前命。   三十二年起南京户部尚书,就改兵部。明年五月,朝议以倭寇猖獗,设总督大臣。命经解部务,总督江南、江北、浙江、山东、福建、湖广诸军,便宜行事。经征两广狼土兵听用。其年十一月,用兵科言改经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,专办讨贼。倭二万馀据柘林川沙洼,其党方踵至。经日选将练兵,为捣巢计。以江、浙、山东兵屡败,欲俟狼土兵至用之。明年三月,田州瓦氏兵先至,欲速战,经不可。东兰诸兵继至。经以瓦氏兵隶总兵官俞大猷,以东兰、那地、南丹兵隶游击邹继芳,以归顺及思恩、东莞兵隶参将汤克宽,分屯金山卫、闵港、乍浦,掎贼三面,以待永顺、保靖兵之集。会侍郎赵文华以祭海至,与浙江巡按胡宗宪比,屡趋经进兵。经曰:“贼狡且众,待永、保兵至夹攻,庶万全。”文华再三言,经守便宜不听。文华密疏经糜饷殃民,畏贼失机,欲俟倭饱飏,剿余寇报功,宜亟治,以纾东南大祸。帝问严嵩,嵩对如文华指,且谓苏、松人怨经。帝怒,即下诏逮经。三十四年五月也。   方文华拜疏,永、保兵已至,其日即有石塘湾之捷。至五月朔,倭突嘉兴,经遣参将卢镗督保靖兵援,以大猷督永顺兵由泖湖趋平望,以克宽引舟师由中路击之,合战于王江泾,斩贼首一千九百余级,焚溺死者甚众。自军兴来称战功第一。给事中李用敬、阎望云等言:“王师大捷,倭夺气,不宜易帅。”帝大怒曰:“经欺诞不忠,闻文华劾,方一战。用敬等党奸。杖于廷,人五十,斥为民。”已而帝疑之,以问嵩。嵩言:“徐阶、李本江、浙人,皆言经养寇不战。文华、宗宪合谋进剿,经冒以为功。”因极言二人忠。帝深入其言。经既至,备言进兵始末,且言:“任总督半载,前后俘斩五千,乞赐原宥。”帝终不纳,论死系狱。其年十月,与巡抚李天宠俱斩。天下冤之。   天宠,孟津人。由御史迁徐州兵备副使,却倭通州、如皋。三十三年六月擢右佥都御史,代王忬巡抚浙江。倭掠绍兴,歼焉,赉银币。顷之,贼犯嘉善,围嘉兴,劫秀水、归安,副使陈宗夔战不利,百户赖荣华中砲死,嘉善知县邓植弃城走。入城大掠。贼复陷崇德,攻德清,杀裨将梁鄂等。文华谤天宠嗜酒废事,帝遂除天宠名,而擢宗宪以代。未几,御史弃恩以倭躏北新关,劾天宠,宗宪亦言其纵寇。帝怒,逮下狱,遂与经同日死。   代经者应城周珫、衡水杨宜。节制不行,狼土兵肆焚掠。东南民既苦倭,复苦兵矣。隆庆初,复经官,谥襄愍。   珫为户科给事中,坐谏世宗南幸,谪镇远典史。累官右佥都御史,巡抚苏、松诸府。疏陈御倭有十难,有三策。经既得祸,即擢珫兵部右侍郎代之,无所展。会宗宪已代天宠,因欲夺珫位。文华遂劾珫,荐宗宪。帝为夺珫俸,寻勒为民。珫在官仅三十有四日,而杨宜代。   宜抚河南,平剧贼师尚诏。迁南京户部右侍郎,未几代珫。时倭势犹盛。宜为总督,而文华督察军务,威出宜上。易置文武大吏,惟其爱憎。宜惩经、天宠祸,曲意奉之。文华视之蔑如也。倭据陶宅,官军久无功,文华遂劾宜。宜以狼兵徒剽掠不可用,请募江、浙义勇,山东箭手,益调江、浙、福建、湖广漕卒,河南毛兵。比客兵大集,宜不能驭。川兵与山东兵私斗,几杀参将。酉阳兵溃于高桥,夺舟径归苏州。明年正月,文华还朝,请罢宜,以宗宪代。会御史邵惟中上失事状,遂夺宜职闲住。宜在事仅逾半岁,以谄事文华,故得祸轻。   倭之躏苏、松也,起嘉靖三十二年,讫三十九年,其间为巡抚者十人。安福彭黯,迁南京工部尚书。畏贼,不俟代去,下狱除名。黄冈方任、上虞陈洙皆未抵任。任丁忧,洙以才不足任别用。而代以鄞人屠大山,使提督军务。苏、松巡抚之兼督军务,自大山始。阅半岁,以疾免。寻坐失事下诏狱,为民。继之者珫。继珫者曹邦辅。以文华谮,下诏狱,谪戍。次眉州张景贤,以考察夺职。次盩厔赵忻,坐金山军变,下狱贬官。次江陵陈锭,数月罢去。次翁大立。当大立时,倭患已息,而坐恶少年鼓噪为乱,竟罢职。无一不得罪去者。   胡宗宪,字汝贞,绩溪人。嘉靖十七年进士。历知益都、余姚二县。擢御史,巡按宣、大。诏徙大同左卫军于阳和、独石,卒聚而哗。宗宪单骑慰谕,许勿徙,乃定。   三十三年,出按浙江。时歙人汪直据五岛煽诸倭入寇,而徐海、陈东、麻叶等巢柘林、乍浦、川沙洼,日扰郡邑。帝命张经为总督,李天宠抚浙江,又命侍郎赵文华督察军务。文华恃严嵩内援,恣甚。经、天宠不附也,独宗宪附之。文华大悦,因相与力排二人。倭寇嘉兴,守宪中以毒酒,死数百人。及经破王江泾,宗宪与有力。文华尽掩经功归宗宪,经遂得罪。寻又陷天宠,即超擢宗宪右佥都御史代之。时柘林诸倭移屯陶宅,势稍杀。会苏、松巡抚曹邦辅歼倭浒墅,文华欲攘功不得,大恨,遂进剿陶宅残寇。宗宪与共,将锐卒四千,营砖桥,约邦辅夹击。倭殊死战,宗宪兵死者千余。文华令副使刘焘攻之,复大败。而倭犯浙东诸州县,杀文武吏甚众。宗宪乃与文华定招抚计。文华还朝,盛毁总督杨宜,而荐宗宪,遂以为兵部右侍郎代宜。   初,宗宪令客蒋洲、陈可愿谕日本国王,遇汪直养子滶于五岛,邀使见直。直初诱倭入犯,倭大获利,各岛由此日至。既而多杀伤,有全岛无一归者,死者家怨直。直乃与滶及叶碧川、王清溪、谢和等据五岛自保。岛人呼为老船主。宗宪与直同乡里,欲招致之,释直母妻于金华狱,资给甚厚。洲等谕宗宪指。直心动,又知母妻无恙,大喜曰:“俞大猷绝我归路,故至此。若贷罪许市,吾亦欲归耳。但日本国王已死,各岛不相摄,须次第谕之。”因留洲而遣滶等护可愿归。宗宪厚遇滶,令立功。滶遂破倭舟山,再破之列表。宗宪请于朝,赐滶等金币,纵之归。滶大喜,以徐海入犯来告。亡何,海果引大隅、萨摩二岛倭分掠瓜洲、上海、慈溪,自引万余人攻乍浦,陈东、麻叶与俱。宗宪壁塘栖,与巡抚阮鹗相犄角。会海趋皁林,鹗遣游击宗礼击海于崇德三里桥,三战三捷。既而败死,鹗走桐乡。   礼,常熟人,由世千户历署都督佥事。骁健敢战。练卒三千连破倭,至是败殁。赠都督同知,谥忠壮,赐祠皁林。   鹗既入桐乡,贼乘胜围之。宗宪计曰:“与鹗俱陷无益也。”遂还杭州,遣指挥夏正等持滶书要海降。海惊曰:“老船主亦降乎?”时海病创,意颇动,因曰:“兵三路进,不由我一人也。”正曰:“陈东已他有约,所虑独公耳。”海遂疑东。而东知海营有宗宪使者,大惊,由是有隙。正乘间说下海。海遣使来谢,索财物,宗宪报如其请。海乃归俘二百人,解桐乡围。东留攻一日,亦去,复巢乍浦。鹗知不能当海,乃东渡钱塘御他贼。   初,海入犯,焚其舟,示士卒无还心。至是,宗宪使人语海曰:“若已内附,而吴淞江方有贼,何不击之以立功?且掠其舸,为缓急计。”海以为然,逆击之硃泾,斩三十余级。宗宪令大猷潜焚其舟。海心怖,以弟洪来质,献所戴飞鱼冠、坚甲、名剑及他玩好。宗宪因厚遇洪,谕海缚陈东、麻叶,许以世爵。海果缚叶以献。宗宪解其缚,令以书致东图海,而阴泄其书于海。海怒。海妾受宗宪赂,亦说海。于是海复以计缚东来献,帅其众五百人去乍浦,别营梁庄。官军焚乍浦巢,斩首三百余级,焚溺死称是。海遂刻日请降,先期猝至,留甲士平湖城外,率酋长百余,胄而入。文华等惧,欲勿许,宗宪强许之。海叩首伏罪,宗宪摩海顶,慰谕之。海自择沈庄屯其众。沈庄者东西各一,以河为堑。宗宪居海东庄,以西庄处东党。令东致书其党曰:“督府檄海,夕擒若属矣。”东党惧,乘夜将攻海。海挟两妾走,间道中槊。明日,官军围之,海投水死。会卢镗亦擒辛五郎至。辛五郎者,大隅岛主弟也。遂俘洪、东、叶、五郎及海首献京师。帝大悦,行告庙礼,加宗宪右都御史,赐金币加等。海余党奔舟山。宗宪令俞大猷雪夜焚其栅,尽死。两浙倭渐平。   三十六年正月,阮鹗改抚福建,即命宗宪兼浙江巡抚事。蒋洲在倭中,谕山口、丰后二岛主源义长、源义镇还被掠人口,具方物入贡。宗宪以闻。诏厚赉其使,遣还。至十月,复遣夷目善妙等随汪直来市,至岑港泊焉。浙人闻直以倭船至,大惊。巡按御史王本固亦言不便,朝臣谓宗宪且酿东南大祸。直遣滶诣宗宪曰:“我等奉诏来,将息兵安境。谓宜使者远迎,宴犒交至。今盛陈军容,禁舟楫往来,公绐我耶?”宗宪解谕至再,直不信。乃令其子以书招之,直曰:“儿何愚也。汝父在,厚汝。父来,阖门死矣。”因要一贵官为质。宗宪立遣夏正偕滶往。宗宪尝预为赦直疏,引滶入卧内,阴窥之。滶语直,疑稍解,乃偕碧川、清溪入谒。宗宪慰藉之甚至,令至杭见本固。本固下直等于狱。宗宪疏请曲贷直死,俾戍海上,系番夷心。本固争之强,而外议疑宗宪纳贼赂。宗宪惧,易词以闻。直论死,碧川、清溪戍边。滶与谢和遂支解夏正,栅舟山,阻岑港而守。官军四面围之,贼死斗,多陷殁者。   至明年春,新倭复大至,严旨责宗宪。宗宪惧得罪,上疏陈战功,谓贼可指日灭。所司论其欺诞。帝怒,尽夺诸将大猷等职,切让宗宪,令克期平贼。时赵文华已得罪死,宗宪失内援,见寇患未已,思自媚于上,会得白鹿于舟山,献之。帝大悦,行告庙礼,厚赉银币。未几,复以白鹿献。帝益大喜,告谢玄极宝殿及太庙,百官称贺,加宗宪秩。既而岑港之贼徙巢柯梅,官军屡攻不能克。御史李瑚劾宗宪诱汪直启衅。本固及给事中刘尧诲亦劾其老师纵寇,请追夺功赏。帝命廷议之,咸言宗宪功多,宜勿罢。帝嘉其擒直功,令居职如故。   贼之徙柯梅也,造巨舰为遁计。及舰成,宗宪利其去,不击。贼扬帆泊浯屿,纵掠闽海州县。闽人大噪,谓宗宪嫁祸。御史瑚再劾宗宪三大罪。瑚与大猷皆闽人,宗宪疑大猷漏言,劾大猷不力击,大猷遂被逮。   当是时,江北、福建、广东皆中倭。宗宪虽尽督东南数十府,道远,但遥领而已,不能遍经画。然小胜,辄论功受赉无虚月。即败衄,不与其罪。三十八年,贼大掠温、台,别部复寇滨海诸县。给事中罗嘉宾、御史庞尚鹏奉诏勘之。言宗宪养寇,当置重典,帝不问。明年,论平汪直功,加太子太保。   宗宪多权术,喜功名,因文华结严嵩父子,岁遗金帛子女珍奇淫巧无数。文华死,宗宪结嵩益厚,威权震东南。性善宾客,招致东南士大夫预谋议,名用是起。至技术杂流,豢养皆有恩,能得其力。然创编提均徭之法,加赋额外,民为困敝,而所侵官帑、敛富人财物亦不赀。嘉宾、尚鹏还,上宗宪侵帑状,计三万三千,他册籍沉灭。宗宪自辩,言:“臣为国除贼,用间用饵,非小惠不成大谋。”帝以为然,更慰谕之。寻上疏,请得节制巡抚及操江都御史,如三边故事。帝即晋兵部尚书,如其请。复献白龟二、五色芝五。帝为谢玄告庙如前,赉宗宪加等。   明年,江西盗起,又兼制江西。未至,总兵官戚继光已平贼。九月奏言:“贼屡犯宁、台、温,我师前后俘斩一千四百有奇,贼悉荡平。”帝悦,加少保。两广平巨盗张琏,亦论宗宪功。时嵩已败,大学士徐阶曰:“两广平贼,浙何与焉?”仅赐银币。未几,南京给事中陆凤仪劾其党严嵩及奸欺贪淫十大罪,得旨逮问。及宗宪至,帝曰:“宗宪非嵩党。朕拔用八九年,人无言者。自累献祥瑞,为群邪所疾。且初议获直予五等封,今若加罪,后谁为我任事者?其释令闲住。”   久之,以万寿节献秘术十四。帝大悦,将复用矣。会御史汪汝正籍罗龙文家,上宗宪手书,乃被劾时自拟旨授龙文以达世蕃者,遂逮下狱。宗宪自叙平贼功,言以献瑞得罪言官,且讦汝正受赃事。帝终怜之,并下汝正狱。宗宪竟瘐死,汝正得释。万历初,复官,谥襄懋。   阮鹗者,桐城人,官浙江提学副使。时倭薄杭州,乡民避难入城者,有司拒不许入。鹗手剑开门纳之,全活甚众。以附文华、宗宪得超擢右佥都御史,代宗宪巡抚浙江。又以文华言,特设福建巡抚,即以命鹗。初在浙不主抚,自桐乡被围,惧甚。寇犯福州,赂以罗绮、金花及库银数万,又遗巨舰六艘,俾载以走。不能措一筹,而敛括民财动千万计,帷帟盘盂率以锦绮金银为之。御史宋仪望等交章劾,逮下刑部。严嵩为属法司,仅黜为民。所侵饷数,浮于宗宪,追还之官。   曹邦辅,字子忠,定陶人。嘉靖十一年进士。历知元城、南和,以廉干称。擢御史,巡视河东盐政。巡按陕西,劾总督张珩等冒功,皆谪戍。出为湖广副使,补河南。   柘城贼师尚诏反,陷归德。检校董纶率民兵巷战,手刃数贼,与其妻贾氏俱死之。又陷柘城,劫举人陈闻诗为帅。不听,斩从者胁之。闻诗绐曰:“必欲我行,毋杀人,毋纵火。”贼许诺,拥上马。不食三日,至鹿邑自缢。贼围太康,都指挥尚允绍与战鄢陵,败绩。允绍复击贼于霍山,贼围之,兵无敢进。邦辅斩最后者,士卒竞进。贼大溃,擒斩六百余人。尚诏走莘县,被擒。贼起四十余日,破府一,县八,杀戳十余万。邦辅亟战,歼之。诏赉银币,擢山西右参政,迁浙江按察使。   三十四年拜右佥都御史,巡抚应天。倭聚柘林。其党自绍兴窜,转掠杭、严、徽、宁、太平,遂犯南京,破溧水,抵宜兴。为官军所迫,奔浒墅。副总兵俞大猷、副使任环数邀击之,而柘林余贼已进据陶宅。邦辅督副使王崇古围之,佥事董邦政、把总娄宇协剿。贼走太湖,追及之,尽歼其众。副将何卿师溃,邦辅援之。以火器破贼舟,前后俘斩六百余人。侍郎赵文华欲攘其功,邦辅捷书先奏,文华大恨。既而与浙江巡按御史胡宗宪会邦辅攻陶宅贼,诸营皆溃。贼退,邦辅进攻之,复败,坐夺俸。文华奏邦辅避难击易,致师后期,总督杨宜亦奏邦辅故违节制。给事中夏栻、孙浚争之,得无罪。文华还京,奏余贼且尽,而巡按御史周如斗又奏失事状,帝颇疑文华。文华因言:“贼易灭,督抚非人,致败。臣昔论邦辅,栻壳、浚遂媒孽臣。东南涂炭何时解?”乃逮系邦辅,谪戍朔州。   隆庆元年,杨博为吏部,起邦辅左副都御史,协理院事。进兵部右侍郎,理戎政。寻以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,总督蓟、辽、保定军务。言修治边墙非上策,宜急练兵;兵练而后边事可议。以给事中张卤言,召为右都御史,掌院事。帝以京营事重,更协理为阅视,令付大臣知兵者,遂以左都御史召还,任之。已,从恭顺侯吴继爵言,复改阅视为提督。未几,转南京户部尚书。奏督仓主事张振选不奉约束。吏部因言:“往昔执政喜人悦己,属吏恃为奥援。构陷堂上官,至屈体降意,倒置名分。在外巡按御史亦曲庇进士推知,监司贤不肖出其口吻。害政无甚于此。”穆宗深然其言,为黜振选,饬内外诸司,然迄不能变。邦辅累乞骸骨,不听。万历元年给由赴阙,复以病求去,且言辛爱有窥觎志,宜慎防之。遂致仕去。居三年,卒。赠太子少保。   邦辅廉峻。自吴中被逮时,有司上所储俸钱,挥之去。历官四十年,家无余赀。抚、按奏其状,诏遣右评事刘叔龙为营坟墓。   任环,字应乾,长治人。嘉靖二十三年进士。历知黄平、沙河、滑县,并有能名。迁苏州同知。倭患起,长吏不娴兵革。环性慷慨,独以身任之。三十二年闰三月御贼宝山洋,小校张治战死。环奋前搏贼,相持数日,贼遁去。寻犯太仓,环驰赴之。尝遇贼,短兵接,身被三创几殆。宰夫捍环出,死之,贼亦引去。已而复至,裹疮出海击之。怒涛作,操舟者失色。环意气弥厉,竟败贼,俘斩百余。复连战阴沙、宝山、南沙,皆捷。擢按察佥事,整饬苏、松二府兵备。倭剽掠厌,悉归,惟南沙三百人舟坏不能去,环与总兵官汤克宽列兵守之。数月,贼大至,与旧倭合,掠华亭、上海。环等被劾,得宥。逾年,贼犯苏州。城闭,乡民绕城号。环尽纳之,全活数万计。副将解明道击退贼,论前后功,进环右参政。贼掠常熟,环率知县王鈇破其巢,焚舟二十七。未几,贼掠陆泾坝,都督周于德败绩。环偕总兵官俞大猷击败之,焚舟三十余。贼犯吴江,环、大猷击败之莺脰湖,贼奔嘉兴。顷之,三板沙贼夺民舟出海,环、大猷击败之马迹山。其别部屯嘉定者,火爇之,尽死。论功,廕一子副千户。母忧夺哀。贼屯新场,环与都司李经等率永顺、保靖兵攻之,中伏,保靖土舍、彭翅等皆死,环停俸戴罪。贼平,乞终制,许之。逾二年卒、年四十。给事中徐师曾颂其功,诏赠光禄卿,再廕一子副千户,建祠苏州,春秋致祭。   环在行间,与士卒同寝食,所得赐予悉分给之。军事急,终夜露宿,或数日绝餐。尝书姓名于肢体曰:“战死,分也。先人遗体,他日或收葬。”将士皆感激,故所向有功。   时休宁吴成器由小吏为会稽典史。倭三百余劫会稽,为官军所逐,走登龛山。成器遮击,尽殪之。未几,又破贼曹娥江,擢浙江布政司经历。遭丧,总督胡宗宪奏留之。擢绍兴通判。论功,进秩二级。成器与贼大小数十战皆捷。身先士卒,进止有方略,所部无秋毫犯。士民率于其战处立祠祀之。   李遂,字邦良,丰城人。弱冠,从欧阳德学。登嘉靖五年进士,授行人。历刑部郎中。锦衣卫送盗十三人,遂惟抵一人罪,余皆辨释。东宫建,赦天下。遂请列“大礼”大狱诸臣于赦令中,尚书聂贤惧不敢,乃与同官卢蕙请于都御史王廷相,廷相从之。事虽报罢,议者嘉焉。俄调礼部,忤尚书夏言。因事劾之,下诏狱,谪湖州同知。三迁衢州知府,擢苏、松兵备副使。屡迁广东按察使。释囚八百余人。进山东右布政使。江洋多盗,遂迁右佥都御史提督操江。军政明,盗不敢发。俺答犯京师,召遂督苏州军饷。未谢恩,请关防符验用新衔。帝怒,削其籍。   三十六年,倭扰江北。廷议以督漕都御史兼理巡抚不暇办寇,请特设巡抚,乃命遂以故官抚凤阳四府。时淮、扬三中倭,岁复大水,且日役民輓大木输京师。遂请饷增兵,恤民节用,次第画战守计。三十八年四月,倭数百艘寇海门。遂语诸将曰:“贼趋如皋,其众必合。合则侵犯之路有三:由泰州逼天长、凤、泗,陵寝惊矣;由黄桥逼瓜、仪,以摇南都,运道梗矣;若从富安沿海东至庙湾,则绝地也。”乃命副使刘景韶、游击丘升扼如皋,而身驰泰州当其冲。时贼势甚盛,副将邓城之败绩,指挥张谷死焉。贼知如皋有备,将犯泰州,遂急檄景韶、升遏贼。连战丁堰、海安、通州,皆捷。贼沿海东掠,遂喜曰:“贼无能为矣。”令景韶、升尾之,而致贼于庙湾。复虑贼突淮安,乃夜半驰入城。贼寻至,遂督参将曹克新等御之姚家荡。通政唐顺之、副总兵刘显来援,贼大败走,以余众保庙湾。景韶亦败贼印庄,追奔至新河口,焚斩甚众。庙湾贼据险不出,攻之月余不克。遂令景韶塞堑、夷木压垒陈,火焚其舟,贼乘夜雨潜遁。官军据其巢,追奔至虾子港,江北倭悉平。帝大喜,玺书奖励。贼驻崇明三沙者,将犯扬州。景韶战连胜,围之刘庄。会刘显来援,遂檄诸军尽属显。攻破其巢,追奔白驹场,贼尽殄。时遂已迁南京兵部侍郎。论功,予一子官,赉银币。御史陈志勘上遂平倭功,前后二十余战,斩获三千八百有奇。再予一子世千户,增俸二级。   莅南京甫数月,振武营军变。振武营者,尚书张鏊募健儿以御倭。素骄悍。旧制,南军有妻者,月粮米一石;无者,减其四;春秋二仲月,米石折银五钱。马坤掌南户部,奏减折色之一,督储侍郎黄懋官又奏革募补者妻粮,诸军大怨。代坤者蔡克廉方病,诸军以岁饥求复折色故额于懋官。懋官不可,给饷又逾期。三十九年二月都肄日,振武卒鼓噪懋官署。懋官急招鏊及守备太监何绶、魏国公徐鹏举、临淮侯李庭竹及遂至,诸营军已甲而入。予之银,争攫之。懋官见势汹汹,越垣投吏舍,乱卒随及。鹏举、鏊慰解不听,竟戕懋官,裸其尸于市。绶、鹏举遣吏持黄纸,许给赏万金,卒辄碎之。至许犒十万金,乃稍定。明日,诸大臣集守备厅,乱卒亦集。遂大言曰:“黄侍郎自越墙死,诸军特不当残辱之。吾据实奏朝廷,不以叛相诬也。”因麾众退,许复妻粮及故额,人畀之一金补折价,始散。遂乃托病闭阁,给免死券以慰安之,而密谕营将掩捕首恶二十五人,系狱。诏追褫懋官及克廉职,罢绶、庭竹、鏊,任鹏举如故,遂以功议擢。止诛叛卒三人,余戍边卫,而三人已前死。遂叹曰:“兵自此益骄矣。”未几,江东代鏊为尚书。江北池河营卒以千户吴钦革其帮丁,殴而缚之竿。帮丁者,操守卒给一丁,资往来费也。遂已召拜兵部左侍郎,以言官荐擢南京参赞尚书,镇抚之。营卒惑妖僧绣头,复倡讹言。遂捕斩绣头,申严什伍,书其名籍、年貌,系牌腰间,军乃戢。既又奏调镇武军护陵寝,一日散千人,留都自是无患。越四年,以老致仕。   遂博学多智,长于用兵,然亦善逢迎。帝将重建三殿,遂奏五河县泗水中涌大杉一,此川泽效灵,为圣主鼎新助,帝大喜。又进白兔,帝为遣官告庙。由此益眷遇。卒,赠太子太保,谥襄敏。   弟逢,字邦吉。由进士为吏科给事中。侍郎刘源清下吏,逢救之,并系,得释。进户科左给事中。偕同官谏南巡,下诏狱,谪永福典史。终德安知府。遂子材,自有传。   唐顺之,字应德,武进人。祖贵,户科给事中。父宝,永州知府。顺之生有异廪。稍长,洽贯群籍。年三十二,举嘉靖八年会试第一,改庶吉士。座主张璁疾翰林,出诸吉士为他曹,独欲留顺之。固辞,乃调兵部主事。引疾归。久之,除吏部。十二年秋,诏选朝官为翰林,乃改顺之编修,校累朝实录。事将竣,复以疾告,璁持其疏不下。有言顺之欲远璁者,璁发怒,拟旨以吏部主事罢归,永不复叙。至十八年选宫僚,乃起故官兼春坊右司谏。与罗洪先、赵时春请朝太子,复削籍归。卜筑阳羡山中,读书十余年。中外论荐,并报寝。   倭躏江南北。赵文华出视师,疏荐顺之。起南京兵部主事。父忧未终,不果出。免丧,召为职方员外郎,进郎中。出核蓟镇兵籍,还奏缺伍三万有奇,见兵亦不任战,因条上便宜九事。总督王忬以下俱贬秩。   寻命往南畿、浙江视师,与胡宗宪协谋讨贼。顺之以御贼上策,当截之海外,纵使登陆,则内地咸受祸。乃躬泛海,自江阴抵蛟门大洋,一昼夜行六七百里。从者咸惊呕,顺之意气自如。倭泊崇明三沙,督舟师邀之海外。斩馘一百二十,沉其舟十三。擢太仆少卿。宗宪言顺之权轻,乃加右通政。顺之闻贼犯江北,急令总兵官卢镗拒三沙,自率副总兵刘显驰援,与凤阳巡抚李遂大破之姚家荡。贼窘,退巢庙湾。顺之薄之,杀伤相当。遂欲列围困贼,顺之以为非计,麾兵薄其营,以火砲攻之,不能克。三沙又屡告急,顺之乃复援三沙,督镗、显进击,再失利。顺之愤,亲跃马布阵。贼构高楼望官军,见顺之军整,坚壁不出。显请退师,顺之不可,持刀直前,去贼营百余步。镗、显惧失利,固要顺之还。时盛暑,居海舟两月,遂得疾,返太仓。李遂改官南京,即擢顺之右佥都御史,代遂巡抚。顺之疾甚,以兵事棘,不敢辞。渡江,贼已为遂等所灭。淮、扬适大饥,条上海防善后九事。三十九年春,汛期至。力疾泛海,度焦山,至通州卒,年五十四。讣闻,予祭葬。故事:四品但赐祭。顺之以劳得赐葬云。   顺之于学无所不窥。自天文、乐律、地理、兵法、弧矢、勾股、壬奇、禽乙,莫不究极原委。尽取古今载籍,剖裂补缀,区分部居,为《左》、《右》、《文》、《武》、《儒》、《稗》六《编》传于世,学者不能测其奥也。为古文,洸洋纡折有大家风。生平苦节自厉,辍扉为床,不饰礻因褥。又闻良知说于王畿,闭户兀坐,匝月忘寝,多所自得。晚由文华荐,商出处于罗洪先。洪先曰:“向已隶名仕籍,此身非我有,安得侔处士?”顺之遂出,然闻望颇由此损。崇祯中,追谥襄文。   子鹤徵,隆庆五年进士。历官太常卿。亦以博学闻。   赞曰:硃纨欲严海禁,以绝盗源,其论甚正。顾指斥士大夫,令不能堪,卒为所龁龉,愤惋以死。气质之为累,悲夫!当寇患孔炽,扑灭惟恐不尽,便宜行诛,自其职尔,而以为罪,则任法之过也。张经功不赏,而以冤戮,稔倭毒而助之攻,东南涂炭数十年。谗贼之罪,可胜诛哉!宗宪以奢黩蒙垢。然令徐海、汪直之徒不死,贻患更未可知矣。曹邦辅、任环战功可纪,李遂、唐顺之捍御得宜。而邦辅之平师尚诏,李遂之靖乱卒,其功尤著。以其始终倭事,故并列焉。    列传第九十四   马录(颜颐寿 聂贤 汤沐 刘琦 卢琼 沈汉 王科) 程启充 张逵郑一鹏 唐枢 杜鸾 叶应聪(蓝田 黄绾) 解一贯( 郑洛书 张录)陆粲 刘希简 王准 邵经邦 刘世扬赵汉 魏良弼秦鰲 张寅 叶洪   马录,字君卿,信阳人。正德三年进士。授固安知县。居官廉明,征为御史,按江南诸府。世宗即位,疏言:“江南之民最苦粮长。白粮输内府一石,率费四五石。他如酒醋局、供应库以至军器、胖袄、颜料之属输内府者,费皆然。户部侍郎秦金等请从录言,命石加耗一斗,毋得苛求。中官黄锦诬劾高唐判官金坡,诏逮之,连五百余人。录言:祖宗内设法司,外设抚、按,百余年刑清政平。先帝时,刘瑾、钱宁辈蛊惑圣聪,动遣锦衣官校,致天下汹汹。陛下方勤新政,不虞复有高唐之命。”给事中许复礼等亦以为言,狱得少解。嘉靖二年大计天下庶官,被黜者多讦抚、按,以录言禁止。   五年出按山西,而妖贼李福达狱起。福达者,崞人。初坐妖贼王良、李钺党,戍山丹卫。逃还,更名午,为清军御史所勾,再戍山海卫。复逃居洛川,以弥勒教诱愚民邵进禄等为乱。事觉,进禄伏诛,福达先还家,得免。更姓名曰张寅,往来徐沟间,输粟得太原卫指挥使。子大仁、大义、大礼皆冒京师匠籍。用黄白术干武定侯郭勋,勋大信幸。其仇薛良讼于录,按问得实。檄洛川父老杂辨之,益信。勋为遗书录祈免,录不从,偕巡抚江潮具狱以闻,且劾勋庇奸乱法。章下都察院,都御史聂贤等覆如录奏,力言勋党逆罪。诏福达父子论死,妻女为奴,没其产,责勋对状。勋惧,乞恩,因为福达代辨,帝置不问。会给事中王科、郑一鹏、程辂、常泰、刘琦、郑自璧、赵廷瑞、沈汉、秦祐、张逵、陈皋谟,御史程启充、卢琼、邵豳、高世魁、任淳,南京御史姚鸣凤、潘壮、戚雄、王献,评事杜鸾,刑部郎中刘仕,主事唐枢,交章劾勋,谓罪当连坐。勋亦累自诉,且以议礼触众怒为言,帝心动。勋复乞张璁、桂萼为援。璁、萼素恶廷臣攻己,亦欲借是舒宿愤,乃谓诸臣内外交结,借端陷勋,将渐及诸议礼者。帝深入其言,而外廷不知,攻勋益急。帝益疑,命取福达等至京下三法司讯,既又命会文武大臣更讯之,皆无异词。帝怒,将亲讯,以杨一清之言而止,仍下廷鞫。尚书颜颐寿等不敢自坚,改拟妖言律斩。帝犹怒,命法司俱戴罪办事,遣官往械录、潮及前问官布政使李璋、按察使李珏、佥事章纶、都指挥马豕等。时璋、珏已迁都御史,璋巡抚宁夏,珏巡抚甘肃,皆下狱廷讯。乃反前狱,抵良诬告罪。   帝以罪不及录,怒甚。命璁、萼、方献夫分署三法司事,尽下尚书颐寿,侍郎刘玉、王启,左都御史贤,副都御史刘文庄,佥都御史张润,大理卿汤沐,少卿徐文华、顾佖,寺丞汪渊狱,严刑推问遂搜录箧,得大学士贾咏、都御史张仲贤、工部侍郎闵楷、御史张英及寺丞渊私书。咏引罪致仕去,仲贤等亦下狱。萼等上言:“给事中琦、泰,郎中仕,声势相倚,挟私弹事,佐录杀人。给事中科、一鹏、祐、汉、辂,评事鸾,御史鸣凤、壮、雄,扶同妄奏,助成奸恶。给事中逵,御史世魁,方幸寅就死,得诬勋谋逆,率同连名,同声驾祸。郎中司马相妄引事例,故意增减,诬上行私。迩者言官缔党求胜,内则奴隶公卿,外则草芥司属,任情恣横,殆非一日,请大奋乾断,彰国法。”帝纳其言,并下诸人狱,收系南京刑部。先是,廷臣会讯,太仆卿汪元锡、光禄少卿余才偶语曰:“此狱已得情,何再鞫?”侦者告萼,以闻,亦逮问。   萼等遂肆搒掠。录不胜刑,自诬故入人罪。萼等乃定爰书,言寅非福达,录等恨勋,构成冤狱,因列诸臣罪名。帝悉从其言。谪戍极边,遇赦不宥者五人:璋、珏、纶、豕、前山西副使迁大理少卿文华。谪戍边卫者七人:琦、逵、泰、琼、启充、仕及知州胡伟。为民者十一人:贤、科、一鹏、祐、汉、辂、世魁、淳、鸣凤、相、鸾。革职闲住者十七人:颐寿、玉、启、潮、文庄、沐、佖、渊、元锡、才、楷、仲贤、润、英、壮、雄、前大理丞迁佥都御史毛伯温。其他下巡按逮问革职者,副使周宣等复五人。良抵死,众证皆戍,寅还职。录以故入人死未决,当徒。帝以为轻,欲坐以奸党律斩。萼等谓张寅未死,而录代之死,恐天下不服,宜永戍烟瘴地,令缘及子孙。乃戍广西南丹卫,遇赦不宥。帝意犹未慊,语杨一清等曰:“与其佼及后世,不若诛止其身,从《舜典》‘罚弗及嗣’之意。”一清曰:“祖宗制律具有成法,录罪不中死律。若法外用刑,吏将缘作奸,人无所措手足矣。”帝不得已,从之。以萼等平反有功,劳谕之文华殿,赐二品服俸、金带、银币,给三代诰命。遂编《钦明大狱录》颁示天下。时嘉靖六年九月壬午也。至十六年,皇子生,肆赦。诸谪戍者俱释还,惟录不赦,竟卒于戍所。   颜颐寿,巴陵人,居官有清望。   聂贤,长寿人。为御史清廉。夺官五年,用荐起工部尚书,改刑部尚书。致仕,卒。谥荣襄。   汤沐,字新之,江阴人。弘治九年进士。除崇德知县,征授御史。正德初,尝劾中官苗逵、保国公硃晖等罪,出为湖广佥事。刘瑾以沐不附己,用牙侩同寅讦学士张芮事波及沐,谪武义知县。瑾诛,复为广东佥事。累迁右副都御史,巡抚贵州。请立土官世系籍,绝其争袭之弊,而令其子弟入学,报可。嘉靖二年改抚四川,入为大理卿。既坐福达狱罢归,家居六年,荐章数十上,不召,卒。沐居官三十载,屏绝馈遗,以廉洁称。   刘琦,字廷珍,洛川人。正德九年进士。嘉靖初,由行人授兵科给事中。时给京军冬衣布棉恒过期,以琦请,即命琦立给。李福达逃洛川,琦知之甚悉。事觉,琦疏陈颠末,因劾郭勋党逆,又与御史张问行劾勋侵盗草场租银。既而马录狱具,坐琦佐使杀人,下狱,谪戍沈阳。阅十年赦归,卒。   卢琼,字献卿,浮梁人。正德六年进士。由固始知县入为御史。嘉靖改元,上言:“景皇帝有拨乱大功,而实录犹称郕戾王。敬皇帝深仁厚泽,而实录成于焦芳手,是非颠倒。乞诏儒臣改撰。”帝惟命史官正《孝宗实录》之不当者,然亦未有所正也。出按畿辅。桂萼疾台谏排己,考察京官既竣,令科道互纠劾。吏科都给事中王俊民等争之,琼与同官刘隅等亦言交相批抵报复,非盛世事。帝切责俊民、隅,夺其俸五月,琼等皆三月,而命部院考之。琼竟以劾勋谪戍边。赦还,卒。   沈汉,字宗海,吴江人。正德十六年进士。授刑科给事中。中官马俊、王堂久废,忽自南京召至,汉论止之。改元诏书蠲四方逋税,汉以民间已纳者多饱吏橐,请已征未解者,作来年正课。又言近籍没奸党赀数千万,请悉发以补岁入不足之数。皆报可。嘉靖二年,以灾异指斥时政。尚书林俊去位,复抗章争之。户部郎中牟泰坐吏盗官帑,下诏狱贬官。汉言:“吏为奸利,在泰未任前。事败,泰发之。泰无罪。”因极言刑狱宜付法司,毋委镇抚。不纳。大狱起,法司皆下吏。汉言:“祖宗之法不可坏,权幸之渐不可长,大臣不可辱,妖贼不可赦。”遂并汉收系,除其名。家居二十年,卒。曾孙璟,万历中为吏部员外郎。请王恭妃封号,忤旨,降行人司正。天启初,赠少卿。   王科,字进卿,涉县人。正德十二年进士。授蓝田知县。城隘,且无水,科导西山水入城,拓而广之,遂为望邑。毁境内淫祠,以其材葺学宫。嘉靖四年征为工科给事中。尝劾兵部尚书金献民无功,总兵官赵文、种勋失事,及陕西织造内官扰民,郭勋任奸人郭彪、郑鸾,剥军害民状。又言:“三司首领、州县佐贰以秩卑为上官所轻弃,率贪冒不自惜,宜拔擢其廉能者。而诸边财计之职,不宜处下才。盐运官廉,当迁叙。”大狱起,劾勋,遂下狱削籍。   方诸臣之被罪也,举朝皆知其冤,莫敢白。逾月,南京御史吴彦独抗章请宽之。上怒,斥于外。已而御史张禄亦以为言。忤旨,切让。自是无敢言者。十一年,桂萼已死,张璁亦免相,聂贤、毛伯温始起用。张润、汪元锡、李珏、闵楷亦相继收录。唯台谏、曹郎竟无一人召复者。隆庆初,诸人皆复职赠官。录首赠太仆少卿,琦、琼俱光禄少卿,汉、科俱太常少卿。   当萼等反福达之狱,举朝不直萼等。而以寅、福达姓名错互,亦或疑之。至四十五年正月,四川大盗蔡伯贯就擒。自言学妖术于山西李同。所司檄山西,捕同下狱。同供为李午之孙,大礼之子,世习白莲教,假称唐裔,惑众倡乱,与大狱录姓名无异,同竟伏诛。暨穆宗即位,御史庞尚鹏言:“据李同之狱,福达罪益彰,而当时流毒缙绅至四十余人。衣冠之祸,可谓惨烈。郭勋世受国恩,乃党巨盗,陷朝绅。职枢要者承其颐指,锻炼周内。万一阴蓄异谋,人人听命,祸可胜言哉!乞追夺勋等官爵,优恤马录诸人,以作忠良之气。”由是,福达狱始明。   程启充,字以道,嘉定州人。正德三年进士。除三原知县,入为御史。嬖幸子弟家人滥冒军功,有至都督赐蟒玉者。启充言:“定制,军职授官,悉准首功。今幸门大启,有买功、冒功、寄名、窜名、并功之弊。权要家贿军士金帛,以易所获之级,是谓买功。冲锋斩馘者,甲也,而乙取之,甚者杀平民以为贼,是谓冒功。身不出门闾,而名隶行伍,是谓寄名。贿求掾吏,洗补文册,是谓窜名。至有一人之身,一日之间,不出京师,而东西南朔四处报功者,按名累级,骤至高阶,是谓并功。此皆坏祖宗法,解将士体,乞严为察革。”帝不能用。   十一年正旦,群臣待漏入贺,日晡礼始成。及散朝,已昏夜。众奔趋而出,颠仆相践踏。将军赵朗者,死于禁门。启充具奏其状,请帝昧爽视朝,以图明作之治。都督马昂进妊身女弟,启充等力争。既又极陈冗官、冗兵、冗费之弊,乞通行革罢。帝皆不省。腾骧四卫军改编各卫者,奉诏撤回,而各卫遗籍仍支粮,糜仓储八十七万余石。启充力言之,冒支弊绝。以忧归。   世宗即位,起故官,即争兴献帝皇号。嘉靖元年正月郊祀方毕,清宁宫小房火。启充言:“灾及内寝,良由徇情之礼有戾天常,僭逼之名深乖典则。辅臣执议,礼臣建明,不能敌经生之邪说,佞幸之谀辞,动假母后以箝天下之口。臣谓不正大礼,不黜邪说,所谓修省皆具文也。况迩者旨由中出而内阁不知,奸党狱成而曲为庇护。谏臣斥逐,耳目有壅蔽之虞;大臣疏远,股肱有痿痹之患。司礼之权重于宰相,枢机之地委之宦官。迩臣贪浊,频有迁除;边帅偾师,不闻谴斥。庄田之赏赉过多,潜邸之乞恩未已。伏望陛下仰畏天明,俯察众听,亲大臣,肃庶政,以回灾变。”报闻。   寻出按江西。得宸濠通萧敬、张锐、陆完等私书,欲亟去孙燧,云:“代者汤沐、梁宸可,其次王守仁亦可。”因论敬、锐等罪,并言守仁党逆,宜追夺。给事中汪应轸讼守仁功,言:“逆濠私书,有诏焚毁。启充轻信被黜知县章立梅捃摭之辞,复有此奏,非所以劝有功。”主事陆澄亦为守仁奏辨。御史向信因劾应轸与澄。帝曰:“守仁一闻宸濠变,仗义兴兵,戡定大难,特加封爵,以酬大功,不必更议。”帝从太监梁栋请,遣中官督南京织造。启充偕同官及科臣张嵩等极谏,不纳。   启充素蹇谔,张璁、桂萼恶之。会郭勋庇李福达狱,为启充所劾,璁、萼因指启充挟私,谪戍边卫。十六年赦还。言者交荐,不复用,卒。隆庆初,赠光禄少卿。   张逵,字懋登,余姚人。正德十六年进士。改庶吉士。嘉靖元年,授刑科给事中。疏言:“陛下临御之初,国是大定。今举动渐乖,弊端旋复。斋醮繁兴,爵赏无纪。政事不关于宰执者非一,刑罚不行于贵近者甚多。台谏会奏而斥为渎扰,大臣执法而责以回奏。至如崔元封侯,蒋轮市宠,陈万言乞赐第,先朝贵戚未有若是恩幸也。廖鹏缓死,刘晖得官,李隆复遣官勘问,先朝罪人未有若是淹纵也。愿陛下一反目前之所为。”报闻。给事中刘最、邓继曾谪官,逵疏救,不听。寻伏阙争“大礼”,下狱廷杖。   四年十一月上疏曰:“近廷臣所上封事,陛下批答必曰‘已有旨处置’,是已行者不可言也。曰‘尚议处未定’,是未行者不可言也。二者不言,则是终无可言也。且今日言者,已非陛下初政时比矣。初年,事之大者,既会疏公言之,又各疏独言之。一不得行,则相聚环视,以不得其言为愧。近者不然,会疏则删削忌讳以避祸,独疏则毛举纤微以塞责。一不蒙谴,则交相庆贺,以苟免为幸。消谠直之气,长循默之风,甚非朝廷福也。”章下所司。   寻进右给事中。王科、陈察劾郭勋,帝慰留之。逵与同官郑自璧、赵廷瑞言:“勋倚奸成横,用酷济贪,笼络货资,渔猎营伍,为妖贼李福达请属,为逆党陆完雪冤。温旨谕留,是旌使纵也。”既复言:“福达诳惑愚民,称兵犯顺。勋党叛逆,罪不容诛。”不听。   寻以言事忤旨,黜为吴江县丞。复坐福达狱逮问,谪戍辽东边卫。居十年,母死不得归,哀痛而卒。隆庆初,赠光禄少卿。   郑一鹏,字九万,莆田人。正德十六年进士。改庶吉士。嘉靖初,官至户科左给事中。一鹏性伉直,居谏垣中最敢言。御史曹嘉论大学士杨廷和,因言内阁柄太重。一鹏驳之曰:“太宗始立内阁,简解缙等商政事,至漏下数十刻始退。自陛下即位,大臣宣召有几?张锐、魏彬之狱,献帝追崇之议,未尝召廷和等面论。所拟旨,内多更定,未可谓专也。”   帝用中官崔文言,建醮乾清、坤宁诸宫,西天、西番、汉经诸厂,五花宫两暖阁、东次阁,莫不有之。一鹏言:“祷祀繁兴,必魏彬、张锐余党。先帝已误,陛下岂容再误?臣巡视光禄,见一斋醮蔬食之费,为钱万有八千。陛下忍敛民怨,而不忍伤佞幸之心。况今天灾频降,京师道殣相望;边境戍卒,日夜荷戈,不得饱食,而为僧道靡费至此,此臣所未解。”报闻。   东厂理刑千户陶淳曲杀人,论谪戍。诏覆案,改拟带俸。一鹏与御史李东等执奏,并劾刑部侍郎孟凤,帝不听。给事中邓继曾、修撰吕柟、编修邹守益以言获罪,一鹏皆疏救。   宫中用度日侈,数倍天顺时。一鹏言:“今岁灾用诎,往往借支太仓,而清宁、仁寿、未央诸宫,每有赢积,率馈遗戚里。曷若留供光禄,彰母后德?”帝命乾清、坤宁二宫暂减十之一。鲁迷贡狮子、西牛、西狗、西马及珠玉诸物。一鹏引汉闭玉门关谢西域故事,请敕边臣量行赏赉,遣还国,勿使入京,彰朝廷不宝远物之盛德。不听。寻伏阙争“大礼”,杖于廷。   侍郎胡瓚、都督鲁纲督师讨大同叛卒,列上功状,请遍颁文武大臣、台谏、部曹及各边抚、按、镇、监赏。一鹏言:“桂勇诛郭监等,在瓚未至之先。徐氈儿等之诛,事由硃振,于瓚无与。瓚欲邀功冒赏,惧众口非议,乃请并叙以媚之。夫自大同构难,大臣台谏谁为陛下画一策者?孤城穷寇尚多逋逃,各边镇、抚相去数千里,安在其能犄角也?”请治瓚等欺罔罪,赏乃不行。   时诸臣进言多获谴,而一鹏间得俞旨,益发舒言事。论杨宏不宜推宁夏总兵官;席书不宜讦费宏,留其弟春为修撰;王宪夤缘贵近,邓璋败事甘肃,不宜举三边总督;服阕尚书罗钦顺、请告祭酒鲁鐸、被谪修撰吕柟宜召置经筵;廷臣乞省亲养疾,不宜概不许。诸疏皆侃侃。会武定侯郭勋欲得虎贲左卫以广其第,使指挥王琬等言,卫湫隘不足居吏士,而民郭顺者愿以宅易之。顺,勋家奴也,其宅更湫隘。一鹏与同官张嵩劾勋:“以敝宅易公署,骄纵罔上。昔窦宪改沁水园,卒以逆诛。勋谋夺朝廷武卫,其恶岂止宪比?部臣附势曲从,宜坐罪。”尚书赵璜等因自劾。诏还所易,勋甚衔之。而一鹏复以李福达狱劾勋,桂萼、张璁因坐以妄奏,拷掠除名。九庙灾,言官会荐遗贤及一鹏,竟不复召。久之,卒。隆庆初复官,赠光禄少卿。   唐枢,字惟中,归安人。嘉靖五年进士。授刑部主事。言官以李福达狱交劾郭勋,然不得狱辞要领。枢上疏言:   李福达之狱,陛下驳勘再三,诚古帝王钦恤盛心。而诸臣负陛下,欺蔽者肆其谗,诌谀者溷其说,畏威者变其辞,访缉者淆其真。是以陛下惑滋甚,而是非卒不能明。臣窃惟陛下之疑有六。谓谋反罪重,不宜轻加于所疑,一也。谓天下人貌有相似,二也。谓薛良言弗可听,三也。谓李珏初牒明,四也。谓臣下立党倾郭勋,五也。谓崞、洛证佐皆仇人,六也。臣请一一辨之。   福达之出也,始而王良、李钺从之,其意何为?继而惠庆、邵进禄等师之,其传何事?李铁汉十月下旬之约,其行何求?“我有天分”数语,其情何谋?“太上玄天,垂文秘书”,其辞何指?劫库攻城,张旗拜爵,虽成于进禄等,其原何自?钺伏诛于前,进禄败露于后,反状甚明。故陕西之人曰可杀,山西之人曰可杀,京畿中无一人不曰可杀,惟左右之人曰不可,则臣不得而知也。此不必疑一也。   且福达之形最易辨识,或取验于头秃,或证辨于乡音,如李二、李俊、李三是其族,识之矣。发于戚广之妻之口,是其孙识之矣。始认于杜文柱,是其姻识之矣。质证于韩良相、李景全,是其友识之矣。一言于高尚节、王宗美,是鄜州主人识之矣。再言于邵继美、宗自成,是洛川主人识之矣。三言于石文举等,是山、陕道路之人皆识之矣。此不必疑二也。   薛良怙恶,诚非善人。至所言张寅之即福达,即李午,实有明据,不得以人废言。况福达踪迹谲密,黠慧过人,人咸堕其术中,非良狡猾亦不能发彼阴私。从来发摘告讦之事,原不必出之敦良朴厚之人。此不当疑三也。   李珏因见薛良非善人,又见李福达无龙虎形、硃砂字,又见五台县张子真户内实有张寅父子,又见崞县左厢都无李福达、李午名,遂苟且定案,轻纵元凶。殊不知五台自嘉靖元年黄册始收,寅父子忽从何来?纳粟拜官,其为素封必非一日之积,前此何以隐漏?崞县在城坊既有李伏答,乃于左厢都追察,又以李午为真名,求其贯址,何可得也?则军籍之无考,何足据也?况福达既有妖术,则龙虎形、硃砂字,安知非前此假之以惑众,后此去之以避罪?亦不可尽谓薛良之诬矣。此不当疑四也。   京师自四方来者不止一福达,既改名张寅,又衣冠形貌似之,郭勋从而信之,亦理之所有。其为妖贼余党,亦意料所不能及。在勋自有可居之过,在陛下既宏议贵之恩,诸臣纵有倾勋之心,亦安能加之罪乎?此不用疑五也。   鞫狱者曰诬,必言所诬何因。曰雠,必言所雠何事。若曰薛良,雠也,则一切证佐非雠也。曰韩良相、戚广,雠也,则高尚节、屈孔、石文举,非雠也。曰魏泰、刘永振,雠也,则今布按府县官非雠也。曰山、陕人,雠也,则京师道路之人非雠也。此不用疑六也。   望陛下六疑尽释,明正福达之罪。庶群奸屏迹,宗社幸甚。   疏入,帝大怒,斥为民。其后《钦明大狱录》删枢疏不载。   枢少学于湛若水,深造实践。又留心经世略,九边及越、蜀、滇、黔险阻厄塞,无不亲历。蹑屩茹草,至老不衰。隆庆初,复官。以年老,加秩致仕。会高拱憾徐阶,谓阶恤录先朝建言诸臣,乃彰先帝之过,请悉停之,枢竟不录。   杜鸾,字羽文,陕西咸宁人。正德末进士。授大理评事。嘉靖初,伏阙争《大礼》,杖午门外。长沙盗李鉴与父华劫村聚,华诛,鉴得脱。后复行劫,捕获之。席书时抚湖广,劾知府宋卿故入鉴。帝遣大臣按之,言鉴盗有状,帝命逮鉴至京。书上言:“臣以议礼忤朝臣,问官故与臣左。乞敕法司会官覆。”于是鸾会御史苏恩再讯,无异词,疏言:“书以恶卿故为鉴奏辨,且以议礼为言。夫大礼之议,发于圣孝。书偶一言当意,动援此以挟陛下,压群僚。坏乱政体,莫此为甚。”帝重违书意,竟免鉴死,戍辽东。   已,复有张寅之狱。鸾与刑部郎中司马相、御史高世魁司其牍。鸾上言:“往者李鉴之狱,陛下徇席书言,误恩废法,权幸遂以鬻狱为常,请托无忌。今勋谋又成矣。书曰‘以议礼招怨’,勋亦曰‘以议礼招怨’。书曰‘欲杀鉴以仇臣’,勋亦曰:‘欲杀寅以仇臣’。簧鼓圣聪,如出一口。以陛下尊亲之盛典,为奸邪掩覆之深谋,将使贿赂公行,乱贼接踵,非圣朝福也。”已而桂萼等力反前狱,鸾坐除名。   初,书之欲宽李鉴也,给事中管律言:“比言事者,每借议礼为词。或乞休,或引罪,或为人辨诉,于议礼本不相涉,而动必援引牵附,何哉?盖小人欲中伤人,以非此不足激陛下怒;而欲自固其宠,又非此不足得陛下欢也。乞诫自今言事者,据事直陈,毋假借,以累圣德。”帝是其言,命都察院晓示百官。越二日,御史李俨以世庙成,请恤录议礼获罪诸臣,且请详察是非:“议礼是而行事非者,不以是掩非。议礼非而行事是者,不以非掩是。使党与全消,时靡有争,则大公之治也。”未几,给事中陈皋谟亦言:“献皇帝追崇之礼,实出陛下至情。书辈乃贪为己功,互相党援,恣情喜怒,作福作威。若李鉴父子,成案昭然。书曲为申救,谓‘众以议礼憾臣,因陷鉴死’。夫议礼者,朝廷之公典,合与不合,何至深雠?纵使雠书,鉴非书子弟亲戚交游也,何故雠之?至郭勋党庇奸人,请属事露,则又代奸人妄诉,亦以议礼激众怒为言,不至于滥恩废法不已,岂不大可异哉!乞亟斥书、勋而置鉴重典,穷按勋请托事,使人心晓然,知权奸不足恃,国法不可干,然后逆节潜消,悻门永塞。”帝弗听。   叶应骢,字肃卿,鄞人。正德十二年进士。授刑部主事。偕同官谏南巡,杖三十。嘉靖初,历郎中。伏阙争“大礼”,再下狱廷杖。   给事中潮阳陈洸素无赖。家居与知县宋元翰不相能,令其子柱讦元翰谪戍。元翰摭洸罪及帷薄事刊布之,名《辨冤录》。洸由是不齿于清议,尚书乔宇出之为湖广佥事。洸初尝言献帝不可称皇。而是时张璁、桂萼辈以议礼骤显,洸乃上疏言璁等议是,宜急去本生之称,因诋宇及文选郎夏良胜,而称引其党前给事中于桂、阎闳、史道,前御史曹嘉。帝即还洸等职,谪良胜于外。洸遂劾大学士费宏、尚书金献民、赵鉴、侍郎吴一鹏、硃希周、汪伟、郎中余才、刘天民、员外郎薛蕙、给事中郑一鹏悉邪党,而荐廖纪等十五人。俄又劾吏部尚书杨旦等。帝益大喜。立罢旦,擢纪代之。璁、萼辈遂引以击异己。给事中赵汉、御史硃衣等交章劾洸,而御史张日韬、戴金、蓝田又特疏论之。田并劾席书,且封上元翰《辨冤录》。都御史王时中请罢洸听勘。洸奏:“群奸恨臣抗议大礼,将令抚按杀臣,请遣一锦衣往”。洸意,锦衣可利诱也。得旨遣应骢及锦衣千户李经。应骢与焚香誓天,会御史熊兰、涂相等杂治,具上洸罪状至百七十二条。除赦前及暖昧者勿论,当论者十三条。罪恶极,宜斩,妻离异,子柱绞。洸惧,亡诣阙申诉。帝持应骢奏不下。尚书赵鉴、副都御史张润、给事中解一贯、御史郑本公等连章执奏。帝不得已,始命覆核。郎中黄绾力持应骢议。书、萼为居间不能得,要璁共奏,谓洸议礼臣,为法官所中。帝入其言,命免罪为民。大理卿汤沐及鉴、一贯更争之,不听。未几,“大礼”书成,并原洸妻子。应骢寻迁吉安知府,母丧归。   六年,骢、萼益用事。而萼方掌刑部,廷臣马录等以劾郭勋下狱。洸谓乘此故案可反也,上书讦应骢等。萼因讼洸冤。遂逮洸、应骢、元翰、绾,而令按察使张祐等还籍候命,词连四百人。九卿及锦衣卫廷讯,应骢对曰:“某所持者王章耳,必欲直洸,惟诸公命。”刑部尚书胡世宁等心知洸罪重,而惩前大狱,不敢执。会是日黄雾四塞,狱弗竟。次日,又大风拔木。有诏修省,不用刑。乃当应骢按事不实律,为民,元翰、绾及田等贬斥有差,洸授冠带。霍韬再疏为洸讼不能得,洸益憾应骢。逾数年,更令人奏应骢勘狱时,酷杀无辜二十六人,下巡按李美覆勘。美言死者皆有状,非故杀。刑部尚书许赞白应骢无罪。帝特谪应骢戍辽东。是狱也,始终八载。凡攻洸与治洸狱者无不得罪,逮捕至百数十人。天下恶萼辈奸横,益羞言议礼臣矣。   应骢赴戍所,道经苏州。知府治具候之,立解维去,致馈不受。十六年赦归。明堂大享礼成,复寇带。应骢敦行谊,好著书,数更患难气不挫。   黄绾,息人。为刑部主事,谏南巡被杖。历郎中,出为绍兴知府,以宽大为治。被征时,士民哭震野,争致赆,绾止取二钱。至京,下诏狱,瘐死。隆庆初,赠太常少卿。   蓝田,即墨人。争“大礼”被杖。张璁掌都察院,考察其属,落职归。   解一贯,字曾唯,交城人。正德十六年进士。除工科给事中。陈讲学、修德、亲贤、孝亲、任相、远奸、用谏、谨令、戒欲、恤民十事。世宗嘉纳之。嘉靖元年偕御史出核牧马草场。太监阎洪等奏遣中官一人与俱,一贯言不可,乃已。还朝,劾太监谷大用、李玺夺产殃民罪,帝宥之。而内臣、勋戚所据庄田,率归之民。帝为后父陈万言营第,极壮丽。一贯力请裁节,复助杨廷和争织造,皆不纳。历刑科左右给事中。云南巡按郭楠以建言,广东按察使张祐、副使孙懋以辱官校,皆逮治;御史方启颜以杖死宦官家人落职;元城知县张好古以拘责戚畹家族镌级,一贯皆论救。忤旨,停俸。   寻进吏科都给事中。教授王价、录事钱予勋以考察罢,假议礼希复用。一贯等言:“如此,将坏祖宗百年制。”事竟寝。张璁、桂萼日击费宏不已,一贯偕同官言:“宏立朝行事,律以古大臣固不能无议。但入仕至今,未闻有大过。至璁、萼平生奸险,特以议礼一事偶合圣心。超擢以来,凭恃宠灵,凌轹朝士。与宏积怨已久,欲夺其位而居之。陛下以累疏俱付所司,而于其终乃曰‘尔等宜各修乃职’,盖所以阴折其奸谋者至矣。二三臣不体至意,或专攻宏,或兼攻璁、萼,不知能去宏,不能去璁、萼也。君子难进易退,小人则不然。宏恤人言,顾廉耻,犹可望以君子。璁、萼则小人之尤,何所忌惮?苟其计得行,则奸邪气势愈增,善类中伤无已,天下事将大有可虑者。”时郑洛书、张录皆论三人事,而一贯言尤切。诏下之所司。璁、萼等衔不已,竟谪开州判官以卒。   郑洛书,字启范,莆田人。弱冠登进士,授上海知县,有善政。嘉靖四年召拜御史。张璁、桂萼以陈九川事讦费宏,洛书与同官郑气言:“九川事,人谓璁、萼与谋,固已得罪公论,而宏取与之际亦未明。夫朝廷有纪纲,大臣重进退,宏、璁、萼皆不可不去。宏不去,则有持禄保位之诮,璁、萼不去,亦冒蹊田夺牛之嫌。”诏责洛书妄言。   帝赐尚书赵鉴、席书诗翰,洛书言:“陛下眷礼大臣,此虞廷赓歌之风也。愿推此心以念旧。如致仕大臣刘健、谢迁、林俊、孙交等,特降宸章,咨访时政,则圣德益宏。又推此心以赦过。如迁谪丰熙、刘济、余宽、王元正等,特垂仁恩,量与牵复,则圣度益广。”报闻。李福达狱起,帝将亲鞫之,洛书曰:“陛下操独断之威,使法官尽得罪,虽有张释之、于定国,不获抗辨于人主之前,何以使刑罚中!”帝怒,将罪之,杨一清力解而止。寻出视南畿学政,道闻丧归。   十二年京察事竣,更命科道官互纠,洛书被劾落职。给事中饶秀为御史所劾,无所泄愤,复劾洛书及王重贤等九人贪污阘茸。重贤等皆降黜。时论骇之。洛书家居再逾岁卒,年三十九。子开,往依上海。上海人治田百亩资之。岁一至,收其入以归。   张录,字宗制,城武人。正德六年进士。授太常博士,擢御史。嘉靖初,伏阙争“大礼”,下狱廷杖。出按畿辅,劾宣府诸将失事,皆伏辜。西域鲁迷贡狮子、西牛方物,言所贡玉石计费二万三千余金,往来且七年,邀中国重赏。录言:“明王不贵异物。今二狮日各饲一羊,是岁用七百余羊也。牛食刍菽,今乃食果饵,则食人之食矣。愿返其献,归其人,薄其赏,以阻希望心。”帝不能用。   张璁擢兵部侍郎,录与诸御史争之,不听。璁与桂萼屡攻费宏,录言:“今水旱相仍,变异迭出,正臣工修省时。诸人为国股肱,相倾排若此,欲弭灾变,不亦难乎?乞并黜三人,以回天谴。”帝为戒谕璁、萼。后璁以侍郎总台事,修前憾。言录不谙宪体,遂罢归。家居二十年,卒。   陆粲,字子余,长州人。少谒同里王鏊,鏊异之曰:“此子必以文名天下。”嘉靖五年成进士,选庶吉士。七试皆第一。张璁、桂萼尽出庶吉士为部曹、县令,粲以才独得工科给事中。劲挺敢言。疏言:“我朝太祖至宣宗,大臣造膝陈谋,不啻家人父子。自英宗幼冲,大臣为权宜计,常朝奏事,先日拟旨,其余政事具疏封进,沿袭至今。今陛下锐意图治,愿每日朝罢,退御便殿,延见大臣;侍从台谏轮日奏对;抚按籓臬廷辞入谢,召访便宜;复妙选博闻有道之士,更番入直,讲论经史,如仁宗弘文阁故事。则上下情通,而天下事毕陈于前矣。”帝不能用。既言资格独重进士,致贡举无上进阶,州县教职过轻,王官终身禁锢,皆宜变通。因陈久任使、慎考察、汰冗官诸事,而终之以复制科,仿唐、宋法,数岁一举,以待异才:“高者储之禁近,其次分置诸曹,先有官者递进,庶人才毕出,野无遗贤。”   寻偕御史郗元洪清核马房钱谷。抗疏折御马太监阎洪,宿弊为清。与同官刘希简争张福达狱。帝怒,俱下诏狱。杖三十,释还职。事具《熊浃传》。   张璁、桂萼并居政府,专擅朝事。给事中孙应奎、王准发其私,帝犹温旨慰谕。粲不胜愤,上疏曰:   璁、萼,凶险之资,乖僻之学。曩自小臣赞大礼,拔置近侍,不三四年位至宰弼。恩隆宠异,振古未闻。乃敢罔上逞私,专权招贿,擅作威福,报复恩仇。璁狠愎自用,执拗多私。萼外若宽迂,中实深刻。忮忍之毒一发于心,如蝮蛇猛兽,犯者必死。臣请姑举数端言之。   萼受尚书王琼赂遗钜万,连章力荐,璁从中主之,遂得起用。昌化伯邵杰,本邵氏养子,萼纳重贿,竟使奴隶小人滥袭伯爵。萼所厚医官李梦鹤假托进书,夤缘受职,居室相邻,中开便户往来,常与萼家人吴从周等居间。又引乡人周时望为选郎,交通鬻爵。时望既去,胡森代之。森与主事杨麟、王激又辅臣乡里亲戚也。   铨司要地,尽布私人。典选仅逾年,引用乡故,不可悉数。如致仕尚书刘麟,其中表亲也。侍郎严嵩,其子之师也。佥都御史李如圭,由按察使一转径入内台,南京太仆少卿夏尚朴,由知府期月遂得清卿,礼部员外张敔假历律而结知,御史戴金承风搏击,甘心鹰犬,皆萼姻党,相与朋比为奸者也。礼部尚书李时柔和善逢,猾狡多智,南京礼部尚书黄绾曲学阿世,虚谈眩人,谕德彭泽夤缘改秩,躐玷清华,皆阴厚于璁而阳附于萼者也。   璁等威权既盛,党与复多,天下畏恶,莫敢讼言。不亟去之,凶人之性不移,将来必为社稷患。   帝大感悟,立下诏暴璁、萼罪状,罢其相;而以粲不早发,下之吏。   既而詹事霍韬力诋粲,谓杨一清嗾之。希简言:“璁、萼去位由圣断。且使犬谓之嗾,韬以言官比之犬,侮朝廷。”而帝竟纳韬言,召璁还,夺一清官,下希简诏狱,释还职,谪粲贵州都镇驿丞。   稍迁永新知县。前后获盗数百人,奸猾屏迹。久之,以念母乞归。论荐者三十余疏,皆报罢。霍韬亦荐粲,粲曰:“天下事大坏憸人手,尚欲以余波污我耶?”母殁,毁甚,未终丧而卒。   刘希简,字以顺,汉州人。进士。除行人。为工科给事中,甫五月,两以直言得罪,声大振。久之,谪县丞。终巩昌知府。   王准。字子推,世籍秦府仪卫司。准以进士授知县。为礼科给事中,巡视京营,劾郭勋专恣罪。明年,劾璁、萼引私人。璁、萼罢,准亦下吏,谪富民典史。稍迁知县。都御史汪鋐萘希璁指,以考察罢之。   邵经邦,字仲德,仁和人。正德十六年进士。授工部主事。榷荆州税,甫三月,税额满,遂启关任商舟往来。进员外郎。   嘉靖八年冬十月,日有食之。经邦时官刑部,上疏曰:   兹者正阳之月,有日食之异。质诸《小雅十月》之篇,变象悬符。说《诗》者谓阴壮之甚,由不用善人,而其咎专归皇父。然则今之调和变理者,得无有皇父其人乎?迩陛下纳陆粲言,命张璁、桂萼致仕。寻以璁议礼有功,复召辅政。人言籍籍,陛下莫之恤也。乃天变若此,安可勿畏?   夫议礼与临政不同。议礼贵当,临政贵公。正皇考之徽称,以明父子之伦,礼之当也。虽排众论,任独见,而不以为偏。若夫用人行政,则当辨别忠邪,审量才力,与天下之人共用之,乃为公耳。今陛下以璁议礼有功,不察其人,不揆其才,而加之大任,似私议礼之臣也。私议礼之臣,是不以所议者为公礼也。夫礼唯至公,乃可万世不易。设近于私,则固可守也,亦可变也。陛下果以尊亲之典为至当,而欲子孙世世守之乎?则莫若于诸臣之进退,一付诸至公,优其赉予,全其终始,以答其议礼之功,而博求海内硕德重望之贤,以弼成正大光明之业,则人心定,天道顺,俾万年之后,庙号世宗,子孙百世不迁,顾不伟欤?如徒加以非分之任,使之履盈蹈满,犯天人之怒,亦非璁等福也。   帝大怒,立下镇抚司拷讯。狱上,请送法司拟罪。帝曰:“此非常犯,不必下法司。”遂谪戍福建镇海卫。十六年,皇子生,大赦。惟经邦与丰熙等八人不在赦例。   经邦之戍所,闭户读书。与熙及同戍陈九川,时相讨论。居镇海三十七年卒。闽人立寓贤祠祀三人。隆庆初复官。   刘世扬,字实甫,闽人。正德十二年进士。改庶吉士,除刑科给事中。世宗即位,议加兴献帝皇号,世扬疏谏。都察院牒司礼监,摄中官吴善良。帝手批原牒付刑科,以善良付司礼。世扬言:“祖宗制,凡降诏旨必书于题奏疏揭,或登闻鼓状,乃发六科,宣于诸曹。或国有大事,上命先发,诸曹必补牍,于次日早朝进之,无竟批文牍者。今旨从中出,亵天语,更旧制,不可。”帝不听。已,列先朝直臣舒芬、马汝骥、王思、王应轸、张原等二十人,请加恩以旌忠直,诸臣各进秩一等。尝因灾异,世扬请仿古人几杖箴铭之义,取圣贤格言书殿庑,帝纳之。   历吏科左给事中,进都给事中。与同官李仁劾詹事顾鼎臣污佞,且言今日詹事即他日辅臣。帝怒,诘詹事进辅臣,出何典例?世扬等引罪。帝怒不解,予杖,下诏狱,既乃得释。帝以久旱躬祷,世扬言在狱系囚及建言谪戍诸臣怨咨之气,上干天和,请悉疏释。帝不能用。张璁、桂萼被劾罢,帝责谏官不言。世扬等乃尽劾璁、萼党尚书王琼而下数十人,章下吏部。而尚书方献夫亦璁、萼党也,但去编修金璐、御史敖钺、太仆丞姚奎、郎中刘汝輗、员外郎张敔、郭宪、待诏叶幼学、储良才八人而已。未几,复偕同官赵汉等陈修省八事。中言:“大学士石瑶贞介,殁未易名。尚书李鐩,国之盗臣,身后遗金得谥。给事中郑一鹏坐论杨一清再杖削职,一清败,一鹏宜复官。”   世扬发璁、萼党,见憾于璁,一鹏又尝忤璁、萼。会璁已再相,而瑶实前赐谥,璁因激帝怒,谓给事言皆妄。乃谪世扬江西布政司照磨,停汉等俸,然鐩谥亦由此夺。世扬屡迁河南提学佥事。告归,卒。   赵汉,字鸿逵,平湖人。正德六年进士。授建昌推官。擢南京户科给事中,改兵科。嘉靖初,尚书林俊以执奏狱囚李凤阳,被旨诘责。汉因言:“太监崔文乱政,巧逞奸欺,不特庇一李凤阳而已。工部尚书赵璜发文家人罪。文辄捕其谍者,痛杖几死,曰‘此杖寄与赵尚书’,其无状至此。望急谴逐,毋为新政累。”不听。已,哭争“大礼”,系诏狱廷杖。   历吏科左给事中。以疾去。起故官,迁工科都给事中。疏言:“内阁桂萼、翟銮称病三月,未尝以旷职恳辞。张璁久专政权,亦未闻引贤共济。乞谕銮、萼亟去,简用两京大臣及家居耆旧,以分璁任。”上摘其讹字诘之,谕璁毋避,趣赴阁。璁因言汉忠谋,宜令备列堪内阁者。帝即令汉举所欲用,汉惶恐言:“臣欲璁引贤,无私主。”帝怒,责汉对不以实,趣以名上。汉益惧,言:“辅臣简命,出自朝廷,非小臣所敢预。”帝乃宥之,夺俸一月。寻出为陕西右参政,告归。久之,以故官起山西。不数月复致仕。   子伊,广西副使。年四十,即以养父归。屡征不起。   魏良弼,字师说,新建人。嘉靖二年进士。授松阳知县,召拜刑科给事中。采木侍郎黄衷事竣归家,乞致仕,未许。缉事者奏衷潜入京师。帝怒,夺衷职。良弼言衷大臣,入都岂能隐,乞正言者欺罔罪,不报。   张璁、桂萼初罢相,诏察其党。给事中刘世扬等议及良弼。以吏部言,得留。寻命巡视京营。劾罢提督五军营保定伯梁永福、太仆卿曾直,罪武定侯郭勋家奴,论团营兵政之弊,又请发银米振京师饥,直声大著。会南京御史马等以劾吏部尚书王琼被逮,良弼请释之。帝怒,并下诏狱。论赎还职,仍夺俸一年。三迁至礼科都给事中。   十一年八月,彗星见东井,芒长丈余。良弼引占书言:“彗星晨见东方,君臣争明。彗孛出井,奸臣在侧。大学士张孚敬专横窃威福,致奸星示异,亟宜罢黜。”孚敬奏良弼挟私。帝已疑孚敬,两疏皆报闻。给事中秦鰲疏再入,孚敬竟罢去。逾月,良弼复偕同官劾吏部尚书汪鋐。帝方向鋐,夺良弼俸。鋐、孚敬俱恨良弼。   明年元日,副都御史王应鹏坐事下诏狱。良弼言履端之始,不宜以微过系大臣。帝怒,再下诏狱。狱卒讶曰:“公又来耶!”为垂涕。寻复职,夺俸。时孚敬复起柄政,与鋐修前郤,以考察后命科道官互纠,又奏上十一人,又不及良弼。孚敬益怒,拟旨切责,令吏部再考。鋐乃别纠二十六人,而良弼及秦鰲、叶洪皆前劾孚敬、鋐者,中外大骇。良弼竟坐不谨削籍。隆庆初,诏起废籍。以年老即家拜太常少卿,致仕,卒。天启初,追谥忠简。   叶洪,字子源,德州人。嘉靖八年进士。授户科给事中。十一年肇举祈谷礼于圜丘,帝不亲祀。洪疏谏,帝责洪妄言。寻巡视京营,进工科右给事中。汪钅宏迁吏部尚书,洪极论其奸,忤旨夺俸。明年考察,鋐修怨,遂坐洪浮躁,贬宁国县丞。居二年,复以大计夺其职。言者屡讼冤,不复用。   秦鰲,字子元,昆山人。嘉靖五年进士。授行人。擢兵科给事中。劾魏国公徐鹏举、中官赖义不法状,义罢还。彗星见,劾张孚敬妒贤病国,拟议诏旨,辄引以自归。帝遂罢孚敬。已,孚敬再相。汪鋐承风指以考察谪鰲东阳县丞。屡迁福建右参议。卒官。   又有张寅者,太仓人。嘉靖初进士。历南京御史。尝劾礼部侍郎黄绾十罪。比张孚敬罢政,寅言其憸邪蠹政,不可悉数,请追所赐封诰、银章之属,明正其辟。并劾左都御史汪鋐阴贼邪媚。帝怒,谪高唐判官。屡迁南京文选郎中。会简宫僚,改春坊右司直兼翰林院检讨。未几,被劾罢。   赞曰:《书》曰:“非佞折狱,惟良折狱,罔非在中。”又曰:“明启刑书,胥占咸庶中。”正言折狱之不可不得其中也。张寅、李钅盬,罪状昭然。中于郭勋、席书之说,廷臣获罪,而寅还职,钅盬宥死。陈洸罪至百七十二条,竟得免死,而犹上书讼冤,凡攻洸之恶与治洸之狱者,逮捕至百数十人。皆由议礼触众怒,一言有以深入帝隐。甚矣,佞人之可畏也。夫反成案似于明,出死罪似于仁,而不知其借端报复,刑罚失中。佞良之辨,可弗审欤!    列传第九十五   邓继曾(刘最) 硃淛(马明衡 陈逅 林应聪) 杨言 刘安 薛侃(喻希礼 石金 杨名 黄直) 郭弘化 刘世龙(徐申 罗虞臣) 张选(黄正色包节弟孝 谢廷 王与龄周鈇 杨思忠 樊深 凌儒 王时举 方新   邓继曾,字士鲁,资县人。正德十二年进士。授行人。世宗即位之四月,以久雨,疏言:“明诏虽颁,而废阁大半。大狱已定,而迟留尚多。拟旨间出于中人,奸谀渐幸于左右。礼有所不遵,孝有所偏重。纳谏如流,施行则寡。是陛下修己亲贤之诚,渐不如始,故天降霪雨以示警戒。伏愿出令必信,断狱不留,事惟咨于辅臣,宠勿启于近习,割恩以定礼,稽古以崇孝,则一念转移,可以销天灾,答天戒矣。”未几,擢兵科给事中。疏陈杜渐保终四事:一、定君心之主宰,以杜蛊惑之渐;二、均两宫之孝养,以杜嫌隙之渐;三、一政令,以杜欺蔽之渐;四、清传奉,以杜假托之渐。寻言兴府从驾官不宜滥授。帝纳之。   嘉靖改元,帝欲尊所生为帝后。会掖庭火,廷臣多言咎在“大礼”。继曾亦言:“去年五月日精门灾,今月二日长安榜廊灾,及今郊祀日,内廷小房又灾。天有五行,火实主礼。人有五事,火实主言。名不正则言不顺,言不顺则礼不兴。今岁未期而灾者三,废礼失言之郊也。”提督三千营广宁伯刘佶久病,继曾论罢之。宣大、关陕、广西数有警,中原盗窃发。继曾陈战守方略及储将练兵足食之计,多议行。   三年,帝渐疏大臣,政率内决。继曾抗章曰:“比来中旨,大戾王言。事不考经,文不会理,悦邪说之谄媚则赐敕褒俞,恶师保之抗言则渐将放黜。臣目睹出涕,口诵吞声。夫祖宗以来,凡有批答,必付内阁拟进者,非止虑独见之或偏,亦防矫伪者之假托也。正德之世,盖极弊矣,尚未有如今日之可骇可叹者。左右群小,目不知书,身未经事,乘隙招权,弄笔取宠,故言出无稽,一至于此。陛下不与大臣共政,而倚信群小,臣恐大器之不安也。”疏入,帝震怒,下诏狱掠治,谪金坛县丞。给事中张逵、韩楷、郑一鹏,御史林有孚、马明衡、季本皆论救,不报。累迁至徽州知府,卒。   帝初践阼,言路大开。进言者或过于切直,帝亦优容之。自刘最及继曾得罪后,厌薄言官,废黜相继,纳谏之风微矣。   最,字振廷,崇仁人。继曾同年进士。由慈利知县入为礼科给事中。世宗议定策功,大行封拜,最疏止之。寻请帝勤圣学,于宫中日诵《大学衍义》,勿令左右近习诱以匪僻。嘉靖二年,中官崔文以祷祠事诱帝。最极言其非,且奏文耗帑金状。而帝从文言,命最自核侵耗数。最言:“帑银属内府,虽计臣不得稽赢缩。文乃欲假难行事,逃己罪,制言官”。疏入,忤旨,出为广德州判官。言官论救,不纳。已而东厂太监芮景贤奏最在途仍故衔,乘巨舫,取夫役,巡盐御史黄国用复遣牌送之。帝怒,逮二人下诏狱。最充军邵武,国用谪极边杂职。法司及言官救之,责以党比。最居戍所,久之赦还。家居二十余年卒。   硃淛,字必东,莆田人。举乡试第一。嘉靖二年成进士。明年春与同县马明衡并授御史。甫阅月,会昭圣皇太后生辰,有旨免命妇朝贺。淛言:“皇太后亲挈神器以授陛下,母子至情,天日昭鉴。若传免朝贺,何以慰亲心而隆孝治?”明衡亦言:“暂免朝贺,在恒时则可,在议礼纷更之时则不可。且前者兴国太后令节,朝贺如仪,今相去不过数旬,而彼此情文互异。诏旨一出,臣民骇疑。万一因礼仪末节,稍成嫌隙,俾陛下贻讥天下,匪细故也。”时帝亟欲尊所生,而群臣必欲帝母昭圣,相持未决。二人疏入,帝恚且怒。立捕至内廷,责以离间宫闱,归过于上,下诏狱拷讯。侍郎何孟春、御史萧一中论救,皆不听。御史陈逅、季本、员外郎林应骢继谏。帝愈怒,并下诏狱,远谪之。帝必欲杀二人,变色谓阁臣蒋冕曰:“此曹诬朕不孝,罪当死。”冕膝行顿首请曰:“陛下方兴尧、舜之治,奈何有杀谏臣名。”良久,色稍解,欲戍之。冕又固请,继以泣。乃杖八十,除名为民,两人遂废。廷臣多论荐,不复召。   淛为人长者,不欺人,或为人欺亦不校。与明衡皆贫,淛尤甚。乡里利病,必与有司言,虽忤弗顾。家居三十余年卒。   明衡,字子萃。父思聪,死宸濠难,自有传。明衡登正德十二年进士,授太常博士。甫为御史,即与淛同得罪。闽中学者率以蔡清为宗,至明衡独受业于王守仁。闽中有王氏学,自明衡始。   陈逅,字良会,常熟人。正德六年进士。除福清知县。入为御史。以救两人谪合浦主簿。累官河南副使。帝幸承天,坐供具不办,下狱为民。   林应骢,亦莆田人。明衡同年进士。授户部主事。嘉靖初,尚书孙交核各官庄田。帝以其数稍参差,有旨诘状。应骢言:“部疏,臣司检视,即有误,当罪臣。尚书总领部事,安能遍阅?今旬日间,户、工二部尚书相继令对状,非尊贤优老之意。”疏入,夺俸。以救淛等,谪徐闻县丞。代其长朝觐,疏陈时事,多议行。   杨言,字惟仁,鄞人。正德十六年进士。授行人。嘉靖四年擢礼科给事中。阅数日即上言:“迩者仁寿宫灾,谕群臣修省。臣以为责在公卿而不在陛下,罪在谏官而不在圣躬。朝廷设六科,所以举正欺蔽也。今吏科失职,致陛下贤否混淆,进退失当。大臣蒋冕、林俊辈去矣,小臣王相、张汉卿辈皆得祸矣,而张骢、桂萼始由捷径以窃清秩,终怙威势以贼良善。户科失职,致陛下俭德不闻,而张仑辈请索无厌,崔和辈敢乱旧章。礼科失职,致陛下享祀未格于神,而庙社无帡幪之庇。兵科失职,致陛下纲纪废弛,而锦衣多冒滥之官,山海攘抽分之利,匠役增收而不禁,奏带逾额而不裁。刑科失职,致陛下用罚不中。元恶如蓝华辈得宽籍没之法,诤臣如郭楠辈反施钮械之刑。工科失职,致陛下兴作不常。局官陆宣辈支俸逾于常制,内监陈林辈抽解及于芜湖。凡此,皆时弊之急且大,而足以拂天意者。愿陛下勤修庶政,而罢臣等以警有位,庶可以格天心,弭灾变。”帝以浮谤责之。   奸人何渊请建世室。言与廷臣争,不听。言复抗章曰:“祖宗身有天下,大宗也,君也。献皇帝旧为籓王,小宗也,臣也。以臣并君,乱天下大分。以小宗并大宗,干天下正统。献帝虽有盛德,非若周文、武创王业也,欲袭世室名,舛矣。如以献帝为自出之帝,是前无祖宗;以献帝为祢而宗之,是后无孝、武二帝。陛下前既罪医士刘惠之言,今乃纳渊之说。前既俞礼卿席书之议,今乃咈书之言。臣不知其何谓也。”   杨一清召入内阁,言请留之三边。特旨拜张璁兵部侍郎。言以璁贪佞险躁,且新进,未更国家事,请罢璁,并劾吏部尚书廖纪引匪人。同官解一贯等亦谏。皆不纳。有投匿名书御道者,言请即烧之,报可。   六年,锦衣百户王邦奇借哈密事请诛杨廷和、彭泽等,下部议,未覆,而邦奇复诬大学士费宏、石珤阴庇廷和,词连廷和子主事惇等,将兴大狱。言抗疏曰:“先帝晏驾,江彬手握边军四万,图为不轨。廷和密谋行诛,俄顷事定,迎立圣主,此社稷之勋也。纵使有罪,犹当十世宥之。今既以奸人言罢其官、戍其长子矣,乃又听邦奇之诬而尽逮其乡里、亲戚,诬为蜀党,何意圣明之朝,忽有此事?至宏、珤乃天子师保之官,百僚之表也。邦奇心怀怨望,文饰奸言,诟辱大臣,荧惑圣听。若穷治不已,株连益多,臣窃为国家大体惜也。”书奏,帝震怒,并收系言,亲鞫于午门。群臣悉集。言备极五毒,折其一指,卒无挠词。既罢,下五府九卿议。镇远侯顾仕隆等覆奏邦奇言皆虚妄,帝责仕隆等徇情。然狱亦因是解,谪言宿州判官。御史程启充请还言旧任,不听。稍迁溧阳知县,历南京吏部郎中。坐事再谪知夷陵。累官湖广参议。   言为吏,多著声绩。溧阳、夷陵皆祠祀之。   刘安,字汝勉,慈溪人。嘉靖五年进士。授南京工部主事,改河南道御史。入台甫一月,上疏曰:“人君贵明不贵察。察,非明也。人君以察为明,天下始多事矣。陛下临御八年而治理未臻,识者谓陛下之治功损于明察。夫治,可以缓图,不可以急取;可以休养致,不可以督责成。以急切之心,行督责之政,于是躬亲有司之事,指摘臣下之失,令出而复返,方信而忽疑。大小臣工救过不暇,多有不安其位者。孰能为陛下建长久之策,以图平治哉?且朝廷者,四方之极也。内之君臣,习尚如此,则外而抚按守令之官,风从响应。上以苛察绳,下以苛察应,恐民穷为起盗之源,食寡无强兵之理。今明天子综核于上,百执事振刷于下,丛蠹之弊十去其九,所少者元气耳。伏望大包荒之量,重根本之图,略繁文而先急务,简细故而弘远猷,不以一人之毁誉为喜怒,不以一言之顺逆为行止,久任老成,优容言官,则君臣上下一德一心,人人各安其位,事事各尽其才,雍熙太和之治不难见矣。”帝阅疏大怒,逮赴锦衣卫拷讯。兵科给事中胡尧时救之,并逮治。狱具,谪尧时攸县主薄,安余干典史。筑决堤数十丈,人称刘公堤。再迁长沙同知,擢凤阳知府。治行卓异,赐正三品服。以忧归,卒。   薛侃,字尚谦,揭阳人。性至孝,正德十二年成进士,即以侍养归。师王守仁于赣州,归语兄助教俊。俊大喜,率群子侄宗铠等往学焉。自是王氏学盛行于岭南。   世宗立,侃授行人。母讣,陨绝,五日始食粥。嘉靖七年起故官。闻守仁卒,偕欧阳德辈为位,朝夕哭。时方议文庙祀典,侃请祀陆九渊、陈献章。九渊得报允。已,进司正。十年秋疏言:“祖宗分封子弟,必留一人京师司香,有事居守,或代行祭飨。列圣相承,莫之或改。至正德初,逆瑾怀贰,始令就封。乞稽旧典,择亲籓贤者居京师,慎选正人辅导,以待他日皇嗣之生,此宗社大计。”帝方祈嗣,讳言之,震怒,立下狱廷鞫,究交通主使者。南海彭泽为吏部郎,无行。因议礼附张孚敬,遂与为腹心。后京察被黜,孚敬奏留之,复引为谕德,至太常卿。侃以疏草示泽。泽与侃及少詹事夏言同年生,而言是时数忤孚敬。泽默计储副事触帝讳,必兴大狱,诬言同谋可祸也,绐侃藁示孚敬,因报侃曰:“张公甚称善,此国家大事,当从中赞之。”与为期,趣之上。孚敬乃先录侃藁以进,谓出于言,请勿先发以待疏至。帝许之。侃犹豫,泽频趣之乃上。拷掠备至,侃独自承,累日狱不具。泽挑使引言,侃嗔目曰:“疏,我自具。趣我上者,尔也。尔谓张少傅许助之,言何豫?”给事中孙应奎、曹汴揖孚敬避。孚敬怒。应奎等疏闻,诏并下言、应奎、汴诏狱,命郭勋、翟銮及司礼中官会廷臣再鞫,具得其实。帝乃释言等,出孚敬密疏二示廷臣,斥其忮罔,令致仕。侃为民,泽戍大同。泽在朝专为邪媚,及败,天下快之。   侃至潞河,遇圣寿节,焚香叩祝甚谨。或报参政项乔曰:“小舟中有民服而祝圣者。”乔曰:“必薛中离也。”迹之,果然。中离者,侃自号也。归家益力学,从游者百余人。隆庆初,复官,赠御史。俊子宗铠,自有传。   侃归数月,御史喻希礼、石金皆以言皇嗣得罪。希礼言:“陛下祈嗣礼成,瑞雪遂降,臣以为招和致祥,不尽于此。往者大赦,今岁免刑,臣民尽沾泽,独议礼议狱得罪诸臣远戍边徼,乞量移近地,或特赐赦免,则和气薰蒸,前星自耀。”帝大怒曰:“谓朕罪诸臣致迟嗣续耶?所司参议以闻。”议未上,金亦言:“陛下一日万几,经理劳瘁。何若中涵太虚,物来顺应。凡人才之用舍,政事之敷施,始以九卿之详度,继以内阁之咨谋,其弗协于中者,付诸台谏之公论。陛下恭默凝神,挈其纲领,使精神内蕴,根本充固,则百斯男之庆,自不期而至。王守仁首平逆籓,继靖巨寇,乃因疑谤,泯其前劳。大礼大狱诸臣,久膺流窜,因郁既久,物故已多。望录守仁功,宽诸臣罪,则太和之气塞宇宙间矣。”帝不悦曰:“金欲朕勿御万几,即古奸臣导其君不亲政之意,其并察奏。”尚书夏言等言二人无他肠。帝益怒,下二人诏狱,而责言等陈状。伏罪乃宥之。二人竟谪戍边卫。久之,赦还,卒。隆庆初,俱赠光禄少卿。   喻希礼,麻城人。石金,黄梅人。巡按广西,与姚镆不协。后与守仁共抚卢苏、王受。还台,值张、桂用事。御史储良才辈争附之,金独侃侃不阿,以是有名。   杨名,字实卿,遂宁人。童子时,督学王廷相奇其语,补弟子员。嘉靖七年,乡试第一。明年以第三人及第,授编修。闻大母丧,请急归。还朝,为展书官。   十一年十月,彗星见。名应诏上书,言帝喜怒失中,用舍不当。语切直,帝衔之,而答旨称其纳忠,令无隐。名乃复言:“吏部诸曹之首,尚书百官之表,而汪鋐小人之尤也。武定侯郭勋奸回险谲,太常卿陈道瀛、金赟仁粗鄙酣淫。数人者,群情皆曰不当用,而陛下用之,是圣心之偏于喜也。诸臣建言触忤者,心实可原。大学士李时以爱惜人才为请,即荷嘉纳,而吏部不为题覆。臣所谓虚文塞责者,岂尽无哉?夫此得罪诸臣,群情以为当宥,而陛下不终宥,是圣心之偏于怒也。真人邵元节猥以末术,过蒙采听。尝令设醮内府,且命左右大臣奔走供事,遂致不肖之徒有昏夜乞哀出其门者。书之史册,后世其将谓何?凡此圣心之少有所偏者,故臣敢抒其狂愚。”疏入,帝震怒,即执下诏狱拷讯。鋐疏辨,谓:“名乃杨廷和乡人。顷张孚敬去位,廷和党辄思报复,故攻及臣。臣为上简用,诚欲一振举朝廷之法,而议者辄病臣操切。且内阁大臣率务和同,植党固位,故名敢欺肆至此。”帝深入其言,益怒,命所司穷诘主使。名数濒于死,无所承,言曾以疏草示同年生程文德,乃并文德下狱。侍郎黄宗明、候补判官黄直救之,先后皆下狱。法司再拟名罪,皆不当上指。特诏谪名戍,编伍瞿塘卫。明年释还。屡荐终不复召。家居二十余年,奉亲孝。亲殁,与弟台庐于墓。免丧,疾作,卒。   黄直,字以方,金溪人。受业于王守仁。嘉靖二年会试,主司发策极诋守仁之学。直与同门欧阳德不阿主司意,编修马汝骥奇之,两人遂中式。直既成进士,即疏陈隆圣治、保圣躬、敦圣孝、明圣鉴、勤圣学、务圣道六事。除漳州推官。以漳俗尚鬼,尽废境内淫祠,易其材以葺桥梁、公廨。御史诬以罪,送吏部降用。行至中途,疏请早定储贰。帝怒,遣缇骑逮问。无何得释,贬沔阳判官。尝署崇阳县事,有惠政。   外艰归,三年不御酒肉。服阕赴部,适名、宗明下狱。直抗疏言:“九经之首曰修身,其中曰敬大臣,体群臣。今杨名以直言置诏狱,非所以体群臣。黄宗明以论救与同罪,非所以敬大臣。二者未尽,天下后世疑陛下修身之道亦有所未尽矣。”帝大怒,并下诏狱拷掠,命发极边,编戍雷州卫。赦还,贫甚,妻纺织以给朝夕,直读书谈道自如。久之,卒。隆庆初,赠光禄少卿。   郭弘化,字子弼,安福人。嘉靖二年进士。除江陵知县,征授御史。十一年冬,彗星见。弘化言:“按《天文志》:井居东方,其宿为木。今者彗出于井,则土木繁兴所致也。臣闻四川、湖广、贵州、江西、浙江、山西及真定诸府之采木者,劳苦万状。应天、苏、松、常、镇五府,方有造砖之役,民间耗费不赀,窑户逃亡过半。而广东以采珠之故,激民为盗,至攻劫会城。皆足戾天和,干星变。请悉停罢,则彗灭而前星耀矣。”户部尚书许赞等请听弘化言。帝怒曰:“采珠,故事也,朕未有嗣,以是故耶?”责赞等附和,黜弘化为民。久之,言官会荐,报寝。卒于家。穆宗立,赠光禄少卿。   刘世龙,字元卿,慈溪人。正德十六年进士。授太仓知州,改国子助教,迁南京兵部主事。   嘉靖十三年,南京太庙灾。世龙应诏陈三事:   一、杜谄谀以正风俗。天下风俗之不正,由于人心之坏。人心之坏,患得患失使然也。今天下刻薄相尚,变诈相高,谄媚相师,阿比相倚。仕者日坏于上,学者日坏于下,彼倡此和,磨然成风。惟陛下赫然矫正,勿以诡随阿比者为贤,勿以正直骨鲠者为不肖,勿以私好有所赏,勿以私恶有所罚,虚心以防邪佞,谦受以来忠谠,更敕大小臣工,协恭图治,无权势相轧,朋党相倾,则风俗正矣。   二、广容纳以开言路。陛下临御之初,犯颜敢谏之臣比先朝为盛,所言或伤于激切,而放逐既久,悔悟日深。当宥其既往,以次录用,死者则恤之。仍令大小臣工直言时政,以作忠义之气。   三、慎举动以存大体。立国者,在敬大臣,不遗故旧。盖任之既重,则礼之宜优。今或忽然去之,忽然召之,甚至婴三木,被箠楚,何以励臣节哉!臣愚以为陛下历试之余,其人果无足取,则宜以礼使退。如素行无缺,偶以一时喜怒,辄从而颠倒之,陛下固付之无心,而天下有以窥陛下也。   至如张延龄凭宠为非,法难容假。侧闻长老之言,孝宗时待之过厚,遂酿今日之祸。顾区区腐鼠,何足深惜!独念孝庙在天之灵,太皇太后垂老之景,乃至不能自庇其骨肉,于情忍乎?恐陛下孝养两宫,亦不能不为一动心也。顷创造神御阁、启祥宫,特令大臣督理其事。臣以为南京太庙方被灾,工役之急当无过此。今兴作频年,四方凋敝,正时绌举赢之会,亦宜量酌缓急而为之以渐。此皆应天以实之道也。   疏入,帝震怒,谓世龙讪上庇逆。械系至京,下诏狱拷掠。狱具,复廷杖八十,斥为民。张延龄者,昭圣太后弟也。帝必欲杀之,故世龙重得罪。后二年,又以大猾刘东山讦告,尽斥诸刑曹郎罗虞臣、徐申等,犹以延龄故也。   世龙家居五十年,自养亲一肉外,蔬食终身。卒之日,族人为治衣冠葬之。   徐申,字周翰,昆山人。嘉靖初,由乡举除蕲水知县。改知上铙,征授刑部主事。延龄之系狱也,申奏记尚书聂贤、唐龙言:“太后春秋高,延龄旦暮戮,何以慰太后心?宜援议贵议亲例请于帝。”贤等深然之,狱久不决。始延龄下狱,提牢主事沈椿不令入狱,置别所。继者益宽假之,脱梏堣,通家人出入。会大猾刘东山亦系狱,上告延龄有不轨谋。憾前主事罗虞臣笞己,因讦及椿等。帝震怒,命执先后提牢主事三十七人付诏狱搒掠,申与焉。狱具,当输赎还职,帝命杖之廷,尽谪外任,而斥虞臣为民。虞臣,广东顺德人。历吏部主事。好刚疾恶。既归,结庐山中,读书纂述。年仅三十五卒。   申既谪官,不赴,归与同里魏校、方凤辈优游歗咏为乐。久之,卒。   曾孙应聘,字伯衡,少有才名。万历十一年进士。改庶吉士,授检讨。二十一年京察,中蜚语当谪,拂衣归。座主沈一贯当国,数招之,不出。家居十余年,始起行人司副。迁尚宝司丞,再迁太仆少卿。卒官。   张选,字舜举。黄正色,字士尚。皆无锡人。同登嘉靖八年进士。正色除仁和知县,选知萧山县,又邻境也。选治萧山有声。十二年冬,先入为户科给事中。明年四月时享太庙,遣武定侯郭勋代。选上言:“宗庙之祭,惟诚与敬。孔子曰:‘吾不与祭,如不祭’。传曰:‘神不歆非类’。孟春庙享,遣官暂摄,中外臣心知非得已。兹孟夏祫享,倘更不亲行,则迹涉怠玩。如或圣体初复,未任趋跄,宜明诏礼官先期告庙。陛下亦宜静处斋宫,以通神贶。”帝阅疏大怒,下之礼部。尚书夏言等言:“代祭之文,载之《周官》。《语》曰:‘子之所慎斋战疾’。疾当慎,无异于祭,选言非是。但小臣无知,惟陛下曲赦。”帝愈怒,责言等党比。命执选阙下,杖八十。帝出御文华殿听之,每一人行杖毕,辄以数报。杖折者三。曳出,已死。帝怒犹未释。是夕,不入大内,绕殿走,制《祭祀记》一篇。一夕锓成,明旦分赐百官。而选出,家人投良剂得甦,帝竟削选籍。选居职甫三月,遽以言得罪,名震海内。   正色是时方忧居。已,补香山,旋改南海。座主霍韬宗人横甚,正色绳以法。韬顾以为贤,豪强屏迹,县中大理。十七年召为南京御史。劾兵部尚书张瓚奸贪,事甚有迹。而中有“历官籓臬,无一善状”语,瓚言己未任籓臬。帝以诬劾,夺俸两月。明年,章圣太后梓宫南葬,命正色护视。事竣,劾中官鲍忠、驸马都尉崔元、礼部尚书温仁和所过纳馈遗。帝召诘忠等。皆叩头祈哀,因谮正色擅于梓宫前乘马执扇,及江行涉险又不随舟督护,大不敬。帝遂发怒,立捕下诏狱搒掠,遣戍辽东。   正色与选初同志相友善,至是先后以直节显。正色居戍所三十年,其颠踬穷困视选尤甚。穆宗初,起选通政参议,以年老予致仕。召正色为大理丞,进少卿,寻迁南京太仆卿,亦引年致仕。选先卒,正色后数年卒。   包节,字元达,先世嘉兴人,其父始迁华亭。节祖鼎,池州知府。为治清简,早岁乞休,为乡邑所重。节生五岁而孤,母躬教育之。登嘉靖十一年进士。授东昌推官。入为御史。劾兵部尚书张瓚贪秽。出按云南。时仕者以荒徼惮不欲往,因设告就远方之法。节言:“此曹志甘投荒,非年迫衰迟,则家贫急禄。志在为己,岂在恤民?滇中长吏所以多不得人也。请自今以附近选人充之,而州县佐贰始用此曹,庶吏治可举。”吏部请以节言概行于云、贵、两广。制可。   以疾归。起故官,再按湖广。显陵守备中官廖斌擅威福,节欲绳之,语先泄。斌俟节谒陵时,故献膳羞,遽使撤去,诡称节麾出之。钟祥民王宪告斌党庇奸豪周章等,节捕章,毙之杖下。斌益怒,遂奏节不以正旦谒陵,次日始谒,时当进膳,不旁立,亵慢大不敬。奏已入,节始奏斌前事。帝大怒,以节抵罪,逮诣诏狱搒掠,永戍庄浪卫。庄浪极边,败屋颓垣,节处之甚安。独念其母,自伤不克终养,日饮泣。母讣至,昼夜哭。已,又闻弟孝卒,抚膺曰:“谁代吾奉祀者?”哭益悲。病死,遗言以衰绖殓。   孝,字元爱,后节三年成进士。由中书舍人为南京御史。疏论礼部尚书温仁和主辛丑会试有奸弊,且劾庶子童承叙、赞善郜希颜、编修袁炜,帝皆不问。未几,又劾巡抚孙襘、吴瀚,瀚罢去。   孝兄弟分居南北台,并著风采,又皆有至情。节官北不得养母,孝遂以侍养归。母亡,哀毁骨立,未终丧卒。节亦继殒。时并称其孝。   谢廷蒨,字子佩,富顺人。嘉靖十一年进士。除新喻知县,征授吏科给事中。御史胡鰲言:“京师优倡杂处。请敕五城,诸非隶教坊两院者,斥去之。”都御史王廷相等议可。帝恶熬言亵,谪盐城丞,夺廷相等俸。廷蒨救之,被诏切责。雷震谨身殿,疏陈修省数事,语直。帝摘疏中讹字,停其俸。十八年偕同官曾廷,李逢、周珫谏帝南巡,忤旨。已,给事中戴嘉猷驰疏请回銮,而车驾已发。帝大怒。甫还,即执嘉猷并廷蒨等下诏狱,谪廷蒨云南典史。屡迁浙江佥事。以侍养归,遂不出。隆庆元年,起故官山西,俄擢河南右参议,皆不拜。吏部高其行,请得以新秩归老,许之。万历改元,四川巡抚曾省吾奏言:“廷隐居三十年,家徒四壁,乐道著书,宜特加京秩,风励士林。”诏即加进太仆少卿。又数年卒。   王与龄,字受甫,宁乡人。嘉靖八年进士。授苏州推官。入为户部主事,调吏部,进员外郎。二十一年迁文选郎中。澄清铨叙,所推荐皆廉静老成。   大学士翟銮为礼部主事张惟一求吏部,严嵩为监生钱可教求东阳知县,俱书抵与龄。与龄偕员外郎吴伯亨、主事李大魁、周鈇,白之尚书许赞,具疏以闻。言:“平时请属甚多。臣等违抗,积罪如山。非圣明覆庇,则二权奸主于中,群鹰犬和于外,臣等不为前选郎王嘉宾之斥,得为近日御史谢瑜之罢,幸矣。”疏入,銮言惟一资望应迁。嵩抵无致书事,请逮可教讯治,因言:“圣明日览奏章,革弊厘奸悉宸断。而赞等妄意臣辈为之,借以修怨。然赞柔良,第受制所属耳。”帝方信嵩,又见疏中引嘉宾、瑜事,遂发怒。切责赞,除与龄名,伯亨等俱调外。给事中周怡论之,廷杖系狱。御史徐宗鲁等亦以为言,皆夺俸。自是,诸司以与龄为戒,无复敢与嵩抗。   与龄既罢,锦衣遣使侦其装,襆被外无长物,称叹而去。里居,角巾躬稼圃,翛然自得。郡人为作《平阳四贤诗》美之。四贤者,尚书韩文、陶琰、张润及与龄也。越二十余年,卒。   周鈇,字汝威,榆次人。嘉靖五年进士。授行人。擢御史,巡按陕西。被俘民自塞外逃归者,边将杀以冒功。鈇请下诏严禁,有报降五人以上者赏之。诏可。再按山东,特改右春坊清纪郎兼翰林院侍书。俺答将入寇,总督侍郎翟鹏以闻。鈇以中枢无筹策,请早为计。帝以为浮词乱政,责降庐州府知事。旋改国子监丞,擢吏部文选主事。坐与龄发嵩等私属事,贬河间通判。已而吏部拟擢南京吏部主事。嵩言鈇调官甫四月,不得骤迁。帝怒,诘责尚书许赞等,令录左降官迁擢者姓名。赞引罪,并列陈叔颐等十六人以闻。诏夺赞等俸,镌文选郎郑晓三级,鈇、叔颐等褫职为民。廷臣论荐鈇,以嵩在位,不复召。穆宗初,赠光禄少卿。   杨思忠,字孝夫,平定人。嘉靖二十年进士。历礼科给事中。二十九年,孝烈皇后大祥。欲预祧仁宗,附后太庙,下廷议。尚书徐阶以为非礼,思忠力赞阶议,余人莫敢言。帝使人觇知状。及议上,严旨谯责,命阶与思忠更定,二人复据礼对。帝益怒,竟祧仁宗。阶故得帝眷,独衔思忠。每当迁,辄报罢。逾三年,正旦日食,阴云不见,六科合疏贺。帝摘疏中语,诘为不成文,曰:“思忠怀欺,不臣久矣。”杖百,斥为民,余皆夺俸。隆庆元年起掌吏科。三迁右佥都御史,巡抚陕西。五年改南京户部右侍郎。致仕卒。   世宗晚年,进言者多得重谴。二十九年,俺答薄都城。通政使樊深陈御寇七事,中言仇鸾养寇要功。帝方眷鸾,立斥为民。四十二年正月,御史凌儒请重贪墨之罚,革虚冒之兵,搜遗佚之士。因荐罗洪先、陆树声、吴岳、吴悌。帝恶其市恩,杖六十,除名。四十五年十月,御史王时举劾刑部尚书黄光升,言:“内官季永以诉事犯乘舆,本无死比,乃拟真犯;奸人王相私阉良民者三,本无生法,乃拟矜疑。宜勒令致仕。”帝怒,命编氓口外。逾月,御史方新上言:“黄河与北狄之患,自古有之。乃今丰、沛间陆地为渠,而兴都有陵寝之忧,凤阳有冰雹之厄,河南有饥馑之灾,尧之洚水不烈于此矣。诸边将惰卒骄,寇至辄巽观望,而宁武有军士之变,南赣有土兵之叛,徽州诸府有矿徒窃发之虞,舜之三苗不棘于此矣。夫洚水、三苗不足为累者,以尧、舜兢业于上,而禹、皋诸臣分忧于下也。今司论纳者日献祯祥,而疆场之臣,惟冒首功,隐丧败。为国分忧者,谁也?斥罚之法,今不得不严。而陛下亦宜随事自责,痛加修省,然后灾变可息,而外患可弭也。”疏入,斥为民。   深,大同人。儒,泰州人。时举,顺天通州人。新,青阳人。穆宗嗣位,并复官。   深寻迁刑部右侍郎。齐康之劾徐阶也,深劾康并诋高拱。时登极诏书赦死罪以下囚,而流徒已至配者,所司拘律令不遣。深言殊死犹赦,而此反不及,非所以广皇仁。诏从其议。旋进左侍郎,罢归。   儒既复御史,益发舒,亦以康事率同列劾拱。拱罢,又劾去大学士郭朴。顷之,劾罢抚治郧阳都御史刘秉仁。又以永平失事劾总督刘焘、巡抚耿随卿、总兵官李世忠罪。随卿、世忠被逮,焘贬官。隆庆二年,儒再迁右佥都御史,理山西屯盐。吏部追论其知永丰时贪墨,遂落职闲住。   时举复官后,巡按贵州。闻给事中石星廷杖,且帝方广市珠宝,驰疏救星,极陈奢靡之害。已,请陈后还中宫。章并报闻。万历初,都给事中雒遵、御史景嵩、韩必显论谭纶被谪,时举抗章救之。历大理左少卿。   新终湖广参议。   赞曰:贾山有言:“忠臣之事君也,言切直则不用而身危。”“然切直之言,明主之所亟欲闻,忠臣之所蒙死而竭知也。”邓继曾诸人箴主阙,指时弊,言切直矣,而杖斥随之。伊尹曰:“有言逆于汝心,必求诸道。”有旨哉,有旨哉!    列传第九十六   张芹 汪应轸 萧鸣凤(高公韶) 齐之鸾 袁宗儒 许相卿 顾济(子章志) 章侨 余珊(汪珊) 韦商臣 黎贯(王汝梅) 彭汝实 郑自璧 戚贤刘绘子黄裳 钱薇 洪垣方瓘 吕怀 周思兼 颜鲸   张芹,字文林,峡江人。弘治十五年进士。授福州推官。正德中,召为南京御史。宁夏既平,大学士李东阳亦进官廕子。芹抗疏曰:“东阳谨厚有余,正直不足;儒雅足重,节义无闻。逆瑾乱政,东阳为顾命大臣,既不能遏之于始,及恶迹既彰,又不能力与之抗。脂韦顺从,惟其指使。今叛贼底平,东阳何力?冒功受赏,何以服人心?乞立赐罢斥,夺其加恩,为大臣事君不忠者戒。”疏出,东阳涕泣不能辩。帝责芹沽名,令对状。芹请罪,停俸三月。   给事中窦明言事下狱,芹疏救之。帝尝驰马伤,编修王思切谏,坐远戍。芹曰:“彼非谏官尚尔,吾侪可坐视乎!”遂上疏曰:“孟子言:‘从兽无厌谓之荒’。老聃曰:‘驰骋田猎,使人心发狂’。心狂志荒,何事不忘?皆甚言无益有害也。今轻万乘之尊,乘危冒险,万一有不可讳,皇嗣未诞,如宗庙社稷何!”帝不省。   寻出为徽州知府。宁王宸濠反,言者以芹家江西,虑贼劫其亲属,取道出徽。乃改知杭州。已,复还徽州。嘉靖初,迁浙江海道副使。历右参政、右布政使。坐为海道时倭人争贡误伤居民,罢归。   芹事继母孝,持身俭素,枲袍粝食终其身。   汪应轸,字子宿,浙江山阴人。少有志操。正德十二年成进士,选庶吉士。十四年,诏将南巡。应轸抗言:“自下诏以来,臣民旁皇,莫有固志。临清以南,率弃业罢市,逃窜山谷。苟不即收成命,恐变生不测。昔谷永谏汉成帝,谓:‘陛下厌高美之尊号,好匹夫之卑字。数离深宫,挺身晨夜,与群小相逐。典门户奉宿卫者,执干戈而守空宫’。其言切中于今。夫谷永,谐谀之臣;成帝,庸暗之主。永言而成帝容之。岂以陛下圣明,不能俯纳直谏哉?”疏入,留中。继复偕修撰舒芬等连章以请。跪阙门,受杖几毙。   教习竣,拟授给事中。有旨补外,遂出为泗州知州。土瘠民惰,不知农桑。应轸劝之耕,买桑植之。募江南女工,教以蚕缫织作。由是民足衣食。帝方南征,中使驿骚道路。应轸率壮夫百余人列水次,舟至,即挽之出境。车驾驻南京,命州进美妇善歌吹者数十人。应轸言:“州子女荒陋,无以应敕旨。臣向募有桑妇,请纳之宫中,传受蚕事。”事遂寝。   世宗践阼,召为户科给事中。山东矿盗起,掠东昌、衮州,流入畿辅、河南境。应轸奏言:“弭盗与御寇不同。御寇之法,驱之境外而已。若弭盗而纵使出境,是嫁祸于邻国也。凡一方有警,不行扑灭,致延蔓他境者,俱宜重论。”报可。在科岁余,所上凡三十余疏,咸切时弊。以便养,乞改南,遂调南京户科。张璁、桂萼在南京,方议追尊献皇帝。雅知应轸名,欲倚以自助。应轸与议不合,即奏请遵礼经、崇正统,以安人心。不报。   嘉靖三年春,出为江西佥事。居二年,具疏引疾,不俟命而归,为巡按所劾。诏所司逮问。应轸自陈亲老,鲜兄弟,乞休侍养。吏部为之请,乃免逮。久之,廷臣交荐,起故官,视江西学政。父艰归,病卒。   萧鸣凤,字子雝,浙江山阴人。少从王守仁游,举乡试第一。正德九年成进士,授御史。副使胡世宁下狱,抗章救之。同官内江高公韶劾王琼误边计,言:“松潘副将吴坤请增设总兵于成都,琼即以坤任之。花当本我属卫,日凭陵。由本兵非人,致小丑轻中国。”琼怒,奏讦公韶。中旨责公韶阴结外蕃,交通间谍,令首实。鸣凤上疏曰:“公韶劾琼,所论者天下之事。琼不当逞忿恣辩,以箝谏官口。”中旨责鸣凤党庇,而谪公韶富民典史。鸣凤又劾江彬恃宠恣肆,蔓将难图。士论壮之。寻巡视山海诸关。武宗将出塞捕虎,鸣凤疏谏,因具陈官司掊克,军民疾苦状。不报。引疾归。   起督南畿学政。诸生以比前御史陈选,曰“陈,泰山;萧,北斗”。嘉靖初,迁河南副使,仍督学政。考察拾遗被劾。吏部惜其学行,调为湖广兵备副使。明年复改督广东学政。鸣凤三督学政,廉无私。然性刚狠,以愤挞肇庆知府郑璋。璋惭恚,投劾去,由是物论大哗。八年考察,两京言官交章论,坐降调。已,与璋相诋讦。皆下巡按御史逮治。鸣凤遂不出。   公韶,正德中为御史,尝劾总兵官郭勋罪。朵颜花当入寇,又劾总兵官遂安伯陈鏸、中官王欣、巡抚王倬,鏸坐解职。世宗立,起谪籍。历右副都御史,巡抚江西。终户部右侍郎。   齐之鸾,字瑞卿,桐城人。正德六年进士。改庶吉士,授刑科给事中。十一年冬,帝将置肆于京城西偏。之鸾上言:“近闻有花酒铺之设,或云车驾将临幸,或云朝廷收其息。陛下贵为天子,富有四海,乃至竞锥刀之利,如倡优馆舍乎?”应州奏捷,帝降敕:“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硃寿剿寇有功,宜特加公爵”。制下,举朝大骇。之鸾偕诸给事中上言:“自古天子亦有亲临战阵勘定祸乱者,成功之后,不过南面受贺,勒之金石,播之歌颂已耳,未有加爵酬劳,如今日之颠倒者。不知陛下何所取义,为此不祥之举,以駴天下耳目,贻百世之讥笑也。”   未几,请召还编修王思,给事中张原、陈鼎,御史周广、高公韶、李熙、徐文华、李稳、施儒、刘寓生,佥事韩邦奇,评事罗侨,皆不听。帝将巡边,复自称威武大将军。御史袁宗儒疏谏,大学士杨廷和、蒋冕、毛纪以去就争。之鸾偕同官言:“三臣居师保之重,身系安危,迩者先后称疾。今六飞临边逾月矣,宗庙社稷百官万姓寄空城中。人心危疑,几务丛积,复杜门求决去。万一事起仓卒,至于偾败,三臣将何辞谢天下?乞陛下以社稷为重,亟返宸居,与大臣共图治理。”已而御史李润等复争之,卒不省。   之鸾再迁兵科左给事中。中官马永成死,诏授其家九十余人官。之鸾言:“永成贵显,用事十有余年,兄弟子侄皆高爵美官。而其侪复为陈乞,将及百人。永成何功,恩滥如此,恐天下闻而解体也。”帝将南巡,之鸾偕同官及御史杨秉中等交章力谏。章入二日,未报。之鸾等不知所出,伏阙俟命,自辰至申。帝令中官传谕,乃退。明日托疾免朝,欲以为之鸾等罪。会诸曹郎黄巩等联章力谏,乃止不行。然巩等下狱杖谴,之鸾辈亦不敢救也。宸濠反,张忠、许泰等南征,命之鸾偕左给事中祝续从军纪功。未至,贼已灭。群小忌王守仁,谮毁百端,之鸾力白其诬。忠、泰广搜逆党,株引无辜,之鸾多所开释。且请蠲田租、停力役、宽逋负,帝颇采纳。初冒徐姓,至是始复焉。   世宗践阼,首上疏言:“祖宗法制,悉纷更于群小。补救之道,在先定圣志,次广言路。先朝元凶虽去,根据盘互,连蔓滋多,犹恐巧相营结,或邀定策之赏,或假迎扈之劳,以取怜固宠。天下事岂堪若辈更坏!言者久遏于权奸,欲吐忠鲠懑愤之气,必有不顾忌讳,至于逆耳者,在嘉纳而优容之。若稍或抑裁,则小人又乘之以雠忠直。言路一塞,不可复开,大为新政累矣。陛下诚举迩年乱政,尽返其初,中兴之烈可以立睹。”帝嘉纳之。又劾许泰及兵部尚书王宪,二人竟获谴。   其秋大计京官,被中伤,谪崇德丞。屡迁宁夏佥事。饥民采蓬子为食,之鸾为取二封,一进于帝,一以贻阁臣。且言时事可忧者三,可惜者四,语极切。帝付之所司。时方大修边墙,之鸾董役。巡抚胡东皋称其能,举以自代。历河南、山东副使。召为顺天府丞。未行,盗发,留镇抚。寻擢河南按察使。卒官。   袁宗儒,字醇夫,雄县人。正德三年进士。授御史。十二年冬,帝在大同,以郊祀将回銮,既而复止。宗儒率同官力谏。明年夏,孝贞纯皇后将葬,帝还京。宗儒等复引灾异,力请罢皇店,遣边兵,既又谏帝巡边。语极危切。皆不报。擢大理寺丞。嘉靖三年争“大礼”,廷杖。历官右佥都御史,巡抚贵州。吏部尚书桂萼议宗儒改调,遂解职归。未几,起郧阳,改山东。坐属吏振饥无术,不能觉察,罢免。以荐起左副都御史。扈跸承天,还京卒。   许相卿,字伯台,海宁人。正德十二年进士。世宗立,授兵科给事中。宦官张锐、张忠有罪论死,帝复宽之。给事中顾济疏争,帝下所司议,卒欲宽其死。相卿言:“天下望陛下为孝皇,陛下奈何自处以正德?”帝议加兴献帝皇号,相卿复争之。   嘉靖二年诏廕中官张钦义子李贤为锦衣世袭指挥。相卿言:“于谦子冕止锦衣千户,王守仁子正宪止锦衣百户。贤中官厮养,反过之。忠勋大臣裔曾不若近幸奴,殉国勤事之臣谁不解体?部臣彭泽、科臣许复礼、安磐相继言之,悉拒不纳。毋乃重内侍而轻士大夫哉!”   寻复言:“天下政权出于一则治,二三则乱;公卿大夫参议则治,匪人僭干则乱。陛下继统之初,登用老成,嘉纳忠谠,裁抑侥幸,窜殛憸邪,可谓明且刚矣。曾未再期,偏听私昵,秕政亟行,明少蔽,刚少逊,操权未得其术,而阴伺旁窃者得居中制之。如崔文以左道罔上,师保台谏言之而不听。罗洪载守职逮系,廷臣疏七十上而不行。近又庇崔文奴夺法司之守,斥林俊以违旨,怒言官之奏扰。事涉中人,曲降温旨,犯法不罪,请乞必从。此与正德朝何异哉!俊,国之望也,其去志决矣。俊去,类俊者必不留。陛下将与二三近习私人共理天下乎?今日天下,与先朝异。武宗时,势已阽危,然元气犹壮,调剂适宜,可以立起。何也?承孝宗之泽也。今日病虽稍苏,而元气已竭,调剂无方,将至不起。何也?承武宗之乱也。伏愿深察乱机,收还政柄,取文辈置之重典。然后务学亲贤,去谗远色,延访忠言,深恤民隐。务使宫府一体,上下一心,而后天下可为也。”同官赵汉等亦皆以文为言,帝卒不听。未几,以给事中李学曾、章侨、主事林应骢皆言事夺俸,复上疏谏。指帝气骄志怠,甘蹈过諐。词甚切。   为给事三年,所言皆不听,遂谢病归。八年,诏养病三年以上不赴都者,悉落职闲住,相卿遂废。夏言故与同僚相善,既秉政,招之,谢弗应。   顾济,字舟卿,昆山人。正德十二年进士。授行人,擢刑科给事中。武宗自南都还,卧病豹房,惟江彬等侍。济言:“陛下孤寄于外,两宫隔绝,骨肉日疏。所恃以为安者,果何人哉?汉高帝卧病数日,樊哙排闼,警以赵高之事。今群臣中岂无哙忧者!愿陛下慎择廷臣更番入直,起居动息咸使与闻。一切淫巧戏剧,伤生败德之事,悉行屏绝,则保养有道,圣躬自安。”不报。再逾月而帝崩。   世宗即位之月,济上疏曰:“陛下践阼,除弊纳谏,臣民踊跃,思见德化之成。然立法非难,守法为难;听谏非难,乐谏为难。今新政所厘,多不便于奸豪权悻。臣恐盘据既深,玩纵未已,非依怙宫闱,必请托左右。持法不固,则此辈将丛聚而坏之。此守法之难也。唐太宗贞观初,每导群臣使言。及至晚年,谏者乃多忤旨。陛下首辟言路,臣工靡不因事纳忠。高远者似涉于迂阔,切直者或过于犯颜。若怒其犯颜,其言必不入;视为迂阔,则计必不行。此乐谏之难也。”寻复言:“内臣张雄、张锐等,诖误先帝,业已逮治,又获宽假。愿断以大义。俾无所售奸。”帝颇嘉纳。既又劾司礼萧敬党庇锐等,而三法司会讯依违,无大臣节。不听。帝欲加兴献帝皇号,济言不可。寻请侍养归,越数年卒。   子章志,嘉靖三十二年进士。累官南京兵部侍郎。奏减进奉马快船额,南都人祀之。   章侨,字处仁,兰溪人。正德十二年进士。授行人。嘉靖元年擢礼科给事中。疏劾中官萧敬、芮景贤等。又言:“三代以下正学莫如硃熹。近有聪明才智,倡异学以号召,天下好高务名者靡然宗之。取陆九渊之简便,诋硃熹为支离。乞行天下,痛为禁革。”御史梁世骠亦言之。帝为下诏申禁。   寻又请依祖宗故事,早朝班退,许百官以次启事。经筵日讲,赐清问,密勿大臣勤召对。又简儒臣十数人,更番直便殿,以备咨访。上纳其言,而不能用。奸人何渊请立世室于太庙东北,侨力言其不可。未几,又言:“添设织造内臣,贪横殊甚。行户至废产鬻子以偿。惟急停革,与天下更始。”疏入,不省。又因条列营务,劾定国公徐光祚、阳武侯薛伦不职,伦遂解任。寻请斥张璁、霍韬等,不听。   孝陵司香谷大用乞还京治疾。侨言:“大用初连逆瑾,后引宁、彬,树‘八党’之凶,酿十六年之祸,至先帝不得正其终。若不早遏绝,恐乘间伺隙,群凶竞起,不至复乱天下不止。”章下所司。吴廷举请召家居大臣议礼,侨劾其阴附邪说。孟秋时享太庙,帝遣京山侯崔元。侨言:“奉命临时,仓皇就位,诚敬何存?”帝怒,夺其俸二月。历礼科左给事中。出知衡州府,终福建布政使。   余珊,字德辉,桐城人。正德三年进士。授行人,擢御史。庶吉士许成名等罢教习,留翰林者十七人。珊以为滥,疏论之。语侵内阁,不纳。乾清宫灾,疏陈弊政,极指义子、西僧之谬。巡盐长芦,发中官奸利事。为所诬,械系诏狱,谪安陆判官。移知澧州。   世宗立,擢江西佥事,讨平梅花峒贼。迁四川副使,备兵威、茂。嘉靖四年二月应诏陈十渐,其略曰:   陛下有尧、舜、汤、武之资,而无稷、契、伊、周之佐,致时事渐不克终者有十。   正德间,逆瑾专权,假子乱政,不知纪纲为何物,幸陛下起而振之。未几而事乐因循,政多苟简,名实乖谬,宫府异同,纷拏泄沓。以为在朝廷而不在朝廷,以为在宫省而不在宫省,遂至天子以其心为心,百官万民亦各以其心为心。此纪纲之颓,其渐一也。   正德间,士大夫寡廉鲜耻,趋附权门,幸陛下起而作之。乃今则前日之去者复来,来者不去。自夫浮沉一世之人擢掌铨衡,首取软美脂韦。重富贵薄名检者,列之有位,致谀佞成风,廉耻道薄。甚者侯伯专纠弹,罢吏议礼乐。市门复开,贾贩仍旧。此风俗之坏,其渐二也。   正德间,国柄下移,王灵不振,是以有安化、南昌之变,赖陛下起而整肃之。乃塞上戍卒近益骄恣。曩杀许巡抚而姑息,顷遂杀张巡抚而效尤。曩缚贾参将以立威,近又缚桂总兵而报怨。致榆关妖贼效之而戕主事,北边库吏仿之而贼县官。陛下惑鄙儒姑息之谈,牵俗吏权宜之计,遂使庙堂号令出于二三戍卒之口。此国势之衰,其渐三也。   自逆瑾以来,以苞苴易将帅,故边防尽坏,赖陛下起而申严之。然积弊已久,未能骤复。今朵颜蹢躅于辽海,羌戎跳梁于西川,北狄蹂躏于沙漠。寇势方张,而食肉之徒不能早见预料,亟求制驭之方,乃假镇静之虚名,掩无能之实迹。甚且诈饰捷功,滥邀赏赉,虚张劳伐,峻取官阶,而塞上多事日甚。此外裔之强,其渐四也。   自逆瑾以来,尽天下之脂膏,输入权贵之室,是以有刘、赵、蓝、鄢之乱,赖陛下起而保护之。乃近年以来,黄纸蠲放,白纸催征;额外之敛,下及鸡豚;织造之需,自为商贾。江、淮母子相食,衮、豫盗贼横行,川、陕、湖、贵疲于供饷。田野嗷嗷,无乐生之心。此邦本之摇,其渐五也。   正德朝,衣冠蒙祸,家国几空,幸陛下起而收录之。乃未几而狂瞽之言,一鸣辄斥。昔犹谪迁外任,今或编配遐荒。昔犹禁锢终身,今至箠死殿陛。盖自吕柟、邹守益等去而殿阁空,顾清、汪俊等去而部寺空,张原、胡琼等死而言路空。间有一二忠直士,又为权奸排挤而违之,俾不通,致陛下耳嚣目眩,忽不自知其在鲍鱼之肆矣。此人才之凋,其渐六也。   正德朝,奸邪迭进,忠谏不闻,幸陛下起而开通之。顾阅时未久,而此风复见。降心未惩其愤,逆耳或动诸颜。不剿说而折人以言,即臆度而虞人以诈。朝进一封,暮投千里。甚至三木囊头,九泉含泣。此言路之塞,其渐七也。   正德朝,忠贤排斥,天下几危,赖陛下起而主持之。岂期一转瞬间,憸邪投隙而起。饰六艺以文奸言,假《周官》而夺汉政。坚白异同,模棱两可。是盖大奸似忠,大诈似信。王莽匿情于下士之日,安石垢面于入相之初。虽有圣哲,谁其辨之?臣恐正不敌邪,群阴日盛。此邪正之淆,其渐八也。   正德之世,大臣日疏,小人日亲,致政事乖乱,赖陛下绍统,堂廉复亲。乃自大礼议起,凡偶失圣意者,谴谪之,鞭笞之,流窜之,必一网尽焉而后已。由是小人窥伺,巧发奇中,以投主好,以弋功名。陛下既用先入为主,顺之无不合,逆之无不怒。由是大臣顾望,小臣畏惧,上下乖戾,浸成睽孤,而泰交之风息矣。此君臣之睽,其渐九也。   正德之世,天鸣地震,物怪人妖,曾无虚岁,赖陛下绍统,灾异始除。乃顷岁以来,雨雹杀禽兽,雷风拔树屋,妇人产子两头,无极昼晦如夜,四方早潦,奏报不绝,曾何异正德之季乎?且京师阴霾之气,上薄太阳,白昼冥冥,罕有晖采,尤为可畏。此灾异之臻,其渐十也。   此十者,天子有一,无以保四海。陛下圣明,何以致此?无乃辅弼召之欤?窃见今日之为辅弼第一人者,徒以奸佞,伴食怙恩。致上激天变,下召民灾,中失物望。臣逆知其非天下之第一流,而陛下乃任信之,不至于鱼烂不已。愿亟去其人,更求才兼文武如前大学士杨一清,老成厚重如今大学士石珤者,并置左右,庶弊政可除,天下可治。   臣又闻献皇帝好贤下士,容物恕人,天下所共知也。今议礼诸臣,一言未合,辄以悖逆加之。谪配死徙,朝宁为空。此岂献皇帝意?苟非其意,虽尊以天下,无当也。陛下何不起而用之,使骏奔清庙,以慰献皇帝在天之灵哉!   疏反覆万四千言,最为剀切,帝付之所司。其所斥辅弼第一人,谓费宏也。   珊律己清严,居官有威惠。外艰归,士民祠之名宦。后副使胡东皋谒祠,独顾珊叹曰:“此吾师也。”服阕,以故官莅广东。终四川按察使。   先是,有御史汪珊者,于嘉靖元年七月疏陈十渐。略言:“陛下初即位,天下忻然望治,迩来渐不如初。初每事独断,今戚里左右,或潜移阴夺。初每事咨访大臣,今礼貌虽隆,而实意日疏。初罢诸不经淫祠,今稍稍议复。初屏绝玩好,今教坊诸司或以新声巧伎进。初日览奏章,今或置不省,辄令左右可否。初厘革冗食冗费,今腾骧勇士不行核实,御马实数不得稽察。初裁革锦衣冒滥,今大臣近侍以迎立授世阴,旧邸旗校尽补亲军。初中官有罪,惩以成法,今犯者多贷死,举朝争不得。初中官有过不复任用,今镇守守备营求易置,悻门复启。初纳谏如流,今政事不便者,言官论奏,直曰‘有旨’,訑訑拒人。”帝颇纳其说。未几,出为河南副使,历官至南京户部右侍郎。珊,字德声,贵池人。正德六年进士。巡抚贵州时,讨都匀叛苗有功。   韦商臣,字希尹,长兴人。嘉靖二年进士。授大理评事。明年冬,商臣以“大礼”初定,廷臣下吏贬谪者无虚日,乃上疏曰:“臣所居官,以平狱为职。乃自授任以来,窃见群臣以议礼忤旨者,左迁则吏部侍郎何孟春一人,谪戍则学士丰熙等八人,杖毙则编修王思等十七人,以咈中使逮问,则副使刘秉鉴,布政马卿,知府罗玉、查仲道等十人,以失仪就系,则御史叶奇、主事蔡乾等五人,以京朝官为所属讦奏下狱,则少卿乐頀、御史任洛等四人。此皆不平之甚,上干天象,下骇众心。臣窃以为皆所当宥。况比者水旱疫疠,星陨地震,山崩泉涌,风雹蝗蝻之害,殆遍天下,有识莫不寒心。及今平反庶狱,复戍者之官,录死者之后,释逮系者之囚,正告讦者之罪,亦弭灾禳患之一道也。”帝责以沽名卖直,谪清江丞,量移德安推官。   迁河南佥事。讨平永宁巨寇,以功受赏。伊王虐杀其妃,商臣论如律。尝治里居给事中杜桐杀人罪。桐构之吏部尚书汪鋐。甫迁四川参议,遂以考察落职归。言官薛宗铠、戚贤、戴铣辈交章救,不纳。家居数十年,卒。   黎贯,字一卿,从化人。正德十二年进士。改庶吉士,授御史。刷卷福建,劾镇守内官尚春侵官帑状,悉追还之。世宗入继,贯请复起居注之制,命词臣编类章奏备纂述,从之。登极诏书禁四方贡献,后镇守中贵贡如故。贯上言:“陛下明诏甫颁,而诸内臣曲说营私,希恩固宠。其假朝命以征取者谓之额,而自挟以献者谓之额外,罔虐百姓,致朝廷之泽壅而不流,非所以昭大信,彰君德也。”   嘉靖二年,帝从玉田伯蒋轮请,于承天立兴献帝家庙,以轮子荣奉祀。贯言:“陛下信一谀臣之说,委祀事于外戚。神不歆非类,献帝必将吐之。”不听。寻疏言:“国初,夏秋二税,麦四百七十一万,而今损九万。米二千四百七十三万,而今损二百五十万。以岁入则日减,以岁出则日增。乞敕所司通稽祖宗以来赋额及今日经费之数,列籍上闻。知赋入有限,则费用不容不节。”帝嘉纳焉。   出按江西,父丧归。久之,起故官。会帝从张孚敬议,去孔子王号,改称先师,并损笾豆佾舞之数。编修徐阶以谏谪。御制《改正祀典说》,颁示廷臣;而孚敬复为《祀典或问》,以希合帝意。议已定,贯率同官合疏争之。帝震怒,曰:“贯等谓朕已尊皇考为皇帝,孔子岂反不可称王?奸逆甚矣。其悉下法司按治。”于是都御史汪鋐言:“比者言官论事,每挟众以凌人曰:‘此天下公议也’,不知倡之者止一人。请究倡议之人,明正其罪。”帝然之。已而刑部尚书许赞等上其狱,当赎杖还职,帝特命褫贯为民。久之,卒于家。   方贯等上疏时,礼科都给事中华阳王汝梅亦率同官抗论,且曰:“陛下万几之余,留神典礼,甚盛举也。但恐生事之臣望风纷起,今日献一议,谓某制当革,明日进一说,谓某制当复,国家自此多事矣。况祖宗成法,守之百六十年,纵使少不如古,循而行之,亦未为过,何必纷纷事更易乎?”帝览奏,斥其违旨,以《祀典说》示之。   汝梅,字济元,由行人历礼科都给事中。八年二月以灾异求言。汝梅言:“比来章奏多逢迎,请分别忠佞,毋信谀言。大臣奏事,近多留中,请悉付之公论。人主之学,词命非所重。今一事之行,动烦宸翰,亦少亵矣。宜仿祖宗故事,时御平台,召见宰执,面决大议,既省笔札之劳,且绝壅蔽之害。”疏入,忤旨。及夏言请分祀天地,汝梅复偕同官力争。寻出为浙江参政,卒官。   彭汝实,字子充,嘉定州人。正德十六年进士。授南京吏科给事中。嘉靖三年疏言:“九江盗起,杀伤官军。操江伍文定不即议剿,应城伯孙钺拥兵不出,俱宜切责。”帝并从之。吕柟、邹守益下狱,汝实抗章救。又因灾异上言:“迩者黄风黑雾,春早冬雷,地震泉竭,扬沙雨土。加以群小盛长,盗贼公行,万民失业。木异草妖,时时见告。天变于上,地变于下,人物变于中,而修省之诏无过具文。廷陛之间,忠邪未辨,以逢迎为合礼,以守正为沽直。长鲸巨鲕决纲自如,腴田甲第横赐无已。陛下春秋已逾志学,而经筵进讲略无问难,黄阁票拟依常批答。弃燕闲于女宠,委腹心于貂珰。二廖诸张尚然缓死,李隆、苏晋竟得无他。如此而望天意回,人心感,不可得矣。”   大学士费宏以子坐事被论不出,礼部侍郎温仁和以庆王台浤事听勘。汝实言宜听二臣避位,以明进退之义。因荐石珤、罗钦顺、顾清、蒋冕可代宏,李廷相、崔铣、湛若水、何瑭、许诰可代仁和。章下所司。   奸人王邦奇之讦杨廷和、彭泽也,汝实言:“邦奇先后两疏,始为惶骇之语,终杂鄙亵之辞。中所引事,多颠倒淆惑,至谓费宏、石珤夜入杨一清门。今不闻召问一清,一清又久不为白,何也?陛下即位之初,廷和裁省冗员数万,坐此丛怒罢去。今其长子业以狂愚发遣,亦可已矣。而群小蓄忿,蔓连不已,并其次子及婿又复下狱。夫诬告之律,视其所诬轻重反坐,此国法也。愿追究主使之人,与告人同罪,毋令苟免,贻讥外蕃。”不听。   汝实数言时政缺失,又尝力争“大礼”,为璁、萼等所恶。以亲老再疏请改近地教职,而举贡士高任说、王表自代。章下,吏部承璁、萼指,言:“汝实倡言鼓众,挠乱大礼,且与御史方凤、程启充朋党通贿。自知考察不容,乃欲辞尊居卑,不当听其幸免。”遂夺职闲住。与启充及徐文华、安磐皆同里,时称“嘉定四谏”。   郑自璧,字采东,祥符人,隶籍京师。正德十二年进士。改庶吉士,除工科给事中。   世宗践阼,中外竞言时政。自璧请采有关化理者,类辑成书,以备观览,从之。初,正德中,奄人多夺民业为庄田,至是因民诉,遣使往勘。自璧复备言其弊,帝命勘者严治,民患稍除。嘉靖二年,后父陈万言辞黄华坊赐第,请西安门外新宅,诏予之。自璧以所请宅已鬻之民,不当夺,与安磐力争。不听。明年争“大礼”受杖。   三迁至兵科都给事中。中官李能以修墩堡为词,请定山海关税额。中官张忠、尚书金献民等论甘肃功,廕子锦衣,其下参随皆进秩。镇守江西中官黎鉴,参随逾常额。中官武忠从子英冒功,擢副千户。锦衣官裁革者多夤缘复职,而司礼监奏收已汰诸匠近五百人。孝陵净军于喜擅赴京奏辨。安边伯许泰戍死,其子请袭祖职。中官扶安黄英先后死,官其亲属。自璧皆抗疏争,帝多不听。尝偕同官劾郭勋奸贪。及李福达事起,复劾勋交结妖人。帝以勋故,降旨责自璧。六年三月,宣府失事。复劾总兵傅鐸,并及镇守中官王玳、巡抚周金、副将时陈等罪。鐸逮问,陈褫冠带,而玳、金责立功赎罪。礼部侍郎桂萼请起王琼于边。自璧率同官与御史谭缵等言琼罪宜追治,萼引奸邪,请并论。不纳。   自璧最敢言,所言皆权幸,直声震朝野。侧目者共为蜚语,闻于上。吏部以资推太仆少卿,不用。至是科道共劾,中旨降二级,调外任,遂谪江阴县丞。命下,大臣幸其去,无救者。后廷臣屡论荐,竟不召。   戚贤,字秀夫,全椒人。嘉靖五年进士。授归安知县。县有萧总管庙,报赛无虚日。会久早,贤祷不验,沉本偶于河。居数日,舟过其地,木偶跃入舟,舟中人皆惊。贤徐笑曰:“是特未焚耳。”趣焚之。潜令健隶入岸傍社,诫之曰:“水中人出,械以来。”已,果获数人。盖奸民募善泅者为之也。   知府万云鹏操下急,贤数忤之。当上计,有毁云鹏者,将被黜。贤走吏部白其枉,云鹏竟得免。而尚书桂萼独心异贤,丧去,起知唐县。召为吏科给事中。   十四年春,当大计外吏。大计罢者,例永不用,而是时言事诸臣忤柄臣意,率假计典锢之。贤乃先事言所黜有未当者,宜听言官论救。帝称善,从其请。会参议王存、韦商臣言事忤要人,前给事中叶洪劾汪鋐被谪,果在黜中。贤方勘事陕西,给事中薛宗铠因据贤疏伸救。吏部持不可,帝遂命已之。及贤还朝,以鋐恣横,实张孚敬庇之,乃条其罪状曰:“辅臣孚敬布腹心以操吏部之权,悬利害以箝言官之口。即如考察一事,陛下曲听臣言,许其申雪,正防大臣行私也。今言官为洪等辩救,孚敬乃曲庇冢臣,巧言阻遏。陛下有尧、舜知人之明,辅臣负伯鲧方命之罪。放流之典具在,惟陛下以威断之。”帝内嘉贤言,而重违孚敬、鋐意,洪等竟不复。   再以丧去。补刑科都给事中。夏言柄国,会当选庶吉士,不能无所徇。贤疏陈请属之弊,帝纳其言。久之,劾郭勋吞噬遍天下。太庙灾,复劾勋及尚书张瓚、樊继祖等,而荐闻渊、熊浃、刘天和、王畿、程文德、徐樾、万镗、吕柟、魏校、程启充、马明衡、魏良弼、叶洪、王臣可任用。言滋不悦,激帝怒,谪山东布政司都事。诸被荐者皆夺俸。   贤寻以父老自免。归十余年,卒。贤少闻王守仁说,心契之。及官于浙,遂执弟子礼。   刘绘,字子素,一字少质,光州人。祖进,太仆少卿。绘长身修髯,磊落负奇气。好击剑,力挽六石弓。举乡试第一,登嘉靖十四年进士,授行人,改户科给事中。   二十年,诏两京言官会荐边才。给事中邢如默等荐毛伯温、刘天和等二十人,而故御史段汝砺、副都御史翟瓚、参议王洙与焉。绘言:“汝砺乃大学士翟銮姻戚,瓚、洙则夏言谕指如默排群议而荐之者。相臣挟权以遏言官,言官惧势而弗公议,上下雷同,非社稷福。乞罢銮、言,罪如默,为徇私植党者戒。”帝是其言,出如默于外。言适罢政,銮置不问。   明年,寇大入山西。绘上疏曰:“俺答方强,必为腹心患。议者谓宜守不宜战,以故边将多自全,或拾残骑报首功。督巡诸臣亦第列士马守要害,名曰清野,实则避锋;名曰守险,实则自卫。请专任翟鹏,得便宜从事。驰发宣、大、山西士马,合十七八万人。三路并举,有进无退,寇虽多,可计日平也。”帝壮其言。令假鹏便宜,得戮都指挥以下。然鹏竟不能出塞。顷之,劾山西巡抚刘臬结纳夏言,且请罢吏部尚书许瓚、宣府巡抚楚书。臬、书由是去职。   绘两劾言,言憾之,出为重庆知府。土官争地相雠,檄谕之,即定。上官交荐,而言再入政府,属言者论罢之。家居二十年,卒。   子黄裳,兵部员外郎。倭陷朝鲜,命赞画侍郎宋应昌军务。渡鸭绿江,抵平壤,大败贼兵。贼遁,黄裳追逐,又连破之。录功,进郎中。   钱薇,字懋垣,海盐人。嘉靖十一年进士。受业湛若水。官行人,泊然自守。与同年生蒋信辈朝夕问学。擢礼科给事中。请令将帅家丁得自耕塞下田,毋征其赋,总督大臣假便宜,专制阃外。格不行。又疏劾大学士李时、礼部尚书夏言、工部尚书温仁和、外戚蒋轮。   进右给事中。郭勋请复镇守内官,擅易置宿卫将校。薇愤,疏其不法七事。帝眷勋,然素知其横,两不问。已,因星变,极言主德之失,帝深衔之未发。疏谏南巡,坐夺俸。内阁夏言辈所选宫僚,多以徇私劾罢。薇偕同官吕应祥、任万里乞如会推故事,集内阁九卿公举。帝特命并斥为民。累荐,皆报寝。   集乡里晚进与讲学,足迹不及公府。倭患起,请于巡抚王忬,集兵为备。乡人德之。卒年五十三。隆庆初赠太常少卿。   洪垣,字峻之,婺源人。嘉靖十一年进士。礼部侍郎湛若水讲学京师,垣受业其门。授永康知县,征授御史。十八年,世宗南巡,册立皇太子,命阁臣夏言、顾鼎臣选宫僚。垣再疏言温仁和、张衍庆、薛侨、胡守中、屠应飐、华察、胡经、史际、白悦、皇甫涍等皆庸流,不可使辅导青宫。帝亦已从他谏官言,废黜者数人。未几,劾文选郎中黄祯先“贿选郎杨育秀,得为考功。及居文选,贪婪欺罔。知州王显祖等考察调简,而补大州。知县何瑚年过六十,而选御史。皆非制。今当大计京官,乃以猥琐之曹世盛为考功郎,误国甚”。帝下其章都察院,令会吏科参核。乃下祯诏狱,及育秀、显祖等,咸斥为民。因诘责吏部尚书许赞、都御史王廷相,而令十三道御史公举隐年冒进若瑚者。御史王之臣等坐调者四人,世盛亦改他部。垣一疏,而御史、曹郎以下得罪者至二十余人。   出按广东。以安南款附,增俸一级。未竣,出为温州知府。岁饥,有闭籴者,饥民杀之,垣坐落职归。复与同里方瓘往从若水,若水为建二妙楼居之。家食四十余年,年九十。   瓘绝意仕进。尝自广东还,同行友瘴死。舟中例不载尸,瓘秘不以告,与同寝累日,至韶州始发之。   垣同年吕怀,广信永丰人,亦若水高弟子。由庶吉士授兵科给事中,改春坊左司直郎,历右中允,掌南京翰林院事。每言王氏之良知与湛氏体认天理同旨,其要在变化气质。作《心统图说》以明之。终南京太仆少卿。   周思兼,字督夜,华亭人。少有文名。嘉靖二十六年进士。除平度知州。躬巡郊野,坐蓝舆中,携饭一盂,令乡民以次舁行。因尽得闾阎疾苦状,悉蠲除之。王府奄人纵庄奴夺民产,监司杖奴毙,奄迫王奏闻,巡抚彭黯令思兼谳之。王置酒欲有所嘱,竟席不敢言。思兼阅狱词曰:“此决杖不如法。罪当杖,以王故,加一等。奄诬告,罪当戍,以王故,末减。”监司竟得复故秩。旁郡饥民掠食,所司持之急,且为乱,上官檄思兼治之。作小木牌数千散四郊,令执牌就抚,悉振以钱谷,事遂定。入觐,举治行第一,当迁。州人走阙下以请,乃复留一年。   擢工部员外郎,督临清砖厂,士民遮道泣送。同年生貌类思兼,使经平度,民竞走谒。见非是,各叹息去。河将决,思兼募民筑堤,身立赤日中。堤成三日而秋涨大发,民免于灾。进郎中,出为湖广佥事。岷府宗室五人封爵皆将军,杀人掠赀财,监司避不入武冈者二十年。思兼廉得奸状,缚其党,悉系之狱。五人藏利刃入,思兼与揖,而扪其臂曰:“吾为将军百口计,将军乃为此曹死耶?”皆沮退。乃列其罪奏闻,悉锢之高墙,还田宅子女于民。遭内艰去官,不复出。居久之,起广西提学副使,未闻命而卒。   颜鲸,字应雷,慈溪人。嘉靖三十五年进士。授行人。擢御史,出视仓场。奸人马汉怙定国公势,贷子钱漕卒。偿不时,则没入其粮,为怨家所诉。汉持定国书至,鲸立论杀。四十一年,畿辅、山东西、河南北大谂。鲸请州县赃罚银毋输京师,尽易粟备振,且发之。内府新钱为籴本。帝悉报可。已,上漕政便宜六事。   明年出按河南。伊王典楧怙恶,久结掖廷中官、严嵩父子,内外应援,所请奏立下,爪牙率矿盗。鲸欲除之,与参政耿随卿计,持王承奉王钅盬罪,钅盬日告王所谋。时嵩已败,鲸乃奏记徐阶,说诸大珰绝其援,又尽捕王侦事飞骑。托言防寇,檄知府兵分屯要害地。乃会巡抚胡尧臣劾典楧抗旨、矫敕、僭拟、淫虐十大罪。王护卫及诸亡命几万人,不敢发。帝震怒,废王为庶人,锢之高墙,没其赀,削世封。两河人鼓舞相庆。景王之国,越界夺民产为庄田,鲸执治其爪牙。魏国公侵民产,假钦赐名树碑为界。鲸仆其碑,戍其人。锦衣帅受诸侠少金,署名校尉籍中,为民害。列侯使王府,道路驿骚。王府内官进奉,驾龙舟,所过恣横。鲸请校尉缺从兵部补,册封改文臣,王府进奉遣属吏。诏册亲王及妃遣列侯,余皆如鲸议。   改督畿辅学政。大兴知县高世儒奉诏核逃役,都督硃希孝以勾军劾之,下部议。鲸劾希孝乱法,言:“世儒等按籍召行户,非勾禁军。此乃禁军子弟家人倚城社,冒禁卫名,致吏不敢问。富人得抗诏,而贫者为沟中瘠。世儒无罪,罪在锦衣。”帝怒,责鲸诋诬勋臣,贬安仁典史。隆庆元年历,湖广提学副使。以试恩贡生失张居正指,降山东参议。改行太仆少卿。都御史海瑞荐鲸异才,不报。   鲸按河南时,黜新郑知县,其人高拱所庇也。在湖广,王篆欲祀其父乡贤,执不许。至是,拱掌吏部,篆为考功,遂以不谨落鲸职。万历中,给事中邹元标、御史饶位交章荐之,报寝。御史顾云程言:“陛下大起遗佚,独鲸及管志道以考察格之。夫相与冢宰贤,则黜幽为公典,否则驱除异己而已。近又登用被察吴中行、艾穆、魏时亮、赵世卿,独靳鲸、志道何也?”给事中姜应麟、李弘道亦言之,仅以湖广副使致仕。中外论荐十余疏,不果用。   赞曰:传称:“未信而谏,则以为谤己”。然志节之士,忄卷忄卷忠爱,何忍以不信自外其君哉?张芹等怀抱悃忱,激昂论事。其言虽不尽用,要与缄默者异矣。    列传第九十七   杨最(顾存仁 高金 王纳言) 冯恩(子行可 时可 宋邦辅 薛宗铠会翀)杨爵(浦鋐 周天佐) 周怡 刘魁 沈束 沈鍊 杨继盛(何光裕 龚恺 杨允绳马从谦 孙允中 狄斯彬   杨最,字殿之,射洪人。正德十二年进士。授工部主事。督逋山西,悯其民贫,不俟奏报辄返。尚书李鐩劾之,有诏复往。最乃与巡按御史牛天麟极陈岁灾民困状,请缓其徵。从之。   历郎中,治水淮、扬。值世宗即位,上言:“宝应氾光湖西南高,东北下。运舟行湖中三十余里。而东北堤岸不逾三尺,雨霪风厉,辄冲决,阴阻运舟,监城、兴化、通、泰良田悉遭其害。宜如往年白圭修筑高邮康济湖,专敕大臣加修内河,培旧堤为外障,可百年无患,是为上策。其次于缘河树杙数重,稍障风波,而增旧堤,毋使庳薄,亦足支数年。若但窒隙补阙,苟冀无事,一遇霪潦,荡为巨浸,是为无策。”部议用其中策焉。出为宁波知府。请罢浙东贡币,诏悉以银充,民以为便。累迁贵州按察使,入为太仆卿。   世宗好神仙。给事中顾存仁、高金、王纳言皆以直谏得罪。会方士段朝用者,以所炼白金器百余因郭勋以进,云以盛饮食物,供斋醮,即神仙可致也。帝立召与语,大悦。朝用言:帝深居无与外人接,则黄金可成,不死药可得。帝益悦,谕廷臣令太子监国,“朕少假一二年,亲政如初。”举朝愕不敢言。最抗疏谏曰:“陛下春秋方壮,乃圣谕及此,不过得一方士,欲服食求神仙耳。神仙乃山栖澡练者所为,岂有高居黄屋紫闼,兗衣玉食,而能白日翀举者?臣虽至愚,不敢奉诏。”帝大怒,立下诏狱,重杖之,杖未毕而死。   最既死,监国议亦罢。明年,勋以罪瘐死。朝用诈伪觉,亦伏诛。隆庆元年,赠最右副都御史,谥忠节。   顾存仁,字伯刚,太仓人。嘉靖十一年进士。除余姚知县,徵为礼科给事中。十七年冬疏陈五事。首言宜广旷荡恩,赦杨慎、马录、冯恩、吕经等。末云:“败俗妨农,莫甚释氏。叶凝秀何人,而敢乞度?”帝方崇道家言。凝秀,道士也。帝以为刺已,且恶其欲释杨慎等,遂责存仁妄指凝秀为释氏,廷杖之六十,编氓口外。往来塞上,几三十年。穆宗即位,召为南京通政参议。历太仆卿。未几,致仕。存仁困厄久,方见用,遽勇退,世尤高之。万历初,卒。   高金,石州人。为兵科给事中。嘉靖九年上疏言:“陛下临御之初,尽斥法王、国师、佛子,近又黜姚广孝配享。臣每叹大圣人作为,千古莫及。乃有真人邵元节者,误蒙殊恩,为圣德累。夫元节,一道流耳。有劳,优以金帛足矣,乃加崇秩,复赐其师李得晟赠祭。广孝不可配享于太庙,则二人益不可拜宠于圣朝。望削元节真人号,并夺得晟恩恤,庶异端CR、正道昌。”帝方欲受长生术,大怒,立下诏狱拷掠。终以其言直,释之。寻偕御史唐愈贤稽核御用监财物,劾奉御李兴等侵蚀状,置诸狱。后累官苏州兵备副使。   王纳言,信阳人。为户科给事中。请斥太常卿陈道瀛等,坐下诏狱,谪湖广布政司照磨。累官陕西佥事。   冯恩,字子仁,松江华亭人。幼孤,家贫,母吴氏亲督教之。比长,知力学。除夜无米且雨,室尽湿,恩读书床上自若。登嘉靖五年进士,除行人。出劳两广总督王守仁,遂执贽为弟子。   擢南京御史。故事,御史有所执讯,不具狱以移刑部,刑部狱具,不复牒报。恩请尚书仍报御史。诸曹郎讠雚,谓御史属吏我。恩曰:“非敢然也。欲知事本末,得相检核耳。”尚书无以难。已,巡视上江。指挥张绅杀人,立置之辟。大计朝觐吏,南台例先纠。都御史汪鋐擅权,请如北台,既毕事,始许论列。恩与给事中林土元等疏争之,得如故。   帝用阁臣议分建南北郊,且欲令皇后蚕北郊,诏廷臣各陈所见,而诏中屡斥异议者为邪徒。恩上言:“人臣进言甚难,明诏令直谏,又诋之为邪徒,安所适从哉?此非陛下意,必左右奸佞欲信其说者阴诋之耳。今士风日下,以缄默为老成,以謇谔为矫激,已难乎其忠直矣。若预恐有异议,而逆诋之为邪,则必雷同附和,而后可也。况天地合祀已百余年,岂宜轻改?《礼》:‘男不言内,女不言外’。皇后深居九重,岂宜远出郊野?愿速罢二议,毋为好事希宠者所误。”恩草疏时,自意得重谴。乃疏奏,帝不之罪,恩于是益感奋。   十一年冬,彗星见,诏求直言。恩以天道远,人道迩,乃备指大臣邪正,谓:   大学士李时小心谦抑,解棼拨乱非其所长。翟銮附势持禄,惟事模棱。户部尚书许赞谨厚和易,虽乏剸断,不经之费必无。礼部尚书夏言,多蓄之学,不羁之才,驾驭任之,庶几救时宰相。兵部尚书王宪刚直不屈,通达有为。刑部尚书王时中进退昧几,委靡不振。工部尚书赵璜廉介自持,制节谨度。吏部尚书左侍郎周用才学有余,直谅不足。右侍郎许诰讲论便捷,学术迂邪。礼部左侍郎湛若水聚徒讲学,素行未合人心。右侍郎顾鼎臣警悟疏通,不局偏长,器足任重。兵部左侍郎钱如京安静有操守。右侍郎黄宗时虽擅文学,因人成事。刑部左侍郎闻渊存心正大,处事精详,可寄以股肱。右侍郎硃廷声笃实不浮,谦约有守。工部左侍郎黎奭滑稽浅近,才亦有为。右侍郎林昂才器可取,通达不执。   而极论大学士张孚敬、方献夫,右都御史汪鋐三人之奸,谓:   孚敬刚恶凶险,媢嫉反侧。近都给事中魏良弼已痛言之,不容复赘。献夫外饰谨厚,内实诈奸。前在吏部,私乡曲,报恩雠,靡所不至。昨岁伪以病去,陛下遣使征之,礼意恳至。彼方倨傲偃蹇,入山读书,直俟传旨别用,然后忻然就道。夫以吏部尚书别用,非入阁而何?此献夫之病所以痊也。今又遣兼掌吏部,必将呼引朋类,播弄威福,不大坏国事不止。若鋐,则如鬼如蜮,不可方物。所仇惟忠良,所图惟报复。今日奏降某官,明日奏调某官,非其所憎恶则宰相之所憎恶也。臣不意陛下寄鋐以腹心,而鋐逞奸务私乃至此极。且都察院为纲纪之首。陛下不早易之以忠厚正直之人,万一御史衔命而出,效其锲薄以希称职,为天下生民害,可胜言哉!故臣谓孚敬,根本之彗也;鋐,腹心之彗也;献夫,门庭之彗也。三彗不去,百官不和,庶政不平,虽欲弭灾,不可得已。   帝得疏大怒,逮下锦衣狱,究主使名。恩日受搒掠,濒死者数,语卒不变。惟言御史宋邦辅尝过南京,谈及朝政暨诸大臣得失。遂并逮邦辅下狱,夺职。   明年春移恩刑部狱。帝欲坐以上言大臣德政律,致之死。尚书王时中等言:“恩疏毁誉相半,非专颂大臣,宜减戍。”帝愈怒,曰:“恩非专指孚敬三臣也,徒以大礼故,仇君无上,死有余罪。时中乃欲欺公鬻狱耶?”遂褫时中职,夺侍郎闻渊俸,贬郎中张国维、员外郎孙云极边杂职,而恩竟论死。长子行可年十三,伏阙讼冤。日夜匍匐长安街,见冠盖者过,辄攀舆号呼乞救,终无敢言者。时钅宏已迁吏部尚书,而王廷相代为都御史。以恩所坐未当,疏请宽之,不听。   比朝审,鋐当主笔,东向坐,恩独向阙跪。鋐令卒拽之西面,恩起立不屈。卒呵之,恩怒叱卒,卒皆靡。鋐曰:“汝屡上疏欲杀我,我今先杀汝。”恩叱曰:“圣天子在上,汝为大臣,欲以私怨杀言官耶?且此何地,而对百僚公言之,何无忌惮也!吾死为厉鬼击汝。”鋐怒曰:“汝以廉直自负,而狱中多受人餽遗,何也?”恩曰:“患难相恤,古之义也。岂若汝受金钱,鬻官爵耶?”因历数其事,诋鋐不已。鋐益怒,推案起,欲殴之。恩声亦愈厉。都御史王廷相、尚书夏言引大体为缓解。鋐稍止,然犹署情真。恩出长安门,士民观者如堵。皆叹曰:“是御史,非但口如铁,其膝、其胆、其骨皆铁也。”因称“四铁御史”。恩母吴氏击登闻鼓讼冤。不省。   又明年,行可上书请代父死,不许。其冬,事益迫,行可乃刺臂血书疏,自缚阙下,谓:“臣父幼而失怙。祖母吴氏守节教育,底于成立,得为御史。举家受禄,图报无地,私忧过计,陷于大辟。祖母吴年已八十余,忧伤之深,仅余气息。若臣父今日死,祖母吴亦必以今日死。臣父死,臣祖母复死,臣茕然一孤,必不独生。冀陛下哀怜,置臣辟,而赦臣父,苟延母子二人之命。陛下僇臣,不伤臣心。臣被僇,不伤陛下法。谨延颈以俟白刃。”通政使陈经为入奏。帝览之恻然,令法司再议。尚书聂贤与都御史廷相言,前所引律,情与法不相丽,宜用奏事不实律,输赎还职,帝不许。乃言恩情重律轻,请戍之边徼。制可。遂遣戍雷州。而鋐亦后两月罢矣。   越六年,遇赦还。家居,专为德于乡。穆宗即位,录先朝直言。恩年已七十余,即家拜大理寺丞,致仕。复从有司言,旌行可为孝子。恩年八十一,卒。   行可既脱父于死,越数年登乡荐。久之,不第。谒选,得光禄署正。迁应天府通判,有善政。弟时可,隆庆五年进士。累官按察使。以文名。   宋邦辅,字子相,东流人。既罢归,躬耕养亲,妻操井臼,子樵牧。岁时与田夫会饮,醉即作歌相和,高凤动远迩。士大夫造其门者,屏舆从而后入焉。   薛宗铠,字子修,行人司正侃从子也。嘉靖二年与从父侨同成进士。授贵溪知县,补将乐,调建阳。求硃子后,复之,以主祀事。岁饥振仓粟,先发后闻。给由赴京,留拜礼科给事中,以逋赋还任。至则民争输,课更最,仍诏入垣。再迁户科左给事中。吏部尚书汪鋐以私憾斥王臣等,宗铠白其枉。语具《戚贤传》。其后,鋐愈骄。会御史曾翀、戴铣劾南京尚书刘龙、聂贤等九人。鋐覆疏,具留之。帝召大学士李时,言:鋐有私,留三人而斥其六。宗铠与同官孙应奎复言:鋐肆奸植党,擅主威福,巧庇龙等,上格明诏,下负公论,且纵二子为奸利。鋐疏辨乞休,帝不许。而给事御史翁溥、曹逵等更相继劾鋐。鋐又抗辨,且极诋宗铠等挟私。翀复言:“鋐一经论劾,辄肆中伤,诤臣杜口已三年。蔽塞言路,罪莫大,乞立正厥辟。”帝果罢鋐官,而责宗铠言不早。又恶翀“诤臣杜口”语,执下镇抚司鞫讯。词连应奎,逵及御史方一桂,皆杖阙下。斥宗铠、翀、一桂为民,镌应奎、溥、逵等级,调外。宗铠、翀死杖下。时十四年九月朔也。隆庆初,复宗铠官,赠太常少卿。   曾翀,字习之,霍丘人。以进士授南京刑部主事,改御史。廷杖垂毙,曰:“臣言已行,臣死何憾!”神色无变。隆庆初,赠太常少卿。   杨爵,字伯珍,富平人。年二十始读书。家贫,燃薪代烛。耕陇上,辄挟册以诵。兄为吏,忤知县系狱。爵投牒直之,并系。会代者至,爵上书讼冤。代者称奇士,立释之,资以膏火。益奋于学,立意为奇节。从同郡韩邦奇游,遂以学行名。   登嘉靖八年进士,授行人。帝方崇饰礼文,爵因使王府还,上言:“臣奉使湖广,睹民多菜色,挈筐操刃,割道殍食之。假令周公制作,尽复于今,何补老赢饥寒之众!”奏入,被俞旨。久之,擢御史,以母老乞归养。母丧,庐墓,冬月笋生。推车粪田,妻馌于旁,见者不知其御史也。服阕,起故官。   帝经年不视朝。岁频旱,日夕建斋醮,修雷坛,屡兴工作。方士陶仲文加宫保,而太仆卿杨最谏死,翊国公郭勋尚承宠用事。二十年元日,微雪。大学士夏言、尚书严嵩等作颂称贺。爵抚膺太息,中宵不能寐。逾月乃上书极谏曰:   今天下大势,如人衰病已极。腹心百骸,莫不受患。即欲拯之,无措手地。方且奔竞成俗,赇赂公行,遇灾变而不忧,非祥瑞而称贺,谗谄面谀,流为欺罔,士风人心,颓壤极矣。诤臣拂士日益远,而快情恣意之事无敢龃龉于其间,此天下大忧也。去年自夏入秋,恒旸不雨。畿辅千里,已无秋禾。既而一冬无雪,元日微雪即止。民失所望,忧旱之心远近相同。此正撤乐减膳,忧惧不宁之时,而辅臣言等方以为符瑞,而称颂之。欺天欺人,不已甚乎!翊国公勋,中外皆知为大奸大蠹,陛下宠之,使谂恶肆毒,群狡趋赴,善类退处。此任用匪人,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乱者,一也。   臣巡视南城,一月中冻馁死八十人。五城共计,未知有几。孰非陛下赤子,欲延须臾之生而不能。而土木之功,十年未止。工部属官增设至数十员,又遣官远修雷坛。以一方士之故,朘民膏血而不知恤,是岂不可以已乎?况今北寇跳梁,内盗窃发,加以频年灾沴,上下交空,尚可劳民糜费,结怨天下哉?此兴作未已,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乱者,二也。   陛下即位之初,励精有为,尝以《敬一箴》颁示天下矣。乃数年以来,朝御希简,经筵旷废。大小臣庶,朝参辞谢,未得一睹圣容。敷陈复逆,未得一聆天语。恐人心日益怠媮,中外日益涣散,非隆古君臣都俞吁咈、协恭图治之气象也。此朝讲不亲,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乱者,三也。   左道惑众,圣王必诛。今异言异服列于朝苑,金紫赤绂赏及方外。夫保傅之职坐而论道,今举而畀之奇邪之徒。流品之乱莫以加矣。陛下诚与公卿贤士日论治道,则心正身修,天地鬼神莫不祐享,安用此妖诞邪妄之术,列诸清禁,为圣躬累耶!臣闻上之所好,下必有甚。近者妖盗繁兴,诛之不息。风声所及,人起异议。贻四方之笑,取百世之讥,非细故也。此信用方术,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乱者,四也。   陛下临御之初,延访忠谋,虚怀纳谏。一时臣工言过激切,获罪多有。自此以来,臣下震于天威,怀危虑祸,未闻复有犯颜直谏以为沃心助者。往岁,太仆卿杨最言出而身殒,近日赞善罗洪先等皆以言罢斥。国体治道,所损甚多。臣非为最等惜也。古今有国家者,未有不以任谏而兴,拒谏而亡。忠荩杜口,则谗谀交进,安危休戚无由得闻。此阻抑言路,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乱者,五也。   望陛下念祖宗创业之艰难,思今日守成为不易,览臣所奏,赐之施行,宗社幸甚。   先是,七年三月,灵宝县黄河清,帝遣使祭河神。大学士杨一清、张璁等屡疏请贺,御史鄞人周相抗疏言:“河未清,不足亏陛下德。今好谀喜事之臣张大文饰之,佞风一开,献媚者将接踵。愿罢祭告,止称贺,诏天下臣民毋奏祥瑞,水旱蝗蝻即时以闻。”帝大怒,下相诏狱拷掠之,复杖于廷,谪韶州经历。而诸庆典亦止不行。   及帝中年,益恶言者,中外相戒无敢触忌讳。爵疏诋符瑞,且词过切直。帝震怒,立下诏狱搒掠,血肉狼籍,关以五木,死一夕复甦。所司请送法司拟罪,帝不许,命严锢之。狱卒以帝意不测,屏其家人,不许纳饮食。屡滨于死,处之泰然。既而主事周天佑、御史浦鋐以救爵,先后箠死狱中,自是无敢救者。   逾年,工部员外郎刘魁,再逾年,给事中周怡,皆以言事同系,历五年不释。至二十四年八月,有神降于乩。帝感其言,立出三人狱。未逾月,尚书熊浃疏言乩仙之妄。帝怒曰:“我固知释爵,诸妄言归过者纷至矣。”复令东厂追执之。爵抵家甫十日,校尉至。与共麦饭毕,即就道。尉曰:“盍处置家事?”爵立屏前呼妇曰:“朝廷逮我,我去矣。”竟去不顾,左右观者为泣下。比三人至,复同系镇抚狱,桎梏加严,饮食屡绝,适有天幸得不死。二十六年十一月,大高玄殿灾,帝祷于露台。火光中若有呼三人忠臣者,遂传诏急释之。   居家二年,一日晨起,大鸟集于舍。爵曰:“伯起之祥至矣。”果三日而卒。隆庆初,复官,赠光禄卿,任一子。万历中,赐谥忠介。   爵之初入狱也,帝令东厂伺爵言动,五日一奏。校尉周宣稍左右之,受谴。其再至,治厂事太监徐府奏报。帝以密谕不宜宣,亦重得罪。先后系七年,日与怡、魁切劘讲论,忘其困。所著《周易辨说》、《中庸解》,则狱中作也。   浦鋐,字汝器,文登人。正德十二年进士。授洪洞知县,有异政。嘉靖初,召为御史。刑部尚书林俊去国,中官秦文已斥复用,鋐疏力争之。且言武定侯郭勋奸贪,宜罢其兵权。忤旨,夺俸三月。以养母归。母丧除,起掌河南道事。给事中饶秀考察黜,讦鋐与同官张禄、段汝砺,给事中李凤来,考功郎余胤绪,谈省署得失,鋐等坐罢。   家居七年,廷臣交荐。起故官,出按陕西,连上四十余疏。总督杨守礼请破格超擢,未报。而杨爵以直谏系诏狱,鋐驰疏申救曰:“臣惟天下治乱,在言路通塞。言路通,则忠谏进而化理成;言路塞,则奸谀恣而治道隳。御史爵以言事下狱,幽囚已久,惩创必深。臣行部富平,皆言爵悫诚孚乡里,孝友式风俗,有古贤士风。且爵本以论郭勋获罪。今勋奸大露,陛下业致之理,则爵前言未为悖妄。望弘覆载之量,垂日月之照,赐之矜释,使列朝端,爵必能尽忠补过,不负所学。”疏奏,帝大怒,趣缇骑逮之。秦民远近奔送,舍车下者常万人,皆号哭曰:“愿还我使君。”鋐赴征,业已病。既至,下诏狱,搒掠备至。除日复杖之百,锢以铁柙。爵迎哭之,鋐息已绝,徐张目曰:“此吾职也,子无然。”系七日而卒。穆宗嗣位,恤典视爵等。   周天佐,字子弼,晋江人。嘉靖十四年进士。授户部主事。屡分司仓场,以清操闻。   二十年夏四月,九庙灾,诏百官言时政得失。天佐上书曰:“陛下以宗庙灾变,痛自修省,许诸臣直言阙失,此转灾为祥之会也。乃今阙政不乏,而忠言未尽闻,盖示人以言,不若示人以政。求言之诏,示人以言耳。御史杨爵狱未解,是未示人以政也。国家置言官,以言为职。爵系狱数月,圣怒弥甚。一则曰小人,二则曰罪人。夫以尽言直谏为小人,则为缄默逢迎之君子不难也。以秉直纳忠为罪人,又孰不能为容悦将顺之功臣哉?人君一喜一怒,上帝临之。陛下所以怒爵,果合于天心否耶?爵身非木石,命且不测,万一溘先朝露,使诤臣饮恨,直士寒心,损圣德不细。愿旌爵忠,以风天下。”帝览奏,大怒。杖之六十,下诏狱。   天佐体素弱,不任楚。狱吏绝其饮食,不三日即死,年甫三十一。比尸出狱,曒日中,雷忽震,人皆失色。天佐与爵无生平交。入狱时,爵第隔扉相问讯而已。大兴民有祭于柩而哭之恸者,或问之,民曰:“吾伤其忠之至,而死之酷也。”穆宗即位,赠光禄少卿。天启初,谥忠愍。   周怡,字顺之,太平县人。为诸生时,尝曰:“鼎镬不避,沟壑不忘,可以称士矣。不然,皆伪也。”从学于王畿、邹守益。登嘉靖十七年进士,除顺德推官。举卓异,擢吏科给事中。疏劾尚书李如圭、张瓚、刘天和。天和致仕去,如圭还籍待勘,瓚留如故。顷之,劾湖广巡抚陆杰、工部尚书甘为霖、采木尚书樊继祖。立朝仅一岁,所摧击,率当事有势力大臣。在廷多侧目,怡益奋不顾。   二十二年六月,吏部尚书许赞率其属王与龄、周鈇讦大学士翟銮、严嵩私属事。帝方响嵩,反责赞,逐与龄等。怡上疏曰:   人臣以尽心报国家为忠,协力济事为和。未有公卿大臣争于朝、文武大臣争于边,而能修内治、廪外侮者也。大学士銮、嵩与尚书赞互相诋讦,而总兵官张凤、周尚文又与总制侍郎翟鹏、督饷侍郎赵廷瑞交恶,此最不祥事,误国孰甚?   今陛下日事祷祠而四方灾祲未销,岁开输银之例而府库未充,累颁蠲租之令而百姓未苏,时下选将练士之命而边境未宁。内则财货匮而百役兴,外则寇敌横而九边耗。乃銮、嵩恁藉宠灵,背公营私,弄播威福,市恩酬怨。夫辅臣真知人贤不肖,宜明告吏部进之退之,不宜挟势徇私,属之进退。嵩威灵气焰,凌轹百司。凡有陈奏,奔走其门,先得意旨而后敢闻于陛下。中外不畏陛下,惟畏嵩久矣。銮淟涊委靡,讠赞虽小心谨畏,然不能以直气正色销权贵要求之心,柔亦甚矣。   且直言敢谏之臣,于权臣不利,于朝廷则大利也。御史谢瑜、童汉臣以劾嵩故,嵩皆假他事罪之。谏诤之臣自此箝口,虽有梼杌、驩兜,谁复言之?   帝览疏大怒,降诏责其谤讪,令对状。杖之阙下,锢诏狱者再。   隆庆元年起故官。未上,擢太常少卿。陈新政五事,语多刺中贵。时近习方导上宴游,由是忤旨,出为登莱兵备佥事。给事中岑用宾为怡讼,不纳。改南京国子监司业。复召为太常少卿,未任卒。天启初,追谥恭节。   刘魁,字焕吾,泰和人。正德中登乡荐。受业王守仁之门。嘉靖初,谒选,得宝庆府通判。历钧州知州,潮州府同知。所至洁己爱人,扶植风教。入为工部员外郎,疏陈安攘十事,帝嘉纳。二十一年秋,帝用方士陶仲文言,建祐国康民雷殿于太液池西。所司希帝意,务宏侈,程工峻急。魁欲谏,度必得重祸,先命家人鬻棺以待。遂上帝曰:“顷泰享殿、大高玄殿诸工尚未告竣。内帑所积几何?岁入几何?一役之费动至亿万。土木衣文绣,匠作班硃紫,道流所居拟于宫禁。国用已耗,民力已竭,而复为此不经无益之事,非所以示天下后世。”帝震怒,杖于廷,锢之诏狱。时御史杨爵先已逮系,既而给事中周怡继至,三人屡濒死,讲诵不辍。系四年得释,未几复追逮之。魁未抵家,缇骑已先至,系其弟以行。魁在道闻之,趣就狱,复与爵、怡同系。时帝怒不测,狱吏惧罪,窘迫之愈甚,至不许家人通饮食。而三人处之如前,无几微尤怨。又三年,与爵、怡同释,寻卒。隆庆初,赠恤如制。   沈束,字宗安,会稽人。父侭,邠州知州。束登嘉靖二十三年进士,除徽州推官,擢礼科给事中。时大学士严嵩擅政。大同总兵官周尚文卒,请恤典,严嵩格不予。束言:“尚文为将,忠义自许。曹家庄之役,奇功也。虽晋秩,未寿勋,宜赠封爵延子孙。他如董旸、江瀚,力抗强敌,继之以死。虽已庙祀,宜赐祭,以彰死事忠。今当事之臣,任意予夺,冒滥或悻蒙,忠勤反捐弃,何以鼓士气,激军心?”疏奏,嵩大恚,激帝怒,下吏部都察院议。闻渊、屠侨等言束无他肠,第疏狂当治。帝愈怒,夺渊、侨俸,下束诏狱。已,刑部坐束奏事不实,输赎还职。特命杖于廷,仍锢诏狱。时束入谏垣未半岁也。逾年,俺答薄都城。司业赵贞吉以请宽束得罪,自是无敢言者。   束系久,衣食屡绝,惟日读《周易》为疏解。后同邑沈练劾嵩,嵩疑与束同族为报复,令狱吏械其手足。徐阶劝,得免。迨嵩去位,束在狱十六年矣,妻张氏上书言:“臣夫家有老亲,年八十有九,衰病侵寻,朝不计夕。往臣因束无子,为置妾潘氏。比至京师,束已系狱,潘矢志不他适。乃相与寄居旅舍,纺织以供夫衣食。岁月积深,凄楚万状。欲归奉舅,则夫之饘粥无资。欲留养夫,则舅又旦暮待尽。辗转思维,进退无策。臣愿代夫系狱,令夫得送父终年,仍还赴系,实陛下莫大之德也。”法司亦为请,帝终不许。   帝深疾言官,以廷杖遣戍未足遏其言,乃长系以困之。而日令狱卒奏其语言食息,谓之监帖。或无所得,虽谐语亦以闻。一日,鹊噪于束前,束谩曰:“岂有喜及罪人耶?”卒以奏,帝心动。会户部司务何以尚疏救主事海瑞,帝大怒,杖之,锢诏狱,而释束还其家。   束还,父已前卒。束枕塊饮水,佯狂自废。甫两月,世宗崩,穆宗嗣位。起故官,不赴。丧除,召为都给事中。旋擢南京右通政。复辞疾。布衣蔬食,终老于家。束系狱十八年。比出,潘氏犹处子也,然束竟无子。   沈鍊,字纯甫,会稽人。嘉靖十七年进士。除溧阳知县。用伉倨,忤御史,调茬平。父忧去,补清丰,入为锦衣卫经历。   鍊为人刚直,嫉恶如仇,然颇疏狂。每饮酒辄箕踞笑傲,旁若无人。锦衣帅陆炳善遇之。炳与严嵩父子交至深,以故鍊亦数从世蕃饮。世蕃以酒虐客,鍊心不平,辄为反之,世蕃惮不敢较。   会俺答犯京师,致书乞贡,多嫚语。下廷臣博议,司业赵贞吉请勿许。廷臣无敢是贞吉者,独鍊是之。吏部尚书夏邦谟曰:“若何官?”鍊曰:“锦衣卫经历沈鍊也。大臣不言,故小吏言之。”遂罢议。鍊愤国无人,致寇猖狂,疏请以万骑护陵寝,万骑护通州军储,而合勤王师十余万人,击其惰归,可大得志。帝弗省。   嵩贵幸用事,边臣争致贿遗。及失事惧罪,益辇金贿嵩,贿日以重。鍊时时搤腕。一日从尚宝丞张逊业饮,酒半及嵩,因慷慨骂詈,流涕交颐。遂上疏言:“昨岁俺答犯顺,陛下奋扬神武,欲乘时北伐,此文武群臣所愿戮力者也。然制胜必先庙算,庙算必先为天下除奸邪,然后外寇可平。今大学士嵩,贪婪之性疾入膏肓,愚鄙之心顽于铁石。当主忧臣辱之时,不闻延访贤豪,咨询方略,惟与子世蕃规图自便。忠谋则多方沮之,谀谄则曲意引之。要贿鬻官,沽恩结客。朝廷赏一人,曰:‘由我赏之’;罚一人,曰:‘由我罚之’。人皆伺严氏之爱恶,而不知朝廷之恩威,尚忍言哉!姑举其罪之大者言之。纳将帅之贿,以启边陲之衅,一也。受诸王餽遗,每事阴为之地,二也。揽吏部之权,虽州县小吏亦皆货取,致官方大坏,三也。索抚按之岁例,致有司递相承奉,而闾阎之财日削,四也。阴制谏官,俾不敢直言,五也。妒贤嫉能,一忤其意,必致之死,六也。纵子受财,敛怨天下,七也。运财还家,月无虚日,致道途驿骚,八也。久居政府,擅宠害政,九也。不能协谋天讨,上贻君父忧,十也。”因并论邦谟谄谀黩货状。请均罢斥,以谢天下。帝大怒,搒之数十,谪佃保安。   既至,未有馆舍。贾人某询知其得罪故,徙家舍之。里长老亦日致薪米,遣子弟就学。鍊语以忠义大节,皆大喜。塞外人素戆直,又谂知嵩恶,争詈嵩以快鍊。鍊亦大喜,日相与詈嵩父子为常。且缚草为人,象李林甫、秦桧及嵩,醉则聚子弟攒射之。或踔骑居庸关口,南向戟手詈嵩,复痛哭乃归。语稍稍闻京师,嵩大恨,思有以报鍊。   先是,许论总督宣、大,常杀良民冒功,鍊贻书诮让。后嵩党杨顺为总督。会俺答入寇,破应州四十余堡,惧罪,欲上首功自解,纵吏士遮杀避兵人,逾于论。鍊遗书责之加切。又作文祭死事者,词多刺顺。顺大怒,走私人白世蕃,言鍊结死士击剑习射,意叵测。世蕃以属巡按御史李凤毛。凤毛谬谢曰:“有之,已阴散其党矣。”既而代凤毛者路楷,亦嵩党也。世蕃属与顺合图之,许厚报。两人日夜谋所以中鍊者。会蔚州妖人阎浩等素以白莲教惑众,出入漠北,泄边情为患。官军捕获之,词所连及甚众。顺喜,谓楷曰:“是足以报严公子矣。”窜鍊名其中,诬浩等师事鍊,听其指挥,具狱上。嵩父子大喜。前总督论适长兵部,竟覆如其奏。斩鍊宣府市,戍子襄极边。予顺一子锦衣千户,楷待铨五品卿寺。时三十六年九月也。顺曰:“严公薄我赏,意岂未惬乎?”取鍊子衮、褒杖杀之,更移檄逮襄。襄至,掠讯方急,会顺、楷以他事逮,乃免。   后嵩败,世蕃坐诛。临刑时,鍊所教保安子弟在太学者,以一帛署鍊姓名官爵于其上,持入市。观世蕃断头讫,大呼曰:“沈公可瞑目矣。”因恸哭而去。   隆庆初,诏褒言事者。赠鍊光禄少卿,任一子官。襄乃上书,言顺、楷杀人媚奸状。给事中魏时亮、陈瓚亦相继论之。遂下顺、楷吏,论死。天启初,谥忠愍。   杨继盛,字仲芳,容城人。七岁失母。庶母妒,使牧牛。继盛经里塾,睹里中儿读书,心好之。因语兄,请得从塾师学。兄曰:“若幼,何学?”继盛曰:“幼者任牧牛,乃不任学耶?”兄言于父,听之学,然牧不废也。年十三岁,始得从师学。家贫,益自刻厉。举乡试,卒业国子监,徐阶丞赏之。嘉靖二十六年登进士。授南京吏部主事。从尚书韩邦奇游,覃思律吕之学,手制十二律,吹之声毕和。邦奇大喜,尽以所学授之,继盛名益著。召改兵部员外郎。   俺答躏京师,咸宁侯仇鸾以勤王故有宠。帝命鸾为大将军,倚以办寇。鸾中情怯,畏寇甚。方请开互市市马,冀与俺答媾,幸无战斗,固恩宠。继盛以为雠耻未雪,遽议和示弱,大辱国,乃奏言十不可、五谬。大略谓:   互市者,和亲别名也。俺答蹂躏我陵寝,虔刘我赤子。天下大雠也,而先之和。不可一。往下诏北伐,天下晓然知圣意,日夜征缮助兵食。忽更之曰和,失信于天下。不可二。以堂堂中国,与之互市,冠履倒置。不可三。海内豪杰争磨砺待试,一旦委置无用。异时欲号召,谁复兴起?不可四。使边镇将帅以和议故,美衣媮食,驰懈兵事。不可五。往时边卒私通境外,吏率裁禁,今乃导之使与通。不可六。盗贼伏莽,徒慑国威不敢肆耳,今知朝廷畏怯,睥睨之渐必开。不可七。俺答往岁深入,乘我无备故也。备之一岁,以互市终。彼谓国有人乎?不可八。或俺答负约不至;至矣,或阴谋伏兵突入;或今日市,明日复寇;或以下马索上直。不可九。岁帛数十万,得马数万匹。十年以后,帛将不继。不可十。   议者曰:“吾外为市以羁縻之,而内修我甲。”此一谬也。夫寇欲无厌,其以衅终明甚。苟内修武备,安事羁縻?曰:“吾阴市,以益我马”。此二谬也。夫和则不战,马将焉用?且彼宁肯予我良马哉?曰:“市不已,彼且入贡”。此三谬也。夫贡之赏不赀,是名美而实大损也。曰:“俺答利我市,必无失信”。此四谬也。吾之市,能尽给其众乎?能信不给者之无入掠乎?曰:“佳兵不祥”。此五谬也。敌加己而应之,何佳也?人身四肢皆痈疽,毒日内攻,而惮用药石可乎?   夫此十不可、五谬,明显易见。盖有为陛下主其事者,故公卿大夫知而莫为一言。陛下宜奋独断,悉按诸言互市者,发明诏选将练兵。不出十年,臣请为陛下竿俺答之首于藁街,以示天下万世。   疏入,帝颇心动,下鸾及成国公硃希忠,大学士严嵩、徐阶、吕本,兵部尚书赵锦,侍郎聂豹、张时彻议。鸾攘臂詈曰:“竖子目不睹寇,宜其易之。”诸大臣遂言遣官已行,势难中止。帝尚犹豫,鸾复进密疏。乃下继盛诏狱,贬狄道典史。其地杂番,俗罕知诗书。继盛简子弟秀者百余人,聘三经师教之。鬻所乘马,出妇服装,市田资诸生。县有煤山,为番人所据,民仰薪二百里外。继盛召番人谕之,咸服曰:“杨公即须我曹穹帐亦舍之,况煤山耶?”番民信爱之,呼曰“杨父”。   已而俺答数败约入寇,鸾奸大露,疽发背死,戮其尸。帝乃思继盛言,稍迁诸城知县。月余调南京户部主事,三日迁刑部员外郎。当是时,严嵩最用事。恨鸾凌己,心善继盛首攻鸾,欲骤贵之,复改兵部武选司。而继盛恶嵩甚于鸾。且念起谪籍,一岁四迁官,思所以报国。抵任甫一月,草奏劾嵩,斋三日乃上奏曰:   臣孤直罪臣,蒙天地恩,超擢不次。夙夜祗惧,思图报称,盖未有急于请诛贼臣者也。方今外贼惟俺答,内贼惟严嵩,未有内贼不去,而可除外贼者。去年春雷久不声,占曰:“大臣专政”。冬日下有赤色,占曰:“下有叛臣”。又四方地震,日月交食。臣以为灾皆嵩致,请以嵩十大罪为陛下陈之。   高皇帝罢丞相,设立殿阁之臣,备顾问视制草而已,嵩乃俨然以丞相自居。凡府部题覆,先面白而后草奏。百官请命,奔走直房如市。无丞相名,而有丞相权。天下知有嵩,不知有陛下。是坏祖宗之成法。大罪一也。   陛下用一人,嵩曰“我荐也”;斥一人,曰“此非我所亲,故罢之”。陛下宥一人,嵩曰“我救也”;罚一人,曰“此得罪于我,故报之”。伺陛下喜怒以恣威福。群臣感嵩甚于感陛下,畏嵩甚于畏陛下。是窃君上之大权。大罪二也。   陛下有善政,嵩必令世蕃告人曰:“主上不及此,我议而成之”。又以所进揭帖刊刻行世,名曰《嘉靖疏议》,欲天下以陛下之善尽归于嵩。是掩君上之治功。大罪三也。   陛下令嵩司票拟,盖其职也。嵩何取而令子世蕃代拟?又何取而约诸义子赵文华辈群聚而代拟?题疏方上,天语已传。如沈鍊劾嵩疏,陛下以命吕本,本即潜送世蕃所,令其拟上。是嵩以臣而窃君之权,世蕃复以子而盗父之柄,故京师有“大丞相、小丞相”之谣。是纵奸子之僭窃。大罪四也。   严效忠、严鹄,乳臭子耳,未尝一涉行伍。嵩先令效忠冒两广功,授锦衣所镇抚矣。效忠以病告,鹄袭兄职。又冒琼州功,擢千户。以故总督欧阳必进躐掌工部,总兵陈圭几统后府,巡按黄如桂亦骤亚太仆。既藉私党以官其子孙,又因子孙以拔其私党。是冒朝廷之军功。大罪五也。   逆鸾先已下狱论罪,贿世蕃三千金,荐为大将。鸾冒擒哈舟丹儿功,世蕃亦得增秩。嵩父子自夸能荐鸾矣,及知陛下有疑鸾心,复互相排诋,以泯前迹。鸾勾贼,而嵩、世蕃复勾鸾。是引背逆之奸臣。大罪六也。   前俺答深入,击其惰归,此一大机也。兵部尚书丁汝夔问计于嵩,嵩戒无战。及汝夔逮治,嵩复以论救绐之。汝夔临死大呼曰:嵩误我。是误国家之军机。大罪七也。   郎中徐学诗劾嵩革任矣,复欲斥其兄中书舍人应丰。给事厉汝进劾嵩谪典史矣,复以考察令吏部削其籍。内外之臣,被中伤者何可胜计?是专黜陟之大柄。大罪八也。   凡文武迁擢,不论可否,但衡金之多寡而畀之。将弁惟贿嵩,不得不朘削士卒;有司惟贿嵩,不得不掊克百姓。士卒失所,百姓流离,毒遍海内。臣恐今日之患不在境外而在域中。是失天下之人心。大罪九也。   自嵩用事,风俗大变。贿赂者荐及盗跖,疏拙者黜逮夷、齐。守法度者为迂疏,巧弥缝者为才能。励节介者为矫激,善奔者为练事。自古风俗之坏,未有甚于今日者。盖嵩好利,天下皆尚贪。嵩好谀,天下皆尚谄。源之弗洁,流何以澄?是敝天下之风俗。大罪十也。   嵩有是十罪,而又济之以五奸。知左右侍从之能察意旨也,厚贿结纳。凡陛下言动举措,莫不报嵩。是陛下之左右皆贼嵩之间谍也。以通政司之主出纳也,用赵文华为使。凡有疏至,先送嵩阅竟,然后入御。王宗茂劾嵩之章停五日乃上,故嵩得展转遮饰。是陛下之喉舌乃贼嵩之鹰犬也。畏厂卫之缉访也,令子世蕃结为婚姻。陛下试诘嵩诸孙之妇,皆谁氏乎?是陛下之爪牙皆贼嵩之瓜葛也。畏科道之多言也,进士非其私属,不得预中书、行人选。推官、知县非通贿,不得预给事、御史选。既选之后,入则杯酒结欢,出则餽饣尽相属。所有爱憎,授之论刺。历俸五六年,无所建白,即擢京卿。诸臣忍负国家,不敢忤权臣。是陛下之耳目皆贼嵩之奴隶也。科道虽入笼络,而部寺中或有如徐学诗之辈亦可惧也,令子世蕃择其有才望者,罗置门下。凡有事欲行者,先令报嵩,预为布置,连络蟠结,深根固蒂,各部堂司大半皆其羽翼。是陛下之臣工皆贼嵩之心膂也。陛下奈何爱一贼臣,而忍百万苍生陷于涂炭哉?   至如大学士徐阶蒙陛下特擢,乃亦每事依违,不敢持正,不可不谓之负国也。愿陛下听臣之言,察嵩之奸。或召问裕、景二王,或询诸阁臣。重则置宪,轻则勒致仕。内贼既去,外贼自除。虽俺答亦必畏陛下圣断,不战而丧胆矣。   疏入,帝已怒。嵩见召问二王语,喜谓可指此为罪,密构于帝。帝益大怒,下继盛诏狱,诘何故引二王。继盛曰:“非二王谁不慑嵩者!”狱上,乃杖之百,令刑部定罪。侍郎王学益,嵩党也。受嵩属,欲坐诈传亲王令旨律绞,郎中史朝宾持之。嵩怒,谪之外。于是尚书何鰲不敢违,竟如嵩指成狱,然帝犹未欲杀之也。系三载,有为营救于嵩者。其党胡植、鄢懋卿怵之曰:“公不睹养虎者耶,将自贻患。”嵩颔之。会都御史张经、李天宠坐大辟。嵩揣帝意必杀二人,比秋审,因附继盛名并奏,得报。其妻张氏伏阙上书,言:“臣夫继盛误闻市井之言,尚狃书生之见,遂发狂论。圣明不即加戮,俾从吏议。两经奏谳,俱荷宽恩。今忽阑入张经疏尾,奉旨处决。臣仰惟圣德,昆虫草木皆欲得所,岂惜一回宸顾,下垂覆盆?倘以罪重,必不可赦,愿即斩臣妾首,以代夫诛。夫虽远御魑魅,必能为疆场效死,以报君父。”嵩屏不奏,遂以三十四年十月朔弃西市,年四十。临刑赋诗曰:“浩气还太虚,丹心照千古。生平未报恩,留作忠魂补。”天下相与涕泣传颂之。   初,继盛之将杖也,或遗之蚺蛇胆。却之曰:“椒山自有胆,何蚺蛇为!”椒山,继盛别号也。及入狱,创甚。夜半而苏,碎磁碗,手割腐肉。肉尽,筋挂膜,复手截去。狱卒执灯颤欲坠,继盛意气自如。朝审时,观者塞衢,皆叹息,有泣下者。后七年,嵩败。穆宗立,恤直谏诸臣,以继盛为首。赠太常少卿,谥忠愍,予祭葬,任一子官。已,又从御史郝杰言,建祠保定,名旌忠。   后继盛论马市得罪者,何光裕、龚恺。光裕,字思问,梓潼人。嘉靖二十年进士。改庶吉士,除刑科给事中。偕同官杨上林、齐誉请召遗佚。帝可之,已而报罢。巡视京营,劾罢尚书路迎。与给事中谢登之、御史曾佩建议节财,冗费大省。边事迫,命清理诸陵守卫军,条上祛弊七事,多报可。   屡迁兵科都给事中。都指挥吕元夤缘得锦衣,总旗王松冒功袭千户,光裕皆举奏之。兵部尚书赵锦疏辩,帝斥元,下松都察院狱,而夺锦等俸。   仇鸾之开马市也,命尚书史道主之。徇俺答请,以粟豆易牛羊。光裕与御史龚恺等劾道:“委靡迁就。马市既开,复请封号。今其表意在请乞,而道以为谢恩。况表文非出贼手。道不去,则彼有无厌之求,我无必战之志,误国事不小。”时帝方响鸾,责光裕等借道论鸾,以探朝廷。杖光裕、恺八十,余夺俸。光裕不胜杖,卒。隆庆初,赠太常不卿。   恺既杖,官如故。寻列靖江王骄恣状,疏止大征粤寇。终湖广副使。恺,字次元,松江华亭人。嘉靖二十六年进士。   杨允绳,字翼少,松江华亭人。嘉靖二十三年进士。授行人。久之,擢兵科给事中。严嵩独相,有诏廷推阁员。允绳偕同官王德、沈束、陈慎简辅臣、收录遗佚二事。未几,奉命会英国公张溶、抚宁侯硃岳、定西侯蒋传等简应袭子弟于阅武场。指挥郑玺忽传寇至,溶等皆惧走,允绳独不动,因奏之。褫玺职,夺溶、岳营务,罚传等俸,由是知名。又劾罢兵部尚书赵廷瑞。   居谏垣未几,疏屡上。言提学宪臣宜简行谊,府州县职宜量地烦简为三等,皆报可。俺答入犯,朝议急兵事。允绳请令五军都督府、府军前卫及锦衣卫堂上官,每遇考选军政之岁,各具疏自陈,听科道官拾遗;腾骧四卫及锦衣卫指挥以下,听兵部考察。诏皆从之,著为令。已,又陈御边四事,报可。再迁户科左给事中。谢病归。久之,起故官。   三十四年九月上疏言倭患,因推弊原,谓:“近者督抚命令不行于有司,非官不尊、权不重也。督抚莅任,例赂权要,名‘谢礼’。有所奏请,佐以苞苴,名‘候礼’。及俸满营迁,避难求去,犯罪欲弥缝,失事希芘覆,输贿载道,为数不赀。督抚取诸有司,有司取诸小民。有司德色以事上,督抚壎颜以接下。上下相蒙,风俗莫振。不肖吏又乾没其间,指一科十。孑遗待尽之民必将挺而为盗,陷忧不止海岛间也。”   其冬巡视光禄。光禄丞胡膏伪增物直,允绳与同事御史张巽言劾之。下法司按验。膏窘,言:“玄典隆重,所用品物,不敢徒取充数。允绳憎臣简别太精,斥言醮斋之用,取具可耳,何必精择?其欺谤玄修如此。”帝遂大怒,下允绳及膏诏狱。刑部尚书何鰲当允绳仪仗内诉事不实律绞,帝命仍与巽言杖于廷。巽言夺三官。膏调外任。居五年,允绳竟死西市。先是,有马从谦者,以谤醮斋杖死。穆宗即位,赠允绳光禄少卿,予一子官。天启初,谥忠恪。膏寻以贪墨被劾,诛。   马从谦,字益之,溧阳人。嘉靖十年举顺天乡试第一。越三年成进士,授工部主事。出治二洪,有政绩。改官主客,擢尚宝丞,掌内阁制诰。章圣太后崩,劝帝行三年丧,不报。稍进光禄少卿。提督中官杜泰乾没岁钜万,为从谦奏发,泰因诬从谦诽谤。巡视给事中孙允中、御史狄斯彬劾泰,如从谦言。帝方恶人言醮斋,而从谦奏颇及之,怒下从谦及泰诏狱。所司言诽谤无左证,帝益怒。下从谦法司,以允中、斯彬党庇,谪边方杂职。法司拟从谦戍远边。帝命廷杖八十,戍烟瘴,竟死杖下。而泰以能发谤臣罪,宥之。时三十一年十二月也。久之,光禄寺灾,帝曰:“此马从谦余孽所致耳。”隆庆初,恤先朝建言杖死诸臣。中官追恨从谦,沮之。给事中王治、御史庞尚鹏力争。帝以从谦所犯,比子骂父,终不许。   允中,太原人。后屡迁应天府丞。斯彬,从谦同邑人。   赞曰:语有之:“君仁则臣直”。当世宗之代,何直臣多欤!重者显戮,次乃长系,最幸者得贬斥,未有苟全者。然主威愈震,而士气不衰,批鳞碎首者接踵而不可遏。观其蒙难时,处之泰然,足使顽懦知所兴起,斯百余年培养之效也。    列传第九十八   桑乔(胡汝霖) 谢瑜(王晔 伊敏生 童汉臣等) 何维柏 徐学诗(叶经陈绍) 厉汝进(查秉彝等) 王宗茂 周冕 赵锦 吴时来 张翀 董传策邹应龙 张槚 林润   桑乔,字子木,江都人。嘉靖十一年进士。十四年冬,由主事改御史,出按山西。所部频寇躏,乔奏请尽蠲徭赋,厚恤死者家。参将叶宗等将万人至荆家庄,陷贼伏中,大溃,贼遂深入。天城、阳和两月间五遭寇。巡抚樊继祖、总兵官鲁纲以下,皆为乔劾,副将李懋及宗等六人并逮治。   十六年夏,雷震谨身殿,下诏求言。乔偕同官陈三事,略言营造两宫山陵,多侵冒;吉囊恣横,边备积弛。而末言:“陛下遇灾而惧,下诏修省。修省不外人事,人事无过择官。尚书严嵩及林庭昂、张瓚、张云皆上负国恩,下乖舆望,灾变之来,由彼所致。”疏奏,四人皆乞罢。诏庭昂、云致仕,留嵩、瓚如故。嵩再疏辨,且诋言者。给事中胡汝霖言:“大臣被论,引罪求退而已。嵩负秽行,召物议,逞辞奏辨,阴挤言官,无大臣体。”帝下诏戒饬如汝霖指。时嵩拜尚书甫半岁,方养交游,扬声誉,为进取地,举朝犹未知其奸,乔独首发之。   乔寻巡按畿辅,引疾。都御史王廷相以规避劾之,嵩因构其罪。逮下诏狱,廷杖,戍九江。居戍所二十六年而卒。隆庆初,赠恤如制。   胡汝霖,绵州人。由庶吉士除户科给事中。二十年四月,九庙灾。偕同官聂静、御史李乘云劾文武大臣救火缓慢者二十六人,嵩与焉。帝怒所劾不尽,下诏狱讯治,俱镌级调外。汝霖得太平府经历。既谪官,则请解于嵩,反附以进。累迁至右佥都御史,巡抚甘肃。及嵩败,以嵩党夺官。   谢瑜,字如卿,上虞人。嘉靖十一年进士。由南京御史改北。十九年正月,礼部尚书严嵩屡被弹劾求去,帝慰留。瑜言:“嵩矫饰浮词,欺罔君上,箝制言官。且援明堂大礼、南巡盛事为解,而谓诸臣中无为陛下任事者,欲以激圣怒。奸状显然。”帝留疏不下。嵩奏辨,且言:“瑜击臣不已,欲与朝廷争胜”。帝于是切责瑜,而慰谕嵩甚至。居二岁,竟用嵩为相。   甫逾月,瑜疏言:“武庙盘游佚乐,边防宜坏而未甚坏。今圣明在上,边防宜固而反大坏者,大臣谋国不忠,而陛下任用失也。自张瓚为中枢,掌兵而天下无兵,择将而天下无将。说者谓瓚形貌魁梧,足称福将。夫诚边尘不耸,海宇晏然,谓之福可也。今瓚无功而恩廕屡加,有罪而褫夺不及,此其福乃一身之福,非军国之福也。昔舜诛四凶,万世称圣。今瓚与郭勋、严嵩、胡守中,圣世之四凶。陛下旬月间已诛其二,天下翕然称圣,何不并此二凶,放之流之,以全帝舜之功也?大学士翟銮起废弃中,授以巡边之寄,乃优游曼衍,靡费供亿。以盛苞苴者为才,献淫乐者为敬,遂使边军益瘠,边备更弛。行边若此,将焉用之!故不清政本,天下必不治也。不易本兵,武功必不竞也。”   疏入,留不下。嵩复疏辩,帝更慰谕,瑜复被谯让。然是时帝虽响嵩,犹未深罪言者,嵩亦以初得政,未敢显挤陷,故瑜得居职如故。未几,假他事贬其官。又三载,大计,嵩密讽主者黜之。比疏上,令如贪酷例除名,瑜遂废弃,终于家。   始瑜之为御史也,武定侯郭勋陈时政,极诋大小诸臣不足任,请复遣内侍出镇守。诏从之。瑜抗章奏曰:“勋所论诸事,影响恍惚,而复设镇守,则其本意所注也。勋交通内侍,代之营求,利他日重贿。其言:‘官吏贪浊,由陛下无心腹耳目之人在四方’。又曰:‘文武怀奸避事,许内臣劾奏,则奸贪自息’。果若勋言,则内臣用事莫如正德时,其为太平极治耶?陛下革镇守内臣,诚圣明善政,而勋诋以偏私。在朝百官,孰非天子耳目?而勋诋以不足任。欲陛下尽疑天下士大夫,独倚宦官为腹心耳目,臣不知勋视陛下为何如主?”会给事中硃隆禧亦以为言,勋奏始寝。瑜,隆庆初复赠太仆少卿。   王晔,字韬孟,金坛人。嘉靖十四年进士。授吉安推官,召拜南京吏科给事中。二十年九月偕同官上言:“外寇陆梁,本兵张瓚及总督尚书樊继祖、新迁侍郎费寀不堪重寄”。帝下其章于所司。居两月,复劾瓚,因及礼部尚书严嵩、总督侍郎胡守中,与巨奸郭勋相结纳。嵩所居第宅,则勋私人代营之。逾月,御史伊敏生、郑芸、陈策亦云嵩居宅乃勋私人孙澐所居,澐籍没,嵩第应在籍中。帝怒,夺敏生等俸一级。嵩不问,而守中竟由晔疏获罪。明年秋,嵩入内阁。吏科都给事中沈良才、御史喻时等交章劾嵩。逾月,山西巡按童汉臣章上。又逾月,晔与同官陈垲、御史陈绍等章亦上。大指皆论嵩奸贪,而晔疏并及嵩子世蕃,语尤剀切,帝皆不省。嵩憾甚,未有以中也。久之,为山东佥事,给由入都,道病后期,嵩遂夺其官。晔在台,尝劾罢方面官三十九人,直声甚著。比归,环堵萧然,数年卒。   伊敏生,上元人。郑芸、陈策,俱莆田人。敏生官至山东参政。策,台州知府。芸,终御史。   沈良才,泰州人。起家庶吉士,历官至兵部侍郎。三十六年大计自陈,已调南京矣,嵩附批南京科道拾遗疏中,落其职。   喻时,光山人。官至南京兵部侍郎。   童汉臣,钱塘人。由魏县知县入为御史。寇大入宣府、大同,总督樊继祖等掩败,三以捷闻。汉臣等劾之,得罪。其按山西,督诸将击却俺答之薄太原者,会方劾嵩,触其怒。明年,汉臣与巡抚李珏覈上继祖等失事状。章下吏部。汉臣前劾嵩并劾吏部尚书许赞,赞亦憾汉臣。因言汉臣劾迟延,宜并论。嵩遂拟旨镌珏一阶留任,谪汉臣湖广布政司都事。举朝皆知为嵩所中,莫能救也。久之,为泉州知府。倭贼薄城,有保障功。终江西副使。   陈垲,余姚人。后为嵩斥罢。   何维柏,字乔仲,南海人。嘉靖十四年进士。选庶吉士,授御史。雷震谨身殿,维柏言四海困竭,所在流移,而所司议加赋,民不为盗不止。因请罢沙河行宫、金山功德寺工作,及安南问罪之师。帝颇嘉纳。寻引疾归。久之,起巡按福建。二十四年五月疏劾大学士严嵩奸贪罪,比之李林甫、卢杞。且言嵩进顾可学、盛端明修合方药,邪媚要宠。帝震怒,遣官逮治。士民遮道号哭,维柏意气自如。下诏狱,廷杖,除名。家居二十余年。隆庆改元,召复官,擢大理少卿。迁左佥都御史。疏请日御便殿,召执政大臣谋政事,并择大臣有才德者与讲读儒臣更番入直。宫中燕居,慎选谨厚内侍调护圣躬,俾游处有常,幸御有节。非隆冬盛寒,毋辍朝讲。报闻。进左副都御史。母忧归。万历初,还朝。历吏部左、右侍郎,极论鬻官之害。御史刘台劾大学士张居正,居正乞罢,维柏倡九卿留之。及居正遭父丧,诏吏部谕留。尚书张瀚叩维柏,维柏曰:“天经地义,何可废也?”瀚从之而止。居正怒,取旨罢瀚,停维柏俸三月。旋出为南京礼部尚书。考察自陈,居正从中罢之。卒谥端恪。   徐学诗,字以言,上虞人。嘉靖二十三年进士。授刑部主事,历郎中。二十九年,俺答薄京师。既退,诏廷臣陈制敌之策。诸臣多掇细事以应。学诗愤然曰:“大奸柄国,乱之本也。乱本不除,能攘外患哉?”即上疏言:   大学士嵩辅政十载,奸贪异甚。内结权贵,外比群小。文武迁除,率邀厚贿,致此辈掊克军民,酿成寇患。国事至此,犹敢谬引佳兵不祥之说,以谩清问。近因都城有警,密输财贿南还。大车数十乘,楼船十余艘,水陆载道,骇人耳目。又纳夺职总兵官李凤鸣二千金,使镇蓟州,受老废总兵官郭琮三千金,使督漕运。诸如此比,难可悉数。举朝莫不叹愤,而无有一人敢牴牾者,诚以内外盘结,上下比周,积久势成。而其子世蕃又凶狡成性,擅执父权。凡诸司奏请,必先白其父子,然后敢闻于陛下。陛下亦安得而尽悉之乎?   盖嵩权力足以假手下石,机械足以先发制人,势利足以广交自固,文词便给足以掩罪饰非。而精悍警敏,揣摩巧中,足以趋利避害;弥缝缺失,私交密惠,令色脂言,又足以结人欢心,箝人口舌。故前后论嵩者,嵩虽不能显祸之于正言之时,莫不假事托人阴中之于迁除考察之际。如前给事中王晔、陈垲,御史谢瑜、童汉臣辈,于时亦蒙宽宥,而今皆安在哉?陛下诚罢嵩父子,别简忠良代之,外患自无不宁矣。   帝览奏,颇感动。方士陶仲文密言嵩孤立尽忠,学诗特为所私修隙耳。帝于是发怒,下之诏狱。嵩不自安,求去,帝优诏慰谕。嵩疏谢,佯为世蕃乞回籍,帝亦不许。学诗竟削籍。先劾嵩者叶经、谢瑜、陈绍与学诗皆同里,时称“上虞四谏”。隆庆初,起学诗南京通政参议。未之官,卒。赠大理少卿。   初,学诗族兄应丰以善书擢中书舍人,供事无逸殿,悉嵩所为。嵩疑学诗疏出应丰指,会考察,属吏部斥之。应丰诣迎和门辞,特旨留用,嵩恚益甚。居数年以误写科书谮于帝,竟杖杀之。   叶经,字叔明。嘉靖十一年进士。除常州推官,擢御史。嵩为礼部,交城王府辅国将军表柙谋袭郡王爵,秦府永寿王庶子惟燱与嫡孙怀墡争袭,皆重贿嵩,嵩许之。二十年八月,经指其事劾嵩。嵩惧甚,力弥缝,且疏辩。帝乃付袭爵事于廷议,而置嵩不问。嵩由是憾经。又二年,经按山东监乡试。试录上,嵩指发策语为诽谤,激帝怒。廷杖经八十,斥为民。创重,卒。提调布政使陈儒及参政张臬,副使谈恺、潘恩,皆谪边方典史,由嵩报复也。穆宗即位,赠经光禄少卿,任一子官。   陈绍终韶州知府。   厉汝进,字子修,滦州人。嘉靖十一年进士。授池州推官,征拜吏科给事中。湖广巡抚陆杰以显陵工成,召为工部等郎。汝进言杰素犯清议,不宜佐司空,并劾尚书甘为霖、樊继祖不职。不纳。三迁至户科都给事中。户部尚书王杲下狱,汝进与同官海宁查秉彝、马平徐养正、巴县刘起宗、章丘刘禄合疏言:“两淮副使张禄遣使入都,广通结纳。如太常少卿严世蕃、府丞胡奎等,皆承赂受嘱有证。世蕃窃弄父权,嗜贿张焰。”词连仓场尚书王。嵩上疏自理,且求援于中官以激帝怒。帝责其代杲解释,命廷杖汝进八十,余六十,并谪云南、广西典史。明年,嵩复假考察,夺汝进职。隆庆初,起故官。未至京,卒。   秉彝由黄州推官历户科左给事中。数建白时事。终顺天府尹。   养正以庶吉士历户科右给事中。隆庆中,官至南京工部尚书。   起宗初除衢州推官。召为户科给事中。延绥几饥,请帑金振救。终辽东苑马寺卿。   禄以行人司擢户科给事。谪后,自免归。   王宗茂,字时育,京山人。父桥,广东布政使。从父格,太仆卿。宗茂登嘉靖二十六年进士,授行人。三十一年擢南京御史。时先后劾严嵩者皆得祸,沈钅柬至谪佃保安。中外慑其威,益箝口。宗茂积不平,甫拜官三月,上疏曰:   嵩本邪谄之徒,寡廉鲜耻。久持国柄,作福作威。薄海内外,罔不怨恨。如吏、兵二部每选,请属二十人,人索贿数百金,任自择善地。致文武将吏尽出其门。此嵩负国之罪一也。   任私人万寀为考功郎。凡外官迁擢,不察其行能,不计其资历,唯贿是问。致端方之士不得为国家用。此嵩负国之罪二也。   往岁遭人论劾,潜输家资南返,辇载珍宝,不可数计。金银人物,多高二三尺者。下至溺器,亦金银为之。不知陛下宫中亦有此器否耶?此嵩负国之罪三也。   广布良田,遍于江西数郡。又于府第之后积石为大坎,实以金银珍玩,为子孙百世计。而国计民瘼,一不措怀。此嵩负国之罪四也。   畜家奴五百余人,往来京邸。所至骚扰驿传,虐害居民,长吏皆怨怒而不敢言。此嵩负国之罪五也。   陛下所食大官之馔不数品,而嵩则穷极珍错。殊方异产,莫不毕致。是九州万国之待嵩有甚于陛下。此嵩负国之罪六也。   往岁寇迫京畿,正上下忧惧之日,而嵩贪肆益甚。致民俗歌谣,遍于京师,达于沙漠。海内百姓,莫不祝天以冀其早亡,嵩尚恬不知止。此嵩负国之罪七也。   募朝士为干儿义子至三十余辈。若尹耕、梁绍儒,早已败露。此辈实衣冠之盗,而皆为之爪牙,助其虐焰,致朝廷恩威不出于陛下。此嵩负国之罪八也。   夫天下之所恃以为安者,财也,兵也。不才之文吏,以赂而出其门,则必剥民之财,去百而求千,去千而求万,民奈何不困?不才之武将以赂而出其门,则必克军之饷,或缺伍而不补,或逾期而不发,兵奈何不疲?迩者,四方地震,其占为臣下专权。试问今日之专权者,宁有出于嵩右乎?陛下之帑藏不足支诸边一年之费,而嵩所蓄积可赡储数年。与其开卖官鬻爵之令以助边,盍去此蠹国害民之贼,籍其家以纾患也?臣见数年以来,凡论嵩者不死于廷杖,则役于边塞。臣亦有身家,宁不致惜,而敢犯九重之怒,撄权相之锋哉?诚念世受国恩,不忍见祖宗天下坏于贼嵩之手也。   疏至,通政司赵文华密以示嵩,留数日始上,由是嵩得预为地。遂以诬诋大臣,谪平阳县丞。   方宗茂上疏,自谓必死。及得贬,恬然出都。到官半岁,以母忧归。嵩无以释憾,夺其父桥官。桥竟愤悒卒。嵩罢相之日,宗茂亦卒。隆庆初,赠光禄少卿。   周冕,资县人。嘉靖二十年进士。授太常博士,擢贵州道试御史。重建太庙成,奉安神主,帝将遣官代祭。御史鄢懋卿言其不可。帝怒,降手诏数百言谕廷臣,且言更有协君取誉者,必罪不宥。举朝悚息,无敢复言,冕独抗章争之。帝震怒,立下冕诏狱搒掠。终以其言直,释还职。是时太子生十一年矣,犹未出阁讲学。冕极言教谕不可缓,请早降纶言,慎选侍从。帝又大怒,谪云南通海县典史。冕虽远窜,意慷慨无所屈。   数迁至武选郎中。杨继盛劾严嵩及严效忠冒功事,语侵欧阳必进。必进奏辩,章下兵部。冕上言:   臣奉诏检得二十七年通政司状,效忠年十六,因武会试未第,咨两广军门听用。已而必进及总兵官陈圭奏黎贼平,遣效忠报捷,授锦衣试所镇抚。未逾月,严鹄言兄效忠曾斩首七级,并功加赏,应得署副千户。今效忠身抱痼疾,鹄请代职。臣心疑其伪,方将核实以闻。嵩子世蕃乃自创一藁付臣,属臣依违题覆。臣观其藁,率诞谩舛戾,请得一一折之。   如效忠曾中武举,何初无本籍起送文牒,今又称民人,而不言武举?如效忠果鹄之兄,世蕃之子,则世蕃数子俱幼,未有名效忠者。如效忠果斩首七级,则当时状称年止十六,岂能赴战?何军门诸将俱未闻斩获功,独宰相一孙乃骁勇冠三军?如曰效忠对敌,胫臂受创,计临阵及差委,相去未一月,何以万里军情即能驰报?如曰效忠到京以创甚疾故,何以鹄代职之日,止告不能受职?如曰效忠镇抚当代,则奏捷功止及身,例无传袭。如曰效忠功当并论,例先奏请,何止用通状,而逼令司官奉行?   臣悉心廉访,初未有名效忠者赴军门听用,鹄亦非效忠亲弟。其姓名乃诡设,首级亦要买,而非有纤毫实迹也。必进既嵩乡曲,圭又世蕃姻亲,依阿朋比,共为欺罔。臣如不言,陛下何从知其奸?且自累朝以来,未闻有宰相之子孙送军门报效者。今嵩不唯咨送军门,而且诡托名姓,破坏祖宗之制,彼蒋应奎、唐国相辈何怪其效尤耶?臣职守攸关,义不敢陷,乞特赐究正,使天下晓然知朝廷有不可幸之功、不可犯之法。臣虽得罪,死无所恨。   疏奏,直声震朝廷。嵩父子大惧,力事弥缝。帝责冕报复,下诏狱拷讯,斥为民。冕既得罪,而尚书覆奏如世蕃指矣。隆庆初,录先朝直臣,起冕太仆少卿。遭母忧,未任,卒。   赵锦,字元朴,余姚人。嘉靖二十三年进士。授江阴知县,征授南京御史。江洋有警,议设总兵官于镇江。锦言:“小寇剽掠,不足烦重兵。”帝乃罢之。已,疏言:“淮兗数百里,民多流佣,乞宽租徭,简廷臣督有司拊循。”报可。军兴,民输粟马,得官锦衣,锦极陈不可。寻清军云南。   三十二年元旦,日食。锦以为权奸乱政之应,驰疏劾严嵩罪。其略曰:   臣伏见日食元旦,变异非常。又山东、徐、淮仍岁大水,四方频地震,灾不虚生。昔太祖高皇帝罢丞相,散其权于诸司,为后世虑至深远矣。今之内阁,无宰相之名,而有其实,非高皇帝本意。顷夏言以贪暴之资,恣睢其间。今大学士嵩又以佞奸之雄,继之怙宠张威,窃权纵欲,事无钜细,罔不自专。人有违忤,必中以祸,百司望风惕息。天下事未闻朝廷,先以闻政府。白事之官,班候于其门;请求之赂,幅辏于其室。铨司黜陟,本兵用舍,莫不承意指。边臣失事,率朘削军资纳赇嵩所,无功可以受赏,有罪可以逭诛。至宗籓勋戚之袭封,文武大臣之赠谥,其迟速予夺,一视赂之厚薄。以至希宠干进之徒,妄自贬损。称号不伦,廉耻扫地,有臣所不忍言者。   陛下天纵圣神,乾纲独运,自以予夺由宸断,题覆在诸司,阁臣拟旨取裁而已。诸司奏稿,并承命于嵩,陛下安得知之?今言诛,而嵩得播恶者,言刚暴而疏浅,恶易见,嵩柔佞而机深,恶难知也。嵩窥伺逢迎之巧,似乎忠勤,谄谀侧媚之态,似乎恭顺。引植私人,布列要地,伺诸臣之动静,而先发以制之,故败露者少。厚赂左右亲信之人,凡陛下动静意向,无不先得,故称旨者多。或伺圣意所注,因而行之以成其私;或乘事机所会,从而鼓之以肆其毒。使陛下思之,则其端本发于朝廷;使天下指之,则其事不由于政府。幸而洞察于圣心,则诸司代嵩受其罚;不幸而遂传于后世,则陛下代嵩受其諐。陛下岂诚以嵩为贤邪?自嵩辅政以来,惟恩怨是酬,惟货贿是敛。群臣惮阴中之祸,而忠言不敢直陈;四方习贪墨之风,而闾阎日以愁困。   顷自庚戌之后,外寇陆梁。陛下尝募天下之武勇以足兵,竭天下之财力以给饷,搜天下之遗逸以任将,行不次之赏,施莫测之威,以风示内外矣。而封疆之臣卒未有为陛下宽宵旰忧者。盖缘权臣行私,将吏风靡,以掊克为务,以营竞为能。致朝廷之上,用者不贤,贤者不用;赏不当功,罚不当罪。陛下欲致太平,则群臣不足承德于左右;欲遏戎寇,则将士不足御侮于边疆。财用已竭,而外患未见底宁;民困已极,而内变又虞将作。陛下躬秉至圣,忧勤万几,三十二年于兹矣,而天下之势其危如此,非嵩之奸邪,何以致之?   臣愿陛下观上天垂象,察祖宗立法之微,念权柄之不可使移,思纪纲之不可使乱,立斥罢嵩,以应天变,则朝廷清明,法纪振饬。寇戎虽横,臣知其不足平矣。   当是时,杨继盛以劾嵩得重谴,帝方蓄怒以待言者。周冕争冒功事亦下狱,而锦疏适至。帝震怒,手批其上,谓锦欺天谤君,遣使逮治,复慰谕嵩备至。于是锦万里就征,屡堕槛车,濒死者数矣。既至,下诏狱拷讯,搒四十,斥为民。父埙,时为广西参议,亦投劾罢。   锦家居十五年,穆宗即位,起故官。擢太常少卿,未上,进光禄卿。江阴岁进子鲚万斤,奏减其半。隆庆元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抚贵州,破擒叛苗龙得鲊等。宣慰安氏素桀骜,畏锦,为效命。入为大理卿,历工部左、右侍郎。尝署部事,有所争执。   万历二年,迁南京右都御史,改刑部尚书。张居正遭丧,南京大臣议疏留。锦及工部尚书费三旸不可而止。移礼部,又移吏部,俱在南京。锦以居正操切,颇訾议之。语闻,居正令给事中费尚伊劾锦讲学谈禅,妄议朝政,锦遂乞休去。居正死,给事、御史交荐,起故官。十一年召拜左都御史。是时,方籍居正赀产。锦言:“世宗籍严嵩家,祸延江西诸府。居正私藏未必逮严氏,若加搜索,恐贻害三楚,十倍江西民。且居正诚擅权,非有异志。其翊戴冲圣,夙夜勤劳,中外宁谧,功亦有不容泯者。今其官廕赠谥及诸子官职并从褫革,已足示惩,乞特哀矜,稍宽其罚。”不纳。   二品六年满,加太子少保,寻加兵部尚书,掌院事如故。锦摘陈御史封事可采者数条,请旨行之。四川巡按雒遵憾锦,假条奏指锦为奸臣。御史周希旦、给事中陈与郊不直遵,交章论列,遂调遵外任。帝幸山陵,再奉敕居守。其冬,以继母丧归。十九年召拜刑部尚书。年七十六矣,再辞,不许。次苏州卒。赠太子太保,谥端肃。   锦始终厉清操,笃信王守仁学,而教人则以躬行为本。守仁从祀孔庙,锦有力焉。始忤严嵩,得重祸。及之官贵州,道嵩里,见嵩葬路旁,恻然悯之,属有司护视。后忤居正罢官,居正被籍,复为营救。人以是称锦长者。   吴时来,字惟修,仙居人。嘉靖三十二年进士。授松江推官,摄府事。倭犯境,乡民携妻子趋城,时来悉纳之。客兵犷悍好剽掠,时来以恩结其长,犯即行法,无哗者。贼攻城,骤雨,城坏数丈。时来以劲骑扼其冲,急兴版筑,三日城复完,贼乃弃去。   擢刑科给事中。劾罢兵部尚书许论、宣大总督杨顺及巡按御史路楷。皆严嵩私人,嵩疾之甚。会将遣使琉球,遂以命时来。三十七年三月,时来抗章劾嵩曰:“顷陛下赫然震怒,逮治偾事边臣,人心莫不欣快。边臣朘军实、饶执政,罪也。执政受其馈,朋奸罔上,独得无罪哉?嵩辅政二十年,文武迁除,悉出其手。潜令子世蕃出入禁所,批答章奏。世蕃因招权示威,颐指公卿,奴视将帅,筐篚苞苴,辐辏山积,犹无餍足。用所亲万寀为文选郎,方祥为职方郎,每行一事,推一官,必先禀命世蕃而后奏请。陛下但知议出部臣,岂知皆嵩父子私意哉!他不具论。如赵文华、王汝孝、张经、蔡克廉以及杨顺、吴嘉会辈,或祈免死,或祈迁官,皆剥民膏以营私利,虚官帑以实权门,陛下已洞见其一二。言官如给事中袁洪愈、张墱,御史万民英亦尝屡及之。顾多旁指微讽,无直攻嵩父子者。臣窃谓除恶务本。今边事不振由于军困,军困由官邪,官邪由执政之好货。若不去嵩父子,陛下虽宵旰忧劳,边事终不可为也。”   时张翀、董传策与时来同日劾嵩。而翀及时来皆徐阶门生,传策则阶邑子,时来先又官松江,于是嵩疑阶主使。密奏三人同日构陷,必有人主之,且时来乃惮琉球之行,借端自脱。帝入其言,遂下三人诏狱,严鞫主谋者。三人濒死不承,第言“此高庙神灵教臣为此言耳。”主狱者乃以三人相为主使谳上。诏皆戍烟瘴,时来得横州。   隆庆初,召复故官。进工科给事中。条上治河事宜,又荐谭纶、俞大猷、戚继光宜用之苏镇,专练边兵,省诸镇征调。帝皆从之。抚治郧阳。佥都御史刘秉仁被劾且调用,时来言秉仁荐太监李芳,无大臣节,秉仁遂坐罢。帝免丧既久,临朝未尝发言,时来上保泰九答刂,报闻。寻擢顺天府丞。   隆庆二年,拜南京右佥都御史提督操江。移巡抚广东。将行,荐所属有司至五十九人。给事中光懋等劾其滥举。会高拱掌吏部,雅不喜时来,贬云南副使。复为拱门生给事中韩楫所劾,落职闲住。   万历十二年,始起湖广副使。俄擢左通政,历吏部左侍郎。十五年拜左都御史。诚意伯刘世延怙恶,数抗朝令,时来劾之,下所司讯治。时来初以直窜,声振朝端。再遭折挫,沈沦十余年。晚节不能自坚,委蛇执政间。连为饶伸、薛敷教、王麟趾、史孟麟、赵南星、王继光所劾,时来亦连乞休归。未出都,卒。赠太子太保,谥忠恪。寻为礼部郎中于孔兼所论,夺谥。   张翀,字子仪,柳州人。嘉靖三十二年进士。授刑部主事。疾严嵩父子乱政,抗章劾之。其略曰:   窃见大学士嵩贵则极人臣,富则甲天下。子为侍郎,孙为锦衣、中书,宾客满朝班,亲姻尽硃紫。犬马尚知报主,乃嵩则不然。臣试以边防、财赋、人才三大政言之。   国家所恃为屏翰者,边镇也。自嵩辅政,文武将吏率由贿进。其始不核名实,但通关节,即与除授。其后不论功次,但勤问遗,即被超迁。托名修边建堡,覆军者得廕子,滥杀者得转官。公肆诋欺,交相贩鬻。而祖宗二百年防边之计尽废坏矣。   户部岁发边饷,本以赡军。自嵩辅政,朝出度支之门,暮入奸臣之府。输边者四,馈嵩者六。臣每过长安街,见嵩门下无非边镇使人。未见其父,先馈其子。未见其子,先馈家人。家人严年富已逾数十万,嵩家可知。私藏充溢,半属军储;边卒冻馁,不保朝夕。而祖宗二百年豢养之军尽耗弱矣。   边防既隳。边储既虚,使人才足供陛下用,犹不足忧也。自嵩辅政,藐蔑名器,私营囊橐。世蕃以狙狯资,倚父虎狼之势,招权罔利,兽攫鸟钞。无耻之徒,络绎奔走,靡然成风,有如狂易。而祖宗二百年培养之人才尽败坏矣。   夫嵩险足以倾人,诈足以惑世,辨足以乱政,才足以济奸。附己者加诸膝,异己者坠之渊。箝天下口使不敢言,而其恶日以恣。此忠义之士,所以搤腕愤激,怀深长之忧者也。陛下诚赐斥谴,以快众愤,则缘边将士不战而气自倍,百司庶府不令而政自新。   书奏,逮下诏狱拷讯,谪戍都匀。   穆宗嗣位,召为吏部主事,再迁大理少卿。隆庆二年春,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南、赣。所部万羊山跨湖广、福建、广东境,故盗薮,四方商民种蓝其间。至是,盗出劫,翀遣守备董龙剿之。龙声言搜山,诸蓝户大恐。盗因煽之,啸聚千余人。兵部令二镇抚臣协议抚剿之宜,久乃定。南雄剧盗黄朝祖流劫诸县,转掠湖广,势甚炽。翀讨擒之。移抚湖广。召拜大理卿,进兵部右侍郎。以侍养归。   万历初,起故官,督漕运。召为刑部右侍郎,不拜,连章乞休。卒于家。天启初,赠兵部尚书,谥忠简。   董传策,字原汉,松江华亭人。嘉靖二十九年进士。除刑部主事。   三十七年抗疏劾大学士严嵩,略言:   嵩谂恶误国,陛下岂不洞烛其奸?特以辅政故,尚为优容,令自省改。而嵩恬不知戒,负恩愈深。居位一日,天下受一日之害。臣窃痛之。   夫边疆督抚将帅欲得士卒死力,必资财用。今诸边军饟岁费百万,强半赂嵩。遂令军士饥疲,寇贼深入。此其坏边防之罪一也。   吏、兵二部持选簿就嵩填注。文选郎万寀、职方郎方祥甘听指使,不异卒隶。都门谚语至以“文武管家”目之。此其鬻官爵之罪二也。   侍郎刘伯跃以采木行部,擅敛民财及郡县赃罪,辇输嵩家,前后不绝。其他有司破冒攘敓,入献于嵩者更不可数计。嵩家私藏,富于公帑。此其蠹国用之罪三也。   赵文华以罪放逐,嵩没其囊橐巨万,而令人护送南还。恐喝州县,私役民夫,致道路驿骚,公私烦费。此其党罪人之罪四也。   天下籓臬诸司,岁时问遗,动以千计,势不得不掊克小民。民财日殚,嵩赀日积。于是水陆舟车载还其乡,月无虚日。所至要索供亿,势如虎狼。此其骚驿传之罪五也。   嵩久握重权,灸手而热。干进无耻之徒,附⺶亶逐秽,麕集其门。致士风日偷,官箴日丧。此其坏人才之罪六也。   嵩以蔽欺行其专权,生死予夺惟意所为。而世蕃又以无赖之子,窃威助恶。父子肆凶,中外饮愤。有臣如此,非国法可容。臣待罪刑曹,宜诘奸慝。陛下诚不惜严氏以谢天下,则臣亦何惜一死以谢权奸!   疏入,下诏狱。谪戍南宁。   穆宗立,召复故官。历郎中。隆庆五年累迁南京大理卿,进工部右侍郎。万历元年就改礼部。言官劾传策受人贿,免归。绳下过急,竟为家奴所害。   邹应龙,字云卿,长安人。嘉靖三十五年进士。授行人,擢御史。严嵩擅政久,廷臣攻之者辄得祸,相戒莫敢言。而应龙知帝眷已潜移,其子世蕃益贪纵,可攻而去也,乃上疏曰:   工部侍郎严世蕃凭藉父权,专利无厌。私擅爵赏,广致赂遗。使选法败坏,市道公行。群小竞趋,要价转钜。刑部主事项治元以万三千金转吏部,举人潘鸿业以二千二百金得知州。夫司属郡吏赂以千万,则大而公卿方岳,又安知纪极?   平时交通赃贿,为之居间者不下百十余人,而其子锦衣严鹄、中书严鸿、家人严年、幕客中书罗龙文为甚。年尤桀黠,士大夫无耻者至呼为鹤山先生。遇嵩生日,年辄献万金为寿。臧获富侈若是,主人当何如?   嵩父子故籍袁州,乃广置良田美宅于南京、扬州,无虑数十所,以豪仆严冬主之。抑勒侵夺,民怨入骨。外地牟利若是,乡里又何如?   尤可异者,世蕃丧母,陛下以嵩年高,特留侍养,令鹄扶榇南还。世蕃乃聚狎客,拥艳姬,恒舞酣歌,人纪灭绝。至鹄之无知,则以祖母丧为奇货。所至驿骚,要索百故。诸司承奉,郡邑为空。   今天下水旱频仍,南北多警。而世蕃父子方日事掊克,内外百司莫不竭民脂膏,塞彼溪壑。民安得不贫?国安得不病?天人灾变安得不迭至也?臣请斩世蕃首悬之于市,以为人臣凶横不忠之戒。苟臣一言失实,甘伏显戮。嵩溺爱恶子,召赂市权,亦宜亟放归田,用清政本。   帝颇知世蕃居丧淫纵,心恶之。会方士蓝道行以扶乩得幸,帝密问辅臣贤否。道行诈为乩语,具言嵩父子弄权状,帝由是疏嵩而任徐阶。及应龙奏入,遂勒嵩致仕,下世蕃等诏狱,擢应龙通政司参议。然帝虽罢嵩,念其赞修玄功,意忽忽不乐,手札谕阶:“嵩已退,其子已伏辜,敢再言者,当并应龙斩之。”应龙深自危,不敢履任,赖阶调护始视事。御史张槚巡盐河东,不知帝指,上疏言:“陛下已显擢应龙,而王宗茂、赵锦辈首发大奸未召,是曲突者不赏也。”帝大怒,立逮至,杖六十,斥为民。久之,世蕃诛,应龙乃自安。   隆庆初,以副都御史总理江西、江南盐屯。迁工部右侍郎。镇守云南黔国公沐朝弼骄恣,廷议遣大臣有威望者镇之,乃改应龙兵部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巡抚云南。至则发朝弼罪,朝弼竟被逮。万历改元,铁索箐贼作乱,讨平之。已,番人栂犭发反,合土汉兵进讨,斩获各千余人。   应龙有才气,初以劾严嵩得名,骤致通显。及为太常,省牲北郊,东厂太监冯保传呼至,导者引入,正面爇香,俨若天子。应龙大骇,劾保僭肆,保深衔之。至是,京察自陈,保修郤,令致仕。临安土官普崇明、崇新兄弟构争。崇明引广南侬兵为助,崇新则召交兵。已,交兵退,侬兵尚留,应龙命部将杨守廉往剿。守廉掠村聚,杀人。侬贼乘之,再败官军,人以咎应龙。应龙闻罢官,不俟代径归。代者王凝欲自以为功,力排应龙。给事中裴应章遂劾应龙偾事。巡按御史郭廷梧雅不善应龙,勘如凝言。应龙遂削籍,卒于家。   十六年,陕西巡抚王璇言应龙殁后,遗田不及数亩,遗址不过数楹,恤典未被,朝野所恨。帝命复应龙官,予祭葬。   张槚,江西新城人。嘉靖三十八年进士。居台中,敢言。穆宗初,复官。屡疏抗中官,尝劾大学士高拱。拱复入阁掌吏部,槚已迁太仆少卿,坐不谨罢归。万历中,累官工部右侍郎。   林润,字若雨,莆田人。嘉靖三十五年进士。授临川知县。以事之南丰,寇猝至,为画计却之。征授南京御史。严世蕃置酒召润,润谈辨风生,世蕃心惮之。既罢,属客谓之曰:“严侍郎谢君,无刺当世事。”润到官,首论祭酒沈坤擅杀人,置之理。已,劾副都御史鄢懋卿五罪,严嵩庇之,不问。伊王典楧不道,数遭论列不悛,润复纠之。典楧累奏辨,诋润挟私。部科交章论王抗朝命,胁言官。世蕃纳其贿,下诏责让而已。润因言宗室繁衍,岁禄不继,请亟议变通。帝为下所司集议。   会帝用邹应龙言,戍世蕃雷州,其党罗龙文寻州。世蕃留家不赴。龙文一诣戍所,即逃还徽州,数往来江西,与世蕃计事。四十三年冬,润按视江防,廉得其状,驰疏言:“臣巡视上江,备访江洋群盗,悉窜入逃军罗龙文、严世蕃家。龙文卜筑深山,乘轩衣蟒,有负险不臣之心。而世蕃日夜与龙文诽谤时政,摇惑人心。近假名治第,招集勇士至四千余人。道路恟惧,咸谓变且不测。乞早正刑章,以绝祸本。”帝大怒,即诏润逮捕送京师。世蕃子绍庭官锦衣,闻命亟报世蕃,使诣戍所。方二日,润已驰至。世蕃猝不及赴,乃械以行,龙文亦从梧州捕至。遂尽按二人诸不法事,二人竟伏诛。   润寻擢南京通政司参议,历太常寺少卿。隆庆元年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诸府。属吏慑其威名,咸震忄栗。润至,则持宽平,多惠政,吏民皆悦服。居三年,卒官。年甫四十。   润乡郡兴化陷倭,特疏请蠲复三年,发帑金振恤。乡人德之。丧归,遮道四十里,为位祭哭凡三日。   赞曰:世宗非庸懦主也。嵩相二十余年,贪裛盈贯。言者踵至,斥逐罪死,甘之若饴,而不能得君心之一悟。唐德宗言:“人谓卢杞奸邪,朕殊不觉。”各贤其臣,若蹈一辙,可胜叹哉!世蕃之诛,发于邹应龙,成于林润。二人之忠,非过于杨继盛,其言之切直,非过于沈鍊、徐学诗等,而大憝由之授首。盖恶积灭身,而邹、林之弹击适会其时欤!    列传第九十九   马永 梁震(祝雄) 王效(刘文) 周尚文(赵国忠) 马芳(子林孙炯)爌 飚) 何卿 沈希仪 石邦宪   马永,字天锡,迁安人。生而魁岸,骁果有谋。习兵法,好《左氏春秋》。嗣世职为金吾左卫指挥使。正德时,从陆完击贼有功,进都指挥同知。江彬练兵西内,永当隶彬,称疾避之。守备遵化,寇入马兰峪,参将陈乾被劾,擢永代。战柏崖、白羊峪,皆有功。   十三年进都督佥事,充总兵官,镇守苏州。尽汰诸营老弱,听其农贾,取备直给健卒,由是永所将独雄于诸镇。武宗至喜峰口,欲出塞,永叩马谏。帝注视久之,笑而止。中路擦崖当敌冲,无城堡,耕牧者辄被掠。永令人持一月粮,营崖表,版筑其内。城廨如期立,乃迁军守之。录功,进署都督同知。   嘉靖元年,金山矿盗作乱。遣指挥康雄讨平之,塞其矿。朵颜把儿孙结诸部邀赏不得,盗边。永迎击洪山口,而伏兵断其后,斩获过当,进右都督。已,复馘其骁将,把儿孙不敢复扰边。大同兵变,杀巡抚张文锦,命桂勇为总兵官往镇,而议将抚之。永言:“逆贼干纪,朝廷赦其胁从,恩至渥也,顾犹抗命。今不剿,春和北寇南牧,叛卒勾连,祸滋大。宜亟调邻镇兵,克期攻城,晓譬利害,悬破格之赏,令贼自相斩为功,元凶不难殄也。”乃命永督诸军与侍郎胡瓚往。会乱平,乃还镇。   永上书为陆完请恤典,且乞宥议礼获罪诸臣。帝大怒,夺永官,寄禄南京后府。巡按御史丘养浩言:“永仁以恤军,廉以律已,固边防,却强敌,军民安堵,资彼长城。闻永去,遮道乞留,且携子女欲遂逃移。夫陆完久死炎瘴,非有权势可托。永徒感国士知,欲救区区之报。不负知己,宁负国家?祈曲赐优容,俾还镇。”顺天巡抚刘泽及给事、御史交章救之,俱被谴。永竟废不用。永杜门读书,清约如寒士。久之,用荐佥书南京前府。大同军再乱,廷臣交荐。召至,已就抚,复还南京。   十四年,辽东兵变。罢总兵官刘淮,以永代之。大清堡守将徐颢诱杀泰宁卫九人。部长把当孩怒,寇边,永击斩之。其族属把孙借朵颜兵报雠,复为永所却。已,复入犯。中官王永战败,永坐戴罪。   辽东自军变后,首恶虽诛,漏纲者众。悍卒无所惮,结党叫呼,动怀不逞。广宁卒佟伏、张鉴等乘旱饥,倡众为乱,诸营军惮永无应者。伏等登谯楼,鸣鼓大噪,永率家众仰攻。千户张斌被杀,永战益力,尽歼之。事闻,进左都督。   永畜士百余人,皆西北健儿,骁勇敢战。辽东变初定,帝问将于李时。时荐永,且曰:“其家众足用也。”帝曰:“将须文武兼,宁专恃勇乎?”时曰:“辽土新定,须有威力者镇之。”至是,竟得其力。都御史王廷相言:“永善用兵,且廉洁,宜仍用之苏镇,作京师籓屏。”未及调,卒。辽人为罢市。丧过苏州,州人亦洒泣。两镇并立祠。   永为将,厚抚间谍,得敌人情伪,故战辄胜。雅知人,所拔卒校,后多至大帅。尚书郑晓称永与梁震有古良将风。   梁震,新野人。袭榆林卫指挥使。嘉靖七年进署都指挥佥事,协守宁夏兴武营。寻充延绥游击将军。廉勇,好读兵书,善训士,力挽强命中,数先登。擢延绥副总兵。与总兵官王效却敌镇远关,进都督佥事。   吉囊、俺答犯延绥,震败之黄甫川。寻犯响水、波罗,参将任杰大败之。吉囊复以十万骑入寇,震大破之干沟,获首功百余。先后被奖赉。已,增俸一等。干沟凡三十里,当敌冲。震浚使深广,筑土墙其上,寇不复轻犯。   十四年进都督同知,充陕西总兵官。寻论黄甫川功,进右都督。明年移镇大同。大同乱兵连杀巡抚张文锦、总兵官李瑾。继瑾者鲁纲,威不振,兵益骄,文武大吏不敢要束。廷议以为忧,移震往。震素畜健儿五百人,至则下令军中,申约束。镇兵素惮震,由是帖服。寇入犯,震破之牛心山,斩级百余。寇慎,驻近边伺隙。时车驾祀山陵,震伏将士于诸路。寇果入,大破之宣宁湾,又破之红崖儿,斩获甚众。进左都督,廕一子百户。震父栋,前阵亡。震辞廕子,乞父祭葬,帝喜而许之。毛伯温督师,与震修镇边诸堡,不数月工成。卒,赠太子太保,赐其家银币,加赠太保,谥武壮。   震有机略,号令明审。前后百十战,未尝少挫。时率健儿出塞劫敌营,或议其启衅。震曰:“凡启衅者,谓寇不扰边,我横挑邀功也。今数深入,乃不思一挫之耶?”震殁,健儿无所归。守臣以闻,编之伍,边将犹颇得其力。   代震者辽东祝雄,起家世廕。历都督佥事。自山西副总兵迁镇大同。被劾解职,起镇蓟州。善抚士,治军肃。寇入塞,率子弟为士卒先。子少却,行法不贷。世宗书其名御屏。为将三十年,布袍氈笠,不异卒伍。既殁,遗赀仅供殓具。蓟人祠祀之。   王效,延绥人。读书能文辞,娴韬略。骑射绝人,中武会试。嘉靖中,累官都指挥佥事,充延绥右参将。出神木塞,捣寇双乃山,斩获多。寻擢延绥副总兵。十一年冬,进署都督佥事,充总兵官,代周尚文镇宁夏。吉囊犯镇远关,效与梁震败之柳门。追北蜂窝山,蹙溺之河,斩首百四十有奇。玺书奖赉。   吉囊十万骑复窥花马池,效、震拒之不得入,转犯干沟。震分兵击,遂趋固原。总兵官刘文力战,寇趋青山岘,大掠安定、会宁。效方败别部于鼠湖,追至沙湖,疾移师往援,破之安定,再破之灵州,先后斩首百五十余级。总制三边尚书唐龙以大捷闻,而巡按御史奏诸将失事罪。给事中戚贤往勘,奏:“安、会二县多杀掠,文当罪。然麾下卒仅八千,倍道蒙险,撄八九万方张之寇,殊死战,宜以功赎。震干沟,效鼠湖、沙湖、安定、灵州之战,以孤军八百,当寇万余,功俱足录。龙亦善调度。”诏文夺职,震、效赉银币,龙一子入监。是役也功多,执政尼之,故赏薄。御史周鈇以为言,龙、效、震各加一级,效进都督同知。寻以清水营功,进右都督。寇以轻骑犯宁夏,效伏兵打铠口,俟其半入横击,败之,而防河卒复以战艘邀斩其奔渡者。捷闻,进左都督。寇愤,设伏诱败之,贬右都督。十六年移镇宣府。逾年卒,谥武襄。   效言行谨饬,用兵兼谋勇,威名著西陲。与马永、梁震、周尚文并为名将。   刘文者,阳和卫人。袭指挥同知。屡迁署都督佥事,凉州右副总兵。嘉靖八年以总兵官镇陕西。大破洮、岷叛番若笼、板尔诸族,斩首三百六十有奇。十一年,寇西掠还,将犯宁夏河东,文击破之。积前功,进都督同知。后落职,起镇延绥,改甘肃。卒,亦谥武襄。   周尚文,字彦章,西安后卫人。幼读书,粗晓大义。多谋略,精骑射。年十六,袭指挥同知。屡出塞有功,进指挥使。寘铄反,遏黄河渡口,获叛贼丁广等,推掌卫事。关内回贼四起,倚南山,尚文次第平之。御史刘天和劾中贵廖堂系诏狱,事连尚文。拷掠令引天和,终不承,久之始释。已,守备阶州。计擒叛番,进署都指挥佥事,充甘肃游击将军。嘉靖元年改宁夏参将。寻进都指挥同知,为凉州副总兵。御史按部庄浪,猝遇寇。尚文亟分军拥御史,而自引麾下射之,寇乃遁。尝追寇出塞,寇来益众。尚文军半至,麾下皆恐。乃从容下马,解鞍背崖力战,所杀伤相当。部将丁杲来援,寇始退。尚文被创甚,乃告归。寻起故官。吉囊数踏冰入。尚文筑墙百二十里,浇以水,冰滑不可上。冰泮则令力士持长竿铁钩,钩杀渡者。九年,擢署都督佥事,充宁夏总兵官。王琼筑边墙,尚文督其役。且浚渠开屯,军民利之。寇掠西海,过宁夏,巡抚杨志学议发兵邀。尚文不从,劾解职。久之,起山西副总兵。寇由偏头关趋岢岚,尚文转战三百里,破之,与子君佐俱伤,赉银币。寻以总兵官镇延绥。寇犯红山墩,力战败之,被赉。吉囊复大掠清平堡,坐夺俸。   尚文优将才,负气桀傲,所至与文吏竞。文吏又往往挫折之,以故弥不相得。巡抚贾启劾尚文老誖,兵部请调之甘肃。帝不从,各夺其俸。巡按张光祖言两人必不可共处,乃革尚文任,亦贬启秩。吉囊大入,抵固原。天和时已为总督,激尚文立功。奋击之黑水苑,杀其子号小十王者,获首功百三十余。乃以为都督同知。   二十一年,用荐为东官厅听征总兵官兼佥后府事。严嵩为礼部尚书,子世蕃官后府都事,骄蹇。尚文面叱,将劾奏之,嵩谢得免。调世蕃治中,以避尚文,衔次骨。其秋以总兵官镇大同,请增饷及马。兵部言尚文陈请过当,方被诏切责,而尚文与巡抚赵锦不协,乞休,弗允,日相构。御史王三聘乞移之他镇。廷议:大同敌冲,尚文假此避,不宜堕其奸谋。乃以锦为甘肃巡抚。吉囊数万骑犯前卫。尚文与战黑山,杀其子满罕歹,追至凉城。斩获多,进右都督。已,寇由宣府逼畿甸,出大同塞而北。尚文邀之,稍有俘获。后寇复大举,犯鹁鸽谷,将南下。尚文备阳和,遣骑四出邀寇。寇遁,赐敕奖劳之。   总督翁万达议筑边墙,自宣府西阳和至大同开山口,延袤二百余里,以属尚文。乃益筑阳和以西至山西丫角山,凡四百余里,敌台千余。斥屯田四万余顷,益军万三千有奇。帝嘉其功,进左都督,加太子太保,永除屯税。叛人充灼召小王子寇边,尚文侦得其使者,加太保,廕子锦衣世千户。终明之世,总兵官加三公者,尚文一人而已。   初,俺答及吉囊诸子盛强,诸边岁受其患,大同尤甚。自尚文莅镇,与总督万达、巡抚詹荣规画战守备边,民息肩者数年。尚文益招叛人,孤敌势,归者相属。二十七年八月,俺答伏兵五堡旁,诱指挥顾相等出,围之弥陀山。尚文急督副总兵林椿、参将吕勇、游击李梅及二子君佐、君仁出塞援,围始解。相及指挥周奉,千户吕恺、郝经等已阵殁。尚文转战,次野口,伏突起。殊死战,斩其长一人。相持月余乃引去。尚文设伏,杀其殿卒而还。尚文三子俱罪戍,至是以父功得释。俺答数万骑犯宣府,万达檄尚文大破之曹家床。录功兼太子太傅,赐赉有加。其年卒,年七十五。   尚文清约爱士,得士死力。善用间,知敌中曲折,故战辄有功。自二十年后,俺答频扰边。宿将王效、马永、梁震皆前死,惟尚文存,威名最盛。严嵩父子谋倾陷。功高,帝方籍以抗强敌,谗不得入。暨卒,格恤典不予,给事中沈束以为言。嵩激帝怒,锢束诏狱。穆宗立,始赠太傅,谥武襄。   赵国忠,字伯进,锦州卫人,嗣指挥职。嘉靖八年举武会试,进都指挥佥事,守备叆阳。擢锦义右参将。连破敌,增秩,赐金币,进署都督佥事,为辽东总兵官。御敌有功,斩级百七十有奇。进都督同知,赐赉逾等。敌以八百骑从鸦鹘关入。都指挥康云战殁,裨将三人亦死,诏国忠戴罪立功。已,坐事被劾,命白衣视事。守备张文瀚御敌死,国忠坐解任。寻起西官厅右参将,授都督佥事,提督东官厅。俺答大举犯宣府,总兵官赵卿不任战,命国忠代之。至岔道,寇已为周尚文所败,东走。国忠命参将孙勇率精卒逆击于大滹沱,败之。与尚文分道击,寇尽走,以功受赉。复坐寇入,降俸二等。俺答薄京师,国忠趋入卫,壁沙河北。已,移护诸陵。寇骑至天寿山,见国忠阵红门前,不敢入。三十一年,再镇辽东。小王子打来孙以数万骑寇锦州,国忠御却之。明年入狮子口,督参将李广等逐出塞,斩擒五十人。寇屡入榆林堡、高台、蛤利河。先后掩击,获首功百五十有奇,进秩一等。寻被论罢。   国忠善战,射穿札,为将有威严。历两镇,缮亭障,练士马,边防赖之。   马芳,字德馨,蔚州人。十岁为北寇所掠,使之牧。芳私以曲木为弓,剡矢射,俺答猎,虎虓其前,芳一发毙之。乃授以良弓矢、善马,侍左右。芳阳为之用,而潜自间道亡归。周尚文镇大同,奇之,署为队长。数御寇有功,当得官,以父贫,悉受赏以养。   嘉靖二十九年秋,寇犯怀柔、顺义。芳驰斩其将,授阳和卫总旗。寇尝入威远,伏骁骑盐场,而以二十骑挑战。芳知其诈,用百骑薄伏所,三分其军锐,以次击之。奋勇跳荡,敌骑辟易十里,斩首凡九十级。已,复御之新平。寇营野马川,克日战。芳度寇且遁,急乘之,斩级益多。众方贺,芳遽策马曰:“贼至矣。”趣守险,而身断后。顷之,寇果麕至。芳战益力,寇乃去。亡何,战泥河,复大破之。累迁指挥佥事。以功,进都指挥佥事,充宣府游击将军。复以功,超迁都督佥事,隶总督为参将。战镇山墩不利,夺俸。已,袭寇有功,进二秩,为右都督。寻以功进左,赐蟒袍。偏裨加左都督,自芳始也。   三十六年,迁蓟镇副总兵,分守建昌。土蛮十万骑薄界岭口,芳与总兵官欧阳安斩首数十,获骁骑猛克兔等六人。寇不知芳在,芳免胄示之,惊曰:“马太师也!”遂却。捷闻,廕世总旗。未几,辛爱、把都儿大入,躏遵化、玉田。芳追战金山寺有功,而州县破残多,总督王忬以下俱获罪,芳亦贬都督佥事。寻移守宣府。寇大入山西,芳一日夜驰五百里及之,七战皆捷。已,复为左都督,就擢总兵官,以功进二秩。寇薄通州,芳入卫,令专护京师。寇退,再进一秩。寻与故总兵刘汉出北沙滩,捣寇巢。已,坐寇入,令戴罪。   四十五年七月,辛爱以十万骑入西路,芳迎之马莲堡。堡圮,众请塞之,不可。请登台,亦不可。开堡四门,偃旗鼓,寂若无人。比暮,野烧烛天,嚣呼达旦。芳卧,日中不起,敌骑窥者相属,莫测所为。明日,芳蹶然起,乘城,指示众曰:“彼军多反顾,且走。”勒兵追击,大破之。隆庆初,或为辛爱谋,以五万骑犯蔚州,诱芳出,而以五万骑袭宣府城,可得志。芳豫伐木环城,寇至不可上,遂解去。顷之,率参将刘潭等出独石塞外二百里,袭其帐于长水海。还至塞,追者及鞍子山。迎战,又大败之。子千户。   芳有胆智,谙敌情,所至先士卒。一岁数出师捣巢,或躬督战,或遣裨将。家蓄健儿,得其死力。尝命三十人出塞四百里,多所斩获,寇大震。芳乃帅师至大松林,顿旧兴和卫,登高四望,耀兵而还。   时大同被寇,视宣府尤甚。总督陈其学恐扰畿辅,令总兵官赵岢扼紫荆关。寇乃纵掠怀仁、山阴间,岢坐贬三秩,遂调芳与易镇。俺答转犯威远几破,会其学率胡镇等救,而芳军亦至,相拒十余日,乃走。芳谓诸将曰:“大同非宣府比,与我间一墙耳。寇不时至,非大创之不可。”乃将兵出右卫,战威宁海子,破之。其年,俺答就抚,塞上遂无事。   万历元年,阅视侍郎吴百朋发芳行贿事,勒闲住。已,起佥书前军都督府。顺义王要赏,声言渝盟,复用芳镇宣府。七年以疾乞归。又二年卒。   芳起行伍,十余年为大帅。战膳房堡、朔州、登鹰巢、鸽子堂、龙门、万全右卫、东岭、孤山、土木、乾庄、岔道、张家堡、得胜堡、大沙滩,大小百十接,身被数十创,以少击众,未尝不大捷。擒部长数十人,斩馘无算,威名震边陲,为一时将帅冠。石州城陷,副将田世威、参将刘宝论死,芳乞寝己廕子,赎二将罪,为御史所劾,敕戒谕。后世威复为将,遇芳薄,芳不与校,识者多之。   二子,栋、林。栋官至都督,无所见。林,由父廕累官大同参将。万历二十年,顺义王撦力克絷献史、车二部长,林以制敌功,进副总兵。二十七年擢署都督佥事,为辽东总兵官。林雅好文学,能诗,工书,交游多名士,时誉籍甚,自许亦甚高。尝陈边务十策,语多触文吏,寝不行。税使高淮横恣,林力与抗。淮劾奏之,坐夺职。给事中侯先春论救,改林戍烟瘴,先春亦左迁二官。久之,遇赦免。   辽左用兵,诏林以故官从征。杨镐之四路出师也,令林将一军由开原出三岔口,而以游击窦永澄监北关军并进。林军至尚间崖结营浚壕,严斥堠自卫。及闻杜松军败,方移营,而大清兵已逼。乃还兵,别立营,浚壕三周,列火器壕外,更布骑兵于火器外,他士卒皆下马,结方阵壕内。又一军西营飞芬山。杜松军既覆,大清兵乘锐薄林军。见林壕内军已与壕外合而陈,纵精骑直前冲之。林军不能支,遂大败。副将麻岩战死,林仅以数骑免。死者弥山谷,血流尚间崖下,水为之赤。大清遂移兵击飞芬山。佥事潘宗颜等一军亦覆。北关兵闻之,遂不敢进。林既丧师,谪充为事官,俾守开原。时蒙古宰赛、爰兔许助林兵,林与结约,恃此不设备。其年六月,大清兵忽临城。林列众城外,分少兵登陴。大清兵设盾梯进攻,而别以精骑击破林军之营东门外者。军士争门入,遂乘势夺门,攻城兵亦逾城入。林城外军望见尽奔。大清兵据城邀击,壕不得渡,悉歼之。林及副将于化龙、参将高贞、游击于守志、守备何懋官等,皆死焉。寻赠都督同知,进世廕二秩。林虽更历边镇,然未经强敌,无大将才。当事以虚名用之,故败。   林五子,燃、熠、炯、爌,飚。燃、熠,战死尚间崖。炯,天启中湖广总兵官。协讨贵州叛贼,从王三善至大方,数战皆捷。已,大败,三善自杀。炯溃归。得疾而卒。   爌幼习兵略,天启中为辽东游击。督师阁部孙承宗以其父死王事,奖用之,命代王楹守中右所。及巡抚袁崇焕更营制,以故官掌前锋左营。数有功,屡迁至副总兵,守徐州。崇祯八年正月,贼陷凤阳,大掠而去。爌及守备骆举率兵入,以恢复告,遂留戍其地。八月,贼扰河南。总督硃大典命移驻颖、毫。事定,还徐州。十年,贼犯桐城,爌赴救,破之罗唱河。寻以护陵功,增秩一级。归德、徐州间有地曰硃家厂,土寇据之,时出掠。爌剿灭之。贼犯固始,大典檄爌及游击张士仪等分戍霍兵西南,扼贼东下,贼遂走六安。大典又移爌等驻寿州东,兼护二陵。当是时,长、淮南北,专以陵寝为重。爌驰驱数年,幸无失事。   十二年六月擢总兵官,镇守天津。久之,移镇甘肃。十五年督三协副将王世宠、王加春、鲁胤昌等讨破叛番,斩首七百余级,抚安三十八族而还。其冬,督师孙传庭檄召不至,疏劾之。帝令察爌堪办贼,许戴罪图功,否即以赐剑从事。及爌至军,传庭贷其罪。已,复以逗留淫掠被劾,帝仍令载罪自效。明年秋,传庭将出关。有传贼自内乡窥商、雒者,檄爌移商州扼其北犯。已而传庭师覆,爌遂还镇。未几,贼陷延绥、宁夏,遂陷兰州,渡河抵甘州还攻之。爌与巡抚林日瑞竭力固守。贼乘雪夜坎而登。士卒寒甚,不能战,城遂陷。爌、日瑞及中军哈维新、姚世儒皆死焉。弟飚为沔阳州同知,城陷,亦死之。爌父子兄弟并死国难。   何卿,成都卫人。有志操,习武事。正德中,嗣世职为指挥佥事。以能,擢筠连守备。从巡抚盛应期击斩叛贼谢文礼、文义。世宗立,论功,进署都指挥佥事,充左参将,协守松潘。   嘉靖初,芒部土舍陇政、土妇支禄等叛。卿讨之,斩首二百余级,降其众数百人。政奔乌撒,卿檄土官安宁擒以献。宁佯诺,而匿政不出。巡抚汤沐言状,帝夺卿冠带。川、贵兵合讨,贼始灭,还冠带如初。五年春擢卿副总兵,仍镇松潘。陇氏已绝,改芒部为镇雄府,设流官。未几,政遗党沙保复叛。卿偕参将魏武、参议姚汝皋等并进,斩保等贼首七人,余尽殄。录功,武最,卿次之,赐赉有差。黑虎五砦番反,围长安诸堡,乌都、鹁鸽诸番亦继叛。卿皆破平之,就进都督佥事。威茂番十余砦连兵劫军饟,且攻茂州及长宁诸堡,要抚赏。卿与副使硃纨筑茂州外城以困之。旋以计残其众,战屡捷,遂攻深沟,焚其碉砦。诸番窘,请赎罪。卿责献首恶,番不应。复分剿浅沟、浑水二砦歼之。诸番乃争献首恶,插血断指耳,誓不复叛。卿乃与刻木为约,分处其曹,画疆守,松潘路复通。巡抚潘鉴等上二人功,诏赉银币,进署都督同知,镇守如故。久之,以疾致仕。   二十三年,塞上多警。召卿,以疾辞。帝怒,夺其都督,命以都指挥使诣部听调。未几,寇逼畿辅,命营卢沟桥。松潘副总兵李爵为巡抚丘养浩劾罢,诏以卿代。给事中许天伦言卿贿养浩劾爵,自为地。帝怒,褫卿及养浩官,令巡按冉崇礼核实。时兵事棘,翁万达复荐卿,还其都督佥事,都东官厅军马。已而崇礼具言爵贪污,“卿镇松潘十七年,为蜀保障,军民颂德,且贫,安所得贿?”帝意乃解。四川白草番为乱,副总兵高冈凤被劾。兵部尚书路迎奏卿代之。卿再莅松潘,将士咸喜。乃会巡抚张时彻讨擒渠恶数人,俘斩九百七十有奇,克营砦四十七,毁碉房四千八百,获马牛器械储积各万计。进署都督同知。卿素有威望,为番人所惮。自威茂迄松潘、龙安夹道筑墙数百里,行旌往来,无剽夺患。先后莅镇二十四年,军民戴之若慈母。再以疾归。   三十三年,倭寇海上。诏卿与沈希仪各率家众赴苏、松军门。明年充副总兵,总理浙江及苏、松海防。卿,蜀中名将,不谙海道,年已老,兵与将不习,竟不能有所为。为巡按御史周如斗劾罢,卒。   沈希仪,字唐佐,贵县人。嗣世职为奉议卫指挥使。机警有胆勇,智计过绝于人。正德十二年,调征永安。以数百人捣陈村砦,马陷淖中,腾而上,连馘三酋,破其余众。进署都指挥佥事。义宁贼寇临桂,还巢,希仪追之。巢有两隘,贼伏兵其一,使熟瑶绐官兵入。希仪策其诈,急从别隘直抵贼巢。贼仓卒还救,遂大破之。荔浦贼八千渡江东掠,希仪率五百人驻白面砦,待其归。砦去蛟龙、滑石两滩各数里。希仪以滑石滩狭,虽众可薄,蛟龙滩广,济则难图,欲诱致之滑石。乃树旗百蛟龙滩,守以羸卒,然柴以疑之。贼果趋滑石。希仪预以小舰载劲卒伏葭苇中。贼渡且半,乘泷急冲之,两岸军噪而前,贼众多坠水死,收所掠而还。从副总兵张祐连破临桂、灌阳、古田贼。进署都指挥同知,掌都司事。   嘉靖五年,总督姚镆将讨田州岑猛。用希仪计,间猛妇翁归顺土酋岑璋,使图猛,而分兵五哨进。希仪将中哨,当工尧。工尧,贼要地,聚众守之。希仪夜遣军三百人,缘山上,绕出其背。比明合战,则所遣军已立帜山巅,贼大溃败。猛走归顺,为璋所执,田州平。希仪功最,镆抑之,止受赉。镆议设流官,希仪曰:“思恩以流官故,乱至今未已。田州复然,两贼且合从起。”镆不从。以希仪为右参将,分守思、田。希仪请还乡治装。以参将张经代守。甫一月,田州复叛,镆罢归。王守仁代,多用希仪计,思、田复定。   改右江柳庆参将,驻柳州。象州、武宣、融县瑶反,讨破之。谢病归,顷之还故任。柳在万山中,城外五里即贼巢,军民至无地可田,而官军素罢不任战。又贼耳目遍官府,闺闼动静无不知。希仪谓欲大破贼,非狼兵不可,请于制府。调那地狼兵二千来,戍兵稍振。乃求得与瑶通贩易者数十人,持其罪而厚抚之,使诇贼。贼动静,希仪亦无不知。希仪每出兵,虽肘腋亲近不得闻。至期鸣号,则诸军咸集。令一人挟旗引诸军行,不测所往。及驻军设伏,贼必至,遇伏辄奔。官军击之,无不如志。已,贼寇他所,官军又先至。远村僻聚,贼度官军所不逮者,往寇之,官军又未尝不在,贼惊以为神。希仪得贼巢妇女畜产,果邻巢者悉还之,惟取阴助贼者。诸瑶尽詟伏,无敢向贼。   希仪初至,令熟瑶得出入城中,无所禁。因厚赏其黠者,使为谍。后渐令瑶妇入见其妻,赉以酒食缯帛。其夫常以贼情告者,则阴厚之。诸瑶妇利赏,争劝其夫输贼情,或自入府言之。以故,贼益无所匿形。希仪每于风雨晦冥夜,侦贼所止宿,分遣人赍铳潜伏舍旁。中夜铳举,贼大骇曰:“老沈来矣!”咸挈妻子匍匐上山。儿啼女号,或寒冻触厓石死,争怨悔作贼非计。至晓下山,则寂无人声。他巢亦然,众愈益惊。潜遣人入城侦之,则希仪故居城中不出也。贼胆落,多易面为熟瑶。   韦扶谏者,马平瑶魁也,累捕不得。有报扶谏逃邻贼三层巢者,希仪潜率兵剿之,则又与三层贼往劫他所。希仪尽俘三层巢妻子归,希仪俘贼妻子尽以畀狼兵,至是独闭之空舍,饮食之。使熟瑶往语其夫曰:“得韦扶谏,还矣。”诸瑶闻,悉来谒希仪。今入室视之,妻子固无恙。乃共诱扶谏出巢,缚以献,易妻子还。希仪剜扶谏目,支解之,悬诸城门。诸瑶服希仪威信,益不敢为盗。自是,柳城四旁数百里,无敢攘夺者。   希仪尝上书于朝,言狼兵亦瑶、僮耳。瑶、僮所在为贼,而狼兵死不敢为非,非狼兵顺,而瑶、僮逆也。狼兵隶土官,瑶、僮隶流官。土官令严足以制狼兵,流官势轻不能制瑶、僮。若割瑶、僮分隶之旁近土官,土官世世富贵,不敢有他望。以国家之力制土官,以土官之力制瑶、僮,皆为狼兵,两广世世无患矣。时不能用。至十六年而有思恩岑金之变。   初,思恩土官岑浚既诛,改设流官,以其酋二人韦贵、徐五为土巡检,分掌其兵各万余。夷民不乐汉法,凡数叛。镇安有男子名金,自言浚子。镇安土官乃潜召其旧部酋长,出金而与之盟曰:“若小主也。”诸酋罗拜,拥金归,聚兵五千,将攻城,复故地,远近汹汹。浚诛时,其酋杨留者无所归,率党千余人诣宾州,应募为打手。希仪在宾,留入言,欲往见小主人。希仪故患金,及闻留言,益大骇。因好谓留曰:“是岑浚第九子耶?我向征田州固闻之。”因自语:“岑氏其复乎?”欲以深动留,留果喜。已,召留密室,言:“予我重赂,即为金复官。”且出,复呼入曰:“韦贵、徐五今分将思恩兵,必雠金,善防之。”留益大信。金遂从五千人因留以见。门者奔告,请无纳。希仪骂曰:“金,土官子,非贼,奈何不纳?”引入,厚结之,又引以诣兵备副使,随以计渐散其五千人。卒缚金,留亦自恨死,思恩复宁。已,从总督张经大破断藤峡、弩滩贼,受赉归。   希仪镇柳、庆久,渠魁宿猾捕诛殆尽。先后捣巢,斩馘积五千余级,未尝悉奏功,故多不叙。十九年复谢病,柳人祀之山云祠。旋起四川左参将,分守叙、沪及贵州迤西诸处。其冬,擢署都督佥事,充总兵官,镇贵州。复谢病归。塞上多警,召天下名将至京师,希仪在召中。希仪镇柳、庆,每战必先登,身数被创,阴雨辄痛剧,故数谢病。至京,亦以病辞。帝疑其规避,褫都督官,令赴部候用。翁万达荐其才。会江、淮多盗,议设督捕总兵官,乃复希仪署都督佥事以往。   二十六年以为广东副总兵。命自今将领至自川、广、云、贵者,毋推京营及西北边,著为令。从总督张岳大破贺县贼倪仲亮等,予实授,仍赉银币。琼州五指山熟黎素畏法,供徭赋,知州邵浚虐取之。其酋那燕遂结崖州、感恩、昌化诸黎为乱。总督欧阳必进议并万州、陵水黎讨之,分兵五道。希仪适病,最后至,谓必进曰:“万州、陵水黎未有党恶之实,奈何并诛,益树敌?莫若止三道。”必进从之。希仪乃偕参将武鸾、俞大猷等直入五指山下,斩那燕及其党五千四百有奇,俘获者五之一,招降三千七百人。捷闻,进都督同知,改贵州总兵官。复从岳平铜仁叛苗龙许保、吴黑苗。又以病归。倭寇海上,命督川、广兵赴剿。无功,为周如斗劾罢。   希仪为人坦率,居恒谑笑,洞见肺腑。及临敌,应变出奇,人莫测。尤善抚士卒。常染危病,卒多自戕以祷于神。最后一人,至以箭穿其喉。其得士心如此。   石邦宪,字希尹,贵州清平卫人。嘉靖七年嗣世职为指挥使。累功,进署都指挥佥事,充铜仁参将。苗龙许保、吴黑苗叛,总督张岳议征之,而贼陷印江、石阡,邦宪坐逮问。岳以铜仁贼巢穴,而邦宪有谋勇,乃奏留之。邦宪遂与川、湖兵进贵州,破苗砦十有五。窜山箐者,搜戮殆尽。上功,邦宪第一。未及叙,而许保等突入思州,执知府李允简以去。邦宪急邀,夺之归。坐是停俸戴罪。贼既破思州,复纠余党,与湖广蜡尔山苗合,欲攻石阡。不克,还过省溪。千户安大朝等邀之,斩获大半,尽夺其辎重,贼不能军。邦宪乃使使购老穀、老犭革等执许保送军门,而黑苗窜如故。复以计购乌朗土官田兴邦等斩黑苗,贼尽平。遂进署都督佥事,充总兵官,代沈希仪镇贵州。   台黎砦苗关保倡乱,四川容山、广西洪江诸苗应之。远近骚然,抚剿莫能定。邦宪与湖广兵分道讨破之,传檄十八砦,许执首恶赎罪。诸苗听抚,设盟受约而还。   播州宣慰杨烈杀长官王黼,黼党李保等治兵相攻且十年,总督冯岳与邦宪讨平之。真州苗卢阿项为乱,邦宪以兵七千编筏渡江,直抵磨子崖。策贼必夜袭,先设备。贼至,击败之。贼求援于播州吴鲲。诸将惧,邦宪曰:“水西宣慰安万铨,播州所畏也。吾调水西兵攻乌江,声杨烈纵鲲助逆罪,烈奚暇救人乎?”已,水西兵至。邦宪进逼其巢,乘风纵火,斩关而登,贼大奔溃,擒贼首父子,斩获四百七十余人。进署都督同知。   破地隆阡叛苗四砦,又破答千诸砦,擒其渠魁。地隆阡遗贼龙老三、龙得奎结龙停苗老夭、扳凳苗石章保等纵兵掠,执石耶洞土官妻冉氏以归,攻梅平砦。官军要擒老三。得奎走免,复与老夭等攻破平南营囤。邦宪侦冉氏在老夭所,阳议赎,而潜击杀老夭。官军遂入龙停砦,并执扳凳砦苗龙老内,令执献章保。于是诸苗悉降。白洗、养鹅诸苗叛,讨擒其魁,降百余砦。   湖广溆浦瑶沈亚当等为乱,总督石勇檄邦宪讨之,生擒亚当,斩获二百有奇。溆浦甫平,铜仁、都匀苗相煽叛。邦宪亟驰还,率守备安大朝进剿。先破彪山砦贼,乘胜略定诸砦。获贼首龙老罗、王三等,余党尽平。又与总督黄光升,修湖北墩台、烽堠百十所,招降冷水溪诸洞苗二十八砦。   播州容山副长官土舍韩甸与正长官土舍张问相攻,甸屡胜,遂纠生苗剽湖、贵境,垂二十年。问亦纠党自助。邦宪讨之,斩百余人。问潜出,被获。官军乘胜入甸巢。会暮,大雨,迷失道。守备叶勋、百户魏国相等陷伏中,死焉。邦宪夺围出,还军镇远。再征之,贼沿江守。邦宪佯与争,而别自上流三十里编竹以渡。水陆并进,大破之。斩甸,容山平。进右都督。   寻与巡抚吴维岳招降平州叛酋杨珂,剿平龙里卫贼阿利等。当是时,水西宣慰安国亨恃众跋扈,谒上官,辞色不善,辄鼓众讠雚噪而出。邦宪召责之曰:“尔欲反耶?吾视尔釜中鱼尔。尔兵孰与云、贵、川、湖多?尔四十八酋长,吾铸四十八印畀之。朝下令,夕灭尔矣。”国亨叩头谢,为敛戢。隆庆元年剿平镇远苗。已,又破诛白泥土官杨赟及苗酋龙力水等。部内帖然。   邦宪生长黔土,熟苗情。善用兵,大小数十百战,无不摧破。前后进秩者四,赉银币十有三。所得俸赐,悉以飨士,家无赢资。为总兵官十七年,威镇蛮中。与四川何卿、广西沈希仪并称一时名将。明年卒官。赠左都督。   赞曰:呜呼,明至中叶,曷尝无边材哉!如马永、梁震、周尚文、沈希仪之徒,出奇制胜,得士卒死力,虽古名将何以加焉?然功高赏薄,起蹶靡常。此无异故,其抗怀奋激,无以结欢在朝柄政重人,宜其龃龉不相入也。马芳三代为将,父子兄弟先后殉国,伟矣哉!    列传第一百   俞大猷(卢镗 汤克宽) 戚继光(弟继美 硃先) 刘显(郭成) 李锡(黄应甲 尹凤) 张元勋   俞大猷,字志辅,晋江人。少好读书。受《易》于王宣、林福,得蔡清之传。又闻赵本学以《易》推衍兵家奇正虚实之权,复从受其业。尝谓兵法之数起五,犹一人之身有五体,虽将百万,可使合为一人也。已,又从李良钦学剑。家贫屡空,意尝豁如。父殁,弃诸生,嗣世职百户。   举嘉靖十四年武会试。除千户,守御金门。军民嚣讼难治,大猷导以礼让,讼为衰止。海寇频发,上书监司论其事。监司怒曰:“小校安得上书?”杖之,夺其职。尚书毛伯温征安南,复上书陈方略,请从军。伯温奇之。会兵罢,不果用。   二十一年,俺答大入山西,诏天下举武勇士。大猷诣巡按御史自荐,御史上其名兵部。会伯温为尚书,送之宣大总督翟鹏所。召见论兵事,大猷屡折鹏。鹏谢曰:“吾不当以武人待子。”下堂礼之,惊一军,然亦不能用。大猷辞归,伯温用为汀漳守备。莅武平,作读易轩,与诸生为文会,而日教武士击剑。连破海贼康老,俘斩三百余人。擢署都指挥佥事,佥书广东都司。新兴恩平峒贼谭元清等屡叛,总督欧阳必进以属大猷。乃令良民自为守,而亲率数人遍诣贼峒,晓以祸福,且教之击剑,贼骇服。有苏青蛇者,力格猛虎,大猷绐斩之,贼益惊。乃诣何老猫峒,令归民侵田,而招降渠魁数辈。二邑以宁。   二十八年,硃纨巡视福建,荐为备倭都指挥。会安南入寇,必进奏留之。先是,安南都统使莫福海卒,子宏瀷幼。其大臣阮敬谋立其婿莫敬典,范子仪谋立其党莫正中,互雠杀。正中败,挈百余人来归。子仪收残卒遁海东。至是妄言宏瀷死,迎正中归立。剽掠钦、廉等州,岭海骚动。必进檄大猷讨之。驰至廉州,贼攻城方急。大猷以舟师未集,遣数骑谕降,且声言大兵至。贼不测,果解去。无何,舟师至,设伏冠头岭。贼犯钦州,大猷遮夺其舟。追战数日,生擒子仪弟子流,斩首千二百级。穷追至海东云屯,檄宏瀷杀子仪函首来献。事平,严嵩抑其功不叙,但赉银五十两而已。   是年,琼州五指山黎那燕构感恩、昌化诸黎共反,必进复檄大猷讨。而朝议设参将于崖州,即以大猷任之。乃会广西副将沈希仪诸军,擒斩贼五千三百有奇,招降者三千七百。大猷言于必进曰:“黎亦人也,率数年一反一征,岂上天生人意?宜建城设市,用汉法杂治之。”必进纳其言。大猷乃单骑入峒,与黎定要约,海南遂安。   三十一年,倭贼大扰浙东。诏移大猷宁、台诸郡参将。会贼破宁波昌国卫,大猷击却之。复攻陷绍兴临山卫,转掠至松阳。知县罗拱辰力御贼,而大猷邀诸海,斩获多,竟坐失事停俸。未几,逐贼海中,焚其船五十余,予俸如故。越二年,贼据宁波普陀。大猷率将士攻之,半登,贼突出,杀武举火斌等三百人,坐戴罪办贼。俄败贼吴淞所,诏除前罪,仍赉银币。贼自健跳所入掠,大猷运战破之。旋代汤克宽为苏松副总兵。所将卒不三百人,徵诸道兵未集,贼犯金山,大猷战失利。时倭屯松江枯林者盈二万,总督张经趣之战,大猷固不可。及永顺、保靖兵稍至,乃从经大破贼于王江泾,功为赵文华、胡宗宪所攘,不叙。坐金山失律,谪充为事官。   柘林倭虽败,而新倭三十余艘突青村所,与南沙、小乌口、浪港诸贼合,犯苏州陆泾坝,直抵娄门,败南京都督周于德兵。贼复分为二,北掠浒墅,南掠横塘,延蔓常熟、江阴、无锡之境,出入太湖。大猷偕副使任环大败贼陆泾坝,焚舟三十余。又遮击其自三丈浦出海者,沉七艘,贼乃退泊三板沙。顷之,他倭犯吴江。大猷及环又邀破之莺脰湖,贼走嘉兴。   三板沙贼掠民舟将遁,大猷追击于马迹山,擒其魁。金泾、许浦、白茅港贼俱出海,大猷追击于茶山,焚五舟。贼走保马迹山、三板沙,将士复追及,坏其三舟。江阴蔡港倭亦去,官兵分击于马迹、马图、宝山。值飓风作,贼舟多覆。柘林倭亦为官兵所击沉二十余舟,余贼退登陆。已,复泛舟出海。大猷及佥事董邦政分击,获九舟。而贼又遭风坏三舟,余三百人登岸,走据华亭陶宅镇,屡败赵文华等大军。夜屯周浦永定寺,官兵四集进围之。而柘林失风贼九舟巢于川沙洼,纠合至四十余艘,势犹未已。巡抚曹邦辅劾大猷纵贼,帝怒,夺其世廕,责取死罪招,立功自赎。时周浦贼围急,乘夜东北奔,为游击曹克新所邀,斩首百三十,遂与川沙洼贼合。诸军日夜击海。大猷偕副使王崇古入洋追之,及于老鹳觜,焚巨舰八,斩获无算。余贼奔上海浦东。   初,以倭患急,特命都督刘远为浙江总兵官,兼辖苏、松诸郡,数月无所为。廷臣争言大猷才。三十五年三月遂罢远,以大猷代。贼犯西庵、沈庄及清水洼。大猷偕邦政击败之,贼走陶山,诏还世廕。贼自黄浦遁出海,大猷追败之。其年冬,以与平徐海功,加都督佥事。海既平,浙西倭悉靖。独宁波舟山倭负险,官兵环守不能克。是时土兵狼兵悉已遣归,而川、贵所调麻寮、大剌、镇溪、桑植兵六千始至。大猷乘大雪,四面攻之。贼死战,杀土官一人。诸军益竞,进焚其栅,贼多死,其逸出者复殪,贼尽平。加大猷署都督同知。   明年,胡宗宪方图汪直,用卢镗言将与通市,大猷力争不可。及直诱入下吏,其党毛海峰等遂据舟山,阻岑港自守。大猷环攻之,时小胜。然苦仰攻,将士先登多死,新倭又大至。朝廷趣宗宪甚急,宗宪谩为大言以对。廷臣竞诋宗宪,并劾大猷。乃夺大猷及参将戚继光职,期一月内平贼。大猷等惧,攻益力,贼益死守。三十七年七月乃自岑港移柯梅,造舟成,泛海去。大猷等横击之,沈其一舟,余贼遂扬帆而南,流劫闽、广。大猷先后杀倭四五千,贼几平。而官军围贼已一年,宗宪亦利其去,阴纵之,不督诸将邀击。比为御史李瑚所劾,则委罪大猷纵贼以自解。帝怒,逮系诏狱,再夺世廕。   陆炳与大猷善,密以己资投严世蕃解其狱,令立功塞上。大同巡抚李文进习其才,与筹军事。乃造独轮车拒敌马。尝以车百辆,步骑三千,大挫敌安银堡。文进上其制于朝,遂置兵车营。京营有兵车,自此始也。文进将袭板升,谋之大猷,果大获,诏还世廕。寇掠广武,大猷拒却之。先论平汪直功,许除罪录用。及是,镇篁有警,川湖总督黄光升荐大猷,即用为镇篁参将。   广东饶平贼张琏数攻陷城邑,积年不能平。四十年七月诏移大猷南赣,合闽、广兵讨之。时宗宪兼制江西,知琏远出,檄大猷急击。大猷谓:“宜以潜师捣其巢,攻其必救,奈何以数万众从一夫浪走哉?”乃疾引万五千人登柏嵩岭,俯瞰贼巢。琏果还救,大猷连破之,斩首千二百余级。贼惧,不出。用间诱琏出战,从阵后执之,并执贼魁萧雪峰。广人攘其功,大猷不与较。散余党二万,不戮一人。擢副总兵,协守南、赣、汀、漳、惠、湖诸郡。遂乘胜征程乡盗,走梁宁,擒徐东洲。林朝曦者,独约黄积山大举。官军攻斩积山,朝曦遁,后亦为徐甫宰所灭。大猷寻擢福建总兵官,与戚继光复兴化城,共破海倭。详《继光传》。继光先登,受上赏,大猷但赉银币。   四十二年十月徙镇南赣。明年改广东。潮州倭二万与大盗吴平相掎角,而诸峒蓝松三、伍端、温七、叶丹楼辈日掠惠、潮间。闽则程绍录乱延平,梁道辉扰汀州。大猷以威名慑群盗,单骑入绍禄营,督使归峒,因令驱道辉归,两人卒为他将所灭。惠州参将谢敕与伍端、温七战,失利。以“俞家军”至,恐之,端乃驱诸酋以归。无何,大猷果至,七被擒。端自缚,乞杀倭自效。大猷使先驱,官军继之,围倭邹塘,一日夜克三巢,焚斩四百有奇,又大破之海丰。倭悉奔崎沙、甲子诸澳,夺渔舟入海。舟多没于风,脱者二千余人,还保海丰金锡都。大猷围之两月,贼食尽,欲走。副将汤克宽设伏邀之,手斩其枭将三人。参将王诏等继至,贼遂大溃。乃移师潮州,以次降蓝松三、叶丹楼。遂使招降吴平,居之梅岭。平未几复叛,造战舰数百,聚众万余,筑三城守之,行劫滨海诸郡县。福建总兵官戚继光袭平,平遁保南澳。四十四年秋入犯福建,把总硃玑等战没于海中。大猷将水兵,继光将陆兵,夹击平南澳,大破之。平仅以身免,奔据饶平凤凰山。继光留南澳。大猷部将汤克宽、李超等蹑贼后,连战不利,平遂掠民舟出海。闽广巡按御史交章论之,大猷坐夺职。平卒为克宽所追击,远遁以免,不敢入犯矣。   河源、翁源贼李亚元等猖獗。总督吴桂芳留大猷讨之,征兵十万,分五哨进。大猷使间携贼党而亲捣其巢,生擒亚元,俘斩一万四百,夺还男妇八万余人。乃还大猷职,以为广西总兵官。故事:以勋臣总两广兵,与总督同镇梧州。帝用给事中欧阳一敬议,两广各置大帅,罢勋臣,乃召恭顺侯吴继爵还京,以大猷代,予平蛮将军印。而以刘显镇广东。两广并置帅,自大猷及显始也。伍端死,其党王世桥复叛,劫执同知郭文通。大猷连败之,其部下执以献。进署都督同知。   海贼曾一本者,吴平党也。既降复叛,执澄海知县,败官军,守备李茂才中砲死。诏大猷暂督广东兵协讨。隆庆二年,一本犯广州,寻犯福建。大猷合郭成、李锡军擒灭之。录功,进右都督。   广西古田僮黄朝猛、韦银豹等,嘉靖末尝再劫会城库,杀参政黎民表。巡抚殷正茂征兵十四万,属大猷讨之。分七道进,连破数十巢。贼保潮水,巢极巅,攻十余日未下。大猷佯分兵击马浪贼,而密令参将王世科乘雨夜登山设伏。黎明砲发,贼大惊。诸军攀援上,贼尽死。马浪诸巢相继下。斩获八千四百有奇,擒朝猛、银豹,百年积寇尽除。进世廕为指挥佥事。   大猷为将廉,驭下有恩。数建大功,威名震南服。而巡按李良臣劾其奸贪,兵部力持之,诏还籍候调。起南京右府佥书。未任,以都督佥事为福建总兵官。万历元年秋,海寇突闾峡澳,坐失利夺职。复以署都督佥事起后府佥书,领车营训练。三疏乞归。卒,赠左都督,谥武襄。   大猷负奇节,以古贤豪自期。其用兵,先计后战,不贪近功。忠诚许国,老而弥笃,所在有大勋。武平、崖州、饶平旨为祠祀。谭纶尝与书曰:“节制精明,公不如纶。信赏必罚,公不如戚。精悍驰骋,公不如刘。然此皆小知,而公则甚大受。”戚谓威继光,刘谓刘显也。   子咨皋,福建总兵官。   卢镗,汝宁卫人。嘉靖时由世廕历福建都指挥佥事,为都御史硃纨所任。纨自杀,镗亦论死。寻赦免,以故官备倭福建。迁都指挥。击贼嘉兴,败,责戴罪。寻擢参将,分守浙东滨海诸郡,与副将大猷大破贼王江泾。旋督保靖土兵及蜀将陈正元兵击贼张庄,焚其垒。追击之后港,为贼所败。贼出没台州外海,都指挥王沛败之大陈山。贼登山,官军焚其舟。镗会剿,擒其酋林碧川等,余倭尽灭。别贼掠诸县,指挥闵溶等败死,镗夺职,戴罪。   旋以荐擢协守江浙副总兵。贼陷仙居,趋台州,镗破之彭溪。乃与胡宗宪共谋灭徐海。宗宪招汪直,镗亦说日本使善妙令擒直。直与日本贰,卒伏诛。倭犯江北,镗驰援破之,又败北洋倭二十余舨。贼敛舟三沙,复流劫江北。巡抚李遂劾镗纵贼,镗已擢都佥事,为江南、浙江总兵官,夺职视事。以通政唐顺之荐复职如初。寻以诛汪直功,进都督同知。倭复犯浙东。水陆十余战,斩首千四百有奇。总督宗宪以荡平闻,镗复增俸赉金。镗擢用由宗宪,宗宪败,给事中丘橓劾镗八罪。逮治,免归。   镗有将略。倭难初兴,诸将悉望风溃败,独镗与汤克宽敢战,名亚俞、戚云。   克宽,邳州卫人。父庆,嘉靖中江防总兵官。克宽承世廕,历官都指挥佥事,充浙江参将。倭犯温州,克宽击败之。别贼寇嘉兴属邑,克宽至海盐被围。偕参政潘恩等拒守,贼不能克,乃焚掠而去。无何,陷乍浦城,转掠奉化、宁海。克宽追围于独山民家,火焚之。贼半死,余夺围遁。   时滨海多被倭患,而将士无纪律,贼至辄奔,议设大将统制江、淮。乃命克宽为副总兵,驻金山卫,提督海防诸军。倭三百人泊崇明南沙。克宽偕佥事任环攻之,败绩。贼移舟宝山,克宽追败之南家觜。贼乃转寇嘉定、上海间,被劾夺官从军。倭二千余分掠苏、松。克宽逆战采淘港,斩首八百余级。都御史王忬荐为浙西参将。遇贼嘉、湖,复失利,诏以白衣办贼。总督张经议捣贼柘林,令克宽将广西土兵屯乍浦,与副将大猷等相掎角。大战王江泾,斩级二千。会赵文华劾经惑克宽言纵倭饱扬,遂并逮问,论死。久之,赦免。   广东用兵,命赴军前自效。从大猷大破倭海丰,还世廕。俄以为惠、潮参将,复从大猷破吴平。平未几复振,克宽已擢狼山副总兵,命留讨贼。俄败之阳江乌猪洋。平窘,奔安南。都御史吴桂芳檄安南协讨,遣克宽以舟师会,夹击平万桥山下。焚其舟,擒斩四百人,平远窜。乃进克宽署都督佥事,为广东总兵官。曾一本突海丰、惠来间,克宽倡议抚之,令居潮阳下浍地。未几,激民变,一本亦反,诏逮克宽讯治。寻赦免,赴苏镇立功。万历四年,炒蛮入掠古北口。克宽偕参将苑宗儒追出塞,遇伏,战死。   戚继光,字元敬,世登州卫指挥佥事。父景通,历官都指挥,署大宁都司,入为神机坐营,有操行。继光幼倜傥负奇气。家贫,好读书,通经史大义。嘉靖中嗣职,用荐擢署都指挥佥事,备倭山东。改佥浙江都司,充参将,分部宁、绍、台三郡。   三十六年,倭犯乐清、瑞安、临海,继光援不及,以道阻不罪。寻会俞大猷兵,围汪直余党于岑港。久不克,坐免官,戴罪办贼。已而倭遁,他倭复焚掠台州。给事中罗嘉宾等劾继光无功,且通番。方按问,旋以平汪直功复官,改守台、金、严三郡。   继光至浙时,见卫所军不习战,而金华、义乌俗称慓悍,请召募三千人,教以击刺法,长短兵迭用,由是继光一军特精。又以南方多薮泽,不利驰逐,乃因地形制阵法,审步伐便利,一切战舰、火器、兵械精求而更置之。“戚家军”名闻天下。   四十年,倭大掠桃渚、圻头。继光急趋宁海,扼桃渚,败之龙山,追至雁门岭。贼遁去,乘虚袭台州。继光手歼其魁,蹙余贼瓜陵江尽死。而圻头倭复趋台州,继光邀击之仙居,道无脱者。先后九战皆捷,俘馘一千有奇,焚溺死者无算。总兵官卢镗、参将牛天锡又破贼宁波、温州。浙东平,继光进秩三等。闽、广贼流入江西。总督胡宗宪檄继光援。击破之上坊巢,贼奔建宁。继光还浙江。   明年,倭大举犯福建。自温州来者,合福宁、连江诸倭攻陷寿宁、政和、宁德。自广东南澳来者,合福清、长乐诸倭攻陷玄钟所,延及龙严、松溪、大田、古田、莆田。是时宁德已屡陷。距城十里有横屿,四面皆水路险隘,贼结大营其中。官军不敢击,相守逾年。其新至者营牛田,而酋长营兴化,东南互为声援。闽中连告急,宗宪复檄继光剿之。先击横屿贼。人持草一束,填壕进。大破其巢,斩首二千六百。乘胜至福清,捣败牛田贼,覆其巢,余贼走兴化。急追之,夜四鼓抵贼栅。连克六十营,斩首千数百级。平明入城,兴化人始知,牛酒劳不绝。继光乃旋师。抵福清,遇倭自东营澳登陆,击斩二百人。而刘显亦屡破贼。闽宿寇几尽。于是继光至福州饮至,勒石平远台。   及继光还浙后,新倭至者日益众,围兴化城匝月。会显遣卒八人赍书城中,衣刺“天兵”二字。贼杀而衣其衣,绐守将得人,夜斩关延贼。副使翁时器、参将毕高走免,通判奚世亮摄府事,遇害,焚掠一空。留两月,破平海卫,据之。初,兴化告急,时帝已命俞大猷为福建总兵官,继光副之。及城陷,刘显军少,壁城下不敢击。大猷亦不欲攻,需大军合以困之。四十二年四月,继光将浙兵至。于是巡抚谭纶令将中军,显左,大猷右,合攻贼于平海。继光先登,左右军继之,斩级二千二百,还被掠者三千人。纶上功,继光首,显、大猷次之。帝为告谢郊庙,大行叙赉。继光先以横屿功,进署都督佥事,及是进都督同知,世廕千户,遂代大猷为总兵官。   明年二月,倭余党复纠新倭万余,围仙游三日。继光击败之城下,又追败之王仓坪,斩首数百级,余多坠崖谷死,存者数千奔据漳浦蔡丕岭。继光分五哨,身持短兵缘崖上,俘斩数百人,余贼遂掠渔舟出海去。久之,倭自浙犯福宁,继光督参将李超等击败之。乘胜追永宁贼,斩馘三百有奇。寻与大猷击走吴平于南澳,遂击平余孽之未下者。   继光为将号令严,赏罚信,士无敢不用命。与大奠均为名将。操行不如,而果毅过之。大猷老将务持重,继光则飚发电举,屡摧大寇,名更出大猷上。   隆庆初,给事中吴时来以蓟门多警,请召大猷、继光专训边卒。部议独用继光,乃召为神机营副将。会谭纶督师辽、蓟,乃集步兵三万,征浙兵三千,请专属继光训练。帝可之。二年五月命以都督同知总理蓟州、昌平、保定三镇练兵事,总兵官以下悉受节制。至镇,上疏言:   蓟门之兵,虽多亦少。其原有七营军不习戎事,而好末技,壮者役将门,老弱仅充伍,一也。边塞逶迄,绝鲜邮置,使客络释,日事将迎,参游为驿使,营垒皆传舍,二也。寇至,则调遣无法,远道赴期,卒毙马僵,三也。守塞之卒约束不明,行伍不整,四也。临阵马军不用马,而反用步,五也。家丁盛而军心离,六也。乘障卒不择冲缓,备多力分,七也。七害不除,边备曷修?   而又有士卒不练之失六,虽练无益之弊四。何谓不练?夫边所藉惟兵,兵所藉惟将;今恩威号令不足服其心,分数形名不足齐其力,缓急难使,一也。有火器不能用,二也。弃土著不练,三也。诸镇入卫之兵,嫌非统属,漫无纪律,四也。班军民兵数盈四万,人各一心,五也。练兵之要在先练将。今注意武科,多方保举似矣,但此选将之事,非练将之道,六也。何谓虽练无益?今一营之卒,为砲手者常十也。不知兵法五兵迭用,当长以卫短,短以救长,一也。三军之士各专其艺,金鼓旗帜,何所不蓄?今皆置不用,二也。弓矢之力不强于寇,而欲藉以制胜,三也。教练之法,自有正门。美观则不实用,实用则不美观,而今悉无其实,四也。   臣又闻兵形象水,水因地而制流,兵因地而制胜。蓟之地有三。平原广陌,内地百里以南之形也。半险半易,近边之形也。山谷仄隘,林薄蓊翳,边外之形也。寇入平原,利车战。在近边,利马战。在边外,利步战。三者迭用,乃可制胜。今边兵惟习马耳,未娴山战、林战、谷战之道也,惟浙兵能之。愿更予臣浙东杀手、砲手各三千,再募西北壮士,足马军五枝,步军十枝,专听臣训练,军中所需,随宜取给,臣不胜至愿。   又言:“臣官为创设,诸将视为缀疣,臣安从展布?”   章下兵部,言蓟镇既有总兵,又设总理,事权分,诸将多观望,宜召还总兵郭琥,专任继光。乃命继光为总兵官,镇守蓟州、永平、山海诸处,而浙兵止弗调。录破吴平功,进右都督。寇入青山口,拒却之。   自嘉靖以来,边墙虽修,墩台未建。继光巡行塞上,议建敌台。略言:“蓟镇边垣,延袤二千里,一瑕则百坚皆瑕。比来岁修岁圮,徒费无益。请跨墙为台,睥睨四达。台高五丈,虚中为三层,台宿百人,铠仗糗粮具备。令戍卒画地受工,先建千二百座。然边卒木强,律以军法将不堪,请募浙人为一军,用倡勇敢。”督抚上其议,许之。浙兵三千至,陈郊外。天大雨,自朝至日昃,植立不动。边军大骇,自是始知军令。五年秋,台功成。精坚雄壮,二千里声势联接。诏予世廕,赉银币。   继光乃议立车营。车一辆用四人推挽,战则结方阵,而马步军处其中。又制拒马器,体轻便利,遏寇骑冲突。寇至,火器先发,稍近则步军持拒马器排列而前,间以长枪、筤筅。寇奔,则骑军逐北。又置辎重营随其后,而以南兵为选锋,入卫兵主策应,本镇兵专戍守。节制精明,器械犀利,蓟门军容遂为诸边冠。   当是时,俺答已通贡,宣、大以西,烽火寂然。独小王子后土蛮徙居插汉地,控弦十余万,常为蓟门忧。而朵颜董狐狸及其兄子长昂交通土蛮,时叛时服。万历元年春,二寇谋入犯。驰喜峰口,索赏不得,则肆杀掠,猎傍塞,以诱官军。继光掩击,几获狐狸。其夏,复犯桃林,不得志去。长昂亦犯界岭。官军斩获多,边吏讽之降,狐狸乃款关请贡。廷议给以岁赏。明年春,长昂复窥诸口不得入,则与狐狸共逼长秃令入寇。继光逐得之以归。长秃者,狐狸之弟,长昂叔父也。于是二寇率部长亲族三百人,叩关请死罪,狐狸服素衣叩头乞赦长秃。继光及总督刘应节等议,遣副将史宸、罗端诣喜峰口受其降。皆罗拜,献还所掠边人,攒刀设誓。乃释长秃,许通贡如故。终继光在镇,二寇不敢犯蓟门。   寻以守边劳,进左都督。已,增建敌台,分所部十二区为三协,协置副将一人,分练士马。炒蛮入犯,汤克宽战死,继光被劾,不罪。久之,炒蛮偕妻大嬖只袭掠边卒,官军追破之。土蛮犯辽东,继光急赴,偕辽东军拒退之。继光已加太子太保,录功加少保。   自顺义受封,朝廷以八事课边臣:曰积钱谷、修险隘、练兵马、整器械、开屯田、理盐法、收塞马、散叛党。三岁则遣大臣阅视,而殿最之。继光用是频廕赉。南北名将马芳、俞大猷前卒,独继光与辽东李成梁在。然蓟门守甚固,敌无由入,尽转而之辽,故成梁擅战功。   自嘉靖庚戌俺答犯京师,边防独重蓟。增兵益饷,骚动天下。复置昌平镇,设大将,与蓟相脣齿。犹时躏内地,总督王忬、杨选并坐失律诛。十七年间,易大将十人,率以罪去。继光在镇十六年,边备修饬,蓟门宴然。继之者,踵其成法,数十年得无事。亦赖当国大臣徐阶、高拱、张居正先后倚任之。居正尤事与商确,欲为继光难者,辄徙之去。诸督抚大臣如谭纶、刘应节、梁梦龙辈咸与善,动无掣肘,故继光益发舒。   居正殁半岁,给事中张鼎思言继光不宜于北,当国者遽改之广东。继光悒悒不得志,强一赴,逾年即谢病。给事中张希皋等复劾之,竟罢归。居三年,御史傅光宅疏荐,反夺俸。继光亦遂卒。   继光更历南北,并著声。在南方战功特盛,北则专主守。所著《纪效新书》、《练兵纪实》,谈兵者遵用焉。   弟继美,亦为贵州总兵官。   有硃先者,嘉兴人。当继光时,为蓟镇南兵营参将,迁副总兵。后数为广东、福建总兵官。   初起家武举,募海滨盐徒为一军。自胡宗宪为御史至总督,皆倚任。先大小数十战,皆先登,杀倭甚众。以功授都司。   宗宪被逮,先解官护行。宗宪释还,先乃归。御史按福建,巡抚王询侵军费,檄先证之。先曰:“先,王公部将也,不敢诬府主。”御史怒,坐先万金,论死系狱,阅八年始白。万历初,用荐起圜山把总。历登阃帅,以年老谢事归。复起,辞不赴。   先为将有胆智,砥节首公。其处宗宪、询二事,时论以为有国士风。   刘显,南昌人。生而膂力绝伦,稍通文义。家贫落魄,之丛祠欲自经,神护之不死。间行入蜀,为童子师。已,冒籍为武生。嘉靖三十四年,宜宾苗乱,巡抚张臬讨之。显从军陷阵,手格杀五十余人,擒首恶三人。诸军继进,贼尽平。显由是知名。官副千户,输赀为指挥佥事。   南京振武营初设,用兵部尚书张鏊荐,召令训练。擢署都指挥佥事,佥书浙江都司。迁参将,分守苏、松。倭犯江北,逼泗州,鏊檄显防浦口。显测贼将遁,追击至安东。方暑,披单衣,率四骑诱贼,伏精甲冈下。贼出,斩一人。所乘马中矢,下拔其镞,射杀追者。诱至冈下,大败之去。贼出所俘女子蛊将士。显悉送有司。明日伺贼出,潜毁其舟。贼败走舟,舟已焚,死者无算。显进秩三等。寻迁副总兵,协守江、浙。   三沙倭复劫江北,被围于刘家庄。显以锐卒数千至,巡抚李遂令尽护江北军。显率所部直入,诸营继之,自辰迄酉,贼巢破,逐北至白驹场、茅花墩,斩首六百有奇,贼尽殄。而遂谓贼由三沙来,实卢镗及显罪。显坐停俸。已,应天巡抚翁大立荐显骁勇,请久任,帝可之。振武营兵变后,诸将务姑息,兵益骄。给事中魏元吉荐显署都督佥事,节制其军。显挈蜀卒五百人往,一军贴然。闽贼流入江西,大掠石城、临州、东乡、金溪,杀吏民万计。诏显赴剿,击败之阳湖,贼乃遁。   四十一年五月,广东贼大起。诏显充总兵官镇守。会福建倭患棘,显赴援。与参将戚继光连破贼,贼略尽。而新倭大至,攻陷兴化城。显以兵少,逼城未敢战,被劾,戴罪。贼以间攻据平海卫。他倭劫福清,谋与平海倭合。显及俞大猷合于遮浪,尽歼之。平海倭欲遁,为把总许朝光所邀败。乃尽焚其舟,退还旧屯。戚继光亦至,显与大猷共助击之,遂复兴化。录功,进先所廕世职二秩。江北倭未平,廷议设总兵官于狼山,统制大江南北,改显任之。显行部通州,以敕书许节制知府以下,而同知王汝言不为礼,劾奏,镌其秩。已,移镇浙江。   显有将略,居官不守法度。巡按御史劾之,革任候勘。用巡抚刘几荐,命充为事官,镇守如故。隆庆改元,以军政拾遗被劾,贬秩视事。用巡抚谷中虚荐,还故官,移镇贵州。广西侬贼者念父子僭称王,攻剽安顺。巡抚阮文中檄显剿,俘斩五百余人。四川巡抚会省吾议征都掌蛮,令显移镇其地。复被劾罢,省吾奏留之。   都掌蛮者,居叙州戎县,介高、珙、筠连、长宁、江安、纳溪六县间,古沪戎也。成化初为乱,程信讨平之。正德中,普法恶复为乱,马昊讨平之。至是,其酋阿大、阿二、方三等据九丝山,剽远近。其山修广,而四隅峭仄。东北则鸡冠岭、都都寨、凌霄峰三冈,峻壁数千仞。有阿苟者,居凌霄峰,为贼耳目,威仪出入如王者。省吾议讨之,属显军事。起故将郭成、安大朝为佐,调诸土兵,合官军凡十四万人。万厉改元三月,毕集叙州,诱执阿苟,攻拔凌霄,进逼都都寨。三酋遣其党阿墨固守。官军顿匝月,凿滩以通漕,击斩阿墨,拔其寨。阿大自守鸡冠。显令人诱以官,而分五哨尽壁九丝城下。乘无备,夜半腰纟亘上,斩关入。迟明,诸将毕至。阿二、方三走保牡猪寨。郭成破鸡冠,获阿大。诸军攻牡猪,擒方三。阿二走,追获于贵州大盘山。克寨六十余,获贼魁三十六,俘斩四千六百,拓地四百余里,得诸葛铜鼓九十三,铜铁锅各一。阿大泣曰:“鼓声宏者为上,可易千牛,次者七八百。得鼓二三,便可僭号称王。鼓山颠,群蛮毕集,今已矣。”锅状如鼎,大可函牛,刻画有文彩。相传诸葛亮以鼓镇蛮。鼓失,则蛮运终矣。录功,进显都督同知。已而剿余孽,复俘斩千一百有奇。   都掌蛮既灭,显引疾求去,而以有司阻挠为言。诏听显节制,显益行其志。击西川番没舌、丢骨、人荒诸砦,斩其首恶,抚余众而还。建昌傀厦、洗马诸番,咸献首恶。西陲以宁。九年冬卒官。子綎,自有传。   郭成,四川叙南卫人。由世职历官苏松参将,进副总兵。倭犯通州,为守将李锡所败,转掠崇明三沙。成击沈其舟,斩首百三十余级。隆庆元年冬,擢署都督佥事,为广东总兵官。渡海追曾一本,大获,进署都督同知。叛将周云翔等杀参将耿宗元,亡入贼中。屯平山大安峒,将寇海丰。成偕南赣军夹击之,斩首千三百余级,获被掠通判潘槐而下六百余人,生絷云翔。潮州诸属邑,贼巢以百数。郭明据林樟,胡一化据北山洋,陈一义据马湖,剽劫二十载。成督诸军击杀明等,俘斩千三百有奇。四川都掌蛮为乱,诏成移镇。寻被劾,罢归。   万历改元,命刘显大征,诏成充为事官,为之副。先登九丝山,生絷阿大。初,成父为蛮杀,乃以所斩首级及生擒诸蛮置父墓前,剖心致祭,乡人壮之。寻佥书南京后府,出为贵州总兵官,镇守铜仁。成有胆智。每苗出掠,潜遗壮士入其砦,斩馘而出。尝挺身入林箐察贼。苗一日数惊,曰:“郭将军至矣。”相戒莫敢犯。复被劾,罢归。   起四川总兵官。永宁宣抚奢效忠卒,其妻奢世统无子,妾奢世续子崇周幼。前总兵刘显因命世续署宣抚印。世统怒,攻夺其落红寨。世续奔永宁。成遣义儿郭天心偕指挥禹嘉绩按问。天心遂据世续永宁私第,罄取其资,而成亦入落红,尽掠奢氏九世之积。效忠弟沙卜遂拒杀裨将三人,执天心等。抚、按交章劾成,下吏,遣戍云南。会有松茂之役,荐从军。成乃将七千人,直抵黄沙。屡破贼,与总兵官李应祥尽平河东西诸巢,以功授参将。复偕应详大破腻乃诸贼,增世职二级。腻乃党杨九乍复出为乱,成讨平之。火落赤扰西宁,四川巡抚李尚思以地近松潘,檄成军松林,游击万鏊军漳腊。寇不敢逼,西陲获安。杨应龙叛,成进讨,无功,戴罪办理。寻卒于官。   李锡,歙人。世新安卫千户。倭警,数有功,为通州守备。屡擢扬州参将,江北副总兵。隆庆元年冬,以署都督佥事为福建总兵官。   海寇曾一本横行闽、广间,俞大猷将赴广西,总督刘焘令会闽师夹击。一本至闽,锡出海禀之,与大猷遇贼柘林澳,三战皆捷。贼遁马耳澳复战。会广东总兵官郭成率参将王诏等以师会,次菜芜澳,分三哨进。一本驾大舟力战,诸将连破之,毁其舟。诏生擒一本及其妻,斩首七百余,死水火者万计。时广寇惟一本最强,锡、大猷、成共平之,而锡功最钜。其后一本余党梁本豪复乱,为黄应甲所擒,然视锡时力较易。锡论功,加署都督同知。倭入寇,击却之。   六年春,以征蛮将军代大猷镇广西平乐。府江者,桂林抵梧州驿道也。南北亘五百里,两岸崇山深箐,贼巢盘互。自嘉靖间张岳破平后,至是复猖獗。尝执知州邀重贿。道路梗塞,城门昼闭。大猷议讨之,会罢官去。巡抚郭应聘与锡计,征兵六万,令参将钱凤翔、王世科,都指挥王承恩、董龙各将一军,以副使郑茂、金柱,佥事夏道南监之,锡居中节制。破贼巢数十,斩馘五千有奇,僮酋杨钱甫等悉授首。录功,进世职二等。   柳州怀远,瑶、僮、伶、侗环居之,瑶尤犷悍。侵据县治久,吏民率寓郡城。隆庆时大征古田,诸瑶惧而听命。知县马希武之官,缮城堑,程役过严,诸瑶杀希武及经历等五人,复反。巡抚应聘与总督殷正茂议征之。万历元年正月,锡进次长安镇。会连雨雪,乃退师。益征浙东鸟铳手、湖广永顺钩刀手及狼兵十万人,令参将凤翔、世科,都指挥杨照、戚继美,故参将亦孔昭、鲁国贤,六道并进,监以副使沈子木。锡自统水师,次罗江,独当其冲。时贼屯板江大洲,累石树栅,潜以舟来袭。锡伏舟败之,水陆并进。会凤翔等亦至,贼悉舟西遁。追击,连破数巢。贼据枫木大山,前阻堤涧,鼓噪出。诸军奋击,而别以奇兵绕其后。贼大奔,保天鹅岭。锡以水军截浔江,督诸将攻斩渠魁二人。乘胜复破数巢,直抵清州界。贼奔大巢,亘数里,崖壁峭绝,为重栅拒官军,镖弩矢石雨下。妇人裸体扬箕,掷牛羊犬首为厌胜。诸军大呼直上,四面举火,贼尽歼。先后破巢一百四十,献馘三千五百有奇,俘获抚降者无算。   永福、永宁、柳城并以贼告,洛容僮又杀典史。锡令王瑞讨永宁,杨照讨柳城,参将门崇文讨永福,亦孔昭讨洛容,己帅舟师屯理定江,节制诸军。甫二旬,四道并捷。斩首四千五百有奇,洛容贼首陶浪金等俱伏诛。锡以功进秩二等。巡按御史唐鍊言锡一年内破贼二百一十四巢,获首功一万二千余级,宜久其任。帝可之。寻从凌云翼大破罗旁贼,授世廕百户。六年,卒官。   黄应甲者,不知何许人。隆庆中,以浔梧左参将从俞大猷讨平韦银豹,进秩二等。万历五年屡迁浙江总兵官。改镇广东。龙川鲍时秀者,妻杜氏,有妖术。乃据义都缑岭,立二十四方大总,自号无敌峒王,既降复反。应甲讨平之。醿户苏观陛、周才雄招亡命数千人,纵掠雷、廉间,杀断州千户田治。应甲率五军并进,生擒观陛、才雄,斩首四百余级,其党缚酋长陈泉以降。   未几,梁本豪乱。本豪,故曾一本党,亦醿户也。一本诛,窜海中,习水战,远通西洋。且结倭兵为助,杀千户,掠通判以去。十年六月,总督陈瑞与应甲谋,分水军二,南驻老万山备倭,东驻虎门备醿,别以两军备外海,两军扼要害。水军沈醿舟二十,生禽本豪。诸军竞进,大破之石茅洲。贼复奔潭洲沙湾,聚舟二百,及倭舟十,相掎角。诸将合追,先后俘斩千六百有奇,沈其舟二百余,抚降者二千五百。帝为告郊庙,大行叙赉,应甲等进秩有差。他倭寇琼崖,应甲斩首二百余,夺其舟。再赐金。旋入佥左军府。罢归,卒。   尹凤,字德辉,南京人。锡总兵福建时部将也,世府军后卫指挥同知。凤早孤。读书,娴骑射。嘉靖中举武科,乡、会试皆第一。擢署都指挥佥事,备倭福建。徙佥浙江都司,进福建参将。倭陷福清、南安,连宗出海。凤邀击,沈其七舟。追至外洋,连战浒屿、东洛、七礁,擒斩二百人。击倭梅花洋,走之,追至横山,擒斩二百六十。大小凡十数战,内地赖以稍宁。改掌浙江都司,谢病归。隆庆初,以故官莅福建,从锡平曾一本。万历初,累官署都督佥事,提督京城巡捕。未几,谢事归。   张元勋,字世臣,浙江太平人。嗣世职为海门卫新河所百户。沈毅有谋。值倭警,隶戚继光麾下。有功,进千户。从破横屿诸贼,屡进署都指挥佥事,充福建游击将军。隆庆初,破倭福安,改南路参将。从李锡破曾一本,进副总兵。   五年春,擢署都督佥事,代郭成为总兵官,镇守广东。惠州河源贼唐亚六、广州从化贼万尚钦、韶州英德贼张廷光劫掠郡县,莫能制。明年,元勋进剿。斩馘六百有奇,亚六等授首,余党悉平。肇庆恩平十三村贼陈金莺等,与邻邑苔村三巢贼罗绍清、林翠兰、谭权伯,藤峒、九迳十寨贼黄飞莺、丘胜富、黄高晖、诸可行、黄朝富等,相煽为乱。故事:两粤惟大征得叙功,雕剿不叙,故诸将不乐雕剿。总督殷正茂与元勋计,令雕剿得论功,诸军争奋。正茂又密遣副将梁守愚、游击王瑞等屯恩平,若常戍者,掩不备,斩翠兰等,生擒绍清、权伯以献。其诸路雕剿者,效首功二千四百有奇,还被掠子女千三百余人,生得金莺,惟高晖等亡去。元勋逐北至藤峒,又生获胜富、可行、朝富等八十人。部将邓子龙等亦获高晖、飞莺。三巢、十寨、十三村诸贼尽平,余悉就抚。   惠、潮地相接,山险木深。贼首蓝一清、赖元爵与其党马祖冒、黄民太、曾廷凤、黄鸣时、曾万璋、李仲山、卓子望、叶景清、曾仕龙等各据险结砦,连地八百余里,党数万人。正茂议大征。会金莺等已灭,诸贼颇惧。廷凤、万璋并遣子入学,祖昌、景清亦佯乞降。正茂知其诈,征兵四万,令参将李诚立、沈思学、王诏,游击王瑞等分将之,元勋居中节制,监司陈奎、唐九德、顾养谦、吴一介监其军,数道并进。贼败,乃凭险自守。官军遍搜深箐邃谷间。而元勋偕九德,追亡至南岭。一日夜驰至养谦所,击破李坑,生得子望等。明年破乌禽嶂。仕龙阻高山,元勋佯饮酒高会,忽进兵击擒之。先后获大贼首六十一人,次贼首六百余人,破大小巢七百余所,擒斩一万二千有奇。帝为宣捷,告郊庙,进元勋署都督同知,世廕百户。元勋复讨斩余贼千三百有奇,抚定降者。巨寇皆靖。   潮州贼林道乾之党诸良宝既抚复叛,袭杀官军,掠六百人入海。再犯阳江,败走。乃据潮故巢,居高山巅,不出战。官军营淤泥中。副将李诚立挑战,坠马伤足,死者二百人。贼出掠而败,走巢固守。元勋积草土与贼垒平,用火攻之,斩首千一百余级。时万历二年三月也。捷闻,进世廕一级。遗孽魏朝义等四巢亦降。寻与胡宗仁共平良宝党林凤。惠、潮遂无贼。其冬,倭陷铜鼓石、双鱼城。元勋大破之儒峒,俘斩八百余级。进秩为真。五年,从总督凌云翼大征罗旁贼,斩首万六千余级。进都督,改廕锦衣。寻以疾致仕,卒于家。   元勋起小校。大小百十战,威名震岭南。与广西李锡并称良将。   赞曰:世宗朝,老成宿将以俞大猷为称首,而数奇屡踬。以内外诸臣攘敓,而掩遏其功者众也。戚继光用兵,威名震寰宇。然当张居正、谭纶任国事则成,厥后张鼎思、张希皋等居言路则废。任将之道,亦可知矣。刘显平蛮引疾,而以有司阻挠为辞,有以夫!李锡、张元勋首功甚盛,而不蒙殊赏,武功所由不竞也。    列传第一百一   徐阶(弟陟 子璠等)高拱 (郭朴)张居正(曾孙同敞)   徐阶,字子升,松江华亭人。生甫周岁,堕眢井,出三日而苏。五岁从父道括苍,堕高岭,衣挂于树不死。人咸异之。嘉靖二年进士第三人。授翰林院编修,予归娶。丁父忧,服除,补故官。阶为人短小白皙,善容止。性颖敏,有权略,而阴重不泄。读书为古文辞,从王守仁门人游,有声士大夫间。   帝用张孚敬议,欲去孔子王号,易像为木主,笾豆礼乐皆有所损抑。下儒臣议,阶独持不可。孚敬召阶盛气诘之,阶抗辩不屈。孚敬怒曰:“若叛我。”阶正色曰:“叛生于附。阶未尝附公,何得言叛?”长揖出。斥为延平府推官。连摄郡事。出系囚三百,毁淫祠,创乡社学,捕剧盗百二十人。迁黄州府同知,擢浙江按察佥事,进江西按察副使,俱视学政。   皇太子出阁,召拜司经局洗马兼翰林院侍讲。丁母忧归。服除,擢国子祭酒,迁礼部右侍郎,寻改吏部。故事,吏部率鐍门,所接见庶官不数语。阶折节下之。见必深坐,咨边腹要害,吏治民瘼。皆自喜得阶意,愿为用。尚书熊浃、唐龙、周用皆重阶。阶数署部事,所引用宋景、张岳、王道、欧阳德、范皆长者。用卒,闻渊代,自处前辈,取立断。阶意不乐,求出避之。命兼翰林院学士,教习庶吉士。寻掌院事,进礼部尚书。   帝察阶勤,又所撰青词独称旨,召直无逸殿。与大学士张治、李本俱赐飞鱼服及上方珍馔、上尊无虚日。廷推吏部尚书,不听,不欲阶去左右也。阶遂请立皇太子,不报。复连请之,皆不报。后当冠婚,复请先裕王,后景王,帝不怿。寻以推恩加太子太保。   俺答犯京,阶请释周尚文及戴纶、欧阳安等自效,报可。已,请帝还大内,召群臣计兵事,从之。中官陷寇归,以俺答求贡书进。帝以示严嵩及阶,召对便殿。嵩曰:“饥贼耳,不足患。”阶曰:“傅城而军,杀人若刈菅,何谓饥贼?”帝然之,问求贡书安在。嵩出诸袖曰:“礼部事也。”帝复问阶。阶曰:“寇深矣,不许恐激之怒,许则彼厚要我。请遣译者绐缓之,我得益为备。援兵集,寇且走。”帝称善者再。嵩、阶因请帝出视朝。寇寻饱去,乃下阶疏,弗许贡。   嵩怙宠弄权,猜害同列。既仇夏言置之死,而言尝荐阶,嵩以是忌之。初,孝烈皇后崩,帝欲祔之庙,念压于先孝洁皇后,又睿宗入庙非公议,恐后世议祧,遂欲当己世预祧仁宗,以孝烈先祔庙,自为一世,下礼部议。阶抗言女后无先入庙者,请祀之奉先殿。礼科都给事中杨思忠亦以为然。疏上,帝大怒。阶皇恐谢罪,不能守前议。帝又使阶往邯郸落成吕仙祠。阶不欲行,乃以议祔庙解,得缓期。至寇逼城,帝益懈,乃使尚书顾可学行,而内衔阶。摘思忠元旦贺表误,廷杖之百,斥为民,以怵阶。嵩因谓阶可间也,中伤之百方。一日独召对,语及阶,嵩徐曰:“阶所乏非才,但多二心耳。”盖以其尝请立太子也。阶危甚,度未可与争,乃谨事嵩,而益精治斋词迎帝意,左右亦多为地者。帝怒渐解。未几,加少保,寻进兼文渊阁大学士,参预机务。密疏发咸宁侯仇鸾罪状。嵩以阶与鸾尝同直,欲因鸾以倾阶。及闻鸾罪发自阶,乃愕然止,而忌阶益甚。   帝既诛鸾,益重阶,数与谋边事。时议减鸾所益卫卒,阶言:“不可减。又京营积弱之故,卒不在乏而在冗,宜精汰之,取其廪以资赏费。”又请罢提督侍郎孙禬。帝始格于嵩,久而皆用之。一品满三载,进勋,为柱国,再进兼太子太傅、武英殿大学士。满六载,兼食大学士俸,再录子为中书舍人,加少傅。九载,改兼吏部尚书。赐宴礼部,玺书褒谕有加。帝虽重阶,稍示形迹。尝以五色芝授嵩,使练药,谓阶政本所关,不以相及。阶皇恐请,乃得之。帝亦渐委任阶,亚于嵩。   杨继盛谕嵩罪,以二王为徵,下锦衣狱。嵩属陆炳究主使者。阶戒炳曰:“即不慎,一及皇子,如宗社何!”又为危语动嵩曰:“上惟二子,必不忍以谢公,所罪左右耳。公奈何显结宫邸怨也。”嵩忄双惧,乃寝。倭躏东南,帝数以问阶,阶力主发兵。阶又念边卒苦饥,请收畿内麦数十万石,自居庸输宣府,紫荆输大同。帝悦,密传谕行之。杨继盛之劾嵩也,嵩固疑阶。赵锦、王宗茂劾嵩,阶又议薄其罚。及是给事中吴时来、主事董传策、张翀劾嵩不胜,皆下狱。传策,阶里人;时来、翀,阶门生也。嵩遂疏辨,显谓阶主使,帝不听。有所密询,皆舍嵩而之阶。寻加太子太师。   帝所居永寿宫灾,徙居玉熙殿,隘甚,欲有所营建,以问嵩。嵩请还大内,帝不怿。问阶,阶请以三殿所余材,责尚书雷礼营之,可计月而就。帝悦,如阶议。命阶子尚宝丞璠兼工部主事,董其役,十旬而功成。帝即日徙居之,命曰万寿宫。以阶忠,进少师,兼支尚书俸,予一子中书舍人。子璠亦超擢太常少卿。嵩乃日屈。嵩子世蕃贪横淫纵状亦渐闻,阶乃令御史邹应龙劾之。帝勒嵩致仕,擢应龙通政司参议。阶遂代嵩为首辅。已而帝念嵩供奉劳,怜之。又以调去,忽忽不乐,乃降谕,欲退而修真且传嗣,复责阶等奈何以官与邪物,谓应龙也。阶言:“退而传嗣,臣等不敢奉命。应龙之转,乃二部奉旨行之。”帝乃已。   帝以嵩在直久,而世蕃顾为奸于外,因命阶无久直。阶窥帝意,言苟为奸,在外犹在内,固请入直。帝以嵩直庐赐阶。阶榜三语其中曰:“以威福还主上,以政务还诸司,以用舍刑赏还公论。”于是朝士侃侃,得行其意。袁炜数出直,阶请召与共拟旨。因言:“事同众则公,公则百美基;专则私,私则百弊生。”帝颔之。阶以张孚敬及嵩导帝猜刻,力反之,务以宽大开帝意。帝恶给事御史抨击过当,欲有所行遣。阶委曲调剂,得轻论。会问阶知人之难,阶对曰:“大奸似忠,大诈似信。惟广听纳,则穷凶极恶,人为我撄之;深情隐慝,人为我发之。故圣帝明王,有言必察。即不实,小者置之,大则薄责而容之,以鼓来者。”帝称善。言路益发舒。   寇由墙子岭入,直趋通州。帝方祠釐,兵部尚书杨博不敢奏,谋之阶,檄宣府总兵官马芳、宣大总督江东入援。芳兵先至,阶请亟赏之,又请重东权,俾统诸道兵。寇从通掠香河,阶请亟备顺义,而以奇兵邀之古北口。寇趋顺义,不得入,乃走古北口。其后军遇参将郭琥伏而败,颇得其所掠人畜辎重。始帝怒博不早闻与总督杨选之任寇入也,欲罪之未发。阶言:“博虽以祠釐禁不敢闻,而二镇兵皆其所先檄。若选则非尾寇,乃送之出境耳。”帝竟诛选,不罪博。进阶建极殿大学士。   袁炜以疾归,道卒,阶独当国。屡请增阁臣,且乞骸骨。乃命严讷、李春芳入阁,而待阶益隆。以一品十五载考,恩礼特厚,复赐玉带、绣蟒、珍药。帝手书问阶疾,谆恳如家人,阶益恭谨。帝或有所委,通夕不假寐,应制之文,未尝逾顷刻期。帝日益爱阶。阶采舆论利便者,白而行之。嘉靖中叶,南北用兵。边镇大臣小不当帝指,辄逮下狱诛窜,阁臣复窃颜色为威福。阶当国后,缇骑省减,诏狱渐虚,任事者亦得以功名终。于是论者翕然推阶为名相。   严讷请告归,命郭朴、高拱入阁,与春芳同辅政,事仍决于阶。阶数请立太子,不报。已而景王之籓,病薨,阶奏夺景府所占陂田数万顷还之民,楚人大悦。帝欲建雩坛及兴都宫殿,阶力止之。鄢懋卿骤增盐课四十万金,阶风御史请复故额。方士胡大顺等劝帝饵金丹,阶力陈其矫诬状,大顺等寻伏法。帝服饵病躁,户部主事海瑞极陈帝失,帝恚甚,欲即杀之,阶力救得系。帝病甚,忽欲幸兴都,阶力争乃止。未几,帝崩。阶草遗诏,凡斋醮、土木、珠宝、织作悉罢,“大礼”大狱、言事得罪诸臣悉牵复之。诏下,朝野号恸感激,比之杨廷和所拟登极诏书,为世宗始终盛事云。   同列高拱、郭朴以阶不与共谋,不乐。朴曰:“徐公谤先帝,可斩也。”拱初侍穆宗裕邸,阶引之辅政,然阶独柄国,拱心不平。世宗不豫时,给事中胡应嘉尝劾拱,拱疑阶嗾之。隆庆元年,应嘉以救考察被黜者削籍去,言者谓拱修旧郤,胁阶,斥应嘉。阶复请薄应嘉罚,言者又劾拱。拱欲阶拟杖,阶从容譬解,拱益不悦。令御史齐康劾阶,言其二子多干请及家人横里中状。阶疏辩,乞休。九卿以下交章劾拱誉阶,拱遂引疾归。康竟斥,朴亦以言者攻之,乞身去。   给事、御史多起废籍,恃阶而强,言多过激。帝不能堪,谕阶等处之。同列欲拟谴,阶曰:“上欲谴,我曹当力争,乃可导之谴乎。”请传谕令省改。帝亦勿之罪。是年,诏翰林撰中秋宴致语,阶言:“先帝未撤几筵,不可宴乐。”帝为罢宴。帝命中官分督团营,阶力陈不可而止。南京振武营兵屡哗,阶欲汰之。虑其据孝陵不可攻也,先令操江都御史唐继录督江防兵驻陵傍,而徐下兵部分散之。事遂定。群小珰殴御史于午门,都御史王廷将纠之,阶曰:“不得主名,劾何益?且虑彼先诬我。”乃使人以好语诱大珰,先录其主名。廷疏上,乃分别逮治有差。阶之持正应变,多此类也。   阶所持诤,多宫禁事,行者十八九,中官多侧目。会帝幸南海子,阶谏,不从。方乞休,而给事中张齐以私怨劾阶,阶因请归。帝意亦渐移,许之。赐驰驿。以春芳请,给夫廪,玺书褒美,行人导行,如故事。陛辞,赐白金、宝钞、彩币、袭衣。举朝皆疏留,报闻而已。王廷后刺得张齐纳贿事,劾戍之边。阶既行,春芳为首辅,未几亦归。拱再出,扼阶不遗余力。郡邑有司希拱指,争齮晷阶,尽夺其田,戍其二子。会拱复为居正所倾而罢,事乃解。万历十年,阶年八十,诏遣行人存问,赐玺书、金币。明年卒。赠太师,谥文贞。阶立朝有相度,保全善类。嘉、隆之政,多所匡救。间有委蛇,亦不失大节。   阶弟陟,嘉靖二十六年进士。累官南京刑部侍郎。子璠,以廕官太常卿;琨、瑛,尚宝卿。孙元春,进士,亦官太常卿。元春孙本高,官锦衣千户,天启中拒魏忠贤建祠夺职。崇祯改元,以荐起,累官左都督。诸生念祖,国变城破,与妻张,二妾陆、李,皆自缢。   高拱,字肃卿,新郑人。嘉靖二十年进士。选庶吉士。逾年,授编修。穆宗居裕邸,出阁请读,拱与检讨陈以勤并为侍讲。世宗讳言立太子,而景王未之国,中外危疑。拱侍裕邸九年,启王益敦孝谨,敷陈剀切。王甚重之,手书“怀贤忠贞”字赐焉。累迁侍讲学士。   严嵩、徐阶递当国,以拱他日当得重,荐之世宗。拜太常卿,掌国子监祭酒事。四十一年,擢礼部左侍郎。寻改吏部,兼学士,掌詹事府事。进礼部尚书,召入直庐。撰斋词,赐飞鱼服。四十五年,拜文渊阁大学士,与郭朴同入阁。拱与朴皆阶所荐也。   世宗居西苑,阁臣直庐在苑中。拱未有子,移家近直庐,时窃出。一日,帝不豫,误传非常,拱遽移具出。始阶甚亲拱,引入直。拱骤贵,负气颇忤阶。给事中胡应嘉,阶乡人也,以劾拱姻亲自危。且瞷阶方与拱郤,遂劾拱不守直庐,移器用于外。世宗病,勿省也。拱疑应嘉受阶指,大憾之。   穆宗即位,进少保兼太子太保。阶虽为首辅,而拱自以帝旧臣,数与之抗,朴复助之,阶渐不能堪。而是时以勤与张居正皆入阁,居正亦侍裕邸讲。阶草遗诏,独与居正计,拱心弥不平。会议登极赏军及请上裁去留大臣事,阶悉不从拱议,嫌益深。应嘉掌吏科,佐部院考察,事将竣,忽有所论救。帝责其牴牾,下阁臣议罚。朴奋然曰:“应嘉无人臣礼,当编氓。”阶旁睨拱,见拱方怒,勉从之。言路谓拱以私怨逐应嘉,交章劾之。给事中欧阳一敬劾拱尤力。阶于拱辩疏,拟旨慰留,而不甚谴言者。拱益怒,相与忿诋阁中。御史齐康为拱劾阶,康坐黜。于是言路论拱者无虚日,南京科道至拾遗及之。拱不自安,乞归,遂以少傅兼太子太傅、尚书、大学士养病去。隆庆元年五月也。拱以旧学蒙眷注,性强直自遂,颇快恩怨,卒不安其位去。既而阶亦乞归。   三年冬,帝召拱以大学士兼掌吏部事。拱乃尽反阶所为,凡先朝得罪诸臣以遗诏录用赠恤者,一切报罢。且上疏极论之曰:“《明伦大典》颁示已久。今议事之臣假托诏旨,凡议礼得罪者悉从褒显,将使献皇在庙之灵何以为享?先帝在天之灵何以为心?而陛下岁时入庙,亦何以对越二圣?臣以为未可。”帝深然之。法司坐方士王金等子弑父律。拱复上疏曰:“人君陨于非命,不得正终,其名至不美。先帝临御四十五载,得岁六十有余。末年抱病,经岁上宾,寿考令终,曾无暴遽。今谓先帝为王金所害,诬以不得正终,天下后世视先帝为何如主?乞下法司改议。”帝复然拱言,命减戍。拱之再出,专与阶修郤,所论皆欲以中阶重其罪。赖帝仁柔,弗之竟也。阶子弟颇横乡里。拱以前知府蔡国熙为监司,簿录其诸子,皆编戍。所以扼阶者,无不至。逮拱去位,乃得解。   拱练习政体,负经济才,所建白皆可行。其在吏部,欲遍识人才,授诸司以籍,使署贤否,志里姓氏,月要而岁会之。仓卒举用,皆得其人。又以时方忧边事,请增置兵部侍郎,以储总督之选。由侍郎而总督,由总督而本兵,中外更番,边材自裕。又以兵者专门之学,非素习不可应卒。储养本兵,当自兵部司属始。宜慎选司属,多得智谋才力晓畅军旅者,久而任之,勿迁他曹。他日边方兵备督抚之选,皆于是取之。更各取边地之人以备司属,如铨司分省故事,则题覆情形可无扞格,并重其赏罚以鼓励之。凡边地有司,其责颇重,不宜付杂流及迁谪者。皆报可,著为令。拱又奏请科贡与进士并用,勿循资格。其在部考察,多所参伍,不尽凭文书为黜陟,亦不拘人数多寡,黜者必告以故,使众咸服。古田瑶贼乱,用殷正茂总督两广。曰:“是虽贪,可以集事。”贵州抚臣奏土司安国亨将叛,命阮文中代为巡抚。临行语之曰:“国亨必不叛,若往,无激变也。”即而如其言。以广东有司多贪黩,特请旌廉能知府侯必登,以历其余。又言马政、盐政之官,名为卿、为使,而实以闲局视之,失人废事,渐不可训。惟教官驿递诸司,职卑录薄,远道为难,宜铨注近地,以恤其私。诏皆从之。拱所经画,皆此类也。   俺答孙把汉那吉来降,总督王崇古受之,请于朝,乞授以官。朝议多以为不可,拱与居正力主之。遂排众议请于上,而封贡以成。事具崇古传。进拱少师兼太子太师、尚书、大学士,改建极殿。拱以边境稍宁,恐将士惰玩,复请敕边臣及时闲暇,严为整顿,仍时遣大臣阅视。帝皆从之。辽东奏捷,进柱国、中极殿大学士。   寻考察科道,拱请与都察院同事。时大学士赵贞吉掌都察院,持议稍异同。给事中韩楫劾贞吉有所私庇。贞吉疑拱嗾之,遂抗章劾拱,拱亦疏辨。帝不直贞吉,令致仕去。拱既逐贞吉,专横益著。尚宝卿刘奋庸上疏阴斥之,给事中曹大埜疏劾其不忠十事,皆谪外任。拱初持清操,后其门生、亲串颇以贿闻,致物议。帝终眷拱不衰也。   始拱为祭酒,居正为司业,相友善,拱亟称居正才。及是李春芳、陈以勤皆去,拱为首辅,居正肩随之。拱性直而傲,同官殷士儋辈不能堪,居正独退然下之,拱不之察也。冯保者,中人,性黠,次当掌司礼监,拱荐陈洪及孟冲,帝从之,保以是怨拱。而居正与保深相结。六年春,帝得疾,大渐,召拱与居正、高仪受顾命而崩。初,帝意专属阁臣,而中官矫遗诏命与冯保共事。   神宗即位,拱以主上幼冲,惩中官专政,条奏请诎司礼权,还之内阁。又命给事中雒遒、程文合疏攻保,而己从中拟旨逐之。拱使人报居正,居正阳诺之,而私以语保。保诉于太后,谓拱擅权,不可容。太后颔之。明日,召群臣入,宣两宫及帝诏。拱意必逐保也,急趋入。比宣诏,则数拱罪而逐之。拱伏地不能起,居正掖之出,僦骡车出宣武门。居正乃与仪请留拱,弗许。请得乘传,许之。拱既去,保憾未释。复构王大臣狱,欲连及拱,已而得寝。居家数年,卒。居正请复其官,与祭葬如例。中旨给半葬,祭文仍寓贬词云。久之,廷议论拱功,赠太师,谥文襄,廕嗣子务观为尚宝丞。   郭朴,字质夫,安阳人。嘉靖十四年进士。选庶吉士。累官礼部右侍郎,入直西苑。历吏部左、右侍郎兼太子宾客。南京礼部缺尚书,帝怜朴久次,特加太子少保擢任之。朴辞曰:“幸与撰述,不欲远离阙下。”帝大喜,命即以太子少保、礼部尚书、詹事府侍直如故。顷之,吏部尚书欧阳必进罢,即以朴代之。越二年,以父丧去。及严讷由吏部入阁,帝谋代者。时董份以工部尚书行吏部左侍郎事,方受帝眷,而为人贪狡无行。徐阶虑其代讷,急言于帝,起朴故官。朴固请终制,不许。寻以考绩,加太子太保。   四十五年,兼武英殿大学士,入预机务,与高拱并命。阶早贵,权重,春芳、讷事之谨,至不敢讲钧礼。而朴与拱乡里相得,事阶稍倨,拱尤负才自恣。及世宗崩,阶草遗诏,尽反时政之不便者。拱与朴不得与闻,大恚,两人遂与阶有隙。言路劾拱者多及朴。拱谢病归,朴不自安,亦求去。帝固留之。时朴已加至少傅、太子太傅矣。御史庞尚鹏、凌儒等攻不止,遂三疏乞归。家居二十余年卒。赠太傅,谥文简。   朴为人长者,两典铨衡,以廉著。辅政二年无过。特以拱故,不容于朝,时颇有惜之者。张居正,字叔大,江陵人。少颖敏绝伦。十五为诸生。巡抚顾璘奇其文,曰:“国器也。”未几,居正举于乡,璘解犀带以赠,且曰:“君异日当腰玉,犀不足溷子。”嘉靖二十六年,居正成进士,改庶吉士。日讨求国家典故。徐阶辈皆器重之。授编修,请急归,亡何还职。   居正为人,颀面秀眉目,须长至腹。勇敢任事,豪杰自许。然沉深有城府,莫能测也。严嵩为首辅,忌阶,善阶者皆避匿。居正自如,嵩亦器居正。迁右中允,领国子司业事。与祭酒高拱善,相期以相业。寻还理坊事,迁侍裕邸讲读。王甚贤之,邸中中官亦无不善居正者。而李芳数从问书义,颇及天下事。寻迁右谕德兼侍读,进侍讲学士,领院事。   阶代嵩首辅,倾心委居正。世宗崩,阶草遗诏,引与共谋。寻迁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。月余,与裕邸故讲官陈以勤俱入閤,而居正为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。寻充《世宗实录》总裁,进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,加少保兼太子太保,去学士五品仅岁余。时徐阶以宿老居首辅,与李春芳皆折节礼士。居正最后入,独引相体,倨见九卿,无所延纳。间出一语辄中肯,人以是严惮之,重于他相。   高拱以很躁被论去,徐阶亦去,春芳为首辅。亡何,赵贞吉入,易视居正。居正与故所善掌司礼者李芳谋,召用拱,俾领吏部,以扼贞吉,而夺春芳政。拱至,益与居正善。春芳寻引去,以勤亦自引,而贞吉、殷士儋皆为所构罢,独居正与拱在,两人益相密。拱主封俺答,居正亦赞之,授王崇古等以方略。加柱国、太子太傅。六年满,加少傅、吏部尚书、建极殿大学士。以辽东战功,加太子太师。和市成,加少师,余如故。   初,徐阶既去,令三子事居正谨。而拱衔阶甚,嗾言路追论不已,阶诸子多坐罪。居正从容为拱言,拱稍心动。而拱客构居正纳阶子三万金,拱以诮居正。居正色变,指天誓,辞甚苦。拱谢不审,两人交遂离。拱又与居正所善中人冯保郄。穆宗不豫,居正与保密处分后事,引保为内助,而拱欲去保。神宗即位,保以两宫诏旨逐拱,事具拱传,居正遂代拱为首辅。帝御平台,召居正奖谕之,赐金币及绣蟒斗牛服。自是赐赉无虚日。   帝虚己委居正,居正亦慨然以天下为己任,中外想望丰采。居正劝帝遵守祖宗旧制,不必纷更,至讲学、亲贤、爱民、节用皆急务。帝称善。大计廷臣,斥诸不职及附丽拱者。复具诏召群臣廷饬之,百僚皆惕息。帝当尊崇两宫。故事,皇后与天子生母并称皇太后,而徽号有别。保欲媚帝生母李贵妃,风居正以并尊。居正不敢违,议尊皇后曰仁圣皇太后,皇贵妃曰慈圣皇太后,两宫遂无别。慈圣徙乾清宫,抚视帝,内任保,而大柄悉以委居正。   居正为政,以尊主权、课吏职、信赏罚、一号令为主。虽万里外,朝下而夕奉行。黔国公沐朝弼数犯法,当逮,朝议难之。居正擢用其子,驰使缚之,不敢动。既至,请贷其死,锢之南京。氵曹河通,居正以岁赋逾春,发水横溢,非决则涸,乃采氵曹臣议,督艘卒以孟冬月兑运,及岁初毕发,少罹水患。行之久,太仓粟充盈,可支十年。互市饶马,乃减太仆种马,而令民以价纳,太仆金亦积四百余万。又为考成法以责吏治。初,部院覆奏行抚按勘者,尝稽不报。居正令以大小缓急为限,误者抵罪。自是,一切不敢饰非,政体为肃。南京小奄醉辱给事中,言者请究治。居正谪其尤激者赵参鲁于外以悦保,而徐说保裁抑其党,毋与六部事。其奉使者,时令缇骑阴诇之。其党以是怨居正,而心不附保。   居正以御史在外,往往凌抚臣,痛欲折之。一事小不合,诟责随下,又敕其长加考察。给事中余懋学请行宽大之政,居正以为风己,削其职。御史傅应祯继言之,尤切。下诏狱,杖戍。给事中徐贞明等群拥入狱,视具橐饘,亦逮谪外。御史刘台按辽东,误奏捷。居正方引故事绳督之,台抗章论居正专恣不法,居正怒甚。帝为下台诏狱,命杖百,远戍。居正阳具疏救之,仅夺其职。已,卒戍台。由是诸给事御史益畏居正,而心不平。   当是时,太后以帝冲年,尊礼居正甚至,同列吕调阳莫敢异同。及吏部左侍郎张四维入,恂恂若属吏,不敢以僚自处。   居正喜建竖,能以智数驭下,人多乐为之尽。俺答款塞,久不为害。独小王子部众十余万,东北直辽左,以不获通互市,数入寇。居正用李成梁镇辽,戚继光镇蓟门。成梁力战却敌,功多至封伯,而继光守备甚设。居正皆右之,边境晏然。两广督抚殷正茂、凌云翼等亦数破贼有功。浙江兵民再作乱,用张佳胤往抚即定,故世称居正知人。然持法严。核驿递,省冗官,清庠序,多所澄汰。公卿群吏不得乘传,与商旅无别。郎署以缺少,需次者辄不得补。大邑士子额隘,艰于进取。亦多怨之者。   时承平久,群盗蝟起,至入城市劫府库,有司恒讳之,居正严其禁。匿弗举者,虽循吏必黜。得盗即斩决,有司莫敢饰情。盗边海钱米盈数,例皆斩,然往往长系或瘐死。居正独亟斩之,而追捕其家属。盗贼为衰止。而奉行不便者,相率为怨言,居正不恤也。   慈圣太后将还慈宁宫,谕居正谓:“我不能视皇帝朝夕,恐不若前者之向学、勤政,有累先帝付托。先生有师保之责,与诸臣异。其为我朝夕纳诲,以辅台德,用终先帝凭几之谊。”因赐坐蟒、白金、彩币。未几,丁父忧。帝遣司礼中官慰问,视粥药,止哭,络绎道路,三宫膊赠甚厚。   户部侍郎李幼孜欲媚居正,倡夺情议,居正惑之。冯保亦固留居正。诸翰林王锡爵、张位、赵志皋、吴中行、赵用贤、习孔教、沈懋学辈皆以为不可,弗听。吏部尚书张瀚以持慰留旨,被逐去。御史曾士楚、给事中陈三谟等遂交章请留。中行、用贤及员外郎艾穆、主事沈思孝、进士邹元标相继争之。皆坐廷杖,谪斥有差。时彗星从东南方起,长亘天。人情汹汹,指目居正,至悬谤书通衢。帝诏谕群臣,再及者诛无赦,谤乃已。于是使居正子编修嗣修与司礼太监魏朝驰传往代司丧。礼部主事曹诰治祭,工部主事徐应聘治丧。居正请无造朝,以青衣、素服、角带入阁治政,侍经筵讲读,又请辞岁俸。帝许之。及帝举大婚礼,居正吉服从事。给事中李涞言其非礼,居正怒,出为佥事。时帝顾居正益重,常赐居正札,称“元辅张少师先生”,待以师礼。   居正乞归葬父,帝使尚宝少卿郑钦、锦衣指挥史继书护归,期三月,葬毕即上道。仍命抚按诸臣先期驰赐玺书敦谕。范“帝赉忠良”银印以赐之,如杨士奇、张孚敬例,得密封言事。戒次辅吕调阳等“有大事毋得专决,驰驿之江陵,听张先生处分。”居正请广内阁员,诏即令居正推。居正因推礼部尚书马自强、吏部右侍郎申时行入阁。自强素迕居正,不自意得之,颇德居正,而时行与四维皆自昵于居正,居正乃安意去。帝及两宫赐赉慰谕有加礼,遣司礼太监张宏供张饯郊外,百僚班送。所过地,有司节厨传,治道路。辽东奏大捷,帝复归功居正。使使驰谕,俾定爵赏。居正为条列以闻。调阳益内惭,坚卧,累疏乞休不出。   居正言母老不能冒炎暑,请俟清凉上道。于是内阁、两都部院寺卿、给事、御史俱上章,请趣居正亟还朝。帝遣锦衣指挥翟汝敬驰传往迎,计日以俟;而令中官护太夫人以秋日由水道行。居正所过,守臣率长跪,抚按大吏越界迎送,身为前驱。道经襄阳,襄王出候,要居正宴。故事,虽公侯谒王执臣礼,居正具,宾主而出。过南阳,唐王亦如之。抵郊外,诏遣司礼太监何进宴劳,两宫亦各遣大珰李琦、李用宣谕,赐八宝金钉川扇、御膳、饼果、醪醴,百僚复班迎。入朝,帝慰劳恳笃,予假十日而后入阁,仍赐白金、彩币、宝钞、羊酒,因引见两宫。及秋,魏朝奉居正母行,仪从煊赫,观者如堵。比至,帝与两宫复赐赉加等,慰谕居正母子,几用家人礼。   时帝渐备六宫,太仓银钱多所宣进。居正乃因户部进御览数目陈之,谓每岁入额不敌所出,请帝置坐隅时省览,量入为出,罢节浮费。疏上,留中。帝复令工部铸钱给用,居正以利不胜费止之。言官请停苏、松织造,不听。居正为面请,得损大半。复请停修武英殿工,及裁外戚迁官恩数,帝多曲从之。帝御文华殿,居正侍讲读毕,以给事中所上灾伤疏闻,因请振。复言:“上爱民如子,而在外诸司营私背公,剥民罔上,宜痛钳以法。而皇上加意撙节,于宫中一切用度、服御、赏赉、布施,裁省禁止。”帝首肯之,有所蠲贷。居正以江南贵豪怙势及诸奸猾吏民善逋赋,选大吏精悍者严行督责。赋以时输,国藏日益充,而豪猾率怨居正。   居正服将除,帝召吏部问期日,敕赐白玉带、大红坐蟒、盘蟒。御平台召对,慰谕久之。使中官张宏引见慈庆、慈宁两宫,皆有恩赉,而慈圣皇太后加赐御膳九品,使宏侍宴。   帝初即位,冯保朝夕视起居,拥护提抱有力,小捍格,即以闻慈圣。慈圣训帝严,每切责之,且曰:“使张先生闻,奈何!”于是帝甚惮居正。及帝渐长,心厌之。乾清小珰孙海、客用等导上游戏,皆爱幸。慈圣使保捕海、用,杖而逐之。居正复条其党罪恶,请斥逐,而令司礼及诸内侍自陈,上裁去留。因劝帝戒游宴以重起居,专精神以广圣嗣,节赏赉以省浮费,却珍玩以端好尚,亲万几以明庶政,勤讲学以资治理。帝迫于太后,不得已,皆报可,而心颇嗛保、居正矣。   帝初政,居正尝纂古治乱事百余条,绘图,以俗语解之,使帝易晓。至是,复属儒臣纪太祖列圣《宝训》、《宝录》分类成书,凡四十:曰创业艰难,曰励精图治,曰勤学,曰敬天,曰法祖,曰保民,曰谨祭祀,曰崇孝敬,曰端好尚,曰慎起居,曰戒游佚,曰正宫闱,曰教储贰,曰睦宗籓,曰亲贤臣,曰去奸邪,曰纳谏,曰理财,曰守法,曰儆戒,曰务实,曰正纪纲,曰审官,曰久任,曰重守令,曰驭近习,曰待外戚,曰重农桑,曰兴教化,曰明赏罚,曰信诏令,曰谨名分,曰裁贡献,曰慎赏赉,曰敦节俭,曰慎刑狱,曰褒功德,曰屏异端,曰节武备,曰御戎狄。其辞多警切,请以经筵之暇进讲。又请立起居注,纪帝言动与朝内外事,日用翰林官四员入直,应制诗文及备顾问。帝皆优诏报许。   居正自夺情后,益偏恣。其所黜陟,多由爱憎。左右用事之人多通贿赂。冯保客徐爵擢用至锦衣卫指挥同知,署南镇抚。居正三子皆登上第。苍头游七入赀为官,勋戚文武之臣多与往还,通姻好。七具衣冠报谒,列于士大夫。世以此益恶之。   亡何,居正病。帝频颁敕谕问疾,大出金帛为医药资。四阅月不愈,百官并斋醮为祈祷。南都、秦、晋、楚、豫诸大吏,亡不建醮。帝令四维等理阁中细务,大事即家令居正平章。居正始自力,后惫甚不能遍阅,然尚不使四维等参之。及病革,乞归。上复优诏慰留,称“太师张太岳先生”。居正度不起,荐前礼部尚书潘晟及尚书梁梦龙、侍郎余有丁、许国、陈经邦,已,复荐尚书徐学谟、曾省吾、张学颜、侍郎王篆等可大用。帝为黏御屏。晟,冯保所受书者也,强居正荐之。时居正已昏甚,不能自主矣。及卒,帝为辍朝,谕祭九坛,视国公兼师傅者。居正先以六载满,加特进中极殿大学士;以九载满,加赐坐蟒衣,进左柱国,廕一子尚宝丞;以大婚,加岁禄百石,录子锦衣千户为指挥佥事;以十二载满,加太傅;以辽东大捷,进太师,益岁禄二百石,子由指挥佥事进同知。至是,赠上柱国,谥文忠,命四品京卿、锦衣堂上官、司礼太监护丧归葬。于是四维始为政,而与居正所荐引王篆、曾省吾等交恶。   初,帝所幸中官张诚见恶冯保,斥于外,帝使密诇保及居正。至是,诚复入,悉以两人交结恣横状闻,且谓其宝藏逾天府。帝心动。左右亦浸言保过恶,而四维门人御史李植极论徐爵与保挟诈通奸诸罪。帝执保禁中,逮爵诏狱。谪保奉御居南京,尽籍其家金银珠宝巨万计。帝疑居正多蓄,益心艳之。言官劾篆、省吾,并劾居正,篆、省吾俱得罪。新进者益务攻居正。诏夺上柱国、太师,再夺谥。居正诸所引用者,斥削殆尽。召还中行、用贤等,迁官有差。刘台赠官,还其产。御史羊可立复追论居正罪,指居正构辽庶人宪节狱。庶人妃因上疏辩冤,且曰:“庶人金宝万计,悉入居正。”帝命司礼张诚及侍郎丘橓偕锦衣指挥、给事中籍居正家。诚等将至,荆州守令先期录人口,锢其门,子女多遁避空室中。比门启,饿死者十余辈。诚等尽发其诸子兄弟藏,得黄金万两,白金十余万两。其长子礼部主事敬修不胜刑,自诬服寄三十万金于省吾、篆及傅作舟等,寻自缢死。事闻,时行等与六卿大臣合疏,请少缓之;刑部尚书潘季驯疏尤激楚。诏留空宅一所、田十顷,赡其母。而御史丁此吕复追论科场事,谓高启愚以舜、禹命题,为居正策禅受。尚书杨巍等与相驳。此吕出外,启愚削籍。后言者复攻居正不已。诏尽削居正官秩,夺前所赐玺书、四代诰命,以罪状示天下,谓当剖棺戮死而姑免之。其弟都指挥居易、子编修嗣修,俱发戍烟瘴地。   终万历世,无敢白居正者。熹宗时,廷臣稍稍追述之。而邹元标为都御史,亦称居正。诏复故官,予葬祭。崇祯三年,礼部侍郎罗喻义等讼居正冤。帝令部议,复二廕及诰命。十三年,敬修孙同敞请复武廕,并复敬修官。帝授同敞中书舍人,而下部议敬修事。尚书李日宣等言:“故辅居正,受遗辅政,事皇祖者十年,肩劳任怨,举废饬弛,弼成万历初年之治。其时中外乂安,海内殷阜,纪纲法度,莫不修明。功在社稷,日久论定,人益追思。”帝可其奏,复敬修官。   同敞负志节,感帝恩,益自奋。十五年,奉敕慰问湖广诸王,因令调兵云南。未复命,两京相继失,走诣福建。唐王亦念居正功,复其锦衣世廕,授同敞指挥佥事。寻奉使湖南。闻汀州破,依何腾蛟于武冈。永明王用廷臣荐,改授同敞侍读学士。为总兵官刘承胤所恶,言翰林、吏部、督学必用甲科,乃改同敞尚宝卿。以大学士瞿式耜荐,擢兵部右侍郎兼翰林侍读学士,总督诸路军务。   同敞有文武材,意气慷慨。每出师,辄跃马为诸将先。或败奔,同敞危坐不去,诸将复还战,或取胜。军中以是服同敞。大将王永祚等久围永州,大兵赴救,胡一青率众迎敌,战败。同敞驰至全州,檄杨国栋兵策应,乃解去。顺治七年,大兵破严关,诸将尽弃桂林走。城中虚无人,独式耜端坐府中。适同敞自灵川至,见式耜。式耜曰:“我为留守,当死此。子无城守责,盍去诸?”同敞正色曰:“昔人耻独为君子,公顾不许同敞共死乎?”式耜喜,取酒与饮,明烛达旦。侵晨被执,谕之降,不从。令为僧,亦不从。乃幽之民舍。虽异室,声息相闻,两人日赋诗倡和。阅四十余日,整衣冠就刃,颜色不变。既死,同敞尸植立,首坠跃而前者三,人皆辟易。   而居正第五子允修,字建初,廕尚宝丞。崇祯十七年正月,张献忠掠荆州,允修题诗于壁,不食而死。   赞曰:徐阶以恭勤结主知,器量深沉。虽任智数,要为不失其正。高拱才略自许,负气凌人。及为冯保所逐,柴车即路。倾辄相寻,有自来已。张居正通识时变,勇于任事。神宗初政,起衰振隳,不可谓非干济才。而威柄之操,几于震主,卒致祸发身后。《书》曰“臣罔以宠利居成功”,可弗戒哉!    列传第一百二   杨博(子俊民) 马森 刘体乾 王廷 (毛恺) 葛守礼 靳学颜(弟学曾)   杨博,字惟约,蒲州人。父瞻,御史,终四川佥事。博登嘉靖八年进士,除盩啡知县,调长安。征为兵部武库主事,历职方郎中。大学士翟銮巡九边,以博自随。所过山川形势,土俗好恶,士卒多寡强弱,皆疏记之。至肃州,属番数百遮道邀赏。銮虑来者益众,不能给。博请銮盛仪卫,集诸番辕门外,数以天子宰相至,不悉众远迎,将缚以属吏。诸番罗拜请罪,乃稍赉其先至者,余皆惧不复来。銮还,荐博可属大事。吉囊、俺答岁盗边,尚书张瓚一切倚办博。帝或中夜降手诏,博随事条答,悉称旨。毛伯温代瓚,博当迁,特奏留之。已,迁山东提学副使,转督粮参政。   二十五年,超拜右佥都御史,巡抚甘肃。大兴屯利,请募民垦田,永不征租。又以暇修筑肃州榆树泉及甘州平川境外大芦泉诸处墩台,凿龙首诸渠。初,罕东属番避土鲁番乱,迁肃州境上,时与居民戕杀。监生李时旸以为言,事下守臣。博为筑金塔、白城七堡,召其长,令率属徙居之。诸番徙七百余帐,州境为之肃清。总兵官王继祖却寇永昌,镇羌参将蔡勋等战镇番、山丹,三告捷,斩首百四十余级。进博右副都御史。以母忧归。仇鸾镇甘肃,总督曾铣劾之,诏逮治。博亦发其贪罔三十事。鸾拜大将军,数毁之,帝不听。服阕,鸾已诛,召拜兵部右侍郎。转左,经略蓟州、保定。   初,俺答薄都城,由潮河川入,议者争请为备。水湍悍,不可城。博缘水势建石墩,置戍守,还督京城九门。时因寇警,岁七月分兵守陴。博曰:“寇至,须镇静,奈何先事自扰?”罢其令。寻迁总督蓟、辽、保定军务。博以蓟逼京师,护畿甸陵寝为大,分布诸将,画地为防。三十三年秋,把都儿及打来孙十余万骑犯蓟镇,攻墙。帝忧甚,数遣骑侦博。博擐甲宿古北口城上,督总兵官周益昌等力御。帝大喜,驰赐绯豸衣,犒军万金。寇攻四昼夜不得入,乃并攻孤山口,登墙。官军断一人腕,乃退屯虎头山。博募死士,夜以火惊其营,寇扰乱,比明悉去。进右都御史,廕子锦衣千户。明年,打来孙复入益昌,击却之。遂擢博兵部尚书,录防秋功,加太子少保。   严嵩父子招权利,诸司为所挠,博一切格不行。嵩恨博,会丁父忧去。兵部尚书许论罢,帝起博代之。博未终丧,疏辞。而帝以大同右卫围急,改博总督宣、大、山西军务。博墨缞驰出关。未至,侍郎江东等以大军进,寇引去。时右卫围六月,守将王德战亡,城中刍粟且尽,士死守无二心。博厚抚恤,奏行善后十事。以给事中张学颜言,留博镇抚。奏蠲被寇租,因佥其丁壮为义勇,分隶诸将。博以边人不习车战,寇入辄不支,请造箱车百辆,有警则右卫车东,左卫车西,使相声援。又以大同墙圮,缮治为急;次则塞银钗、驿马诸岭,以绝窥紫荆路;备居庸南山,以绝窥陵寝畿甸路;修阳神地诸墙堑,以绝入山西路。乃于大同牛心山诸处筑堡九,墩台九十二,接左卫高山站,以达镇城。浚大濠二,各十八里,小濠六十有四。五旬讫功,赐敕奖赉。   帝数欲召博还,又虞边,以问嵩。嵩雅不喜博,请令江东署部事,俟秋防毕徐议之,遂不召。秋防讫,加太子太保,留镇如故。哱素把伶及叛人了都记等数以轻骑寇边,博先后计擒之。又数出奇兵袭寇,寇稍徙帐。因议筑故总督翁万达所创边墙,招还内地民为寇掠者千六百余人。又请通宣、大荒田水利,薄其租。报可。改蓟辽总督。秋防竣,廷议欲召博还,吏部尚书吴鹏不可。郑晓署兵部,争之曰:“博在蓟、辽则蓟、辽安,在本兵则九边俱安。”乃如还,加少保。   帝忧边甚,博每先事为防,帝眷倚若左右手。尝语阁臣:“自博入,朕每忧边,其语博预为谋。”博上言:“今九边,蓟镇为重。请敕边臣逐大同寇,使不得近蓟,宣、大诸将从独石侦情形,预备黄花、古北诸要害,使一骑不得入关,即首功也。”帝是之。   四十二年十月,寇拥众窥蓟州,声言犯辽阳。总督杨选帅师东,博檄止之。又手书三往,卒不从。博拊几曰:“败矣。”急征兵入援,寇已溃墙子岭,犯通州。帝叹曰:“庚戌事又见矣。”诸路兵先后至。命宣大总督江东统文武大臣分守皇城、京城,镇远侯顾寰以京营兵分布城内外。寇解而东,躏顺义、三河,饱掠去。援兵不发一矢,取道毙及零骑伤残者报首功。帝怏怏,谕博曰:“贼复饱飏,何以惩后?”遂诛选。博惧及,徐阶力保持之。帝念博前功,不罪。久之,改吏部尚书。   隆庆改元,请遵遗诏,录建言诸臣,死者皆赠恤。时方计群吏,山西人无一被黜者。给事中胡应嘉劾博庇其乡人,博连疏乞休。并慰留,且斥言者。一品满三考,进少傅兼太子太傅。帝将游南海子,博率同列谏。御史詹仰庇以直言罢,博争之。屯盐都御史庞尚鹏被论,博议留。忏旨,遂谢病归。尚书刘体乾等交章乞留,不听。大学士高拱掌吏部,荐博堪本兵。诏以吏部尚书理兵部事。陈蓟、昌战守方略,谓:“议者以守墙为怯,言可听,实无少效。墙外邀击,害七利三;墙内格斗,利一害九。夫因墙守,所谓先处战地而待敌。名守,实战也。臣为总督,尝拒打来孙十万众,以为当守墙无疑。”因陈明应援、申驻守、处京营、谕属夷、修内治诸事,帝悉从之。   博魁梧丰硕,临事安闲有识量。出入中外四十余年,始终以兵事著。六年,高拱罢,乃改博吏部,进少师兼太子太师。明年秋,疾作,三疏乞致仕归。逾年卒。赠太傅,谥襄毅。   拱柄国时,欲中徐阶危祸,博造拱,力为解。拱亦心动,事获已。其后张居正逐拱,将周内其罪,博毅然争之。及兴王大臣狱,博与都御史葛守礼诣居正力为解。居正愤曰:“二公谓我甘心高公耶?”博曰:“非敢然也,然非公不能回天。”会帝命守礼偕都督硃希孝会讯,博阴为画计,使校尉怵大臣改供;又令拱仆杂稠人中,令大臣识别,茫然莫辨,事乃白。人以是称博长者。   子俊民,字伯章,嘉靖四十一年进士。除户部主事,历礼部郎中。隆庆初,迁河南提学副使。万历初,历太仆少卿。父博致政,侍归。起故官,累迁兵部左侍郎署部事。时议撦力克嗣封。俊民言:“款未可遽罢。惟内修守备,而外勒西部,使尽还巢,申定市额,使无滥索而已。”议遂定。进户部尚书,总督仓场。十九年,还理部事。河南大饥,人相食,请发银米各数十万。或议其稽缓,因自劾求罢。疏六上,不允。小人竞请开矿,俊民争不得,税使乃四出。天下骚然,时以咎俊民。在事历三考,累加太子太保。卒官,赠少保。后叙东征转饷功,赠少傅兼太子太傅。   马森,字孔养,怀安人。父俊,晚得子,家人抱之坠,殒焉。俊绐其妻曰“我误也”,不之罪。逾年而举森。嘉靖十四年成进士,授户部主事,历太平知府。民有兄弟讼者,予镜令照曰:“若二人老矣,忍伤天性乎?”皆感泣谢去。再迁江西按察使。有进士嬖外妇而杀妻,抚按欲缓其狱,森卒抵之法。   历左布政使,就擢巡抚右副都御史。入为刑部右侍郎,改户部。初,森在江西荐布政使宋淳。淳后抚南、赣,以赃败,森坐调大理卿。屡驳疑狱,与刑部尚书郑晓、都御史周延称为“三平”。病归,起南京工部右侍郎。改户部,督仓场,寻转左。以右都御史总督漕运,兼巡抚凤阳,迁南京户部尚书。隆庆初,改北部。   是时,登极诏书蠲天下田租半。太仓岁入少,不能副经费,而京、通二仓积贮无几。森钩校搜剔,条行十余事。又列上钱谷出入之数,劝帝节俭。帝手诏责令措置,森奏:“祖宗旧制,河、淮以南以四百万供应京师,河、淮以北以八百万供边。一岁之入,足供一岁之用。后边陲多事,支费渐繁,一变而有客兵之年例,再变而有主兵之年例。其初止三五十万耳,后渐增至二百三十余万。屯田十亏七八,盐法十折四五,民运十逋二三,悉以年例补之。在边则士马不多于昔,在太仓则输入不益于前,而所费数倍。重以诏书蠲除,故今日告匮,视往岁有加。臣前所区画,算及锱铢,不过纾目前急,而于国之大体,民之元气,未暇深虑。愿广集众思,令廷臣各陈所见。”又奏河东、四川、云南、福建、广东、灵州盐课事宜。诏皆如所请。帝尝命中官崔敏发户部银六万市黄金。森持不可,且言,故事御札皆由内阁下,无司礼径传者,事乃止。即,又命购珠宝,森亦力争,不听。三年,以母老乞终养。赐驰驿归,后屡荐不起。   森为考官时,夏言婿出其门,欲介之见言,谢不往。严嵩闻而悦之,森亦不附。为徐阶所重,遂引用之。里居,赞巡抚庞尚鹏行一条鞭法,乡人为立报功祠。万历八年卒。赠太子少保,谥恭敏。   刘体乾,字子元,东安人。嘉靖二十三年进士。授行人,改兵科给事中。司礼太监鲍忠卒,其党李庆为其侄鲍恩等八人乞迁。帝已许之,以体乾言,止录三人。转左给事中。   帝以财用绌,诏廷臣集议。多请追宿逋,增赋额。体乾独上奏曰:“苏轼有言:‘丰财之道,惟在去其害财者。’今之害最大者有二,冗吏、冗费是也。历代官制,汉七千五百员,唐万八千员,宋极冗至三万四千员。本朝自成化五年,武职已逾八万。合文职,盖十万余。今边功升授、勋贵传请、曹局添设、大臣恩廕,加以厂卫、监局、勇士、匠人之属,岁增月益,不可悉举。多一官,则多一官之费。请严敕请曹,清革冗滥,减俸将不赀。又闻光录库金,自嘉靖改元至十五年,积至八十万。自二十一年以后,供亿日增,余藏顿尽。进御果蔬,初无定额,止眎内监片纸,如数供御。乾没狼籍,辄转鬻市人。其他诸曹,侵盗尤多。宜著为令典,岁终使科道臣会计之,以清冗费。二冗既革,国计自裕。舍是而督逋、增赋,是扬汤止沸也。”于是部议请汰各监局人匠。从之。   累官通政使,迁刑部左侍郎。改户部左侍郎,总督仓场。隆庆初,进南京户部尚书。南畿、湖广、江西银布绢米积逋二百六十余万,凤阳园陵九卫官军四万,而仓粟无一月储。体乾再疏请责成有司,又条上六事,皆报可。   马森去,召改北部。诏取太仓银三十万两。体乾言:“太仓银所存三百七十万耳,而九边年例二百七十六万有奇,在京军粮商价百有余万蓟州、大同诸镇例外奏乞不与焉。若复取以上供,经费安办?”帝不听。体乾复奏:“今国计绌乏,大小臣工所共知。即存库之数,乃近遣御史所搜括,明岁则无策矣。今尽以供无益费,万一变起仓卒,如国计何?”于是给事中李已、杨一魁、龙光,御史刘思问、苏士润、贺一桂,傅孟春交章乞如体乾言,阁臣李春芳等皆上疏请,乃命止进十万两。又奏太和山香税宜如泰山例,有司董之,毋属内臣。忤旨,夺俸半年。   帝尝问九边军饷,太仓岁发及四方解纳之数。体乾奏:“祖宗朝止辽东、大同、宣府、延绥四镇,继以宁夏、甘肃、蓟州,又继以固原、山西,今密云、昌平、永平、易州俱列戍矣。各镇防守有主兵。其后增召募,增客兵,而坐食愈众。各镇刍饷有屯田。其后加民粮,加盐课,加京运,而横费滋多。”因列上隆庆以来岁发之数。又奏:“国家岁入不足供所出,而额外陈乞者多。请以内外一切经费应存革者,刊勒成书。”报可。   诏市绵二万五千斤,体乾请俟湖州贡。帝不从,趣之急。给事中李已言:“三月非用绵时,不宜重扰商户。”体乾亦复争,乃命止进万斤。逾年,诏趣进金花银,且购猫睛、祖母绿诸异宝。已上书力谏,体乾请从已言,不纳。内承运库以白答刂索部帑十万。体乾执奏,给事中刘继文亦言白答刂非体。帝报有旨,竟取之。体乾又乞承运库减税额二十万,为中官崔敏所格,不得请。是时内供已多,数下部取太仓银,又趣市珍珠黄绿玉诸物。体乾清劲有执,每疏争,积忤帝意,竟夺官。给事中光懋、御史凌琯等交章请留,不听。   神宗即位,起南京兵部尚书,奏言:“留都根本重地,故额军九万,马五千余匹。今军止二万二千,马仅及半,单弱足虑。宜选诸卫余丁,随伍操练,发贮库草场银买马。”又条上防守四事。并从之。万历二年致仕,卒。赠太子少保。   王廷,字子正,南充人。嘉靖十一年进士。授户部主事,改御史。疏劾吏部尚书汪鋐,谪亳州判官。历苏州知府,有政声。累迁右副都御史,总理河道。三十九年,转南京户部右侍郎,总督粮储。南京督储,自成化后皆以都御史领之,至嘉靖二十六年,始命户部侍郎兼理。及振武营军乱,言者请复旧制,遂以副都御史章焕专领,而改廷南京刑部。未上,复改户部右侍郎兼左佥都御史,总督漕运,巡抚凤阳诸府。   时倭乱未靖,廷建议以江南属镇守总兵官,专驻吴淞,江北属分守副总兵,专驻狼山。遂为定制。淮安大饥,与巡按御史硃纲奏留商税饷军,被诏切让。给事中李邦义因劾廷拘滞,吏部尚书严讷为廷辨,始解。转左侍郎,还理部事。以通州御倭功,加俸二级。迁南京礼部尚书,召为左都御史。奏行慎选授、重分巡、谨刑狱、端表率、严检束、公举劾六事。   隆庆元年六月,京师雨潦坏庐舍,命廷督御史分行振恤。会朝觐天下官,廷请严禁馈遗,酌道里费,以儆官邪,苏民力。帝谒诸陵,诏廷同英国公张溶居守。中官许义挟刃胁人财,为巡城御史李学道所笞。群珰伺学道早朝,邀击之左掖门外。廷上其状,论戍有差。   御史齐康为高拱劾徐阶,廷言:“康怀奸党邪,不重惩无以定国是。”帝为谪康,谕留阶。拱遂引疾去。而给事中张齐者,尝行边,受贾人金。事稍泄,阴求阶子璠居间,璠谢不见。齐恨,遂摭康疏语复论阶,阶亦引疾去。廷因发齐奸利事,言:“齐前奉命赏军宣大,纳盐商杨四和数千金,为言恤边商、革余盐数事,为大学士阶所格。四和抵齐取贿,踪迹颇露。齐惧得罪,乃借攻阶冀自掩。”遂下齐诏狱。刑部尚书毛恺当齐戍,诏释为民。拱起再相,廷恐其修郤,而恺亦阶所引,遂先后乞休以避之。给事中周芸、御史李纯朴讼齐事,谓廷、恺阿阶意,罗织不辜。刑部尚书刘自强覆奏:“齐所坐无实,廷、恺屈法徇私。”诏夺恺职,廷斥为民,宥齐,补通州判官。   万历初,齐以不谨罢,恺已前卒。浙江巡按御史谢廷杰讼恺狷洁有古人风,坐按张齐夺官,今齐已黜,足知恺守正。诏复恺官。于是巡抚四川都御史曾省吾言:“廷守苏州时,人比之赵清献。直节劲气,始终无改。宜如毛恺例复官。”诏以故官致仕。十六年,给夫廪如制,仍以高年特赐存问。明年卒,谥恭节。   毛恺,字达和,江山人。嘉靖十四年进士。授行人,擢御史。坐论洗马邹守益不当投散地,为执政所恶,谪宁国推官。历刑部尚书。太监李芳骤谏忤穆宗,命刑部置重辟。恺奏:“芳罪状未明,非所以示天下公。”芳仍得贳死。恺赠太子少保,谥端简。   葛守礼,字与立,德平人。嘉靖七年,举乡试第一。明年成进士,授彰德推官。巨盗诬富家,株连以百数,守礼尽出之。主狱者谮之御史。会籓府狱久不决,属守礼,一讯即得,乃大惊服。冬至,赵王戒百官朝服贺,守礼独不可。迁兵部主事。父丧服阕,补礼部。宁府宗人悉锢高墙,后稍得脱,因请封。礼部尚书夏言议量复中尉数人。未上,而言入阁,严嵩代之。守礼适迁仪制郎中,驳不行。故事,郡王绝,近支得以本爵理府事,不得继封。交城、怀仁、襄垣近支绝,以继封请,守礼持之坚。会以疾在告,三邸人乘间行赂,遂得请。旗校诇其事以闻。所籍记赂遗十余万,独无守礼名,帝由是知守礼廉。迁河南提学副使,再迁山西按察使,进陕西布政使,擢右副都御史,巡抚河南。入为户部侍郎,督饷宣、大。改吏部。自左侍郎迁南京礼部尚书。李本署吏部事,希严嵩指考察廷臣,署守礼下考,勒致仕。后帝问守礼安在,左右谬以老病对。帝为叹惜久之。   隆庆元年,起户部尚书。奏言:“畿辅、山东流移日众,以有司变法乱常,起科太重,征派不均。且河南北,山东西,土地硗瘠,正供尚不能给,复重之徭役。工匠及富商大贾,皆以无田免役,而农夫独受其困,此所谓舛也。乞正田赋之规,罢科差之法。又国初征粮,户部定仓库名目及石数价值,通行所司,分派小民,随仓上纳,完欠之数了然可稽。近乃定为一条鞭法,计亩征银。不论仓口,不问石数。吏书夤缘为奸,增减洒派,弊端百出。至于收解,乃又变为一串铃法,谓之夥收分解。收者不解,解者不收,收者获积余之赀,解者任赔补之累。夫钱谷必分数明而后稽核审,今混而为一,是为那移者地也。愿敕所司,酌复旧规。”诏悉举行。于是奏定国计簿式,颁行天下。自嘉靖三十六年以后,完欠、起解、追征之数及贫民不能输纳,备录簿中。自府州县达布政,送户部稽考,以清隐漏那移侵欺之弊。又以户部专理财赋,必周知天下仓库盈虚,然后可节缩调剂。祖宗时令天下岁以文册报部,乃请遣御史谭启、马明谟、张问明、赵岩分行天下董其事,并承敕以行。覃恩例尝边军,或言士伍虚冒,宜乘给赏汰之。守礼言:“此朝廷旷典,乃以贾怨耶?”议乃止。   大学士高拱与徐阶不相能,举朝攻拱。侍郎徐养正、刘自强,拱所厚,亦诣守礼言。守礼不可,养正等遂论拱。守礼寻乞养母归。及拱再相,深德守礼,起为刑部尚书。初,阶定方士王金等狱,坐妄进药物,比子杀父律论死。诏下法司会讯。守礼等议金妄进药无事实,但习故陶仲文术,左道惑众,应坐为从律编戍。给事中赵奋言:“法司为天下平。昔则一主于入,而不为先帝地;今则一主于出,而不恤后世议。罪有首而后有从,金等为从,孰为首?将以陶仲文为首,则仲文死已久。为法如此,陛下何赖哉!”疏入,报闻。   寻改守礼左都御史。奏言:“畿内地势洼下,河道堙塞,遇潦则千里为壑。请仿古井田之制,浚治沟洫,使旱潦有备。”章下有司。又申明巡抚事宜,条列官箴、士节六事。守礼议王金狱,与拱合,然不附拱。后张居正欲以王大臣事扌冓杀拱,守礼力为解,乃免。阶、拱、居正更用事,交相轧。守礼周旋其间,正色独立,人以为难。万历三年,以老乞休。诏加太子少保,驰驿归。六年卒。赠太子太保,谥端肃。   靳学颜,字子愚,济宁人。嘉靖十三年举乡试第一。明年成进士,授南阳推官,以廉平称。历吉安知府,治行高,累迁左布政使。隆庆初,入为太仆卿,改光禄。旋拜右副都御史,巡抚山西。应诏陈理财,凡万余言。言选兵、铸钱、积谷最切。其略曰:   宋初禁军十万,总天下诸路亦不过十万,其后庆历、治平间增至百余万。然其时财用不绌。我朝边兵四十万。其后虽增兵益戍,而主兵多缺,不若宋人十倍其初也。然自嘉靖中即以绌乏告,何哉?宋虽增兵,而天下无养兵费。我朝以民养兵,而新军又一切仰太仓。旧饷不减,新饷日增,费一也。周丰镐、汉四都,率有其名而无实。我朝留都之设,建官置卫,坐食公帑,费二也。唐、宋宗亲或通名仕版,或散处民间。我朝分封列爵,不农不仕,吸民膏髓,费三也。有此三者,储畜安得不匮。而其间尤耗天下之财者,兵而已。夫陷锋摧坚,旗鼓相当,兵之实也。今边兵有战时,若腹兵则终世不一当敌。每盗贼窃发,非阴阳、医药、杂职,则丞贰判簿为之将;非乡民里保,则义勇快壮为之兵。在北则借盐丁矿徒,在南则借狼土。此皆腹兵不足用之验也。当限以轮番守戍之法。或远不可征,或弱不可任,则听其耕商,而移其食以饷边。如免班军而征偿,省充发而输赎,亦变通一策也。欲京兵强,亦宜责以轮番戍守。夫京师去宣府、蓟镇才数百里,京营九万卒,岁以一万戍二镇,九年而一周,未为苦也,而怯者与边兵同其劲矣。又以畿辅之卒填京戍之阙,其部伍、号令、月粮、犒赏亦与京卒同,而畿辅之卒皆亲兵矣。夫京卒戍蓟镇,则延、固之费可省。戍宣府,则宣府、大同之气自张。寇畏宣、大之力制其后,京卒之劲当其前,则仰攻深入之事鲜矣。   臣又睹天下之民皇皇以匮乏为虑者,非布帛五谷不足也,银不足耳。夫银,寒不可衣,饥不可食,不过贸迁以通衣食之用,独奈何用银而废钱?钱益废,银益独行。独行则藏益深,而银益贵,货益贱,而折色之办益难。豪右乘其贱收之,时其贵出之。银积于豪右者愈厚,行于天下者愈少。更逾数十年,臣不知所底止矣。钱者,泉也,不可一日无。计者谓钱法之难有二:利不鸑本,民不愿行。此皆非也。夫朝廷以山海之产为材,以亿兆之力为工,以贤士大夫为役,何本之费?诚令民以铜炭赎罪,而匠役则取之营军,一指麾间,钱遍天下矣。至不顾行钱者,独奸豪尔。请自今事例、罚赎、征税、赐赉、宗禄、官俸、军饷之属,悉银钱兼支。上以是征,下以是输,何患其不行哉。   臣又闻中原者,边鄙之根本也。百姓者,中原之根本也,民有终身无银,而不能终岁无衣,终日无食。今有司夙夜不遑者,乃在银而不在谷,臣窃虑之。国家建都幽燕,北无郡国之卫,所恃为腹心股肱者,河南、山东、江北及畿内八府之人心耳。其人率鸷悍而轻生,易动而难戢,游食而寡积者也。一不如意,则轻去其乡;往往一夫作难,千人响应,前事已屡验矣。弭之之计,不过曰恤农以系其家,足食以系其身,聚骨肉以系其心。今试核官廪之所藏,每府得数十万,则司计者安枕可矣。得三万焉,犹足塞转徙者之望。设不满万,岂得无寒心?臣窃意不满万者多也。   臣近者疏请积谷,业蒙允行。第恐有司从事不力,无以塞明诏。敢即臣说申言之:   其一曰官仓,发官银以籴也。一曰社仓,收民谷以充也。官仓非甚丰岁不能举,社仓虽中岁皆可行。唐义仓之开,每岁自王公以下皆有入。宋则准民间正税之数,取二十分之一以为社。诚仿而推之,就土俗,合人情,占岁候以通其变,计每岁二仓之入以验其功,著为令,而岁岁修之,时其丰歉而敛散之。在官仓者,民有大饥则以振。在民仓者,虽官有大役亦不听贷。借此藏富于民,即藏富于国也。今言财用者,不忧谷之不足,而忧银之不足。夫银实生乱,谷实弭乱。银之不足,而泉货代之;五谷不足,则孰可以代者哉?故曰明君不宝金玉,而宝五谷,伏惟圣明垂意。   疏入,下所司议,卒不能尽行也。   寻召为工部右侍郎,改吏部,进左侍郎。学颜内行修洁,见高拱以首辅掌铨,专恣甚,遂谢病归,卒。弟学曾,山西副使。治绩亦有闻。   赞曰:明之中叶,边防堕,经费乏。当时任事之臣,能留意于此者鲜矣。若杨博、马森、刘体乾、葛守礼、靳学颜之属,庶几负经济之略者。就其设施与其所建白,究而行之,亦补苴一时而已,况言之不尽行,行之不能久乎!自时厥后,张居正始一整饬。居正殁,一切以空言从事,以迄于亡。盖其坏非朝夕之积矣。    列传第一百三   王治 欧阳一敬(胡应嘉) 周弘祖(岑用宾 邓洪震) 詹仰庇 骆问礼(杨松 张应治) 郑履淳 陈吾德(李已 胡涍) 汪文辉 刘奋庸(曹大埜   王治,字本道,忻州人。嘉靖三十二年进士。除行人,迁吏科给事中。寇屡盗边,边臣多匿不奏;小胜,文臣辄冒军功。治请临阵斩获,第录将士功;文臣及镇帅不亲搏战者止赐赉。从之,再迁礼科左给事中。   隆庆元年,偕御史王好问核内府诸监局岁费。中官崔敏请止之,为给事中张宪臣所劾。得旨:“诏书所载者,自嘉靖四十一年始,听治等详核。不载者,已之。”治等力争,不许。事竣,劾中官赵廷玉、马尹干没罪,诏下司礼监按问。寻上疏陈四事:“一、定宗庙之礼以隆圣孝。献皇虽贵为天子父,未尝南面临天下;虽亲为武宗叔,然尝北面事武宗。今乃与祖宗诸帝并列,设位于武宗右,揆诸古典,终为未协。臣以为献皇祔会太庙,不免递迁。若专祀世庙,则亿世不改。乞敕廷臣博议,务求至当。一、谨燕居之礼以澄化源。人主深居禁掖,左右便佞窥伺百出,或以燕饮声乐,或以游戏骑射。近则损敝精神,疾病所由生。久则妨累政事,危乱所由起。比者人言籍籍,谓陛下燕闲举动,有非谅闇所宜者。臣窃为陛下虑之。”其二,请勤朝讲、亲辅弼。疏入,报闻。   进吏科都给事中。劾蓟辽总督都御史刘焘、南京督储都御史曾于拱不职,于拱遂罢。山西及蓟镇并中寇,治以罪兵部尚书郭乾、侍郎迟凤翔,偕同官欧阳一敬等劾之。诏罢乾,贬凤翔三秩视事。部议恤光禄少卿马从谦。帝不许,治疏争。帝谓从谦所犯,比子骂父律,终不允。治又请追谥何瑭,雪夏言罪,且言大理卿硃廷立、刑部侍郎詹瀚共锻成夏言、曾铣狱,宜追夺其官。咸报可。明年,左右有言南海子之胜者,帝将往幸。治率同官谏,大学士徐阶、尚书杨博、御史郝杰等并阻止,皆不听。至则荒莽沮湿,帝甚悔之。治寻擢太仆少卿,改大理,进太仆卿。忧归,卒。   欧阳一敬,字司直,彭泽人。嘉靖三十八年进士。除萧山知县。征授刑科给事中。劾太常少卿晋应槐为文选郎时劣状,而南京侍郎傅颐、宁夏巡抚王崇古、湖广参政孙弘轼由应槐进,俱当罢。吏部为应槐等辨,独罢颐官。未几,劾罢礼部尚书董份。三迁兵科给事中。言广西总兵当用都督,不当用勋臣。因劾恭顺侯吴继爵,罢之,以俞大猷代。寇大入陕西,劾总督陈其学、巡抚戴才,俱夺官。又以军政劾英国公张溶,山西、浙江总兵官董一奎、刘显,掌锦衣卫都督李隆等九人不职。溶留,余俱贬黜。   自严嵩败,言官争发愤论事,一敬尤敢言。隆庆元年正月,吏部尚书杨博掌京察,黜给事中郑钦、御史胡维新,而山西人无下考者。吏科给事中胡应嘉劾博挟私愤,庇乡里。应嘉先尝劾高拱,拱修郤,将重罪之。徐阶等重违拱意,且以应嘉实佐察,初未言,今党同官妄奏,拟旨斥为民。言路大哗。一敬为应嘉讼,斥博及拱。诋拱奸险横恶,无异蔡京,且言:“应嘉前疏臣与闻,黜应嘉不若黜臣。”会给事中辛自修、御史陈联芳疏争,阶乃调应嘉建宁推官。一敬寻劾拱威制朝绅,专柄擅国,亟宜罢。不听。逾月,御史齐康劾阶。诸给事御史以康受拱指,群集阙下,詈而唾之。一敬首劾康,康亦劾一敬。时康主拱,一敬主阶,互指为党。言官多论康,康竟坐谪。   已,陈兵政八事,部皆议行。南京振武营兵由此罢。湖广巡按陈省劾太和山守备中官吕祥,诏征祥还,罢守备官。未几,复遣监丞刘进往代。一敬言:“进故名俊,守显陵无状。肃皇帝下之狱,充孝陵卫净军,今不宜用。”从之。中官吕用等典京营,一敬力谏,事寝。黔国公沐朝弼残恣,屡抗诏旨。一敬请治其罪,报可。俄擢太常少卿。拱再起柄政,一敬惧,即日告归,半道以忧死。时应嘉已屡迁参议,忧归,闻拱再相,亦惊怖而卒。   应嘉,沐阳人。由宜春知县擢吏科给事中。三迁都给事中。论侍郎黄养蒙、李登云及布政使李磐、侯一元不职,皆罢去。登云者,大学士高拱姻也。应嘉策拱必害己,遂并劾拱,言:“拱辅政初,即以直庐为隘,移家西安门外,夤夜潜归。陛下近稍违和,拱即私运直庐器物于外。臣不知拱何心。”疏入,拱大惧,亟奏辩。会帝崩,得不竟。拱以此衔应嘉。穆宗嗣位,应嘉请帝御文华殿与辅臣面议大政,召访诸卿顾问侍从,令科臣随事驳议。帝纳焉。应嘉居谏职,号敢言。然悻悻好搏击,议者颇以倾危目之。   周弘祖,麻城人。嘉靖三十八年进士。除吉安推官。征授御史,出督屯田、马政。隆庆改元,司礼中贵及籓邸近侍廕锦衣指挥以下至二十余人。弘祖驰疏请止赉金币,或停世袭,且言:“高皇帝定制,宦侍止给奔走扫除,不关政事。孝宗召对大臣,宦侍必退去百余武,非惟不使之预,亦且不使之闻。愿陛下勿与谋议,假以嚬笑,则彼无乱政之阶,而圣德媲太祖、孝宗矣。臣又闻先帝初载,欲廕太监张钦义子锦衣,兵部尚书彭泽执奏再四。今赵炳然居泽位,不能效泽忠,无所逃罪。”报闻。已,请汰内府监局、锦衣卫、光禄寺、文思院冗员,复嘉靖初年之旧,又请仿行古社仓制。诏皆从之。   明年春,言:“近四方地震,土裂成渠,旗竿数火,天鼓再鸣,陨星旋风,天雨黑豆,此皆阴盛之徵也。陛下嗣位二年,未尝接见大臣,咨访治道。边患孔棘,备御无方。事涉内庭,辄见挠沮,如阅马、核库,诏出复停。皇庄则亲收子粒,太和则榷取香钱,织造之使累遣,纠劾之疏留中。内臣爵赏谢辞,温旨远出六卿上,尤祖宗朝所绝无者。”疏入,不报。其冬诏市珍宝,魏时亮等争,不听。弘祖复切谏。寻迁福建提学副使。大学士高拱掌吏部,考察言官,恶弘祖及岑用宾等,谪弘祖安顺判官,用宾宜川县丞。   用宾,广东顺德人。官南京给事中,多所论劾。又尝论拱很愎,以故拱憾之,出为绍兴知府。既中以察典,遂卒于贬所。而弘祖谪未几,拱罢,量移广平推官,万历中,屡迁南京光禄卿。坐硃衣谒陵免。   当隆庆初,以地震言事者,又有邓洪震,宣化人。时为兵部郎中,上疏曰:“入夏以来,淫雨弥月。又京师去冬地震,今春风霾大作,白日无光。近大同又报雨雹伤物,地震有声。陛下临御甫半年,灾异叠见。传闻后宫游幸无时,嫔御相随,后车充斥。左右近习,滥赐予。政令屡易,前后背驰,邪正混淆,用舍犹豫。万一奸宄潜生,寇戎轶犯,其何以待之?”帝纳其言,下礼官议修省。洪震寻以疾归。万历改元,督抚交章论荐,竟不起。   詹仰庇,字汝钦,安溪人。嘉靖四十四年进士。由南海知县征授御史。隆庆初,穆宗诏户部购宝珠,尚书马森执奏,给事中魏时亮、御史贺一桂等继争,皆不听。仰庇疏言:“顷言官谏购宝珠,反蒙诘让。昔仲虺戒汤不迩声色,不殖货利;召公戒武王玩人丧德,玩物丧志。汤、武能受二臣之戒,绝去玩好,故圣德光千载。若侈心一生,不可复遏,恣情纵欲,财耗民穷。陛下玩好之端渐启,弼违之谏恶闻,群小乘隙,百方诱惑,害有不胜言者。况宝石珠玑,多藏中贵家,求之愈急,邀直愈多,奈何以有用财,耗之无用之物。今两广需饷,疏请再三,犹靳不予,何轻重倒置乎!”不报。三年正月,中官制烟火,延烧禁中庐舍,仰庇请按治。左右近习多切齿者。   帝颇耽声色,陈皇后微谏,帝怒,出之别宫。外庭皆忧之,莫敢言。仰庇入朝,遇医禁中出。询之,知后寝疾危笃,即上疏言:“先帝慎择贤淑,作配陛下,为宗庙社稷内主。陛下宜遵先帝命,笃宫闱之好。近闻皇后移居别宫,已近一载,抑郁成疾,陛下略不省视。万一不讳,如圣德何?臣下莫不忧惶,徒以事涉宫禁,不敢颂言。臣谓人臣之义,知而不言,当死;言而触讳,亦当死。臣今日固不惜死,愿陛下采听臣言,立复皇后中宫,时加慰问,臣虽死贤于生。”帝手批答曰:“后无子多病,移居别宫,聊自适,以冀却疾。尔何知内庭事,顾妄言。”仰庇自分得重谴,同列亦危之。及旨下,中外惊喜过望,仰庇益感奋。   亡何,巡视十库,疏言:“内官监岁入租税至多,而岁出不置籍。按京城内外园廛场地,隶本监者数十计,岁课皆属官钱,而内臣假上供名,恣意渔猎。利填私家,过归朝宁。乞备核宜留宜革,并出入多寡数,以杜奸欺。再照人主奢俭,四方系安危。陛下前取户部银,用备缓急。今如本监所称,则尽以创鰲山、修宫苑、制鞦迁、造龙凤舰、治金柜玉盆。群小因干没,累圣德,亏国计。望陛下深省,有以玩好逢迎者,悉屏出罪之。”宦官益恨。故事,诸司文移往还及牧民官出教,用“照”字,言官上书无此体。宦官因指“再照人主”语,为大不敬。帝怒,下诏曰:“仰庇小臣,敢照及天子,且狂肆屡不悛。”遂廷杖百,除名,并罢科道之巡视库藏者。南京给事中骆问礼、御史余嘉诏等疏救,且言巡视官不当罢。不纳。仰庇为御史仅八月,数进谠言,竟以获罪。   神宗嗣位,录先朝直臣。以仰庇在京时尝为商人居间,不得内召,除广东参议。寻乞归。家居十余年,起官江西。再迁南京太仆少卿。入为左佥都御史,进左副都御史。仰庇初以直节负盛名,至是为保位计,颇不免附丽。饶伸以科场事劾大学士王锡爵、左都御史吴时来,仰庇即劾伸。进士薛敷教劾时来及南京右都御史耿定向,仰庇未及阅疏,即论敷教排陷大臣,敷教坐废。及吏部侍郎赵焕、兵部侍郎沈子木相继去,仰庇谋代之,踪迹颇著。给事中王继光、主事姜士昌、员外郎赵南星、南京御史王麟趾等交章论列。仰庇不自安,屡求去。帝虽慰留,而众议籍籍不止。稍迁刑部右侍郎。移疾归,久之卒。   骆问礼,诸暨人。嘉靖末进士。历南京刑科给事中。隆庆三年,陈皇后移别宫,问礼偕同官张应治等上言:“皇后正位中闱,即有疾,岂宜移宫。望亟返坤宁,毋使后世谓变礼自陛下始。”不报。给事张齐劾徐阶,为廷臣所排,下狱削籍。问礼独言齐赃可疑,不当以纠弹大臣实其罪。张居正请大阅,问礼谓非要务,而请帝日亲万几,详览奏章。未几,劾诚意伯刘世延、福建巡抚涂泽民不职,帝并留之。   帝初纳言官请,将令诸政务悉面奏于便殿,问礼遂条上面奏事宜。一言:“陛下躬揽万几,宜酌用群言,不执己见,使可否予夺,皆合天道,则有独断之美,无自用之失。”二言:“陛下宜日居便殿,使侍从官常在左右,非向晦不入宫闱,则涵养薰陶,自多裨益。”三言:“内阁政事根本,宜参用诸司,无拘翰林,则讲明义理,通达政事,皆得其人。”四言“诏旨必由六科,诸司始得奉行,脱有未当,许封还执奏。如六科不封驳,诸司失检察者,许御史纠弹。”五言:“顷诏书两下,皆许诸人直言。然所采纳者,除言官与一二大臣外,尽付所司而已。宜益广言路,凡臣民章奏,不惟其人惟其言,令匹夫皆得自效。”六言:“陛下临朝决事,凡给事左右,如传旨、接奏章之类,宜用文武侍从,毋使中官参与,则窥窃之渐,无自而生。”七言:“士习倾危,稍或异同,辄加排陷。自今凡议国事,惟论是非,不徇好恶。众人言未必得,一人言未必非,则公论日明,士气可振。”八言:“政令之出,宜在必行。今所司题覆,已报可者未见修举,因循玩忄妻,习为故常。陛下当明作于上,敕诸臣奋励于下,以挽颓惰之风”。九言:“面奏之仪,宜略去繁文,务求实用,俾诸臣入而敷奏,退而治事,无或两妨,斯上下之交可久。”十言:“修撰、编检诸臣,宜令更番入直,密迩乘舆,一切言动,执简侍书。其耳目所不及者,诸司或以月报,或以季报,令得随事纂缉,以垂劝戒。”   疏奏,帝不悦。宦侍复从中构之,谪楚雄知事。明年,吏部举杂职官当迁者,问礼及御史杨松在举中。帝曰:“此两人安得遽迁,俟三年后议之。”万历初,屡迁湖广副使,卒。   杨松,河南卫人。历官御史,巡视皇城。尚膳少监黄雄征子钱与民哄,兵马司捕送松所。事未决,而内监令校尉趣雄入直,诡言有驾帖。松验问无有,遂劾雄诈称诏旨。帝令黜兵马司官,而镌松三秩,谪山西布政司照磨。神宗立,擢庐州推官,终山西副使。   张应治,秀水人。在垣中抗疏,多可称。为高拱所恶,出为九江知府。终山东副使。   郑履淳,字叔初,刑部尚书晓子也。举嘉靖四十年进士,除刑部主事,迁尚宝丞。隆庆三年冬,疏言:   顷年以来,万民失业,四方多故,天鸣地震,灾害洊臻,正陛下宵旰忧勤时也。夫饥寒迫身,易为衣食,嗷嗷赤子,圣主之所以为资。不及今定周家桑土之谋,切虞廷困穷之惧,则上天所以警动海内者,适足以资他人矣。今最急莫如用贤。陛下御极三祀矣,曾召问一大臣,面质一讲官,赏纳一谏士,以共画思患豫防之策乎?高亢暌孤,乾坤否隔,忠言重折槛之罚,儒臣虚纳牖之功,宫闱违脱珥之规,朝陛拂同舟之义。回奏蒙谴,补牍奚从?内批径出,封还何自?纪纲因循,风俗玩忄妻。功罪罔核,文案徒繁。阍寺潜为厉阶,善类渐以短气。言涉宫府,肆挠多端。梗在私门,坚持不破。万众惶惶,皆谓群小侮常,明良疏隔,自开辟以来,未有若是而永安者。伏愿奋英断以决大计,勿为小故之所淆;弘浚哲以任君子,勿为嬖昵之所惑。移美色奇珍之玩而保疮痍,分昭阳细务之勤而和庶政。以蛮裔为关门劲敌,以钱谷为黎庶脂膏。拔用陆树声、石星之流,嘉纳殷士儋、翁大立诸疏。经史讲筵,日亲无倦。臣民章奏,与所司面相可否。万几之裁理渐熟,人才之邪正自知。察变谨微,回天开泰,计无逾于此。   疏入,帝大怒,杖之百,系刑部狱数月。刑科舒化等以为言,乃释为民。神宗立,起光禄少卿,卒。   陈吾德,字懋修,归善人。嘉靖四十四年进士。授行人。隆庆三年,擢工科给事中。两广多盗,将吏率虚文罔上。吾德列便宜八事,皆允行。明年正月朔,日有食之,已而月复食。吾德言:“岁首日月并食,天之大灾,陛下宜屏斥一切玩好,应天以实。”诏遣中官督织造,吾德偕同官严用和切谏,报闻。帝从中官崔敏言,命市珍宝,户部尚书刘体乾、户科都给事中李已执奏,不从。吾德复偕已上疏曰:“伏睹登极诏书,罢采办,蠲加派,且云‘各监局以缺乏为名,移文苛取,及所司阿附奉行者,言官即时论奏,治以重典’,海内闻之,欢若更生。比者左右近习,干请纷纭,买玉市珠,传帖数下。人情惶骇,咸谓诏书不信,无所适从。迩时府库久虚,民生困瘁,司度支者日夕忧危。陛下奈何以玩好故,费数十万赀乎!敏等献谄营私,罪不可宥。乞亟谴斥,以全诏书大信。”帝震怒,杖已百,锢刑部狱,斥吾德为民。   神宗嗣位,起吾德兵科。万历元年,进右给事中。张居正柄国,谏官言事必先请,吾德独不往。礼部主事宋儒与兵部主事熊敦朴不相能,诬敦朴欲劾居正,属尚书谭纶劾罢之。既而诬渐白,吾德遂劾儒,亦谪之外。居正以吾德不白己,嗛之。未几,争成国公硃希忠赠定襄王爵,益忤居正。及慈宁宫后室灾,吾德力争,出为饶州知府。有盗建昌王印章者,遁之南京见获。居正客操江都御史王篆坐吾德部下失盗,谪马邑典史。御史又劾其莅饶时违制讲学,用库金市学田,遂除名为民。居正死,荐起思州推官,移宝庆同知,皆以亲老不赴。后终湖广佥事。   李已,字子复,磁人。嘉靖四十四年进士。除太常博士,擢礼科给事中。隆庆中,频诏户部有所征索。尚书刘体乾辄执奏,已每助之,以是积失帝意。及争珍宝事,遂得祸。未几,刑科给事中舒化等请释已,刑部尚书葛守礼等因言:“朝审时,重囚情可矜疑者,咸得末减。已及内犯张恩等十人,谳未定,不列朝审中。苟瘐死犴狴,将累深仁。”帝乃释已,恩等系如故。法司以恩等有内援,欲借以脱已。及已独释,众翕然称帝仁明。   神宗立,荐起兵科都给事中。奏言:“陛下初基,弊端尽去,传奉一事,岂可尚踵故常。内臣即有勤劳,当优以金帛,名器所在,不容滥设。”帝嘉纳之。御史胡涍建言得罪,已首论救。寻劾兵部尚书谭纶去取边将不当。平江伯陈王谟罪废,复夤缘出镇湖广,已力争得寝。擢顺天府丞,迁大理右少卿。疏请改父母诰命,日已暮,逼禁门守者投入。帝怒,谪常州同知。   初,已与吾德并敢言,已尤以直著。两遭摧抑,颇事营进。后为南京考功郎中。九年京察,希张居正指,与尚书何宽置司业张位、长史赵世卿察典,遂得擢南京尚宝卿。三迁右佥都御史,巡抚保定六府。逾年,罢归,卒。   胡涍,字原荆,无锡人。嘉靖末举进士。历知永丰、安福二县,擢御史。神宗即位之六日,命冯保代孟冲掌司礼监,召用南京守备张宏。涍请严驭近习,毋惑谄谀,亏损圣德。保大怒,思倾之。其冬,妖星见,慈宁宫后延烧连房。氵孝乞遍察掖廷中曾蒙先朝宠幸者,体恤优遇,其余无论老少,一概放遣。奏中有“唐高不君,则天为虐”语。帝怒,问辅臣,二语所指为谁。张居正对曰:“氵孝言虽狂悖,心无他。”帝意未释,严旨谯让。涍惶恐请罪,斥为民。逾年,巡按御史李学诗荐涍。诏自后有荐者,并逮治涍。久之,卒。   汪文辉,字德充,婺源人。嘉靖四十四年进士。授工部主事。隆庆四年,改御史。高拱以内阁掌吏部,权势烜赫。其门生韩楫、宋之韩、程文、涂梦桂等并居言路,日夜走其门,专务搏击。文辉亦拱门生,心独非之。明年二月,疏陈四事,专责言官。其略曰:   先帝末年所任大臣,本协恭济务,无少衅嫌。始于一二言官见庙堂议论稍殊,遂潜察低昂、窥所向而攻其所忌。致颠倒是非,荧惑圣听,伤国家大体。苟踵承前弊,交煽并构,使正人不安其位,恐宋元祐之祸,复见于今,是为倾陷。   祖宗立法,至精密矣,而卒有不行者,非法敝也,不得其人耳。今言官条奏,率锐意更张。部臣重违言官,轻变祖制,迁就一时,苟且允覆。及法立弊起,又议复旧。政非通变之宜,民无画一之守,是为纷更。   古大臣坐事退者,必为微其词;所以养廉耻,存国体。今或掇其已往,揣彼未形,逐景循声,争相诟病,若市井哄瘩然。至方面重臣,苟非甚奸慝,亦宜弃短录长,为人才惜。今或搜抉小疵,指为大蠹,极言丑诋,使决引去。以此求人,国家安得全才而用之?是为苛刻。   言官能规切人主,纠弹大臣。至言官之短,谁为指之者?今言事论人或不当,部臣不为奏覆,即愤然不平;虽同列明知其非,亦莫与辨,以为体貌当如是。夫臣子且不肯一言受过,何以责难君父哉?是为求胜。   此四弊者,今日所当深戒。然其要在大臣取鉴前失,勿用希指生事之人。希指生事之人进,则忠直贞谅之士远,而颂成功、誉盛德者日至于前。大臣任己专断,即有阙失,孰从闻之?盖宰相之职,不当以救时自足,当以格心为本。愿陛下明饬中外,消朋比之私,还淳厚之俗,天下幸甚。   疏奏,下所司。拱恶其刺己,甫三日,出为宁夏佥事。修屯政,蠲浮粮,建水闸,流亡渐归。御史富平孙丕扬忤拱,为希指者所劾。方行勘,文辉抗言曰:“毛举细故,齮晷正人,以快当路之私,我固不肯为,诸君亦不可也。”于是缓其事。未几,劾者先得罪去,丕扬竟获免。神宗嗣位,拱罢政,召为尚宝卿。寻告归。久之,有诏召用。未赴卒。   刘奋庸,洛阳人。嘉靖三十八年进士。授兵部主事。寻改礼部兼翰林待诏。侍穆宗裕邸。进员外郎。穆宗即位,以旧恩,擢尚宝卿。已,籓邸旧臣相继柄用,独奋庸久不调。大学士高拱亦故官也,再起任事,颇专恣,奋庸疾之。隆庆六年三月,上疏曰:   陛下践阼六载,朝纲若振饬,而大柄渐移;仕路若肃清,而积习仍故。百僚方引领以睹励精之治,而陛下精神志意渐不逮初。臣念潜邸旧恩,谊不忍默。谨条五事,以俟英断。   一、保圣躬。人主一身,天地人神之主,必志气清明,精神完固,而后可以御万几。望凝神定志,忍性抑情,毋逞旦夕之娱,毋徇无涯之欲,则无疆之福可长保也。   二、总大权。今政府所拟议,百司所承行,非不奉诏旨,而其间从违之故,陛下曾独断否乎?国事之更张,人才之用舍,未必尽出忠谋,协公论。臣愿陛下躬揽大权,凡庶府建白,阁臣拟旨,特留清览,时出独断,则臣下莫能测其机,而政柄不致旁落矣。   三、慎俭德。陛下嗣位以来,传旨取银不下数十万,求珍异之宝,作鰲山之灯,服御器用,悉镂金雕玉。生财甚难,靡敝无纪。愿察内帑之空虚,思小民之艰苦,不作无益,不贵异物,则国用充羡,而民乐其生矣。   四、览章奏。人臣进言,岂能皆当。陛下一切置不览,非惟虚忠良献纳之诚,抑恐权奸蔽壅,势自此成。望陛下留神章奏,曲垂容纳。言及君德,则反己自修;言及朝政,则更化善治。听言者既见之行事,而进言者益乐于效忠矣。   五、用忠直。迩岁进谏者,或以勤政,或以节用,或以进贤退不肖,此皆无所利而为之;非若承望风旨,肆攻击以雪他人之愤,迎合权要,交荐拔以树淫朋之党者比也。   愿恕狂愚之罪,嘉批鳞之诚,登之有位,以作士气,则谠规日闻,裨益非鲜。   疏入,帝但报闻,不怒也。而附拱者谓奋庸久不徙官,怏怏风刺,相与诋訾之。给事中涂梦桂遂劾奋庸动摇国是。会给事中曹大埜亦劾拱十罪,帝斥之。给事中程文因奏拱竭忠报国,万世永赖,奋庸与大埜渐构奸谋,倾陷元辅,罪不可胜诛。章并下吏部。拱方掌部事,阳为二臣祈宽。帝不许,竟谪大埜乾州判官,奋庸兴国知州。梦桂、文皆拱门生。梦桂极诋奋庸,文则盛称颂拱,又尽举大埜奏中语代拱剖析,士论非之。奋庸谪官两月,会神宗即位,遂擢山西提学佥事。再迁陕西提学副使。以病乞归,卒。   大埜,巴县人。其劾拱,张居正实使之。万历中,累迁右副都御史,巡抚江西。以贪劾免。   赞曰:世宗之季,门户渐开。居言路者,各有所主,故其时不患其不言,患其言之冗漫无当,与其心之不能无私;言愈多,而国是愈益淆乱也。汪文辉所陈四弊,有旨哉!论明季言路诸臣,而考其得失,当于是观之。    列传第一百四   吴山 陆树声(子彦章) 瞿景淳(子汝稷 汝说)田一俊?咍蝽鯈懋学从孙寿民) 黄凤翔(韩世能) 余继登 冯琦 (从祖惟讷 从父子咸王图刘曰宁 翁正春 刘应秋子同升 唐文献杨道宾 陶望龄李胜芳 蔡毅中公鼐 罗喻义 姚希孟 许士柔 顾锡畴   吴山,字曰静,高安人。嘉靖十四年进士及第,授编修。累官礼部左侍郎。三十五年,改吏部。寻代王用宾为礼部尚书。明年,加太子太保。山与严嵩乡里。嵩子世蕃介大学士李本饮山,欲与为婚姻。山不可,世蕃不悦而罢。帝欲用山内阁,嵩密阻之。府丞硃隆禧者,考察罢官,献方术,得加礼部侍郎。及卒请恤,山执不与。裕、景二邸并建,国本未定。三十九年冬,帝忽谕礼部,具景王之籓仪。嵩知帝激于郭希颜疏,欲觇人心,讽山留王。山曰:“中外望此久矣”,立具仪以奏,王竟之籓。司礼监黄锦尝窃语山曰:“公他日得为编氓幸矣;王之籓,非帝意也。”   明年二月朔,日当食,微阴。历官言:“日食不见,即同不食。”嵩以为天眷,趣部急上贺,侍郎袁炜亦为言。山仰首曰:“日方亏,将谁欺耶?”仍救护如常仪。帝大怒,山引罪。帝谓山守礼无罪,而责礼科对状。给事中李东华等震惧,劾山,请与同罪。帝乃责山卖直沽名,停东华俸。嵩言罪在部臣。帝乃贳东华等,命姑识山罪。吏科梁梦龙等见帝怒山甚,又恶专劾山,乃并吏部尚书吴鹏劾之。诏鹏致仕,山冠带闲住。时皆惜山而深快鹏之去。穆宗即位,召为南京礼部尚书,坚辞不赴,卒,赠少保,谥文端。   陆树声,字与吉,松江华亭人。初冒林姓,及贵乃复。家世业农。树声少力田,暇即读书。举嘉靖二十年会试第一。选庶吉士,授编修。三十一年,请急归。遭父丧,久之,起南京司业。未几,复请告去。起左谕德,掌南京翰林院。寻召还春坊,不赴。久之,起太常卿,掌南京祭酒事。严敕学规,著条教十二以励诸生。召为吏部右侍郎,引病不拜。隆庆中,再起故官,不就。神宗嗣位,即家拜礼部尚书。   初,树声屡辞朝命,中外高其风节。遇要职,必首举树声,唯恐其不至。张居正当国,以得树声为重,用后进礼先谒之。树声相对穆然,意若不甚接者,居正失望去。一日,以公事诣政府。见席稍偏,熟视不就坐,居正趣为正席。其介介如此。北部要增岁币,兵部将许之,树声力争。岁终,陈四方灾异,请帝循旧章,省奏牍,慎赏赉,防壅蔽,纳谠言,崇俭德,揽魁柄,别忠邪。诏皆嘉纳。   万历改元,中官不乐树声,屡宣诣会极门受旨,且频趣之。比趋至,则曹司常事耳。树声知其意,连疏乞休。居正语其弟树德曰:“朝廷行相平泉矣。”平泉者,树声别号也。树声闻之曰:“一史官,去国二十年,岂复希揆席耶?且虚拘何益。”其冬,请愈力,乃命乘传归。辞朝,陈时政十事,语多切中,报闻而已。居正就邸舍与别,问谁可代者。举万士和、林燫。比出国门,士大夫倾城追送,皆谢不见。   树声端介恬雅,翛然物表,难进易退。通籍六十余年,居官未及一纪。与徐阶同里,高拱则同年生。两人相继柄国,皆辞疾不出。为居正所推,卒不附也。已,给廪隶如制,加太子少保,再遣存问。弟树德,自有传。子彦章,万历十七年进士。树声诫毋就馆选,随以行人终养。诏给月俸,异数也。树声年九十七卒。赠太子太保。谥文定。彦章有节概,官至南京刑部侍郎。   瞿景淳,字师道,常熟人。八岁能属文。久困诸生间,教授里中自给。嘉靖二十三年,举会试第一,殿试第二,授编修。郑王厚烷以言事废,徙凤阳。景淳奉敕封其子载堉为世子,摄国事。世子内惧,赆重币,景淳却之。时恭顺侯吴继爵为正使,已受币,惭景淳,亦谢不纳。既而语景淳曰:“上遣使密诇状,微公,吾几中法。”满九载,迁侍读,请急归。江南久苦倭,总督胡宗宪师未捷。景淳还京,谒大学士严嵩。嵩语之曰:“倭旦夕且平。胡总督才足办,南中人短之,何也?”景淳正色曰:“相公遥度之耳。景淳自南来,目睹倭患。胡君坐拥十万师,南中人不得一安枕卧。相公不欲闻,谁为言者?”嵩愕然谢之。历侍读学士,掌院事。改太常卿,领南京祭酒事,就迁吏部右侍郎。隆庆元年,召为礼部左侍郎。用总校《永乐大典》劳,兼翰林院学士,支二品俸,侍经筵,修《嘉靖实录》。疾作,累疏乞骸骨归。逾年卒。赠礼部尚书,谥文懿。   为编修时,典制诰。锦衣陆炳先后四妻,欲封最后者,属景淳撰词,不可。介严嵩为请,亦不应。橐金以投,卒笑谢之。   子汝稷、汝说。汝稷字元立。好学,工属文,以阴补官。三迁刑部主事。扶沟知县抶宗人,神宗令予重比。汝稷曰:“是微服至邑庭,官自抶扶沟民耳。”谳上,竟得释。历黄州知府,徙邵武,再守辰州。永顺土司彭元锦助其弟保靖土司象坤,与酉阳冉跃龙相仇杀。汝稷驰檄元锦解兵去,三土司皆安。寻迁长芦盐运使,以太仆少卿致仕。寻卒。   汝说字星卿。五岁而孤。构文成,辄跪荐父木主前。万历中举进士,官至湖广提学佥事。亦以刚正闻。子式耜,别有传。   田一俊,字德万,大田人。隆庆二年会试第一。选庶吉士,授编修,进侍讲。万历五年,吴中行攻张居正夺情,赵用贤等继之,居正怒不测。一俊偕侍讲赵志皋、修撰沈懋学等疏救,格不入。乃会王锡爵等诣居正,陈大义。一俊词尤峻,居正心嗛之。未几,志皋等皆逐,一俊先请告归,获免。居正殁,起故官。屡迁礼部左侍郎,掌翰林院。辞疾归,未行卒。一俊禔身严苦,家无赢赀。赠礼部尚书。   懋学,字君典,宣城人。父宠,字畏思。嘉靖中举乡试,授行唐知县。以民不谙织纴,置机杼教之。调获鹿,征授御史,官至广西参议。师贡安国、欧阳德,又从王畿、钱德洪游。知府罗汝芳创讲会,御史耿定向聘宠与梅守德共主其席。懋学少有才名。举万历五年进士第一,授修撰。居正子嗣修,其同年生也。疏既格不入,乃三贻书劝嗣修谏,嗣修不能用。以工部尚书李幼滋与居正善,复贻书为言。幼滋报曰:“若所言,宋人腐语,赵氏所以不竞也。张公不奔丧,与揖让征诛,并得圣贤中道,贤儒安足知之。”幼滋初讲学,盗虚名,至是缙绅不与焉。懋学遂引疾归。居数年,卒。福王时,追谥文节。   从孙寿民,字眉生,为诸生有声。崇祯九年,行保举法,巡抚张国维以寿民应诏。甫入都,疏劾兵部尚书杨嗣昌夺情。复攻总督熊文灿,言:“嗣昌挈军旅权,付文灿兵十二万,饷二百八十余万。使贼面缚舆榇,犹应宣布皇威,而后待以不死;今乃讲盟结约,若与国然。天下有授柄于贼而能制贼者乎?”通政张绍先寝不上。寿民以书责,绍先乃请上裁,嗣昌皇恐待罪。帝以疏违式,命勿进。寿民遂隐括两疏上之,留中。少詹事黄道周叹曰:“此何等事,在朝者不言而草野言之,吾辈愧死矣。”后道周及何楷等相继抗疏,要自寿民发之。寿民名动天下。未几移疾去,讲学姑山,从游者数百人。福王时,阮大铖用事,衔寿民劾嗣昌疏有“大铖妄陈条画,鼓煽丰芑”语,必欲杀之。寿民乃变姓名避之金华山。国变乃归,不复出。   黄凤翔,字鸣周,晋江人。隆庆二年进士及第,授编修。教习内书堂,辑前史宦官行事可为鉴戒者,令诵习之。《世宗实录》成,进修撰。万历五年,张居正夺情,杖诸谏者。凤翔不平,诵言于朝,编纂章奏,尽载诸谏疏。及居正二子会试,示意,凤翔峻却之。当主南畿试,以王篆欲私其子,复谢不往。屡迁南京国子祭酒。省母归,起补北监。时方较刻《十三经注疏》,凤翔言:“顷陛下去《贞观政要》,进讲《礼经》,甚善。陛下读曾子论孝曰敬父母遗体,则当思珍护圣躬。诵《学记》言学然后知不足,则当思缉熙圣学。察《月令》篇以四时敷政、法天行健,则可见圣治之当勤励。绎《世子》篇陈保傅之教、齿学之仪,则可见皇储之当早建豫教。”疏入,报闻。   寻擢礼部右侍郎。洮、河告警,抗疏言:“多事之秋,陛下宜屏游宴,亲政事,以实图安攘。为今大计,惟用人、理财二端。宋臣有言:‘平居无极言敢谏之臣,则临难无敌忾致命之士。’邹元标直声劲节,铨司特拟召用。其他建言迁谪,如潘士藻、孙如法亦拟量移,而疏皆中寝。士气日摧,言路日塞。平居只怀禄养交,临难孰肯捐躯为国家尽力哉?昔宋艺祖欲积缣二百万易辽人首,太宗移内藏上供物为用兵养士之资。今户部岁进二十万,初非旧额,积成常供。陛下富有四海,奈何自营私蓄!窃见都城寺观,丹碧荧煌,梵刹之供奉,斋醮之祈禳,何一不糜内帑。与其要福于冥漠之鬼神,孰若广施于孑遗之赤子。”帝不能用。廷臣争建储,久未得命,帝谕阁臣以明春举行。大学士王家屏出语礼部,凤翔与尚书于慎行、左侍郎李长春以册立仪上。帝怒,俱夺俸,意复变。凤翔又疏争,不报,遂请告去。二十年,礼部左侍郎韩世能去,张一桂未任而卒,复起凤翔代之。寻改吏部,拜南京礼部尚书。以养亲归。再起故官,力以亲老辞。久之母卒,遂不出,卒于家。天启初,谥文简。   世能,字存良,长洲人。凤翔同年进士。由庶吉士授编修。与修世宗、穆宗宝实《录》,充经筵日讲官。历侍读、祭酒、礼部侍郎、教习庶吉士。馆阁文字,是科为最盛。世能尝使朝鲜,赠遗一无所受。   余继登,字世用,交河人。万历五年进士。改庶吉士,授检讨。与修《会典》成,进修撰,直讲经筵。寻进右中允,充日讲官。时讲筵久辍,侍臣无所纳忠。继登与同官冯琦共进《通鉴》讲义,傅以时政缺失。历少詹事兼侍读学士,充正史副总裁。已,擢詹事,掌翰林院。两宫灾,偕诸讲官引《洪范五行传》切谏。不报。进礼部右侍郎。二十六年,以左侍郎摄部事。陕西、山西地震,南都雷火,西宁钟自鸣,绍兴地涌血。继登于岁终类奏,因请罢一切诛求开采之害民者。时不能用。雷击太庙树,复请帝躬郊祀、庙享,册立元子,停矿税,撤中使。帝优诏报闻而已。   旋擢本部尚书。时将讨播州杨应龙。继登请罢四川矿税,以佐兵食。复上言:“顷者星躔失度,水旱为沴,太白昼见,天不和也。凿山开矿,裂地求砂,致狄道山崩地震,地不和也。闾阎穷困,更加诛求,帑藏空虚,复责珠宝,奸民蚁聚,中使鸱张,中外壅隔,上下不交,人不和也。戾气凝而不散,怨毒结而成形,陵谷变迁,高卑易位,是为阴乘阳、邪干正、下叛上之象。臣子不能感动君父,言愈数愈厌,故天以非常之变,警悟陛下,尚可恬然不为意乎?”帝不省。继登自署部事,请元子册立冠婚。疏累上,以不得请,郁郁成疾。每言及,辄流涕曰:“大礼不举,吾礼官死不瞑目!”病满三月,连章乞休,不许。请停俸,亦不许。竟卒于官。赠太子少保,谥文恪。   继登朴直慎密,寡言笑。当大事,言议侃侃。居家廉约。学士曾朝节尝过其里,蓬蒿满径。及病革,视之,拥粗布衾,羊毳覆足而已。幼子应诸生试,夫人请为一言,终不可。   冯琦,字用韫,临朐人。幼颖敏绝人。年十九,举万历五年进士,改庶吉士,授编修。预修《会典》成,进侍讲,充日讲官,历庶子。三王并封议起,移书王锡爵力争之。进少詹事,掌翰林院事。迁礼部右侍郎,改吏部。莅政勤敏,力抑营竞,尚书李戴倚重之。   二十七年九月,太白、太阴同见于午;又狄道山崩,平地涌大小山五。琦草疏,偕尚书戴上言:   近见太阴经天,太白昼见,已为极异。至山陷成谷,地涌成山,则自开辟以来,惟唐垂拱中有之,而今再见也。窃惟上天无私,惟民是听。欲承天意,当顺民心。比来天下赋额,视二十年以前,十增其四。而民户殷足者,则十减其五。东征西讨,萧然苦兵。自矿税使出,而民间之苦更甚。加以水旱蝗灾,流离载道,畿辅近地,盗贼公行,此非细故也。诸中使衔命而出,所随奸徒,动以千百。陛下欲通商,而彼专困商;陛下欲爱民,而彼专害民。盖近日神奸有二:其一工伺上意,具有成奏,假武弁上之;其一务剥小民,画有成谋,假中官行之。运机如鬼蜮,取财尽锱铢。远近同嗟,贫富交困。贫者家无储蓄,惟恃经营。但夺其数钱之利,已绝其一日之生。至于富民,更蒙毒害。或陷以漏税窃矿,或诬之贩盐盗木。布成诡计,声势赫然。及其得财,寂然无事。小民累足屏息,无地得容。利归群奸,怨萃朝宁。夫以刺骨之穷,抱伤心之痛,一呼则易动,一动则难安。今日犹承平,民已汹汹,脱有风尘之警,天下谁可保信者?夫哱拜诛,关白死,此皆募民丁以为兵,用民财以为饷。若一方穷民倡乱,而四面应之,于何征兵,于何取饷哉!陛下试遣忠实亲信之人,采访都城内外,闾巷歌谣,令一一闻奏,则民之怨苦,居然可睹。天心仁爱,明示咎徵,诚欲陛下翻然改悟,坐弭祸乱。乃礼部修省之章未蒙批答,而奸民搜括之奏又见允行。如纳何其贤妄说,令遍解天下无碍官银。夫四方钱谷,皆有定额,无碍云者,意盖指经费羡余。近者征调频仍,正额犹逋,何从得羡?此令一下,趣督严急,必将分公帑以充献。经费罔措,还派民间,此事之必不可者也。又如仇世亨奏徐鼐掘坟一事,以理而论,乌有一墓藏黄金巨万者?借使有之,亦当下抚按核勘。先正其盗墓之罪,而后没墓中之藏。未有罪状未明,而先没入赀财者也。片纸朝入,严命夕传,纵抱深冤,谁敢辨理?不但破此诸族,又将延祸多人。但有株连,立见败灭。辇毂之下,尚须三覆,万里之外,止据单词,遂令狡猾之流,操生杀之柄。此风一倡,孰不效尤?已同告缗之令,又开告密之端。臣等方欲陈诉,而奸人之奏又得旨矣。五日之内,搜取天下公私金银已二百万。奸内生奸,例外创例。臣等前犹望其日减,今更患其日增,不至民困财殚激大乱不止。伏望陛下穆然远览,亟与廷臣共图修弭,无令海内赤子,结怨熙朝,千秋青史,贻讥圣德。   不报。   寻转左侍郎,拜礼部尚书。帝将册立东宫,诏下期迫,中官掌司设监者以供费不给为词。琦曰:“今日礼为重,不可与争。”其弟户部主事瑗适辇饷银四万出都,琦立追还,给费,事乃克济。   三十年,帝有疾,谕停矿税,既而悔之。琦与同列合疏争,且请躬郊庙祭享,御殿受朝,不纳。湖广税监陈奉以虐民撤还,会陕西黄河竭,琦言辽东高淮、山东陈增、广东李凤、陕西梁永、云南杨荣,肆虐不减于奉,并乞征还,皆不报。南京守备中官邢隆请别给关防征税,琦不可,乃以御前牙关防给之。   时士大夫多崇释氏教,士子作文,每窃其绪言,鄙弃传注。前尚书余继登奏请约禁,然习尚如故。琦乃复极陈其弊,帝为下诏戒厉。   琦明习典故,学有根柢。数陈谠论,中外想望丰采,帝亦深眷倚。内阁缺人,帝已简用硃国祚及琦。而沈一贯密揭,言二人年未及艾,盖少需之,先用老成者。乃改命沈鲤、硃赓。琦素善病,至是笃。十六疏乞休,不允。卒于官,年仅四十六。遗疏请厉明作,发章奏,补缺官,推诚接下,收拾人心。语极恳挚。帝悼惜之。赠太子少保。天启初,谥文敏。   自琦曾祖裕以下,累世皆进士。裕,字伯顺,以戍籍生于辽东。师事贺钦,有学行。终云南副使。祖惟重,行人。父子履,河南参政。从祖惟健,举人;惟讷,字汝言,江西左布政使,加光禄卿致仕。惟重、惟健、惟讷皆有文名,惟讷最著。   惟健子子咸,字受甫。少孤,事母孝。母疾,不解衣者逾年。母殁,哀毁骨立。万历元年举于乡。再会试不第,遂不复赴。讲求濂、洛之学,尝曰:“为学须刚与恒。不刚则隳,不恒则退。”治家宗《颜氏家训》。钟羽正称“子咸信道忘仕则漆雕子,循经蹈古则高子羔”云。   王图,字则之,耀州人。万历十一年进士。改庶吉士,授检讨,以右中允掌南京翰林院事。召充东宫讲官。“妖书”事起,沈一贯欲有所罗织,图其教习门生也,尽言规之。累迁詹事,充日讲官,教习庶吉士。进吏部右侍郎,掌翰林院。兄国方巡抚保定,廷臣附东林及李三才者,往往推毂图兄弟。会孙丕扬起掌吏部,孙玮以尚书督仓场,皆陕西人,诸不悦图者,目为秦党。而是时郭正域、刘曰宁及图并有相望。正域逐去,曰宁卒,时论益归图。叶向高独相久,图旦夕且入阁,忌者益众。适将京察,恶东林及李三才、王元翰者,设词惑丕扬,令发单咨是非,将阴为钩党计。图急言于丕扬,止之,群小大恨。初,图典庚戌会试。分校官汤宾尹欲私韩敬,与知贡举吴道南盛气相诟谇。比出闱,道南欲劾,以图沮而止。王绍徽者,图同郡人,宾尹门生也,极誉宾尹于图,而言道南党欲倾宾尹并及图,宜善为计。图正色却之,绍徽怫然去。时宾尹已为祭酒,其先历翰林京察,当图注考,思先发倾之。乃与绍徽计。令御史金明时劾图子宝坻知县淑抃赃私巨万。且谓国素疾李三才,图为求解,国怒詈之,图遂欲以拾遗去国。国兄弟抗章力辩,忌者复伪为淑抃劾国疏,播之邸抄。图上疏言状,帝为下诏购捕,乃已。及考察,卒注宾尹不谨,褫其官,明时亦被黜。由是其党大噪。秦聚、奎硃一桂、郑继芳、徐兆魁、高节、王万祚、曾陈易辈,连章力攻图。图亦连章求去,出郊待命。温诏屡慰留,坚卧不起,九阅月始予告归。国亦乞休去,未几卒。四十五年京察,当事者多宾尹、绍徽党,以拾遗落图职。天启三年,召起故官。进礼部尚书,协理詹事府。明年,魏忠贤党刘弘先劾图,遂削籍。寻卒。崇祯初,赠太子太保,谥文肃。淑抃终户部郎中。   刘曰宁,字幼安,南昌人。万历十七年进士。改庶吉士,授编修。进右中允,直皇长子讲幄。时册立未举,外议纷纭。曰宁旁慰曲喻,依于仁孝,光宗心识之。矿使四出,曰宁发愤上疏,陈六疑四患,极言税监李道、王朝诸不法状。疏入,留中。以母病归。起右谕德,掌南京翰林院,就迁国子祭酒。奉母归,吏进赢金数千,曰“例也”,曰宁峻却之。寻起少詹事,母丧不赴。服阕,召为礼部右侍郎,协理詹事府。道卒。赠礼部尚书。天启初,追谥文简。   翁正春,字兆震,侯官人。万历中,为龙溪教谕。二十年,擢进士第一,授修撰,累迁少詹事。三十八年九月,拜礼部左侍郎,代吴道南署部事。十一月,日有食之,正春极言阙失,不报。明年秋,万寿节,正春献八箴:曰清君心,遵祖制,振国纪,信臣僚,宝贤才,谨财用,恤民命,重边防。帝不省。吉王翊銮请封支子常源为郡王。正春言翊銮之封在《宗籓条例》已定之后,其支庶宜止本爵。乃授镇国将军。王贵妃薨,久不卜葬,正春以为言。命偕中官往择地,得吉。中官难以烦费,正春勃然曰:“贵妃诞育元良,他日国母也,奈何以天下俭乎?”奏上,报可。代王欲废长子鼎渭,立次子鼎莎,朝议持二十余年。正春集众议上疏,鼎渭卒得立。琉球中山王遣使入贡,正春言:“中山已入于倭,今使臣多倭人,贡物多倭器,绝之便;否亦宜诏福建抚臣量留土物,毋俾入朝。”帝是之。   四十年,进士邹之麟分校乡试,私举子童学贤,为御史马孟祯等所发。正春议黜学贤,谪之麟,而不及主考官。给事中赵兴邦、亓诗教因劾正春徇私。正春求去,不许。顷之,言官发汤宾尹、韩敬科场事。正春坐敬不谨,敬党大恨。诗教复劾正春,正春疏辩,益求去。帝虽慰留,然自是不安其位。寻改吏部,掌詹事府,以侍养归。天启元年,起礼部尚书,协理詹事府事。抗论忤魏忠贤,被旨谯责。明年,御史赵胤昌希指劾之,正春再疏乞归。帝以正春尝为皇祖讲官,特加太子少保,赐敕驰传,异数也。时正春年逾七十,母百岁,率子孙奉觞上寿,乡闾艳之。未几,卒。崇祯初,谥文简。   正春风度峻整,终日无狎语。倦不倾倚,暑不裸裎,目无流视。见者肃然。明一代,科目职官冠廷对者二人;鼐以典史,正春以教谕云。   刘应秋,字士和,吉水人。万历十一年进士及第,授编修,迁南京司业。十八年冬,疏论首辅申时行言:“陛下召对辅臣,谘以边事,时行不能抒诚谋国,专事蒙蔽。贼大举入犯,既掠洮、岷,直迫临、巩,覆军杀将,频至丧败,而时行犹曰‘掠番’,曰‘声言入寇’,岂洮、河以内,尽皆番地乎?辅臣者,天子所与托腹心者也。辅臣先蒙蔽,何责庶僚?故近日敌情有按臣疏而督抚不以闻者,有督抚闻而枢臣不以奏者。彼习见执政大臣喜闻捷而恶言败,故内外相蒙,恬不为怪。欺蔽之端,自辅臣始。夫士风高下,关乎气运,说者谓嘉靖至今,士风三变。一变环境严嵩之黩贿,而士化为贪。再变于张居正之专擅,而士竞于险。至于今,外逃贪黩之名,而顽夫债帅多出门下;阳避专擅之迹,而芒刃斧斤倒持手中。威福之权,潜移其向;爱憎之的,明示之趋。欲天下无靡,不可得也。”语并侵次辅王锡爵。时主事蔡时鼎、南京御史章守诚亦疏论时行。并留中。应秋寻召为中允,充日讲官。历右庶子、祭酒。   二十六年,有撰《忧危竑议》者,御史赵之翰以指大学士张位,并及应秋。所司言应秋非位党,宜留。帝命调外,应秋遂辞疾归。初,御史黄卷索珠商徐性善赇,不尽应,上章籍没之。应秋詈卷启天子好利之端。男子诸龙光奏讦李如松,至荷枷大暑中。应秋言一妄人上书,何必置死地。时词臣率优游养望,应秋独好议评时事,以此取忌,竟被黜。归数年,卒。崇祯时,赠礼部侍郎,谥文节。   子同升,字晋卿。师同里邹元标。崇祯十年,殿试第一。庄烈帝问年几何,对曰:“五十有一。”帝曰:“若尚如少年,勉之。”授翰林修撰。杨嗣昌夺情入阁,何楷、林兰友、黄道周言之俱获罪,同升抗疏言:“日者策试诸臣,简用嗣昌,良以中外交讧,冀得一效,拯我苍生。圣明用心,亦甚苦矣。都人籍籍,谓嗣昌縗绖在身,且入阁非金革比。臣以嗣昌必且哀痛恻怛,上告君父,辞免纶扉;乃循例再疏,遽入办事。夫人有所不忍,而后能及其所忍;有所不为,而后可以有为。臣以嗣昌所忍,觇其所为,知嗣昌心失智短,必不能为国建功,何也?成天下之事在乎志,胜天下之任在乎气;志败气馁,而能任天下事,必无是理。伎俩已穷,苟且富贵。兼枢部以重纶扉之权,借纶扉为解枢部之渐。和议自专,票拟由己。与方一藻、高起潜辈扶同罔功,掩败为胜。岁糜金缯,养患边圉。立心如此,独不畏尧、舜在上乎?曩自陛下切责议和,而嗣昌不可以为臣。今一旦忽易墨縗,而嗣昌不可以为子。若附和党比,缄口全躯,嗣昌得罪名教,臣亦得罪名教矣。”疏入,帝大怒,谪福建按察司知事。移疾归。廷臣屡荐,将召用,而京师陷。福王立,召起故官,不赴。明年五月,南都不守,江西郡县多失。同升携家将入福建,止雩都,与杨廷麟谋兴复。唐王加同升祭酒。同升乃入赣州,偕廷麟筹兵食。取吉安、临江,加詹事兼兵部左侍郎。同升已羸疾,日与士大夫讲忠孝大节,闻者咸奋,以廷麟请,抚南、赣,十二,月卒于赣州。   唐文献,字元徵,华亭人。万历十四年进士第一。授修撰,历詹事。   沈一贯以“妖书”事倾尚书郭正域,持之急。文献偕其僚杨道宾、周如砥、陶望龄往见一贯曰:“郭公将不免,人谓公实有意杀之。”一贯踞跼艴,酹地若为誓者。文献曰:“亦知公无意杀之也,第台省承风下石,而公不早讫此狱,何辞以谢天下。”一贯敛容谢之。望龄见硃赓不为救,亦正色责以大义,愿弃官与正域同死。狱得稍解。然文献等以是失政府意。久之,拜礼部右侍郎,掌翰林院事。初,文献出赵用贤门,以名节相矜许。同年生给事中李沂劾张鲸被廷杖,文献掖之出,资给其汤药。荆州推官华钰忤税监逮下诏狱,文献力周旋,得无死。掌翰林日,当考察,执政欲庇一人,执不许。卒官。赠礼部尚书,谥文恪。   杨道宾,字惟彦,晋江人。万历十四年进士第二,授编修。累迁国子祭酒,少詹事,礼部右侍郎,掌翰林院事。转左,改掌部事。尝因星变,请释逮系知县满朝荐等,又请亟举朝讲大典,皆不报。南京大水,疏陈时政,略言:“宫中夜分方寝,日旰未起,致万几怠旷。请夙兴夜寐,以图治功。时御便殿,与大臣面决大政。章疏及时批答,毋辄留中及从内降。”帝优旨报闻。皇太子辍讲已四年,道宾极谏,引唐宦官仇士良语为戒。其冬,天鼓鸣,道宾言:“天之视听在民。今民生颠踬,无所赴诉,天若代为之鸣。宜急罢矿使,更张阙政,以和民心。”帝不听。逾年卒官。赠礼部尚书,谥文恪。   陶望龄,字周望,会稽人。父承学,南京礼部尚书。望龄少有文名。举万历十七年会试第一,殿试一甲第三,授编修,历官国子祭酒。笃嗜王守仁说,所宗者周汝登。与弟奭龄皆以讲学名。卒谥文简。   李腾芳,字子实,湘潭人。万历二十年进士。改庶吉士。好学,负才名。三王并封旨下,腾芳为书诣朝房投大学士王锡爵略言:“公欲暂承上意,巧借封王,转作册立。然恐王封既定,大典愈迟。他日公去而事坏,罪公始谋,何辞以解?此不独宗社忧,亦公子孙祸也。”锡爵读未竟,遽牵衣命坐,曰:“诸人詈我,我何以自明?如子言,我受教。但我疏必亲书,谓子孙祸何也?”腾芳曰:“外廷正以公手书密揭,无由知其详,公乃欲藉以自解。异日能使天子出公手书示天下乎?”锡爵怃然泪下,明日遂反并封之诏。   屡迁左谕德。腾芳与{山昆}山顾天飐善。天飐险诐无行,为世所指名,被劾去,腾芳亦投劾归。时遂有顾党、李党之目。诏论朝士擅去者罪,贬腾芳太常博士。三十九年京察,复以浮躁谪江西都司理问。稍迁行人司正,历太常少卿,掌司业事。光宗立,擢少詹事,署南京翰林院。旋拜礼部右侍郎,教习庶吉士。御史王安舜劾腾芳骤迁。腾芳辞位,熹宗不许,竟以省母归。天启初,以故官协理詹事府,寻改吏部左侍郎。丁内艰,加礼部尚书以归。魏忠贤恶腾芳与杨涟同乡。御史王际逵因论腾芳被察骤起,丁忧进官,皆非制。遂削夺。崇祯初,再以尚书协理詹事府。京师戒严,条画守御,多称旨,代何如宠掌部事。卒官。赠太子太保。蔡毅中,字宏甫,光山人。祖凤翘,平阳同知。父光,临洮同知。毅中五岁通《孝经》。父问:“读书何为?”对曰:“欲为圣贤耳。”万历二十九年第进士,改庶吉士,授检讨。时矿税虐民,毅中取《祖训》、《会典》诸书禁戒矿税者,集为二卷,注释以上。大学士沈鲤于毅中为乡先达,与首辅沈一贯不相能。而温纯参政河南,器毅中于诸生。至是为都御史,疏侵一贯。一贯疑出毅中手,为鲤地,衔之,遂用计典,镌秩去。起麻城丞。旋以行人司副召擢尚宝丞。移疾归。四十五年,以浮躁镌秩。天启初,大起废籍,补长芦盐运判官。屡迁国子祭酒,擢礼部右侍郎,仍领祭酒事。杨涟劾魏忠贤得严旨,毅中率其属抗疏言:   学校者,天下公议所从出也。臣正与诸生讲“为君难”一书,忽接杨涟劾忠贤疏,合监师生千有余人,无不鼓掌称庆。乃皇上不下其奏于九卿,而谓一切朝政皆亲裁,以奸珰为忠,代之受过,合监师生无不扪心悉叹不已也。臣惟三代以后,汉、隋、唐、宋诸君,其受权珰之害与处权珰之法,载在《通鉴》。我朝列圣受权珰之害与处权珰之法,载在实录。臣皆不必多言。但取至近至亲如武宗之处刘瑾、神宗之处冯保二事,愿皇上遵之。瑾在武宗左右,言听计从,一闻诸臣劾奏,夜半自起,擒而杀之。神宗临御方十龄,保左右扶持,尽心竭力。既而少作威福,台省劾奏,未闻举朝公疏,神祖遂不动声色而戍保于南京。今忠贤无保之功,而极瑾之恶。二十四罪,无一不当悉究。举朝群臣欲于朝罢,跪以候旨,忠贤遂要皇上入宫,不礼群臣。今又欲于视学之日,群臣及太学诸生面叩陈请矣,而皇上漫不经意。数日以来,但有及忠贤者,留中不发,如此蒙蔽,其中宁可测哉!乞将涟疏发九卿科道从公究问,即不加刘瑾之诛,而以处冯保之法惩之,则恩威并著,与神祖媲美矣。   疏入,忠贤戟手大訽。毅中乃再疏乞归,不许。已,嗾其党劾罢之。   毅中有至性。四岁父病,吁天请代。公车时,闻母丧,一恸呕血数升,终丧断酒肉,不入内寝。方母病,盛夏思冰,盂水忽冻。庐居,有紫芝、白鸟、千鸦集墓之异。卒,赠礼部尚书。   公鼐,字孝与,蒙阴人。曾祖奎跻,湖广副使。父家臣,翰林编修。鼐举万二十上九年进士,改庶吉士,授编修。屡迁左谕德,为东宫讲官。进左庶子,引疾归。光宗立,召拜祭酒。熹宗进鼐詹事,乃上疏曰:“近闻南北臣僚,论先帝升遐一事,迹涉怪异,语多隐藏。恐因委巷之讹传,流为湘山之稗说,臣窃痛焉。皇祖在昔,原无立爱之心。只因大典迟回,于是缴还册立之后,有三王并封之事,《忧危竑议》之后,有国本攸关之事。迨庞、刘之邪谋,张差之梃击,而逆乱极矣。臣尝备员宫僚,目睹狂谋孔炽,以归向东宫者为小人,不向东宫者为君子,尽除朝士之清流,阴翦元良之羽翼,批根引蔓,干纪乱常。至今追想,犹为寒心。夫臣子爱君,存其真不存其伪。今实录纂修在即,请将光宗事迹,别为一录。凡一月间明纶善政,固大书特书;其有闻见异词及宫闱委曲之妙用,亦皆直笔指陈,勒成信史。臣虽不肖,窃敢任之。”疏入,不许。天启元年,鼐以纪元甫及半载,言官获谴者至十余人,上疏切谏,并规讽辅臣。忤旨,谯责。寻迁礼部右侍郎,协理詹事府,充实录副总裁。鼐好学博闻,磊落有器识。见魏忠贤乱政,引疾归。   初,廷议李三才起用不决,鼐飏言曰:“今封疆倚重者,多远道未至。三才猷略素优,家近辇毂,可朝发夕至也。”侍郎邹元标趣使尽言,以言路相持而止。后御史叶有声追论鼐与三才为姻,徇私妄荐,遂落职闲住。未几卒。崇祯初,复官赐恤,谥文介。   罗喻义,字湘中,益阳人。万历四十一年进士。改庶吉士,授检讨。请假归。天启初还朝,历官谕德,直经筵。六年擢南京国子祭酒。诸生欲为魏忠贤建祠,喻义惩其倡者,乃已。忠贤党辑东林籍贯,湖广二十人,以喻义为首。庄烈帝嗣位,召拜礼部右侍郎,协理詹事府。寻充日讲官,教习庶吉士。   喻义性严冷,闭户读书,不轻接一客。后见中外多故,将吏不习兵,锐意讲武事,推演阵图献之。帝为褒纳。以时方用兵,而督抚大吏不立军府,财用无所资,因言:“武有七德,丰财居其一。正饷之外,宜别立军府,朝廷勿预知。飨士、赏功、购敌,皆取给于是。”又极陈车战之利。帝下军府议于所司,令喻义自制战车。喻义复上言按亩加派之害,而以战车营造职在有司,不肯奉诏。帝不悦,疏遂不行。   明年九月,进讲《尚书》,撰《布昭圣武讲义》。中及时事,有“左右之者不得其人”语,颇伤执政;末陈祖宗大阅之规,京营之制,冀有所兴革。呈稿政府,温体仁不怿,使正字官语喻义,令改。喻义造阁中,隔扉诮体仁。体仁怒,上言:“故事,惟经筵进规,多于正讲,目讲则正多规少。今喻义以日讲而用经筵之制,及令删改,反遭其侮,惟圣明裁察。”遂下吏部议。喻义奏辨曰:“讲官于正文外旁及时事,亦旧制也。臣展转敷陈,冀少有裨益。体仁删去,臣诚恐愚忠不获上达,致忤辅臣。今稿草具在,望圣明省览。”吏部希体仁指,议革职闲住,可之。喻义雅负时望,为体仁所倾,士论交惜。濒行乞恩,请乘传,帝亦报可。家居十年,卒。   姚希孟,字孟长,吴县人。生十月而孤,母文氏励志鞠之。稍长,与舅文震孟同学,并负时名。举万历四十七年进士,改庶吉士。座主韩爌、馆师刘一景器之。两人并执政,遇大事多所咨决。天启初,震孟亦取上第,入翰林,甥舅并持清议,望益重。寻请假归。四年冬还朝,赵南星、高攀龙等悉去位,党祸大作,希孟郁郁不得志。其明年,以母丧归。甫出都,给事中杨所修劾其为缪昌期死党,遂削籍。魏忠贤败,其党倪文焕惧诛,使使持厚贿求解,希孟执而鸣之官。崇祯元年,起左赞善。历右庶子,为日讲官。三年秋,与谕德姚明恭主顺天乡试。有武生二人冒籍中式,给事中王猷论之,遂获谴。希孟雅为东林所推。韩爌等定逆案,参其议。群小恶希孟,谋先之。及华允诚劾温体仁、闵洪学,两人疑疏出希孟手,体仁遂借冒籍事修隙,拟旨覆试,黜两生下所司,论考官罪,拟停俸半年。体仁意未慊,令再拟。希孟时已迁詹事,乃贬二秩为少詹事,掌南京翰林院。寻移疾归,家居二年,卒。   许士柔,字仲嘉,常熟人。天启二年进士。改庶吉士,授检讨。崇祯时,历迁左庶子,掌左春坊事。先是,魏忠贤既辑《三朝要典》,以《光宗实录》所载与《要典》左,乃言叶向高等所修非实,宜重修,遂恣意改削牴牾《要典》者。崇祯改元,毁《要典》而所改《光宗实录》如故。六年,少詹事文震孟言:“皇考实录为魏党曲笔,当改正从原录。”时温体仁当国,与王应熊等阴沮之,事遂寝。士柔愤然曰:“若是,则《要典》犹弗焚矣。”乃上疏曰:“皇考实录总记,于世系独略。皇上娠教之年,圣诞之日,不书也。命名之典,潜邸之号,不书也。圣母出何氏族,受何封号,不书也。此皆原录备载,而改录故削之者也。原录之成,在皇上潜邸之日,犹详慎如彼。新录之进,在皇上御极之初,何以率略如此,使圣朝父子、母后、兄弟之大伦,皆暗而不明,缺而莫考。其于信史谓何?”疏上,不省。体仁令中书官检穆宗总记示士柔,士柔具揭争之曰:“皇考实录与列圣条例不同。列圣在位久,登极后事,编年排纂,则总记可以不书。皇考在位仅一月,三后诞育圣躬皆在未登极以前,不书之总记,将于何书也?穆庙大婚之礼,皇子之生,在嘉靖中,故总记不载,至于册立大典,编年未尝不具载也。皇考一月易世,熹庙之册立当书,皇上之册封独不当书乎?”体仁怒,将劾之,为同列沮止。士柔复上疏曰:“累朝实录,无不书世系之例。臣所以抉擿改录,正谓与累朝成例不合也。孝端皇后,皇考之嫡母也,原录具书保护之功,而改录削之,何也?当日国本几危,坤宁调护,真孝慈之极则,顾复之深恩,史官不难以寸管抹摋之,此尤不可解也。”疏上,报闻。   体仁滋不悦。会体仁嗾刘孔昭劾祭酒倪元璐,因言士柔族子重熙私撰《五朝注略》,将以连士柔。士柔亟以《注略》进,乃得解。寻出为南京国子祭酒。   体仁去,张至发当国,益谋逐士柔。先是,高攀龙赠官,士柔草诏词送内阁,未给攀龙家。故事,赠官诰,属诰敕中书职掌。崇祯初,褒恤诸忠臣,翰林能文者或为之,而中书以为侵官。崇祯三年禁诰文骈俪语。至是攀龙家请给,去士柔草制时数年矣,主者仍以士柔前撰文进。中书黄应恩告至发诰语违禁,至发喜,劾士柔,降二级调用。司业周凤翔抗疏辩曰:“词林故事,阁臣分属撰文,或手加详定,或发窜改,未有径自纠参者也。诰敕用宝,岁有常期,未有十年后用宝进呈,吹求当制者也。赠诰专属中书,崇祯三年所申饬,未有追咎元年之史官,诋为越俎者也。”不报。士柔寻补尚宝司丞,迁少卿,卒。子琪诣阙辨诬,乃复原官。赠詹事兼侍读学士。   顾锡畴,字九畴,昆山人。年十三,以诸生试南京,魏国公以女女之。第万历四十七年进士,改庶吉士,授检讨。天启四年,魏忠贤势大炽,锡畴偕给事中董承业典试福建,程策大有讥刺。忠贤党遂指为东林,两人并降调。已,更削籍。   崇祯初,召复故官。历迁国子祭酒。疏请复积分法,礼官格不行。锡畴复申言之,且请择监生为州县长。已,请正从祀位次,进士为国子博士者得与考选。帝并允行。省亲归,乞在籍终养。母服除,起少詹事,进詹事,拜礼部左侍郎,署部事。帝尝召对,问理财用人。锡畴退,列陈用人五失,曰铨叙无法,文网太峻,议论太多,资格太拘,鼓舞未至。请先令用人之地一清其源。“精心鉴别,随才器使,一善也。赦小过而不终废弃,二善也。省议论而专责成,三善也。拔异才而不拘常格,四善也。急奖励而宽督责,五善也。”末极陈耗财之弊,仍归本于用人。帝善其奏。   杨嗣昌疏请抚流寇,有“乐天者保天下”及“善战服上刑”语。锡畴抗言此诸侯交邻事,称引不伦,与嗣昌大忤。嗣昌秉政,诸词臣多攻之,嗣昌颇疑锡畴。会驸马都尉王昺有罪,锡畴拟轻典,嗣昌构之,遂削其籍。十五年,廷臣交荐,召还。御史曹溶、给事中黄云师复言其不当用。帝不听,起为南京礼部左侍郎。   福王立,进本部尚书。时尊福恭王为恭皇帝,将议庙祀,锡畴请别立专庙。俄请补建文帝庙谥、景皇帝庙号及建文朝忠臣赠谥,并从之。东平伯刘泽清言:“宋高宗即位南京,即以靖康二年五月为建炎元年,从民望也。乞以今岁五月为弘光元年。”锡畴言明诏已颁,不可追改,乃已。时定大行皇帝庙号为思宗,忻城伯赵之龙言“思”非美称,援证甚核,锡畴亦以为然,疏请改定。大学士高弘图以前议自己出,力持之,遂寝。温体仁之卒也,特谥文忠,而文震孟、罗喻义、姚希孟、吕维祺皆不获谥。锡畴言:“体仁得君,行政最专且久,其负先帝,罪大且深,乞将文忠之谥,或削或改,而补震孟诸臣,庶天下有所劝惩。”报可。遂谥诸人,削体仁谥。吏部尚书张慎言去位,代者徐石麒未至,命锡畴摄之。时马士英当国,锡畴雅不与合。给事中章正宸、熊汝霖劾之,遂乞祭南海去。明年春,御史张孙振力颂体仁功,请复故谥。遂勒锡畴致仕。南都失守,锡畴乡邑亦破。时方遭父丧,间关赴闽。唐王命以故官,力辞不拜,寓居温州江心寺。总兵贺君尧挞辱诸生,锡畴将论劾。君尧夜使人杀之,投尸于江。温人觅之三日,乃得棺殓。   赞曰:吴山等雍容馆阁,扬历台省,固所谓词苑之鸿儒,庙堂之岿望也。要其守正自立,不激不争,淳静敦雅,承平士大夫之风流,概可想见矣。    列传第一百五   王家屏 陈于陛 沈鲤 于慎行 李廷机 吴道南   王家屏,字忠伯,大同山阴人。隆庆二年进士。选庶吉士,授编修,预修《世宗实录》。高拱兄捷前为操江都御史,以官帑遗赵文华,家屏直书之,时拱方柄国,嘱稍讳,家屏执不可。万历初,进修撰,充日讲官。敷奏剀挚,帝尝敛容受,称为端士。张居正寝疾,词臣率奔走祷祈,独家屏不往。再迁侍讲学士。十二年,擢礼部右侍郎,改吏部。甫逾月,命以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,入预机务。去史官二年即辅政,前此未有也。   申时行当国,许国、王锡爵次之,家屏居末。每议事,秉正持法,不亢不随。越二年,遭继母忧。诏赐银币,驰传,行人护行。服甫阕,诏进礼部尚书,遣行人召还。抵京师,三月未得见。家屏以为言,请因圣节御殿受贺,毕发留中章奏,举行册立皇太子礼。不报。复偕同官疏请。帝乃于万寿节强一临御焉。俄遣中官谕家屏,奖以忠爱。家屏疏谢,复请帝勤视朝。居数日,帝为一御门延见,自是益深居不出矣。   评事雒于仁进四箴,帝将重罪之。家屏言:“人主出入起居之节,耳目心志之娱,庶官不及知、不敢谏者,辅弼之臣得先知而预谏之,故能防欲于微渺。今于仁以庶僚上言,而臣备位密勿,反缄默苟容,上亏圣明之誉,下陷庶僚蒙不测之威,臣罪大矣,尚可一日立于圣世哉!”帝不怿,留中,而于仁得善去。   十八年,以久旱乞罢,言:“迩年以来,天鸣地震,星陨风霾,川竭河涸,加以旱潦蝗螟,疫疠札瘥,调燮之难,莫甚今日。况套贼跳梁于陕右,土蛮猖獗于辽西,贡市属国复鸱张虎视于宣、大。虚内事外,内已竭而外患未休;剥民供军,民已穷而军食未裕。且议论纷纭,罕持大体;簿书凌杂,只饰靡文。纲维纵弛,忄妻玩之习成;名实混淆,侥幸之风启。陛下又深居静摄,朝讲希临。统计臣一岁间,仅两觐天颜而已。间尝一进瞽言,竟与诸司章奏并寝不行。今骄阳烁石,小民愁苦之声殷天震地,而独未彻九阍。此臣所以中夜旁皇,饮食俱废,不能自已者也。乞赐罢归,用避贤路。”不报。   时储位未定,廷臣交章请册立。其年十月,阁臣合疏以去就争。帝不悦,传谕数百言,切责廷臣沽名激扰,指为悖逆。时行等相顾错愕,各具疏再争,杜门乞去。独家屏在阁,复请速决大计。帝乃遣内侍传语,期以明年春夏,廷臣无所奏扰,即于冬间议行,否则待逾十五岁。家屏以口敕难据,欲帝特颁诏谕,立具草进。帝不用,复谕二十年春举行。家屏喜,即宣示外廷,外廷欢然。而帝意实犹豫,闻家屏宣示,弗善也,传谕诘责。时行等合词谢,乃已。明年秋,工部主事张有德以册立仪注请。帝复以为激扰,命止其事。国执争去,时行被人言,不得已亦去,锡爵先以省亲归,家屏遂为首辅。以国谏疏己列名,不当独留,再疏乞罢。不允,乃视事。家屏制行端严,推诚秉公,百司事一无所挠。性忠谠,好直谏。册立期数更,中外议论纷然。家屏深忧之,力请践大信,以塞口语,消宫闱衅。不报。   二十年春,给事中李献可等请豫教,帝黜之。家屏封还御批力谏。帝益怒,谴谪者相属。家屏遂引疾求罢,上言:   汉汲黯有言:“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,宁令从臾承意陷主于不义乎!”每感斯言,惕然内愧。顷年以来,九阍重闭,宴安怀毒,郊庙不飨,堂陛不交。天灾物怪,罔彻宸聪;国计民生,莫关圣虑。臣备员辅弼,旷职鳏官,